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優秀的人大抵分為兩種
謝秋歧兩步走到跟前,抓着鄭克肩膀的手在顫抖:“怎麽出來的?”
鄭克這才感覺這個人是真的:“我……我說服了牧羊犬,讓他放我出來的。我拿了他的槍……”
“做得好。”謝秋歧誇他:“快走。”
兩人一路疾步,整座教堂已經清空,他們在沒有任何阻攔的情況下離開地窖。
鄭克沒搞清楚狀況:“發生什麽事了?人呢?”
“暫時都被抓進去了,”謝秋歧簡單陳述經過:“我們的任務基本上完成,接下來主要是奧拉那邊的行動。哈紮肯定會動用關系和錢給自己做保釋,我們不能讓他輕易地回來。”
鄭克仍然一頭霧水:“還有行動?接下來要做什麽?”
奧拉帶車正好到達教堂,對謝秋歧的戰果很滿意:“幹得不錯。”
一走進來,教堂的彩色玻璃引起了她陳年的回憶:“沒想到一別數年,還是原來的樣子。我從前是喜歡這裏的,那塊最大的彩色玻璃,看到了嗎?畫的是使徒将遇迫害,耶稣勸說使徒的故事,這是我們倆在聖經裏都很喜歡的一段。耶稣說,‘那些能消滅你肉體的敵人不需要害怕,你只需要敬畏讓你靈肉皆毀的天父’。哈紮因此虔誠信教,他相信自己最終會從戰場上活下來,因為唯一能摧毀他的只有他的神、他的上帝。”
謝秋歧不信宗教這一套:“他的上帝要是知道他殺人擄掠,可能後悔沒早點毀了他。”
“我說過我要留着他的命,謝。”奧拉态度明确。
謝秋歧提醒她:“貓如果只和老鼠玩游戲,不及時吃掉它,就容易放走獵物。一旦老鼠溜了,想要再抓住就難了。奧拉,你要小心點。”
“哈紮是我的丈夫,不是一只老鼠。”
“但他不會甘願只做你的丈夫。”
奧拉嘆氣,她正站在祭壇的十字架前——
“我和他的這場戰争,是為了過去做個了結,也是為了我的未來賭一把。我想向他證明女人也可以有事業,可以負擔家族責任。但這不代表我希望他死,他終究是我的愛人,是我的孩子的親生父親。我不能以後告訴我的孩子,他爸爸是我這個做媽媽的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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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秋歧明白她的心情:“你是個很好的母親,那迪亞會明白的。”
奧拉展露笑顏:“好了,各位可以暫時歇息了,接下來我要去和我認識的幾位警官吃個飯、聊聊天,看能不能把我心愛的丈夫保釋出來。”
鄭克瞠目:“好不容易才把他抓進去的啊,怎麽又要保他出來?”
謝秋歧解釋:“我們不保他出來,也會是他的那些達官貴人朋友保他出來。既然被保釋是必然結果,不如我們把他保出來。哈紮有個工作夥伴叫喬,靠走私鑽石發財,很多哈紮的鑽石都是他負責走私出去的。兩人交情甚篤,奧拉也認識。我們會以喬的名義,幫哈紮交保釋金,這就是一個朋友表示他的友情的時候。哈紮出來的時候,很可能會有他的權貴朋友派遣的重兵親信一塊兒來接。我們的人就扮作喬的手下同去問候接人,跟他上車,趁機動手。”
“動手?你們要......殺了他?”
“哈紮必須死。他背後是安哥拉軍政高層,他們不會輕易放棄哈紮,無論捅出天大的窟窿來,他們都會想辦法給哈紮松綁。所以唯一能讓哈紮倒臺的方法,就是死.人沒有了,背後的手才會放棄這顆旗子。”
“那為什麽不幹脆在教堂裏就殺了他?”
“這麽多人,還有警察在,不好收拾。把他引開主要是為了先救你出來。”
奧拉從口袋裏取出一小只試劑管,裏面有淡黃色的粘液——
“這是我們這裏一種眼鏡王蛇的毒液。将它打進人的血液裏會造成中毒現象并呼吸停止,十五分鐘內如果能夠注射抗蛇毒血清,就能救回來。我們的人會在動手的時候給哈紮注射毒液,哈紮‘死了’之後屍體經過确認就要立刻運回注射血清。”
她剛剛強調過要留哈紮一條命。所以動手并不是真的要哈紮的命,只是制造假死現場。
鄭克覺得有漏洞:“哈紮和喬關系好,那喬的手下他至少認識一些吧。忽然找了個臉生的去,哈紮會不會懷疑?而且接人的不止我們的人,動手不是更難嗎?就算成功,也難脫身啊。”
“所以,我們會派個死士去。他知道,這是張有去無回的單程票。”奧拉露出驕傲的表情,“就是要趁着有人在現場下手,這樣哈紮‘死’的時候,這些人都看到了,都摸到他呼吸停止、脈搏消失,才會回去和他們的主人報告死訊,是真真切切的死亡,半點假都沒摻。”
謝秋歧補充:“為了防止被戳穿,奧拉已經和喬打了電話。她告訴喬,哈紮出了點意外,被警察拘留了,她很擔心,想給自己的愛人交保釋金。但是礙于他們倆多年隔閡,她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想以喬的名義去交錢并接人。喬欣然同意了,還調侃了她兩句。”
這倒是很符合奧拉一向清高的性格。
鄭克問:“喬不知道他們倆在……”
“哈紮不會和別人說太多我們倆之間的事情。他覺得沒能降服住一個女人損傷了他的面子和權威,這種事當然不會對外到處宣揚。”奧拉說。
現在整個計劃就完整了。即使這個臉生的手下撞到了哈紮跟前,這位指揮官致電朋友确認,喬只會幫奧拉遮掩,承認是自己交了錢并派人去接的。這對喬來說只有好處,一分錢沒花反倒讓哈紮欠了他一個大人情不說,沒準他還認為自己在幫這對夫妻重修舊好。
哈紮有了摯友的确認,打消懷疑,奧拉的人就能順利上車動手。
“女人狠起來真的挺可怕的。”鄭克調侃奧拉。
奧拉看着謝秋歧:“主要是他出的主意,我負責出錢、出人。說真的,謝,你如果願意到我手下來工作,我随時歡迎。我可以開給你很高的薪水,我們合作很快就能把整個安哥拉拿下。”
謝秋歧當她開玩笑:“不用了,我沒有興趣。”
鄭克有點同情這位指揮官,從頭到尾這場戲都在奧拉和謝秋歧的掌控下。哈紮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進局子裏是這兩個人搞的,從局子裏出來還是這兩個人。他要是聰明點,就盡可能長時間呆在拘留所裏,現在只有那兒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萬一要是下手沒成功呢?有Plan B嗎?”
“沒有。”謝秋歧抿着唇:“要麽贏,要麽輸。這就是打仗。”
接下來暫時沒有謝秋歧什麽事情了,能做的只有等消息。
拘留所那邊走保釋程序需要時間,沒有那麽快,至少也要等到晚上或者明天上午,哈紮才可能出來。他中毒後,肯定會有人叫救護車,那時候奧拉率領的假救護車才登場去接“屍體”,一旦得到“屍體”立刻注射血清,進行急救。
刑知非從警局錄完口供出來和他們彙合,警察沒有為難他,給鑽石拍了照片留了證據之後,就讓他攜帶着真的鑽石出來了。金色鑽石完好無損,重歸保險公司。
奧拉的廚娘做了烤肉排和大蝦,慶祝階段性勝利。
礦工們終于享受了來到非洲最像樣的一餐。鄭克洗了個澡,刮胡子、換衣服,總算有個人樣,不像個類人猿。他清爽地從浴室出來去廚房幫忙洗碗,從幫廚那裏讨了一杯蘋果汁。
“挺甜的,要不要嘗嘗?”他把杯子遞給謝秋歧。
謝秋歧坐在狼藉的餐桌邊上,顯得有點疲憊:“自己喝吧。”
鄭克這才有時間好好看看他:“你的傷沒問題吧?”
謝秋歧搖頭。跳車的時候胳膊扭了,一直在疼,奧拉的“家庭醫生”來看過,擦了點油,無濟于事。非洲的醫療條件太糟糕,所謂的藥油誰知道是不是藥。反正他還能忍着,也許睡一覺就會好。
鄭克看得出他精神不太好,試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胳膊:“還是去醫院照個片子……”
“現在不是高調的時候。”謝秋歧打斷他:“等事情結束了再說。”
鄭克看得出來他不太想說話,但鄭克想說,他憋了太多的話等着和謝秋歧說,在教堂的地下室他每晚每晚都在模拟對話。
“我很想你。”他老老實實交代:“很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謝秋歧撐着腦袋露出一個懶洋洋的笑。
“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麽……長進那麽多,”鄭少爺甕聲甕氣地說:“我本來是想讓你不要來救我的。那樣對你來說才是更安全。但是我心裏……心裏想你能來救我,我說不出口。”
謝秋歧摸摸他的腦袋:“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鄭克,不用太苛求自己。”
鄭克被他摸得腦熱臉燙:“只是這次運氣好而已。”
“胡子沒刮幹淨。”謝秋歧捏他下巴的胡渣,調侃:“留點也好看,像個男人樣兒。”
鄭克已經控制不住臉紅了,像有人在他心髒裏裝了個發動機,轟隆隆地震。
——這算調情了吧?他會不會有一點點喜歡我?
鄭克語無倫次:“可……可能是鏡子有霧,沒看太清楚。你喜歡我就留着。”
謝秋歧當他傻:“和我喜歡有什麽關系。說說,牧羊犬到底怎麽回事?”
可憐的鄭少爺終于扒拉回一點理智,把牧羊犬的事情理了一遍。
“牧羊犬這個人其實就是慕強,他只會跟随真正有能力的人,再加上有那麽點缺乏安全感。人倒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壞蛋,”鄭克分析:“我本來還想着讓他跟我走,他是真的想離開非洲,但是可能他在這裏還有什麽牽絆吧,或者有把柄在哈紮手裏。也挺可憐的。”
謝秋歧覺得他太心軟:“他在碼頭肆無忌憚地殺女人的時候,你怎麽不覺得他可憐?”
鄭克這才想起來:“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就是個農民,泡着叢林法則長大的人,沒讀書、又沒見過世面,還在一個吃人的社會長大,什麽仁義禮智信根本沒聽過。但他有受教化的心就好,只要他能出去、能改變,會把他這種原始的、粗鄙的性格慢慢改掉的。”
“我也是農民,沒讀過書、沒見過世面,我也很原始、很粗鄙嗎?”謝秋歧反問。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鄭克拔高了聲音:“你當然和他不一樣!”
謝秋歧故意挪揄:“我怎麽不一樣了?”
鄭克的臉才下去點溫度,馬上升回來了:“你……你很好。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你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堅強、正直、自信……”
“馬屁拍得不錯。”謝秋歧只當他會說話。
“不是馬屁,是真的。”鄭克恨不得把心吐出來給他看:“我爸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優秀的人大抵分為兩種,一種人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當人們看到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個人真的很優秀啊’、‘他太厲害了’、‘他做得真好,他就是标杆’;而另外一種人,無論他做什麽、說什麽,當人們看到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多虧了有這麽一個人,生活還是美好的’、‘和他在一起就會覺得有希望、很幸福’、‘他就是能帶來安慰和信心的人’。”
謝秋歧聽明白了,心裏有點悸動。
鄭克的聲音越發柔和:“秋歧,從我在機場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我沒有完全失去希望,只要有你在,我人生的那盞燈就不算滅。是因為你,我咬牙熬到了現在,在教堂下面看到你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感覺到那麽幸福,我知道有一個人心裏想着我,我也想着他。即使我再落魄、再屈辱,只要我知道你心裏想着我,我就能活下去。”
沃爾科特說——
那時,我會學會像愛光明的日子一樣愛黑暗的日子,
愛黑色的雨水和白色的山,
一旦,我只愛着我的幸福和你。*
這年鄭克21歲,剛剛大學畢業,正跌入人生最低谷。
遇到謝秋歧後,他知道,從此他的幸福都會和這個人有關。
(*出自《黑色八月》德裏克·沃爾科特。)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呀~祝大家健康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