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要造反?
“你打算怎麽說服奧拉·姆瓦庫?” 鄭克問。
謝秋歧提起這件事就煩躁,他是非常不願意攪合到別人的私事裏的,尤其是這種感情糾葛:“她有個孩子,總要為孩子的将來打算。指揮官那裏物質條件好,對孩子将來也好。總不能一直在牛奶店裏當幫工,去念大學才是正道。”
“如果她能這麽想,也不至于到今天還不低這個頭。她沒有,說明她有別的考慮。”
“你想說什麽?”
“這個孩子說不定是一個籌碼呢。”
謝秋歧皺眉,已經預料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
鄭克解釋:“奧拉為什麽能維持獨立這麽些年?就因為她不願意回去?難道指揮官也因為她說一句不願意就甘心放她在外面?這位城府深、手段高,一旦孩子落到他手裏,他肯定會利用孩子脅迫奧拉回去。為人母最大的軟肋被控制,奧拉就算有再多情緒,也會為了孩子妥協。”
所以謝秋歧用孩子去勸說奧拉,必然失敗。
這不是一對普通夫妻,他們之間橫着巨大的財富和權力,他們的矛盾也不是尋常家務事。鄭克是豪門出身,對裏面的道道比謝秋歧清楚——
“你看我媽,紐約大學雙博士、精算師、華爾街的風控經理,年輕時候也是很潇灑的。但我出生之後,家裏有兩個孩子,我奶奶就逼着她辭職回家帶孩子,我媽鬧得很兇吶。最後為了讓她妥協,我爸把房子、股票、基金……都給了她管,包括工資卡。”
一個女人要獨立,付出的代價往往比男人大。老人孩子、家族責任無一不是負擔。
但反過來想,既然只需要奧拉妥協,那麽誘拐孩子交給指揮官,也是一條計策。反正奧拉是不是心甘情願地回去并不重要。
謝秋歧下意識地不喜歡這個想法。他有點敬佩奧拉,一個女人傲骨铮铮是難得的,他不想看到她彎腰,再說孩子何其無辜。
這種缺德事他做不來。
鄭克的思路也繞過了這條道:“打仗讓指揮官發了財,從泥腿小子搖身變成了一方地主,他現在擁有的東西其實就是姆瓦庫家的。奧拉等于愛上了一個洗劫她家的強盜,錢和權力都被奪走了,肯定有怨恨。要讓她回心轉意,只能把權力和籌碼還給她,不然她不會有安全感的。”
“指揮官不可能給她籌碼,他好不容易才打下來的江山……”
Advertisement
“為什麽一定要讓指揮官給她?”
謝秋歧一愣。
鄭克轉了張表情,壓低聲音:“她要的是礦和錢,至于是誰給她的,有什麽關系嗎?我們給她不是也一樣可以嗎?”他頓了頓:“我們把這個礦區拿下來,送給奧拉當見面禮,她騙指揮官兩張船票送我們走。這個交易對她來說很劃算吧?”
“你要造反?如果指揮官知道丢了礦,怎麽可能允許我們出去?”
“等他知道的時候我們已經坐船走了。”
“造反了她和指揮官更不能冰釋前嫌。”
“繼續維持現狀也不可能修複他們的關系。他們都不滿足現狀,只有打破現狀才能給一個機會讓他們重新衡量這段關系。”
不給奧拉一點真東西,她不會甘心。指揮官又不可能主動分權,那就只能謝秋歧他們幫她去奪取。等造反成功,指揮官見到木已成舟,或許會做出适當讓步。
現在關鍵問題就只有一個——
奧拉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一切推測都只是謝秋歧和鄭克的猜想。奧拉有沒有這麽大的野心還不知道。造反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如果奧拉不願意冒險,或者沒有那麽貪心,這就是個死局。再壞一點,她轉頭去向指揮官告狀,謝秋歧和鄭克的下場會很慘。
這是個賭局,賭的是奧拉·姆瓦庫的野心。
謝秋歧決定先去試探試探。牧羊犬得到了指揮官的首肯,将送貨的主要責任交給了他。仍然會有兩名士兵跟着去牛奶店,要找到機會和奧拉單獨談話,又不能讓士兵知道,也是一個考驗。
好在沒有再出現士兵襲擊事件。牧羊犬迅速清理掉了一批有藏匿行為的士兵,新人進來後對情況還不如謝秋歧熟悉,反倒給了謝秋歧很大的自主權。
“她同意了。”回來的謝秋歧如釋重負。
鄭克雙眼一亮:“太好了,我果然猜對了。”
謝秋歧也高興。鄭克讓他欣慰。
“我說了,我能幫上你的。”鄭克拉着他的手有點讨糖吃的意思。
謝秋歧摸摸他的發頂。
小少爺開心了,喜滋滋晃着腦袋,恨不得鑽進他懷裏磨蹭兩下。
“別開心得那麽早,她這攤子事兒可大了。”謝秋歧說:“指揮官遲早會知道是她背後搞鬼,夫妻倆之間恐怕要爆發一次,她自己也想得很明白。她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獨立做生意。”
鄭克點頭:“是個有魄力的女人。”
“在隆達,要脫離指揮官單幹不是有一個自己的礦區就能完事的。造反後,這對夫妻會坐下來談判,如果指揮官願意退讓那當然好,如果不願意退讓、授予她經營權,她做好了準備動用武力,逼他分權。但她人手不足,希望我們能留下來幫忙。打完了仗,她會光明正大地送我們離開非洲。”
謝秋歧想想就頭疼,真打起來不是開玩笑。
鄭克比較樂觀:“看來她籌謀造反也有一段時間,是有勝算的幾率才會願意接受我們的條件。”
“計劃是這樣,奧拉過兩天先聯系指揮官,幫我們盡量拖延多一些時間。”謝秋歧說:“後天晚上我會再去一趟牛奶店,詳細和她商議造反的事情。她會幫我們。”
他們需要武器、周全的策略和人手。指揮官的這些士兵不乏訓練有素之輩,僅靠礦工們手裏的鐵鍬木棍肯定搞不掂。牧羊犬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這家夥看上去對謝秋歧态度有所好轉,但是誰也不好說他心裏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謝秋歧自己還有個私心,他想把所有礦工都救出去——不只是把他們放出礦區,他想帶着這些人全部離開非洲。礦工們将是這次造反的重要幫手,造反成功後離開非洲也是他們最大的心願。但指揮官是無論如何不會同意解放所有人的,奧拉答應他,只要她拿到權力,這些非法奴隸她願意放走。
“礦工們的情緒很壓抑,我們在這裏呆了三個星期,已經陸續有五個人自殺,只需要契機合适礦工就會爆發。”在謝秋歧眼裏,這是個好機會,“我的初步計劃是星期六動手,牧羊犬白天不在,要去指揮官那裏彙報工作。你的人可以先上山埋伏在樹林裏,我們裏應外合把礦區拿下,等牧羊犬回來,正好來個甕中捉鼈。”
奧拉挑開窗簾看了看四下,她将兩個士兵打發去點貨:“這裏說話不安全,你跟我來。”
他們從後門離開牛奶店,取院子東側一條巷子往裏走十分鐘,有一間門口挂蒜的民居。
進門後廚房角落裏擺一只破口水缸,奧拉把水缸移開,露出帶拉拴的地板磚。謝秋歧看得暗暗稱奇,像是拍電影。
地下才是工廠,裏頭一股子臭皮鞋味,機械聲嘤嘤嗡嗡割耳朵。地方倒是大,一眼望不到頭,像間井然有序的課室,每人一張小桌子、一只粗燈管,工人埋頭用切割機切割送來的鑽石。
那架切割機也長得有趣,像舊式的唱片機,一只中心帶洞的圓盤,工人将鑽石固定在夾子上,放在高速轉動的圓盤中鋸切。礦石在切割中濺出熾盛細長的光尾。
謝秋歧看得入神。奧拉知道他沒看過——
“這裏都是最好的師傅,他們先選出原石,然後在鑽坯上劃線标記,切割師就知道應該怎麽切了——別小看這一步,很重要——既要盡可能保持最大的克拉數,又要把鑽坯裏的雜質去除,不容易的。”
“那個像唱片一樣的圓片是什麽?”
“它叫切割片,也叫鋸片。大部分的鑽石都是用鋸切的方式切割的。聽說美國和俄羅斯已經用上了激光切割技術,那玩意兒不僅精确,還可以防止鑽裂。因為鋸片轉速極快,再把鑽石放在上面磨,産生的溫度是很高的,一些鑽石可能會因為高溫産生鑽裂,最壞的情況就是沒法再賣了。不過,我們大概還有幾百年才有錢買一臺激光切割儀吧。”
“不是只有金剛石才能切割金剛石麽?金屬片切得動?”
“鋸片表面會塗鑽石粉,相當于還是鑽石切鑽石。”
“市面上賣的那些號稱多少個切割面就是這麽切的?”
“那是下一步了,要送到車床上去。我們這裏做不了。我們只負責鋸開鑽石,然後就送出非洲到各國的鑽石工廠去。他們會做成型和抛光,然後檢驗分級。最後放到發亮的櫥窗裏。”
謝秋歧注意到這些工人大部分都不是年輕人,有許多中年人和婦女,可能是因為這項工作需要一定的技術和經驗。按理說這樣的工作也算得上技術工種、半個腦力勞動者,至少要比面朝黃土的礦工強,但在非洲這個地方,說不定切一個月鑽石也就頂個溫飽。
沒有錢、沒有技術,只有原石和粗加工,保證賺錢的只有地主。這是個惡性循環,越是不願意投入技術,就越無法進行精加工産生附加值,就會越來越窮。
“這些工人不會也是你們買來的奴隸吧?”謝秋歧玩笑道。
奧拉挑眉:“你覺得這種工作是随随便便抓個人就能幹的嗎?”
謝秋歧一哂:“我只是看到有幾個不太像本地人。”
“有些人是來到非洲找工作的。如果他會幹活,我們也會錄用。”她特地用了“錄用”這個詞,顯得這份工作合法正規:“安哥拉這幾年跑來很多外地人,亞洲人居多,都是打着做鑽石生意的念頭過來的。最初來的那幾批能賺點,現在來的已經撈不着油水了,只能打工。”
謝秋歧倒是知道不少人跑到非洲賺錢,不光是淘金挖礦,賣摩托車、賣手機、修鐵路、搞房地産……五花八門。他在游輪上還碰過一個在南非賣摩托車發財的老板,直言非洲做生意苦。
兩人往課室深處走,從鋸切線走到标記線。中途不斷有工人往來兩條流水線運送原石。
奧拉這時候把話題轉回原來的主題——
“星期六那天的事情,我認為還需要一個更加詳細的行動方案。你們一旦開始動手了要有個信號,我們的人才能配合好。另外,你需要多少武器也要告訴我。我們可以帶一些。我認為動靜不能鬧得太大,最好速戰速決。”
謝秋歧贊同:“我們當中有個工程師,他會爆破。每到要引水改道的時候,那些士兵也只能按照他的計劃去做,我們打算……”
他才說到重點,突然從暗處走過來一個工人往他身上撲。
他吓了一跳,本能将人踢開,奧拉立刻喝令下屬把那個工人拉開。
事發突然,謝秋歧甚至沒看清楚“襲擊者”長什麽樣子。等人被拉開了,接着昏沉的光線他才定下神去看。這人瘦得像吸毒,滿臉胡渣污漬,被按倒在地上的時候還在嘶吼——
“小秋!小秋是你嗎!我是喬波啊!”
作者有話說:
抱歉今天更晚了。 小少爺還是能出點主意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