第3章 相信我,我明白
謝秋歧做好了準備鄭克會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畢竟,換了誰高高興興畢業回家突然發現滿門被殺,肯定都是要崩潰一下的。崩潰也許還算好的,沒有沖動做傻事都算萬幸。鄭克哪怕當場昏過去他都覺得不過分。
這位少爺雙眼通紅,含淚咬牙,好半天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我不相信,他們現在在哪?我要親眼見到才算。”他竭力露出冷靜的表情,但手在抖。
謝秋歧嘆氣:“我不知道他們在什麽地方,現在最好不要随便行動,不安全。”
鄭克怒吼:“我不管什麽安全不安全,那是我爸媽、我大哥!我至少要見他們最後一眼!”
謝秋歧很心疼,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痛苦的孩子。
鄭克也發現自己失禮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你的心情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沒有一夜之間失去一切。”
謝秋歧認真地看他:“相信我,我明白。”
鄭克有一瞬間覺得這個冷豔的男人有點溫柔。他見過謝秋歧,有些印象,知道這是段立帶回來的人,既然是段立信任的人,那就是鄭家可以信任的人。
初見他只覺得作為男人,謝秋歧長得實在是有點太漂亮了。但這世界上漂亮的人何止萬千,他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所以沒太在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身邊只剩下這麽一個人。
他感覺到謝秋歧走近,試探性地張開手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謝秋歧比他矮,矮出将近一個頭,這個削瘦蒼白、身上沾血的男人明明自己也很狼狽,卻不吝給他溫暖。鄭克原本克制的情緒難以抑制,腦袋埋在男人的肩膀上發出嗚咽聲。
Advertisement
有人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背,喉頭似有哽咽。
“如果一定要回鄭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要保證你的安全。”謝秋歧想了想:“也許現在就有人埋伏在機場周圍,也許他們就等在你回家的路上,我們要找個信得過的人帶你回家。”
鄭克哭得鼻子有點紅,抽噎:“找警察吧,警察可以保護我們……”
謝秋歧捧着他的臉:“我需要你堅強起來,你是個成熟的男人了,鄭克。還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處理,告訴我,你能做到嗎?”
鄭克艱難地點頭。
謝秋歧滿意了,露出一個微笑。
他們還沒報警,警察反倒先找到他們。很快就有重案組的負責人過來和他們碰頭——
“鄭先生,請您節哀。”負責人把現場拍攝的照片給他們看:“經過現場鑒定确系謀殺,法醫正在對令尊、令堂和令兄的遺體進行檢驗,具體的檢驗報告今天晚上應該就可以出來了。”
鄭克幾乎拿不住照片:“昨天晚上什麽時候出的事?”
“根據我們獲得的線索和路面監控錄像,昨晚1:25左右,令尊、令堂、令兄和随行的秘書、司機、保镖一共十二個人從高爾夫酒店出來,分乘兩輛車返回府邸,在水庫公園附近遇襲。
第一槍先打中了前車的司機,一擊斃命。令尊坐在那輛車子裏,車子因為短暫失去控制直接沖進綠化帶翻倒,導致了令尊腦部受到重創,法醫檢測到他的腦部有大量內出血的情況,這一擊後不久他應該就進入了昏迷,最後因顱壓過高導致呼吸停止。”
“保镖呢?助理呢?都傻坐在邊上嗎?”
“鄭先生,保镖全部犧牲了。”負責人低聲說:“包括同行的秘書和兩位司機,無人生還。”
鄭克做了個艱難的吞咽動作。
負責人繼續解釋:“除了令尊因為大腦受創不方便移動,令堂和令兄都在保镖的協助下逃出了車廂。保镖與歹徒進行了至少二十分鐘的械鬥,但因為事發在人少冷清的公園附近,所以被發現得很晚。令兄可能是在掩護令堂的過程中遇害的,在令堂的身上也找到了令兄的血跡。”
鄭克含淚捧着親生兄長的遺體照片:“哥哥他一向是最護着媽媽的……”
“最後,令堂的遺體則是在離械鬥發生地點将近三公裏的地方尋找到。雖然不知道期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帶着她成功逃離了現場,後來他們又被人追上,才導致令堂被殺。”負責人把一張段立的照片挑出來:“同行十二個人裏,只找到了十一具遺體,剩下這名叫段立的不見蹤跡,我們猜測很有可能令堂出事的時候,他就在她身邊。”
鄭克猛地才想起這回事,問謝秋歧:“阿立讓你來接我,那他人呢?還好嗎?”
看來段立最終沒保住鄭太太,所以拼着最後一口氣也要見到謝秋歧,讓他去接鄭克。
話到嘴邊,段立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突然出現在謝秋歧腦海裏,他眼神一轉,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們只通了個電話,我沒有看見過他。”
“這個案子上面很重視,鄭先生你放心,警方一定會還你們家一個公道的。”重案組負責人說:“在抓到真兇之前,我們會派專人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并對你的住所和辦公地點進行24小時嚴密監控,如果發現了任何可疑的線索也可以随時聯系我們。”
鄭克想了想:“公司的事情其實我知道的不多,爸爸一直讓我以學業為重。”
負責人點點頭:“好的,如果調查有進展我們會随時向您反饋。”
鄭克這個時候手機已經被打爆了:“今天上午原本有個記者發布會,我可能還是要去。”
謝秋歧不贊同:“讓職業經理人去回答記者提問就好。你還是先別露面了。”
“家裏出了這樣事情,對投資者的信心影響也很大,沒有一個知情人站出來不行。再說,我不去露面,那些人就不會找機會殺我嗎?我不怕。”鄭克捏着拳頭。
謝秋歧知道他有責任心:“這不是你怕不怕的問題。投資者只要知道鄭家還有人就行了,等風頭過了,你再在公司裏面接待投資者都是可以的。不必着急這一刻。”
鄭克還想說什麽。重案組負責人站出來和事:“要不這樣吧,我們的人送鄭先生去酒店,只在大堂露個面讓記者拍一拍就好。這樣既不耽誤記者發布會,也用冒太大風險。”
記者發布會在11點,這時候還剩下兩個小時。有警務人員見到謝秋歧肩膀帶傷,想帶他去處理傷口:“鄭先生那邊請放心,我們會負責的。您的肩膀需要緊急處理。”
謝秋歧不放心留着鄭克一個:“找人過來處理就好,取顆子彈而已。”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開刀取子彈只是去樓下超市買瓶酸奶。
警務人員表情有點僵:“先生,取子彈是要做手術的。”
“我知道怎麽取子彈,”謝秋歧笑:“或者你給我手術刀、鑷子和止血紗布,我自己也能取。”
鄭克有點看不下去了,也勸他:“我沒事,真的,你不用守着我。你自己身體重要。”
謝秋歧堅持搖頭。最後只能讓人帶了個外科醫生過來,坐着給謝秋歧取子彈。問他要不要打麻藥,他說不要,醫生拿手術刀切開傷口,将淤血和爛肉挖掉,終于把子彈取出來。謝秋歧靠在沙發椅上,疼得頭發都被冷汗打濕了,咬着牙硬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坐在警方的車子上,鄭克終于忍不住問他:“很疼吧?為什麽不去醫院呢?”
謝秋歧這會兒沒力氣:“算不上很疼。”
鄭克對他越發好奇。
他覺得這個男人身上充滿了迷。謝秋歧說他明白一夜之間失去一切的心情。他失去過什麽?為什麽會失去?什麽樣的經歷能讓一個人面對剜肉之痛毫不在意?
鄭克知道他進過監獄,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人也能幹出犯罪的事情來麽?他拿過槍嗎?殺過人嗎?
鄭克放低了聲音,有點讨好:“我讓他們給你拿止疼藥吧。”
謝秋歧閉上眼睛幹脆不說話了。
鄭克又湊近了一點:“你真的進過監獄?”
“嗯。”
“監獄是什麽樣的地方啊?”
“就是進去的時候可能只是個小偷,出來了就什麽都會了。”*
鄭克縮了縮脖子,回到原來的姿勢。謝秋歧半眯着眼睛,被他的表情逗樂了。
他覺得這個孩子有點可愛,不想吓唬他:“在裏面的時候有阿立照顧,沒吃什麽大苦。他是我的恩人,所以他交代的事情,我一定會完成。等你平安過了這個風口,我也算功德圓滿。在此之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你放心。”
鄭克知道這個時候願意幫他的人很珍貴,他很感動:“謝謝你。”
謝秋歧繼續閉着眼睛養神。他昨晚本來就沒有睡多長時間,還來了個運動量極大的生死逃亡,這時候疲倦和困意不斷反撲,催促着他進入睡眠。
他小眯了一會兒,可能只有十分鐘。
醒來車子還在開,大路已經被抛在了後面,不知道拐進了哪條小道,街上一個人影也見不到。
謝秋歧眼皮一跳,和駕駛司機在後視鏡裏對望一眼。
他張了張口:“這不是去酒店的路。我們現在去哪?”
副駕駛上的警員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您再休息一會兒吧,馬上就到了。”
謝秋歧心道不好,變了臉:“放我們下車。”
他還要說,腰上突然感覺到一陣麻,緊接着劇烈的疼痛使他兩眼一黑,直接将他擊倒。
警員收回電擊棒:“鄭先生,現在還要下車嗎?”
鄭克臉色慘白。他把謝秋歧攬在懷裏,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進去的時候可能只是個小偷,出來了就什麽都會了”出自《入獄》,作者妖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