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番外-洪婆篇 3

聖域從未着過那麽大的火。

我房子的周圍，有給我安排下的結界，安全的很。我就坐在院子裏，看着遠處那連着天的大火。

身體四肢漸漸變得有些沉重。

我已經許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許多許多年了。

從我來到聖域算起，現在到底多少年了？我可是記不清了，應該有個幾萬年了吧。

這麽多年，當真是滄海桑田。

阿鴛比我初見他時身量長高了些，是個成熟男子的樣子了。但那無法無天的性子也是跟着擴大了不少。說到惹是生非，他當真是無人能出其右。當初那個覺得他話有禪機，必定心思細膩成熟的我，定然是豬油蒙了心了。

後來烨大人身死，他也不知是偷看了烨大人書房中的什麽東西，一夜之間倒是成熟了不少。

不久後他身邊就帶了個跟班，深得他的真傳，晨昏定省般的來禍害我的菜園子。每每被我逮住，就立刻蔫頭耷腦的縮成一團乖乖不動，我倒也一次都沒能狠下心來責罵。還是後來我向百草訴苦，百草送了我一些菜種讓我種在院中，才算是消停下來。

百草是禹芝為自己改的名字。當年神農大神身死後，他跟個小丫頭似的，躲在房裏嗚嗚嘤嘤的哭了三天，之後便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百草。說是要繼承先師嘗百草，救世人的衣缽。

裝模作樣的，也不知是誰，得了株上好的山參，不說好好晾曬入藥，而是跑來讓我給他泡酒喝。

再後來，阿鴛帶着他的小跟班到人間去了。他曾來問過我要不要同去，被我拒絕了。我早已是不屬于人間的人了，又何必回去睹物傷情，徒增悲傷。我便仍是住在聖域，侍弄花圃菜園，幫百草分揀晾曬草藥，過我的安生日子。

每逢凡人的年節，阿鴛都會拎着些東西回來看我，給我看他帶回的新鮮玩意兒，講他在人間見到的奇聞異事。

阿鴛去人間不過幾千年，人間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如今的凡人竟然可以日行千裏，萬裏傳音，當真是了不得。阿鴛帶來的那個名為電燈的透明球，被霆大人握在手上，竟真的能在夜晚發出耀眼光芒來。

看着那些阿鴛帶回給我的各種小玩意兒，我也開始有些期望能親眼再看一看人間了。也不知那個葬着我夫君和婆婆的山頭，如今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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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火還在蔓延，從火光裏還依稀能看到紛飛掙紮的藤枝和一只舞動雙翅的大鳥。

那藤蔓據說是個想要吞并天地的邪物，處心積慮大張旗鼓的攻入了聖域，就為了折斷聖山。這般看來，被燒個灰飛煙滅也是他自己活該。

那着着火的藤枝還在四處亂飛，使得火勢向四周擴散，眼看就要引燃我一側山頭上的花圃了。

剛在聖域住下的那段時間，我終日無所事事。後來，百草在藥鋪中種了幾棵芍藥，在我的澆水侍弄下開了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芍藥花 ，着實被那嬌豔的顏色迷住了。

自那之後，我便迷上了種花。百草和阿鴛幫我四處搜集來花種供我種植。我自己的後院種滿了，我便種在後院正對的那個山坡上。等到山坡上也被我種滿了，我便再往上将花種在山頭上。

很快，我的木屋附近的幾座山頭，都被我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我閑暇時便在花叢中穿梭，将開的好看的采回家去，插在瓶中。

我還向百草請教了丹青，将喜歡的花繪成圖樣子，再用阿鴛給我尋來的針線繡花。聖域中的其他人，都十分喜歡我繡制的荷包，或者帕巾。

我想，種花便是我想出的“那件事”吧。每一次将未曾見過的種子種開了花，我都覺得滿足欣喜。雖沒有什麽救蒼生于水火的宏圖大志，但将天下的花卉都在我這山頭上種活了，也是我所能想到的一件了不起的事了。

總比阿鴛那個“将天下美食都吃個遍”的心願來的有出息的多。

也不知，我現在山頭上的這些，是不是已然包括了全天下的鮮花。

我看着火中那個扇着翅膀的身影，有些不适應。

早就知道阿鴛的本體是只朱雀，但這卻是我頭一次親眼見到他現出真身。他曾贈與我一根朱雀的羽毛——手掌一般長短的鮮紅色的羽毛，在陽光下還隐隐泛着些金光，十分美麗——但他卻并未告知我朱雀羽毛會自己燃燒。我将羽毛收于一個木匣中，險些将房子燒個幹淨。

為此我惱怒了阿鴛好幾日，直到他尋了新的花種來給我賠罪。

看着阿鴛在火中的身影，我突然想，不知阿鴛有沒有想到自己的“那件事”。總不能真的是将天下美食都嘗個遍吧？

應該尋個機會問問他的。

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了。

怕是沒有了吧。

盯着火光看的太久，眼睛都變得酸澀模糊了。我扶着石桌的桌沿站起身，向屋內走去。

阿鴛啊，都陪了你這麽多年了，臨到要走，也不說來好好道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