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他死了

鄭克抽了抽鼻子,氣鼓鼓地控訴:“先是胡喬波,然後是何友仙,現在又冒出來一個段立,今天防這個,明天防那個,我天天擔驚受怕:還會不會有人想分開我們、會不會出個意外你就沒有了、會不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越說越躁:“就不能安生過日子嗎?煩透了!一想到我會失去你,我就……我就沒辦法控制自己,你明白嗎?”

謝秋歧一愣,沒想到鄭克會留下心結:“這件事讓你很焦慮嗎?”

鄭克拉着他的衣角,很着急:“你保證,不會離開我,不會丢下我走掉。好不好?你說出來,我就不焦慮了。我會對你好的,秋歧,我會比所有人都對你好的。你保證,好不好?”

鄭克缺乏安全感。

他害怕的其實不是段立、胡喬波、何友仙這些人,他害怕的只有一個事實——謝秋歧會離開他。一想到友人、敵人甚至老天爺都在和他搶奪謝秋歧,他惶惶不可終日。缺乏安全感變成了套在鄭克脖子上的那個繩套,這樣下去,他會被自己的恐懼勒死。

是謝秋歧從前忽略了這一點。畢竟他自己不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已經足夠強大,不會将自己的情感和命運放在別人的手上拿捏,鄭克不愛他了,他會痛苦、憂慮、傷心,但不會失去生活的動力——沒有什麽能讓謝秋歧失去生活動力,他什麽都失去過。

鄭克比謝秋歧幸運多了,他沒有經歷過被愛人背叛,沒有經歷過真正孤立無助、孑然一身的日子。哪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總還有一個謝秋歧在他身邊。鄭克對謝秋歧的依賴,已經聚沙成塔,塔越來越堅實,鄭克變成了塔裏的囚徒。

即使他現在不需要依賴謝秋歧了,他完全有能力從塔裏走出去、獨立生存,有一天他失去了這座塔,予兮讀家失去了謝秋歧,他必然嘗到極大的哀痛和絕望,恰如把雙親兄長的離世再體會一遍。甚至他能不能重新振作起來,真的不好說。

那不是謝秋歧想看到的,他不希望鄭克有一天面臨這種打擊——

“鄭克,我不可能永遠在你身邊,你明白嗎?”

鄭克怔怔地看着他:“什麽意思?”

“我愛你,我也很想和你白頭偕老,但是有一天我一定會死的,我不是唐僧。”謝秋歧說:“我們做這一行的,壽終正寝的可能性太小了,大概率我是會提早死的,說不定下場還會很慘,說不定會比你早走很多很多。到那一天,你打算怎麽辦?”

鄭克呼吸急促:“可……可那是很久以後了。”

“那不是很久以後,也許明天就可能發生。”謝秋歧殘忍地提醒:“敵人還在窺視我們,贏了鄭士華也不是終點,往後你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一樣的坎坷,一樣的危險,你怎麽能保證,我每次運氣都這麽好,都能活下來?我不希望如果我走了,你就趴下了、起不來了。”

鄭克不說話了,用幽怨的眼神看他。

謝秋歧嚴肅地說:“鄭克,我是你的愛人,但你的人生應該以你自己為主,而不是我。我和你父母兄長是一樣的,不可能永遠陪在你身邊,到了那時候,我希望你能自己站起來繼續往前走,繼續實現你的價值,而不是因為失去我而被打垮。這是不值得的。”

他知道這些話不好聽,但是這是對鄭克好。

“不要因為愛我而讓失去自己,這樣我會很難過。”謝秋歧捧着他的臉。

鄭克知道他說的是對的,但他感情上一下子很難接受。

謝秋歧吻他:“我的鄭甜甜是個堅強的男人,我知道。你已經做得非常非常好了,只差一點點,就這麽一點點,要讓自己完全堅強起來,不要太依賴我,不要太依賴任何人。”

過了一會兒,鄭克才點點頭表示答應。

在段立的事情上,謝秋歧必須感謝鄭克:“還有,謝謝你救了阿立。”

鄭克扁着嘴:“就算你不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他是個自由的人,他有權利追求你。”

“我和他當面表态過了,我選擇的人是你。”

“真的?你不怕他生氣?”

“我謝秋歧愛一個人就愛了,還輪不到別人插嘴。”

鄭克臉色緩了緩,他向男朋友讨了個吻。

“你總是覺得你只有一個人,”鄭克低聲呢喃:“可是我可以保護你。”

謝秋歧不在乎:“我看起來像是會被人保護的那種人嗎?”

鄭克發出不滿的哼聲:“秋歧,有時候你太強勢了。”

謝秋歧摟過他的後腦勺裏,吻得難分難舍。

鄭克喘氣不穩:“和我在一起,你開心嗎?你覺得幸福嗎?”

“我很開心,”謝秋歧滿意地說:“我現在已經非常幸福了。”

鄭克折騰了一天他肚子有點餓了,開始點菜:“我不想動了,你給我買菠蘿冰和糯米雞好不好?我想吃荷花記的糯米雞,還要一份葡撻,菠蘿冰不要加冰。”

“就你毛病多。”謝秋歧親他的額頭。荷花記在山上,開車起碼要半個小時。

鄭克耍賴:“我就要,哥哥你一點都不疼我。”

沒辦法,自己養出來的狗崽子至少要喂好。謝

秋歧拿着車鑰匙去開車:“晚上回來疼你。”

等謝秋歧車子開走了,鄭克調整了個幽暗的眼神。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秋歧,我能保護你,我不會比任何人差!

他蹬蹬蹬跑出門去,一邊出門一邊給何連珠打電話。何連珠那邊剛好有消息——

“阿克,你要不要來?檢察院批準逮捕鄭士華了,批捕令剛下來,我這邊和幾位阿sir準備去他們家抓人。你現在在哪裏,找人過來彙合吧。”

鄭克興奮地說:“我馬上到。”

他叫了輛的士興沖沖地就往鄭士華的老巢趕,鄭士華不住他們家,有自己的宅邸,靠山的小別墅,房子還是鄭克的父親幫忙看過的,當初說風水好,也沒見養出個正經玩意兒。

何連珠坐在警車上,正和司警談話:“這位是林sir,刑事調查科科長,這是鄭二少。”

兩人握手。鄭克見到了批捕令:“你們确定鄭士華在家裏嗎?”

“我們密切跟蹤他很久了,”司警科長說:“這幾天他都沒有去過公司,也沒約過外人。為了确定他真的在家裏,我們還找到了他家的傭人核實。鄭家一個星期裏面解雇了大量的傭人,其中一個還在崗的煮飯阿姨告訴我們,家裏已經被搬空了,鄭士華一直忙着收拾行李。”

司警科長說這話很小心,怕鄭克情緒太激動。

但鄭克比想象中冷靜:“我要是他,先跑為上。哪怕昨晚到現在,也夠他跑出太平洋了。”

“還是貪財吧。”科長說:“他轉移了大量財産,已經被我們財産管理科的同事注意到了。也是,辛苦篡權,殺了這麽多人,要是最後一點錢都沒撈到,豈不是白白大動幹戈一場。”

貪財貪到命都不要了嗎?鄭克皺眉。鄭士華也許愛財,但這時候也該有個分寸,否則,好不容易争取來的三天之限豈不是白搭了?

警車的車隊停在鄭家氣派的別墅前。司警科長帶隊友去抄家——

“你們先別進來,我們進去抓人。”

黑壓壓一幫荷槍實彈的刑警沖了進去,把看門的保安吓了一大跳,眼見着警察踹了門就往裏面闖,很快房子裏傳出來驚慌的叫聲。鄭克看不見搜查的情景,心裏幹着急,他繞着房子前的噴泉走了兩圈,索性往邊沿一坐,強行壓抑住焦躁,眼皮卻不斷地跳,仿佛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五分鐘後有刑警出來彙報:“sir,我們沒有找到人。二樓和三樓都找遍了。”

鄭克眼皮子跳得更厲害,他想也沒想朝着房子裏就沖進去。

刑警沒攔住:“鄭克!鄭克!你別亂來啊!”

鄭克跑得飛快,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也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他要親手抓到鄭士華,他要看着他被捕,父母兄長他都沒能看到最後一眼,他不能再錯過這個機會了。

他一口氣跑到三樓去,天臺頂沒有人,鋼琴房和圖書室也沒有,二樓的所有卧房都是空的,搜人的刑警見了他各個都是搖頭,鄭克的心跳很快,刑警的消息還能有錯嗎?

他下了樓,連廚房下面的儲藏室都找了一遍,沒找到人,繞到後頭的花園裏去。有刑警正在半山坡上四處搜尋。鄭克穿過人工湖去湖心亭裏看,遙遙見到一個人影背對着站在亭中。

鄭克停下來,強壓喘氣:“鄭士華。”

鄭士華轉過頭來看到了他,對他一笑:“阿克啊,怎麽了?”

仿佛鄭克突然出現在這裏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他說話的語調有點奇怪,但鄭克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裏不對勁,他沒有馬上動,心裏盤算着怎麽拖時間讓警察趕來:“你在這裏幹什麽?”

“噢,我準備釣魚來着。”鄭士華指了指旁邊的釣具:“怎麽了,外頭這麽吵?”

“檢察院的批捕令你難道不知道?”

“已經批下來了啊。”

鄭士華裝模作樣地做了個吃驚的表情,但太假了,以至于他自己都發笑。

“看來應該昨天晚上就走的,沒辦法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鄭士華嘆了口氣,他招招手:“阿克,你來,幫我看看這個餌怎麽回事,哎呀,太久不釣魚了。”

鄭克覺得他有毛病:“鄭士華,你發什麽瘋?你以為你還能跑?這裏全都是警察。”

鄭士華突然捏着魚鈎,朝他走過來。鄭克不自覺握緊了腰間藏着的槍。

鄭士華笑得詭異:“你那麽緊張幹什麽,我又不可能殺了你。你都說了,這裏全都是警察,我還對你動手,我不是有毛病嗎?”他頓了頓,仿佛發現了有趣的問題:“謝秋歧呢?”

“和你沒關系,為什麽你昨天不走?我給了你時間的。別想糊弄我。”鄭克問。

鄭士華了然道:“謝秋歧沒來,你們吵架了?因為段立?”

他離着鄭克只有三步不到了,但鄭克聽到了身後有警察靠近的聲音。

鄭士華沒有停下靠近他的腳步。鄭克下意識退了退:“別裝瘋賣傻了,老實伏法。”

鄭士華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突然一個大步狠狠往鄭克身上撞了一下!鄭克瞪眼,槍已經拔出來了,突然鄭士華身子一軟就栽了下去。鄭克下意識去撈,後頭的警察已經抄了過來。

“鄭先生,請您退後,這裏有我們來處理。”警察将他一把拉開。

鄭克踉跄一步,只看到鄭士華倒下去的時候眼睛還是睜開的,臉上是一個微笑的表情。

他沒來由地一陣心慌,對剛剛兩秒鐘發生的事情反應不過來:“他怎麽了?我沒碰他啊!”

過了一會兒,警察轉過身來,嚴肅地說:“他死了。”

作者有話說:

怎麽說呢,秋歧的設定就是不會因為愛情而死去活來的那種人。他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其實克克各方面都已經很成熟了,就是感情上還有點不理智。過了這一關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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