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遺憾的事情多了去了
三天後。
“……我知道各位叔叔伯伯這兩年很辛苦,一心為我操勞,謝謝各位,你們才是鄭家真正的頂梁柱。接下來我會盡快回到公司,接手公司的工作。公關部已經在籌劃新聞發布會了,初步定在下個星期一,到時會宣布我接手總經理的職位。往後,還請各位多多幫助……”
……
鄭克回公司的第一天,公司副總及以上的領導班子全關在會議室開了一早上的會。
這是集團總部的老會議室,北面牆上留着一副鄭克父親的手跡——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鄭克出神地盯着那副字盯了兩秒,吩咐辦公室秘書:“挪到我辦公室裏吧,時時看着,就當爸爸時時在監督、激勵我。我也能更有動力。”
把莊英凱一幫老臣聽得抹眼睛吸鼻子。莊英凱握着他的手:“阿克,接下來就指望你啦。”
謝秋歧在辦公室裏等人,實在無聊只能打開電視放新聞——
“近日,司法警察局查封了一處利用野生動物進行非法表演活動的地下場所,共抓捕犯罪嫌疑人27名,解救各類野生動物共19只,其中包括瀕危動物非洲獅、一類保護動物蘇門答臘虎等。主犯鄭某在當晚發生的幫派械鬥中中槍身亡。
根據相關負責人介紹,該場所從2010年8月份開始進行非法動物表演,形式模拟古羅馬鬥獸活動,讓真人和野生動物同臺厮殺,直至一方死亡。表演吸引了數十萬觀衆現場觀看、參與賭博。主犯鄭某主要負責聯系購買動物、出資完善場地、聘請工作人員等。進行鬥獸表演的人多半是債臺高築的賭徒、得罪幫派的市井流氓和被拐賣的非法勞工……”
鄭克進來的時候只聽到最後一句:“文明社會還鬧出這種新聞,真是丢臉。”他松了松領帶:“老家夥一個比一個唠叨。以後要出個文件,所有會議從簡,沒有特殊情況,堅決杜絕90分鐘以上的長會。這都什麽年代了……”
謝秋歧關了電視給他倒水:“現在就坐不住了?少說還得坐四、五十年呢。”
“誰說一定要我來坐?”鄭克摟着他,要親他的嘴。
謝秋歧避開了:“辦公室。”
鄭克只能放人,翹腳往皮椅裏一靠:“新聞發布會,你也一起出席吧。”
“我去幹什麽?”
“沒有你就沒有我,你是鄭家最大的恩人,為什麽不能出席?”
“自己人知道就可以了。”
鄭克撇撇嘴:“秋歧,那你以後總得在公司領職務吧?別告訴我,你把我拱上來了,自己拍拍屁股回美國開珠寶店。我不接受啊。”
謝秋歧抱着馬克杯:“說起來,美國那邊總得有人管,我們第一間店子要開業了,老刑在着急呢。尼古拉斯給我打電話,最近有幾個不錯的朋友想帶我們認識認識……”
鄭克也頭疼:“兩頭都是事兒,都急。”
“業務做大了,難免的。”
“要麽找個合适的人,先代管着美國的攤子?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不能丢了。”
“職業經理人不難找,但我還是想要個自己人更放心。”
鄭克還要說什麽。謝秋歧看了看表:“車快到了,早點走吧,今天不能遲到。”
鄭克去更衣間換衣服:“你先下樓,我馬上到。”
過了早高峰,地面上沒那麽堵車,頭頂卻有密密麻麻的燈箱和廣告牌排起長隊。澳門終于回到了鄭克的身邊,她像一個老熟人,即使一段時間不見,卻感覺從未從她身邊離開。有的街道是鄭克特別熟悉的,也許年少時在哪條長凳上看過書、咖啡館裏賣弄過自己最新款式的電腦、瞞着父母和夥伴去吃垃圾食品;有的街道他像是完全不認識,按道理應該是來過的,然而對城市的記憶似乎無法正常按圖索骥,只能等它自己來敲門。
到了殡儀館門口,日光也不進去了,知道這不是随便進去的地方。鄭克努力地說服自己這地方每個人都要來的,要麽走着進來,要麽躺着進來,如今他還能走着進來已經算運氣好。
館長帶他去存放室。格子櫃并排的位置放三只骨灰盒,依次是鄭老板、鄭太太、鄭威。
“莊先生交代了,一定等您親自來領三位回家。在此之前,我們先代為保管,才是最安全最妥帖的。您放心,放在這裏的花都要每天新鮮換,衛生也要每天做,不會讓三位委屈了。”館長感嘆:“見到您回來,我們也高興,這裏地方小,我們的條件畢竟也有限,對先生、太太和大少爺來說還是不太舒服,您能帶他們回家,對他們來說才是真的安心。”
鄭克和他握手:“謝謝,您照顧得很周全。”
謝秋歧送上禮物和禮金,館長道了謝先下去,把空間留給兩個人。
走道反青的瓷磚顏色越發冷而素,回光裏依稀有一個遙遠的、朦胧的世外。
鄭克領着謝秋歧跪下磕三個頭,上香、獻花。
“差我一個團圓了,”鄭克聲音猶如敲磬:“你們也別急,不一定要等很久。”
謝秋歧站在他身後一邊聽,一邊準備白酒,嘴邊無聲地露出笑容。
鄭克回頭看看他,又去看家人的遺像:“這是秋歧,都認識的,我們挺好。我愛他,我打算把他寫進家譜了。”本來說到這裏就算說完了,想了想還是加了一句:“媽媽,其他事你都可以做主,就這件不行。你別生氣,秋歧有他的好處,你會慢慢喜歡上他的。”
謝秋歧把白酒遞上去:“不說任性話。”
鄭克沒接那杯酒,連着他的手拉過來,兩個人一起将酒灑下去。謝秋歧有點無奈,香也上了,酒也敬了,不當他們鄭家的人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他們今天是來把骨灰領回鄭家的墓園的。鄭克訂好了墓碑,昨晚上剛剛送到,今天早上就趕着來取東西了,他心裏最着急的就是這件事,一天不能讓父母大哥回家,心裏就有個疙瘩。
但這會兒鄭克反倒不急了。香還沒燒完,他就站着等,見謝秋歧心不在焉的:“想什麽呢?”
謝秋歧想着剛剛說的話:“鄭克,你想清楚了,跟着我,鄭家就要絕後了。”
鄭克的動作一停,沒想到他突然說這個話:“你知道我不在意……”
“但長輩還是會在意,”謝秋歧溫和地說:“你爸交代過,不能讓鄭家斷了,這是他的遺言。我去機場救你,就是為了不讓鄭家斷掉,但以後鄭家斷不斷,你要想好。”
兩人之間有點沉默。那幾只香燒不完似的。
鄭克瞪着青煙發愣,鄭家的這支香到了他這裏就要斷了,他是有責任的。
“真的斷了,到了地底下,爸媽要怪就怪我,也怪不到你頭上。”鄭克去拉謝秋歧的手:“我不能為了要一個孩子就和你分開,這太荒謬了,對孩子也不負責。”
謝秋歧回握他的手:“我只是不想讓你以後覺得遺憾。”
鄭克搖頭:“遺憾的事情多了去了。”
兩人接了個吻,在長輩面前,在這陰沉的墓室裏。
出去的時候,謝秋歧接了個電話,結束後很高興:“司警說,一部分被搶走的鑽石能追讨回來了。雖然庫房裏的監控全都關了,但銀行外頭的還有一個忘了關,他們逐幀地根據錄像找人,把鑽石要回來。全收回來不現實,但應該能回收一大批,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吧。”
鄭克大喜:“太好了。早上開會的時候老家夥們都發愁呢,訂單就放在那裏,貨又交不出去,丢幾個客源還是小事,信譽沒了就糟了。”
謝秋歧也想了辦法:“我聯系了奧拉和尼古拉斯,這是共克時艱的時候。奧拉答應了會優先為我們供貨,并且聯系其他的礦區提供幫助。我打算回芝加哥一趟,尼古拉斯和從前那些朋友們也可以為我們想想辦法,大家往後還要一起做生意的。”
“奧拉他們怎麽說?”
“隆達的礦區自從實現了機械化作業後,産量提高了不少,所以,供貨量也提了上來,奧拉非常希望我們能夠增加訂單,幫助她消化庫存,我和她初步談下來,她提出降價百分之五的條件,只要我們答應增加百分之二十的訂單。我讓她保證質量,其他的沒問題。”
“看來她真的把哈紮的黑礦産業帶上了正軌。”
“她願意走正道,也給我們省了不少麻煩。貨來路正,有合法手續,總是要比沒有的好。”
“我可以讓公司的市場團隊去安哥拉簽正式合同,你就不要跑那麽遠了。”
“但芝加哥我必須回去。”
鄭克理解:“尼古拉斯那邊有什麽主意?”
謝秋歧解釋:“芝加哥從前的那群朋友手裏也有不少貨,一部分可以先提供給我們,最重要的是把現有的訂單交付出去,盡量不拖延交貨期,把鄭家的信譽保下來。另外,他們很願意和鄭家做生意,如果我們因為實在交不上貨流失了客源,我們還可以和從前一樣和他們做生意,以鄭家的名義。反正只要有錢賺,和誰做生意還不是一樣的?”
“這是好事,對公司進入美國市場是一個切入點。”
“在去芝加哥之前,莊英凱答應我統計好公司的具體損失情況,我們開個會,然後我帶着條件回芝加哥和尼古拉斯他們談。我有信心,即使這一次的損失在所難免,我們還是能振作起來的,畢竟,我們的基礎在,鄭家的口碑也還在。”
鄭克很遺憾:“就是我不能去給你的店鋪剪彩了。”公司總部現在不會放他走。
謝秋歧莞爾:“日子還長呢,不急于這一時。”
作者有話說:
明天雙更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