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們最終會走向彼此
二十分鐘後,兩個灰頭土臉的人被警察找到。
“我們正在根據報案線索追查搶劫犯的車輛行蹤,放心吧,交通部門會調動全城的監控錄像,只要發現挂有這個牌照的卡車出現,立刻通知我們。”來的人是個臉上有疤的刑警。
他比謝秋歧想象中有效率得多,謝秋歧本來還擔心警方會想方設法拖延。
刑警仿佛猜中謝秋歧的想法:“安哥拉搶劫鑽石的案子數不勝數,我這幾年一直致力于把那些非法采礦和走私犯們繩之于法,看到這條疤了嗎?”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這是大名鼎鼎的UNITA成員給我留下。我發過誓,要把這些狗雜種通通扔進監獄裏。”
難怪奧拉讓他直接給這個人打電話。謝秋歧明白了,看來哈紮也不是盡得人心。
不一會兒,交通部門發來錄像,那輛KEH73-13車牌號的卡車出現在了錄像裏。
警車跟随監控錄像追蹤,最終走到指揮官莊園附近,在十字尖頂的教堂前停下。
它像個離群索居的怪人,突然出現在空地上,方圓一公裏人跡罕至,只有一條路能經過這裏。快到感恩節了,木門上裝飾着鮮花,金色和紅色的緞帶纏繞門柱,門框上還有字母簾。
守門的兩名西裝保镖見到警車來,其中一個人進去報告,另外一個主動來問:“有事嗎?”
刑警出示警官證:“我們是北隆達省警局重案組。有人報警稱,價值三千萬美金的珠寶在水電站附近被搶劫。我們發現搶劫犯的車輛在這附近出現,懷疑被搶劫的珠寶運輸到了這裏,需要對這裏進行搜查,請配合。”
指揮官哈紮很快現身,面帶笑容:“您肯定是有什麽誤會,這裏是教堂,怎麽會有搶劫犯的車輛出現呢?不知道我是否能看看監控錄像?”
刑警把監控錄像給他看,畫面上能清晰看出一輛卡車駛入到達教堂的唯一一條小路,雖然是黑白錄像,分辨不出卡車的顏色,但牌照上的字母數字很完整。
哈紮的笑容有點挂不住,仿佛看到了一件極其荒謬的事情。
刑警做出公事公辦的樣子:“您放心,我們只是看看,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哈紮不好公然拒警,吩咐手下開門讓人進去。謝秋歧尾随警察,在門口和哈紮目光相碰,哈紮像是沒看到他這個人:“長官們進去就好了,閑雜人等就不用進去了吧?”
謝秋歧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一招,急切地上前用身體碰了碰哈紮的手下,仿佛要硬闖,黑人木着一張臉将他擋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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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知非怕起沖突,趕緊把人拉過來:“算了算了,不進去就不進去吧。”
哈紮冷笑一聲轉身帶人進了教堂。
兩人只能透過虛掩的門觀察裏面的情景。
除了唱詩班的孩子以外,還有幾個負責布置的工作人員,他們像是很詫異有警察會來。警察繞着排列整齊的長椅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又搜尋了教堂祭臺和後臺,包括所有的櫃子和長椅下方的抽屜,他們甚至搜了神父的更衣間和女廁所,一無所獲。
刑警的面色越來越沉重。
只見哈紮笑道:“這樣可以了吧?快過節了,您也辛苦,請帶點孩子們做的姜餅回去吃吧。”
刑警冷淡地拒絕了,他走到了教堂門口,突然折返回去表達要檢查一下指揮官身邊的手下。
哈紮只能将所有在場保镖全都叫了過來。不到十分鐘,刑警在其中一名黑人保镖的身上找到了黑絲絨的盒子,裏頭是明明白白的金色鑽石。
哈紮表情一變,調轉目光怒視謝秋歧:“這怎麽可能?是你做的。一定是你!你把盒子放進了他的口袋裏!就在剛剛你碰到他的時候,這是栽贓!”
謝秋歧有理有據:“你說這種話有證據嗎?是你讓我不要進教堂,我就沒有進去。剛剛你也站在這裏,親眼目睹了全程,你看到我做了什麽嗎?這麽多人在場,有任何人看到我做出栽贓你的事情嗎?可不要血口噴人吶,指揮官。”
刑警搜到了東西有了底氣:“哈紮先生,恐怕要麻煩你和我們走一趟。”
哈紮臉色鐵青看着鑽石,他反應過來這就是一個局。
從鑽石被送出保險公司開始,那個保險櫃裏的鑽石就已經是個被掉了包的仿制品。謝秋歧先帶人假裝轉移鑽石,為的就是讓人在路上劫持,帶走假貨。等劫持完成後,奧拉再仿制同樣的車牌挂在差不多制式的卡車上,故意從教堂小路開過,被交通錄像錄下來。只要拿到車牌號,現成做一個車牌是分分鐘的事情,卡車也不一定是藍色的,反正大型卡車總共也就那麽幾種車型。
他哈紮再愚蠢,也不至于搶劫完了讓人把車直接開回教堂,所以錄像裏面那輛車必然是奧拉僞冒的。最重要的是,劫持走了鑽石,就能引他本人出來。有了鑽石,他必然會親自現身查驗。這時候警察跟随監控錄像到教堂裏,他也正好在,然後再将準備好的真鑽石放進教堂,這個“栽贓”的罪名就正式成立。
他百口莫辯,完美落入陷阱。
其實他也想過這是不是奧拉故意引他出來,但是他機會不多,反正就算他有什麽把柄被奧拉拿住,也很難真的撼動他,他當然不介意試一試。只是他沒想到謝秋歧竟然能設出這樣一個局,是他小看了這個礦工,小看了這個狡詐的亞洲人。
刑警喝令同伴将哈紮和他的手下帶走:“先生,您涉嫌犯下搶劫、故意謀殺、違反交通規則等數項罪名。您有權保持沉默……”
哈紮始終沒有失去儀态禮貌:“我要給我的律師打電話。”
刑警輕蔑道:“那也等到了警局再打吧。帶走!”
謝秋歧也應該跟着警察去警察局錄證詞,他讓刑知非先走——
“我去找鄭克,如果我沒出來,你就先和警察去警局錄證詞,順便告訴奧拉可以進行下一步。放心,我會帶上鄭克一起和你們彙合。”
鄭克本來睡着,沒有謝秋歧的床對他來說竟然陌生。他驚覺謝秋歧已經變成一種生活習慣,像每天早上一顆的維生素。不吃也可以,就是心裏不舒服,覺得這種情況不健康。
謝秋歧已經關系到了他的健康,沒有了謝秋歧他覺得自己會生病。
最常做的夢就是被追殺,哈紮、牧羊犬、鄭士華……看得見、看不見的敵人追着他,他有無數種死法,每每求救吶喊,喉嚨就被扼住發不出聲。在窒息的眩暈裏他能看到謝秋歧,謝秋歧對他笑,把他抱在懷裏,他感到人體的潮熱,就放棄抵抗,只想迎接美好的死亡。
然後夢醒了,他睜開眼面對空蕩的房間,呼吸間從喉嚨冷到肺。
活着,并孤獨,簡直比死更糟糕。
他抹了把臉放縱自己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牧羊犬開門進來。外頭很吵,腳步聲紛亂。
“是不是外面出事了?”鄭克從牧羊犬的臉色看得出。
牧羊犬知道自己的表情沒控制住:“出事也和你沒關系。”
鄭克好以整暇:“和我可能沒關系,但是看起來和你關系很大。”
牧羊犬不答話。鄭克戳穿他:“外面的局勢對哈紮很不利吧?我沒有聽到槍聲,說明不是在硬碰硬,但是你的表情又很不好,那就是他們給他下了個套而且成功了?”
“他不會出事的。從前這種小烏龍也不是沒有,很快就會有大人物把他保出來。”牧羊犬信誓旦旦地說:“你們以為把他拘留了就能讓他倒下?交個保釋金很快就能出來。”
那就是警察來了。鄭克猜這應該是謝秋歧的主意,奧拉不會自己在警方面前露臉。
“你錯了。”鄭克故作神秘道:“這只是緩兵之計。”
牧羊犬不想理他:“別以為只有你們聰明。”
“你覺得奧拉會這麽蠢嗎?”鄭克打斷:“奧拉難道不知道拘留所困不住哈紮嗎?這只是個幌子,她真正的目的……”
說到這裏突然停頓。
牧羊犬被吊着難受:“要說快說!”
鄭克覺得他挺可愛的:“你把我放了,我告訴你。”
牧羊犬瞪他。鄭克耐着性子:“德爾,你之所以跟着哈紮,并不是因為你們之間有感情上的羁絆。而是你覺得哈紮實力強大,他有本事、有人脈、有靠山,聽起來簡直牢不可破,嗯哼?你覺得只有和這種人站在一起才能有出路,才能夠以最小的風險為自己掙到前程。是了,能到大公司工作為什麽要窩在小作坊裏呢?大公司穩定、薪水高、平臺大。”
“難道我這麽想有錯嗎?”
“沒錯。你這麽想是對的,而且非常聰明。大部分人都是這麽想的。但你知道大公司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嗎?”
“所以你現在是想當個獵頭、挖角?”
“我只是在幫你分析你自己的處境。在哈紮經營的大廈裏面,你算是混到了個中層吧,有一幫自己的手下、獨立運作業務、在老板面前不時能露個臉,但是你知道,大公司裏反而中層最危險。為什麽?工資高,很多又是老油條,混日子、手腳不幹淨。所以老板們整天業務合并、組織架構改革,最先砍的就是中層,砍一個就省很多成本啊。”
牧羊犬的表情有點繃不住。
鄭克最後加一把火:“德爾,跟着哈紮是不會有未來的,他不會放你出去,只會利用完了你把你踹開,你真的相信在他眼裏你和那些奴隸礦工不一樣嗎?你信不信,他現在落難,要找個替罪羊第一個就把你賣出去?”
他清楚地看到牧羊犬做了個吞咽動作。
“我相信,以前也有過這種事情吧。他是怎麽處理的?他會不會讓兄弟替他頂罪,一邊大言不慚地說着‘我會把你保出來的’這種話,一邊讓手底下的人撤得幹幹淨淨,不留蛛絲馬跡?他現在心裏肯定火大,造成這種情況的人是誰啊?是你!”鄭克指着他的鼻子:“謝秋歧是從你手底下放出來的!”
牧羊犬臉色非常不好了。
鄭克越說越激動:“跟我走吧,秋歧也是個很強大的人,我們可以一起從安哥拉出去,一起創造屬于我們的未來!這樣難道不好嗎?難道不比屈居在哈紮手底下當個萬年的小兵好嗎?你是有野心的人,我知道,你不會滿足只當個高級奴隸的。”
牧羊犬一咬牙,從褲子裏掏出鑰匙來扔給他:“趕緊走趕緊走!”
鄭克大喜:“我們一起走!”
只見牧羊犬掏出配槍來,對準自己的肩膀就是一槍,鄭克幾乎能聽到骨頭被彈頭雜碎的聲音。牧羊犬只是皺了皺眉,槍扔給他:“還有六發子彈,能不能活着,看你自己了。”
鄭克突然覺得他也挺可憐:“你真的不走嗎?為什麽呢?”
牧羊犬不耐煩:“廢話那麽多,要你走就走。”
再不走還會生變故,鄭克留下一句“你也要活着”拿着槍從門口閃了出去。
守衛不知道去哪裏了,整條走道都是空的。走道盡頭現出個酒窖,兩名神父打扮的人表情凝重地在說話。
看到鄭克舉着槍,他們倆吓得擡高雙手,做出投降的姿态,用葡萄牙語大喊:“我們只是神父!神父!”
鄭克用槍口指着其中一個:“帶我從這裏出去。”
話音剛落從左邊傳來腳步聲,鄭克猛地一轉身,槍口緊跟而上。
然後他看到了謝秋歧,謝秋歧也看到了他。
鄭克手臂一僵,心跳速率往上直飙,手心和臉頰都被點燃了似的。
他以為離見到謝秋歧還有很遠的距離,起碼他要從這裏出去、找輛車子、再找到奧拉,可能要先去牛奶店,或者礦區,最後他會在一個相對安全的、私下的地方和謝秋歧重逢。
他盡量冷靜地思考怎麽才能用六發子彈撐過這段距離。他沒有殺過人,他拿槍的手不能憑空生出勇氣。他又高興自己終于走到了這一步,如果他真的能撐過去,會是個“質變”的過程,他可以獨立生存了,不用畏縮在謝秋歧的羽翼下,終于能肩并肩和謝秋歧走在一起。
他準備好獻祭過往和一切,哪怕要屠戮生命才能讓他見到謝秋歧。他像個忠誠小心的教徒,未來一生都将記住這個過程,記住他怎麽走向謝秋歧,走向他靈魂的歸處。
然後神祗把那個歸處直接搬到了他面前,他看到謝秋歧在朝他走。謝秋歧眼裏有他,他在找他,他兌現了承諾,他會找到他、救他,帶他回家。
多麽有幸。這條路不是他一個人走的,他們最終會走向彼此。
作者有話說:
感情線會甜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