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低俗狗血愛情故事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的去了。”牧羊犬笑了:“我也只是替人賣命,‘指揮官’才是這片礦區真正的擁有者。整個隆達高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沒有他的允許,別說安哥拉,你連這個省都出不了。要不然你以為,這些槍支彈藥是那幾條狗就能搞來的嗎?我們在港口安心地殺人,你以為警察的眼睛真的瞎?”

謝秋歧早該想到,牧羊犬也只是個打工的,他上頭還有人。

他把牧羊犬拉起來,用槍口逼他上車。

見謝秋歧警惕意識仍然很強,牧羊犬露出認真的表情:“你是第一個,這麽多年來,在所有被賣到這裏的奴隸裏面,第一個有本事拿着槍指我的人。我很欣賞你,謝,我可以把你推薦給‘指揮官’,你可以在這裏有一份真正的工作。”

謝秋歧像聽了個笑話:“然後從一個低級奴隸變成高級奴隸麽?”

牧羊犬意味深長地說:“你想要自由,但是自由的代價很高,你現在還付不起。你以為我們不想出去嗎?”他指向大地:“這裏的人,采礦的、種地的、賣牛奶的、修摩托車的……哪個不想出去?我不想出去嗎?那些想殺你的狗不想出去嗎?賺夠了錢就去美國、歐洲,去那些粉紅色的國家享樂,難道我們不想嗎?誰願意呆在這個腐爛動亂的國家裏?”

人都不傻,去哪裏能過上好日子他們很清楚。

“但是這裏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牧羊犬輕輕撥開他的槍管:“相信我,我比你更明白深陷在這片土地裏面的感覺。我已經在這裏呆了三十年了。這裏有它的規則,你要按着它的規則來玩,才能有出去的機會。”

謝秋歧反問:“你按着它的規則玩了三十年不也還在這裏麽?”

牧羊犬沒有被他激怒,摸出煙盒來給他遞了一根。謝秋歧沒有接。

“跟我把貨送了,我帶你去見‘指揮官’,在這之前你可以想想怎麽和他談條件。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他可不是好糊弄的。”牧羊犬說。

謝秋歧:“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在設陷阱?你可以把我騙到你的同夥那兒,他們趁機埋伏我把我殺了。”

“你當然可以不相信。我現在就放你走,你試試看走不走得出去?”

這時候已經臨近一點。他們離規定的交貨時間遲了一個多小時了。

謝秋歧重新發動車子向小鎮趕,他們在一點半左右到達了交貨的牛奶店。

一個小男孩跑出來應門,見到是牧羊犬很高興。不一會兒有男人們出來卸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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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謝秋歧聽不懂土話。

牧羊犬解釋:“他們在說上一批貨的質量不錯,幾個礦區裏面我們的質量最好。”

“這些人都是工人?工廠在哪裏?地下?”

“工廠不在這裏。就是為了防止外面的人知道具體地點,才在這裏交貨。”

“怕被洩密讓警察查到。工廠和你們是什麽關系?也是‘指揮官’的,還是合作關系?”

牧羊犬低笑一聲,沒有回答他的話。謝秋歧猜不出到底是不能答還是不想答。

牛奶店門面不大,裝得像模像樣,兩面牆的貨架堆滿牛奶紙盒、玻璃瓶,冰櫃裏有酸奶和軟性飲料,價目表是按當月市價來标注。

應門的男孩抱着一臺游戲機,坐在櫃臺下玩得正高興。謝秋歧的目光掃到收音機旁邊立着的相框照片,年輕的夫妻抱着嬰兒坐在曠野上。

女主角正挑了簾子從樓上下來,嘴裏呼喊兒子去睡覺。她已經不似照片上年輕,打扮得像一管浮豔的霓虹燈,腳上穿一雙紅色塑料高跟涼鞋,指甲染成秋菊黃,左右手腕各一只誇張的假金镯。見了牧羊犬,她遞上自卷煙。

“這是謝,新朋友,”牧羊犬用葡萄牙語介紹:“奧拉·姆瓦庫,工廠主人。”

謝秋歧和她握手:“您好,你的裙子很漂亮。”

奧拉有點驚訝:“你會葡萄牙語?”

“一點點,”謝秋歧回答:“我是澳門人,澳門曾經也是葡萄牙殖民地,多少學了一點。”

“那你要學得更勤快些。”奧拉沖他眨眼:“在安哥拉,葡萄牙語很重要。”

謝秋歧謝過她的建議,看她去外面點貨。

“‘姆瓦庫’在安哥拉,尤其是在隆達地區是個大姓。追溯到17世紀,他們這個姓氏還出過一個國王。當時安哥拉還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隆達是個單獨的小王國。後來家族雖然逐漸沒落了,但貴族就是貴族,姓氏的尊榮是抹不掉的。奧拉的祖父曾經是一位戰争英雄,聽說奧拉風華正茂時也是個有勇有謀的奇女子。”牧羊犬調侃道。

謝秋歧終于明白為什麽她的葡萄牙語這麽标準:“貴族淪落到開牛奶店?”

“嘿,打了這麽多年仗,能活下來就已經不錯了。”

在這裏能活下來的人,不會有弱者。

結了賬他們從奧拉的牛奶店離開。牧羊犬開車往‘指揮官’的住所去。

“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告訴你,免得進去之後壞了規矩。”牧羊犬開始解釋:“指揮官的左眼受過傷,不要一直盯着他的左眼看。不要打探他的私事和家庭,他是個非常注重隐私的人。就這兩點,萬一他發起飚來,別說我沒有提醒你。”

他們順着縣城走,夜裏有螢火蟲在樹林逡巡,像一群點燈的矮人跑過。

遠離人居後景致開始有所不同。田野是被認真打理過的,茄子藤和西紅柿藤架子整齊而漂亮,垃圾消失不見了,露出幹淨、寬敞、平整的柏油路。風中落英,細細聞有冷冽的香氣,回味是宜人的甜馥。白色大理石的房子遙遙站在盡頭,宛如橫卧的素衣女人。

一個白骨精的骷髅洞,布了個世外桃源的障眼法,真就把自己當成仙女了。謝秋歧冷笑着想。

他們來早了,傭人過來說指揮官還沒醒,請他們等着。

到五點多,這位貴人終于迤迤然現身。

他是個土生土長的黑人,梳着辮子戴着左眼罩,長袍逶迤穿得像個埃及法王,翹起二郎腿露出腳上尖頭繡花的拖鞋,懷裏還抱一只金絲長毛大貓,倒真有點妖精的味道。哪怕他還沒耍威風呢,這個初次印象已經非常深刻了。謝秋歧還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像是在哪裏見過。

牧羊犬起身向他鞠躬行禮,他點點頭态度很客氣:“還沒吃早飯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牧羊犬把謝秋歧來過來:“謝謝您。我們不耽誤您太多時間。這是謝,新一批的礦工,就是和那位鄭克先生一起被送來的。他想和您談談。”

指揮官向謝秋歧伸了個手:“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謝秋歧回握:“您好。請您允許我和鄭克離開安哥拉,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

指揮官像是知道他會這麽說。他用生硬的英語回答謝秋歧:“你能來和我談,而不是自己離開,我很高興。你尊重我,這一點很重要。我這個人非常看重這一點。但是,謝先生,你要知道,你和鄭克是很特殊的。他的叔叔,就是老鄭先生,是花了價錢和條件讓我‘照顧’你們的。我們之間有一份協議。如果我貿然讓你們離開這裏,我就對他言而無信了。”

“他花了多少錢?用了什麽條件?我也可以。”

“我想你誤會了,”指揮官微笑:“我已經和那位老鄭先生達成了協議,我也沒有意向改變這個協議。無論你拿出什麽樣的條件來,我想都不會比他的更好,不是嗎?我還是希望你能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好好工作。等你什麽時候真正想好了,再來找我也不遲。”

謝秋歧說:“我不能回去,你的屬下都想殺了我。”

指揮官聳聳肩膀:“那我愛莫能助。你得自己想辦法。”

謝秋歧沉默片刻。只見指揮官低頭逗弄了一下懷裏的貓,那大貓本來睡着,給他逗醒了很不愉快,尾巴一甩從他身上跳下來,搖着屁股就走了。男人吩咐傭人将貓捉住,帶下去。

“如果我能讓奧拉·姆瓦庫回到您的身邊,她和她的孩子一起。您說呢?”謝秋歧突然說。

指揮官眼神一頓,仿佛沒聽清楚:“你說什麽?”

謝秋歧說:“姆瓦庫女士的牛奶店裏有一張她和你年輕時候的照片,那時候你的眼睛還沒有受傷。你們相愛過,有一個孩子,一個男孩兒,我說的對吧?你從亞洲買來奴隸為你挖礦,然後将毛石給姆瓦庫女士的工廠加工,你們還在合作,說明你們之間還有聯系。但是你們沒有生活在一起,她不願意回來,她是個剛烈的女人,而且是貴族,而你是平民。”

指揮官的臉色冷了下去:“謝先生,胡亂揣測別人的私生活是很不禮貌的。”

“是因為打仗吧?”謝秋歧沒在意他的話:“他們家原本是隆達地區的高門,因為戰争,他們家被你們這些反政府武裝軍給拆沒了,家道中落。而你這只猴子以為打跑了老虎就能自稱為王。她對你有怨恨,因為你,族人才流離失所,她寧願淪落成一個村婦也不願意和你享受榮華富貴。這樣勇敢的女人,誰不愛呢?”

牧羊犬覺得氣氛不對,用力拉他的衣袖:“謝,不要說了。”

已經晚了。指揮官從沙發下抄起一把手槍對着謝秋歧的腦袋,喀拉就把保險栓拉開了。

“奧拉和我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指點點。”

謝秋歧異常冷靜:“我不關心你們之間的故事。我只是在給一個條件。我讓奧拉·姆瓦庫回到你的身邊。你放我和鄭克離開安哥拉。”

“我沒有必要聽你的條件。”

“那就開槍殺了我。我知道了你們之間的事情,反正你也要殺我的,對吧?”

男人的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只聽謝秋歧說:“她還愛你,以她這樣剛強的個性,如果不愛你就不會留着你的照片,更不會允許你們之間還有聯系。她不愛了,她會撇得幹幹淨淨。我有辦法讓她回來,讓你們一家人團聚。”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續了将近一分鐘。牧羊犬心驚肉跳地看着那個槍口,生怕上司一個怒極連同自己也一起殺了。這真是他見過最膽大包天的礦工。

驀地,男人調轉槍頭收回了手槍:“你有什麽辦法讓她回來?”

謝秋歧暗暗松氣:“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只需要你的同意。”

“老鄭先生是我非常尊重的商業合作夥伴,為了你,我需要和他毀約。我總要知道值不值得。”

“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星期之內,她會回到你身邊。”

指揮官想了想,同意:“可以。只要你讓奧拉回來,我就和鄭士華毀約。”

謝秋歧站起來和他握手:“非常感謝您能見我。我一定說到做到。”

“吃過早飯再走吧。”指揮官打量他:“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吃飯。”

他要先去洗漱。留下傭人帶着牧羊犬和謝秋歧去餐廳。

牧羊犬心有餘悸:“兄弟,你太厲害了。”

謝秋歧意思意思對他笑了笑。其實他自己也捏着一把汗。

“你怎麽知道是奧拉不願意回到他的身邊?萬一是他玩膩了不想要那個女人了呢?或者是他們和平分手?你這樣太冒險了。如果猜錯了,他真的會殺了你。”

“如果是這樣,奧拉不會留着他們的照片。玩弄她的男人不值得她愛,她也不會留戀。她們家家徒四壁,電視買不起只能聽收音,但是孩子手裏拿着昂貴的游戲機,這不符合常理。游戲機是指揮官送的,他愛這個孩子,也愛這個女人。但奧拉是個貴族,她父親還是戰争英雄。他們家說不定非常厭惡這個反政府武裝頭子。”謝秋歧諷刺道:“就是個低俗狗血的愛情故事。”

牧羊犬低笑:“指揮官是真的很愛奧拉。他的身邊再也沒有別的女人,所以他才養了貓作為陪伴,這在非洲是很少見的。非洲有錢有權力的男人妻妾成群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指揮官不一樣。”

謝秋歧并不關心這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哦。”

“那你說有辦法能夠讓奧拉回到他身邊,是什麽辦法?”牧羊犬很好奇。

謝秋歧淡淡地說:“還沒想好。”

“那你還答應他了?萬一奧拉不回來,你知不知道他會連同我一起槍斃了!”牧羊犬跳腳。

謝秋歧不耐煩地說:“還有一個星期呢,着急什麽。辦法可以想。”

牧羊犬很不高興地嘟囔:“真是的,早知道你應該和我商量商量的。這下可好了,我們這群人的性命都捏在你手上呢。你別看他客客氣氣的樣子,他才不是那樣的人……”

吵得要命。謝秋歧只想捂耳朵:“閉嘴!”

幾個小時前還在教謝秋歧非洲規矩的某人一個字不敢多吐,老老實實合上了嘴巴。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少爺就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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