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們都活下來了

既然要去,就要做好準備。

武器、防彈衣、跟蹤器都是最起碼的,謝秋歧擔心鄭士華設伏,要求安德魯和德爾保持跟蹤。車子就停在離學校門口不足一條街的地方,鄭克從街口下來走一段去學校。

早起風還是涼的,紀念堂旁邊兩棵桂花樹正值花期,空氣聞起來是宜人的甜味。封閉的紀念堂積灰蒙塵,從封條上的時間來看,至少有半年不用了。大門正上方本來應該有一塊題字門匾,落的是鄭克父親的名字,如今只剩空蕩蕩的一塊位置,不知道匾被誰摘了去。

鄭克揭了封條進門,上二樓的小彙報廳。第一排最邊緣的座位上坐着一個中年男人,當窗而入的日光裏,他的表情是木然的,仿佛日光給他貼了封條。

鄭克挨着他坐下,鄭士華一轉身,那片光被他避開,人這就活起來了。

一個只能在陰影裏活的人,露出惡意的笑容:“來了。”

鄭克不耐煩:“有什麽事快說。”

鄭士華當他小孩子脾氣:“你不會是在怕我吧?”

“一把年紀的人了,自戀也要有分寸。不想談,那我走了。”鄭克站起來要走。

鄭士華叫出他:“讓我離開澳門!我永遠都不會回來,也不會再打擾你。”

鄭克諷刺他:“就這樣?你能想出更好的條件的。”

他做好了準備鄭士華要開口講故事,但他沒興趣,什麽故事都沒興趣。鄭士華如果能拿出好的價碼,他就談,拿不出來他也不介意。反正要談和的也不是他。

鄭士華沉默片刻,似乎下了決心,他拍拍手,有兩名下屬帶着一個蒙了頭罩的人從彙報臺的簾幕中走出來。

鄭克面上不動,暗暗驚奇,人質嗎?鄭士華還能抓誰?

下屬得到示意拉開頭罩,露出一個昏迷的男人。

鄭克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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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立?

他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想确認真人。

只聽鄭士華在他身後說:“我們已經比對了指紋,百分之百相似。他就是段立,他自己也親口承認了。你放了我,我就放了他,怎麽樣?”

鄭克仍然不太敢相信:“段立已經死了。”

“他沒死。”鄭士華有點得意:“是謝秋歧告訴你段立死了是吧?連我都覺得他死了,要不是我的人找到他,把他帶回來,我自己都不相信。應該是莊英凱救了他,這小子也太他媽命大了。”

“……秋歧說段立死的時候他就在身邊,他探了脈搏的。”

“心跳停止十分鐘都能救回來,又不是腦死亡了,怎麽沒有可能?”

這是出乎鄭克意料的情況。

一下子他的腦袋很亂。人是段立,他不會認錯。段立跟在他父親身邊多年,幫着他父親和兄長做了很多事,甚至替鄭威坐了牢,因此被鄭家視如己出。父親認段立為義子,鄭克也要叫段立一聲段大哥。他不會搞錯自己的義兄。這個人至少從長相上看,實實在在是段立。

鄭士華果然留了一手,鄭克想破腦袋都不會想到,段立還能活着。這下計劃全都打亂了。段立是怎麽活過來的?他這兩年經歷了什麽?為什麽從來沒有消息?謝秋歧也查不到人?如果是莊英凱救了人,護着人,那他又為什麽會被鄭士華抓到?這裏面到底還有多少鄭克和謝秋歧不知道的事情?

鄭士華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這是我們給他做的檢查和信息比對,指紋驗證的報告也在裏面。你自己看看吧。莊英凱為了藏着他,大半年讓他住在地下室裏,掩蓋身份甚至換了名字。要不是我的人發現莊英凱老往家裏帶醫生,還抓不出馬腳。”

“他現在是怎麽回事?”鄭克探了探口鼻,有呼吸,應該只是單純昏迷。

鄭士華解釋:“醒着老是要造反,幹脆打暈了。你放心,我也是上個星期剛剛抓到人,就來得及驗明真身,還沒對他用刑,人是完好無缺的,你拿回去不會發現一點問題。”

“如果我不答應你,你打算把他殺了?”

“莊英凱下血本救他就是為了找個人證來指證我做的事。我不殺了這小子,我就要死。”

“你本來就該死。”

鄭士華恬不知恥:“段立好歹替你大哥過坐牢,又拼死護着你們一家。謝秋歧為什麽那天早上會去機場接你,你也知道吧?是段立交代給他的‘遺願’,要不然謝秋歧完全可以自己跑路。段立也算保了你,合情合理你這次救他一回,就算償還恩情了。”

“用不着你來提醒我誰是我的恩人。”鄭克冷淡地說:“你把他叫醒,我有幾句話要問。”

鄭士華算到他要進一步“驗貨”,讓屬下取來冷水把段立潑醒。

段立咳嗽着睜開眼睛,一見鄭克瞳孔緊縮,仿佛沒想到還能見到活人。

鄭士華退出去,把空間讓給他們倆。鄭克的手有點抖,扶了扶段立,用袖子擦掉他臉上的水。

段立低着頭恭恭敬敬地叫:“二少。”

這聲音是鄭克記憶裏的聲音,他牙齒打顫:“段大哥,你……真的還活着?”

段立點頭微笑:“讓你擔心了,我也沒想到,留了一條命。”

“我一直以為你已經走了。鄭士華說是莊叔叔救了你,可莊叔叔沒跟我說起過這件事啊,是真的嗎?你是怎麽……逃生的?秋歧明明說他看着你在他面前……”鄭克有點語無倫次。

段立一僵,猛地擡起臉:“秋歧他活着嗎?他怎麽樣?好不好?”

“他很好。是他一直護着我。”

“他還活着……我們都還活着……”

鄭克也高興:“是,我們都活下來了。”

一對義兄弟擁抱。段立的雙手被綁着不能回應,算是鄭克主動擁抱他。

“真的是運氣好,差個一分鐘我就真的沒了,”段立舔舔嘴唇,“秋歧剛走,莊英凱的人就到了安全屋,這才沒讓閻王把我收走。當時心跳已經停了,我是硬生生讓電極板拽回來的。”

“為什麽一直不和我們聯絡?”鄭克問。

“不知道你們在什麽地方,又怕惹了麻煩。我在病床上就躺了大半年,後來一直關在地下室,很少出門,為了避免被追殺。沒想到最後還是疏漏了。對不起,給你們惹麻煩了。”

“別這麽說,你為了救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已經很盡力了。”

“沒能保住義父義母和鄭威,是我的失職。”

鄭克搖頭:“你一個人的力量,要保住他們三個,太難了。”

段立故作輕松地說:“知道你還活着,義父一定會很高興的。他的遺願就是保住你。鄭家還沒有失去希望,他就能在九泉之下安眠了。不用在乎我,鄭克,也不要接受鄭士華任何條件,舍我一個,沒什麽大不了的。”仿佛他已經知道鄭士華會提什麽條件。

“你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我不能這麽做。”鄭克不願意放棄他。

段立反倒勸他:“鄭士華才是你眼下最緊要的目标,不能讓義父他們白白犧牲,如果為了我把他放了,我就算活下來,還有什麽顏面走在大街上?鄭克,你要考慮考慮大局。”

鄭克不屑一顧:“去他媽的大局。”

段立覺得他很不一樣:“你以前不像是會說這種話的人。”

“如果是秋歧,他也會這麽說的。每次我們說起你,他都很傷感,你不想見見他嗎?他也會高興的。我們一家人,終于能團圓了。”鄭克說。

“要他知道了,他肯定不願意舍了我,不要再叫他難為一次了。”

“他很厲害的,他什麽辦法都能有。而且他現在自己做老板了,有實力有財力。”

“那很好,我就知道他是有大出息的人。”

鄭克心意已決:“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

他想好了就轉身出去找鄭士華談交易。

鄭士華看他的表情就有了把握:“驗完貨了?怎麽樣,是真身吧,我還能騙你不成?”

“讓你走可以,但我有條件。”鄭克冷冷地說:“我給你三天時間,你走到哪裏都可以,但是三天之後,我就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了。段立留給我。”

這是他的底線了。要他完全放過鄭士華是不可能的。

“成交。”鄭士華也很爽快。

“你最好跑得遠遠的不要讓我找到,三天之後,要是你被我抓到,鄭士華,我爸媽哥哥身上有多少個彈孔,我一個不會少還給你。”

“狠話別說得太早了,阿克。”

鄭士華招來下屬把段立先帶出去。他和鄭克一同從紀念堂裏往外面走。

“哦對了,有個事情差點忘了說,雖然和我沒什麽關系。”鄭士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過不提醒你好像也說不過去。段立和謝秋歧的關系,你應該知道的吧?”

鄭克眉心一皺:“什麽意思?”

鄭士華有點驚訝:“你不知道啊。哎呀,早知道我不說了。”

“把話說清楚。”鄭克臉色沉下去了。

鄭士華壓低了聲音:“我也是意外知道的,下頭的人搜身搜到段立的錢包裏有一張謝秋歧的照片。還有,據說莊英凱救他的時候,找了保險公司,因為段立買了人身險,出了意外保險公司可以賠。結果你猜,他的保險受益人是誰?”不等鄭克臉色轉變,他笑道:“是謝秋歧啊。”

鄭克仿佛當頭一瓢冷水。

“原來你不知道啊。”鄭士華同情地看着他:“那他們倆在監獄裏結識你總知道吧?段立那時候就看上謝秋歧了,謝秋歧沒跟你說過?他是段立一手調教出來的啊,不然今天這一身本事你以為是他自己突然長出來的?你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啊,段立現在回來了,你這個謝秋歧的現任男朋友還是多個心眼比較好,別到時候男朋友和別人跑了。”

“你騙人!”鄭克一把揪着他的領子:“鄭士華,污蔑也要有個限度。”

鄭士華很無辜:“我污蔑誰了?你自己去問姓謝的啊。你剛成年嗎鄭克?監獄裏多的是這檔子事兒,誰知道謝秋歧是給他弄過多少次……啊!”

話沒說全他被鄭克一記拳頭直接打翻在地上!這一下手極重,鄭士華當場被他打斷一顆牙。兩個下屬見狀就要上來拉人,但憤怒使鄭克的拳頭在顫抖。他兩耳嗡鳴,有一瞬間什麽都感覺不到。

腦子裏只有一個聲音。

——謝秋歧和段立有一腿?

作者有話說:

鄭士華是不會講故事的,因為他怎麽講故事都不可能洗白了。鄭克也不會聽。 要讓鄭克暫時放過他,就必須手裏有足夠份量的籌碼。講故事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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