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纾
周家祖籍在建州,祖上曾是幫建安北苑官茶園采茶的役夫。那些進貢到皇宮大內,高官都未必能喝得上的“龍團”、“鳳餅”,正是在周家祖上以及衆多役夫的采摘之下才得以制成茶的。
周纾的祖父便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只是那時的他并不想跟父輩一樣,一生都只能靠采茶為生。于是他憑着自己的聰明才智和毅力,學習到了北苑的制茶手藝,之後便到了信州幫人制茶。
他出身北苑,僅憑此名氣,他便不愁沒有東家。不過他并沒有因此而停下步伐,在信州安定下來後,他四處奔走,調查清楚了信州的飲茶風俗以及行情,就開始販賣起了茶葉。
茶葉是從建州北苑買來的,經他自己蒸、壓制造而成的散茶。散茶是未經過壓制成團的茶葉,一般大戶人家都瞧不上,可是卻是底層百姓能消費得起的茶葉。而憑借着建州北苑之名,他的茶葉賣得很好,也漸漸地為他累積了財富。
等周員外長大成人,他也不再滿足于當一個小茶商——更多時候,他們周家是被人稱為“茶葉販子”的。正因如此,他才立志要改換門庭,令周家不必再讓人嘲笑。
可惜周員外的身子自幼便不是很健朗,他又沒日沒夜地為了經營茶園而奔走,風吹日曬,長年累月後身子虧損得厲害。
再加上他不濫情,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後,也沒有将心思花在後宅上,所以多年來他也始終只得周纾這麽一個女兒。
周纾雖是女郎,可周員外也不吝将自己所有的知識教授給她,從她三四歲開始,便教她寫字、學算術、認識茶葉、制作茶葉……等她到了十歲,便開始讓她學習打理賬目,十二歲則跟着他外出做買賣,讓她知道為人處世的道理。
久而久之,信州的茶園戶、茶商就都知道了周員外的“愚蠢”行徑,畢竟他們認為周員外寧願将家業交給女兒,也不選擇過繼一個兒子,讓自己當“絕戶”,這不是愚蠢是什麽?
周員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愚蠢”呢!
早年他也曾迫切地想生出一個兒子來,然而自己的身體并不允許他耽于床笫之歡。女兒的表現也讓他越發滿意,他甚至能在女兒的身上看見周家的希望,所以漸漸地,他便不再寄希望于生兒子這種事上來了。
只可惜,他的妻子、周纾的親娘似乎并不這麽想。
——
周纾從茶園回來後先去了後院見周員外,後者這會兒正坐在涼亭裏,一口、一口地啜着熱氣騰騰的藥湯,他的身旁坐着一位婦人,梳着包髻,穿着粉紫的襖子,纖纖素手正撚着一枚針在絹帛上繡制圖案。
頭上樸素的布巾并沒有掩蓋她的美豔動人,反而是常年養在深閨,肌膚依舊如年輕時那般白嫩。她的鵝蛋臉、秋水剪眸,讓人一眼便能明辨周纾的美貌源自于哪裏。
周纾看見婦人時,步子變慢了些許,聲音也是一貫的溫柔:“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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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員外聞其聲便擱下了碗,婦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女紅,紛紛将目光投向她。
“舒舒回來啦!”
“燕娘可算是回來了。”
周員外與婦人同時開口,可語氣區別卻分外明顯。
周員外一頓,投向妻子的眼神滿是不贊同。婦人對他的暗示置若罔聞,而是看着周纾道:“方才還下着雨呢,你便跑了出去,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子,生病了怎麽是好?再說茶園就在那兒,也跑不了,你心急什麽呢?”
周纾眉頭一松,臉上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她道:“我穿得暖和了才出門的,且到了茶亭時,雨已經停了,未曾受涼。”
婦人卻仍舊不滿,嘀咕道:“照我說,你本就不必去勞心這些事,你總是在外頭抛頭露面的,所以這婚事才這麽令人發愁。”
周員外刻意地咳了一聲,周纾明白爹爹這是在為她解圍,心下一松,便上前去關切地問:“爹怎麽了?”
婦人也擔心的很,忙端起藥湯給他,道:“藥湯再放着不喝便要涼了,還不快些喝了。”
幾口藥湯下腹,周員外的氣色似乎都好了些,也不知是否是藥湯熱得,原本蒼白蠟黃的臉終于有了一點血色。
“沒事,只是嗓子有些幹,你們母女倆不必大驚小怪。”周員外樂呵呵地說,又背着妻子朝周纾擠眉弄眼,“茶園的事情多,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有精力去打理,所以還是麻煩舒舒。”
周纾翹起了唇角,接話道:“那爹就先歇着,我先去書房處理茶園的事了。”
婦人還想說什麽,周員外連忙揮手:“去吧,晚食別忘了按時吃就成了,這兒有你娘,你不必挂心。”
周纾聞言便退出後院往書房去了,而她一走,婦人如何還想不明白這父女倆間聯手演的一出戲?她氣呼呼地道:“你們就沒人聽我的一句勸!”
周員外假裝沒聽見,只埋頭喝藥。
婦人又道:“還有,燕娘已經不是幾歲的稚童了,你還喚她的乳名,這若是傳出去,多丢人。”
周纾的名字是其祖父起的,寓意希望她往後的日子能過得寬舒、燕纾,周員外便為她取了乳名為“舒舒”。不過她還有另一個祖父起得小名“燕娘”,所以往往周員外私底下時會喊她的乳名“舒舒”,而她娘更多的時候則是喊“燕娘”這個并不算太膩乎的小名。
“身為她爹,喊她乳名怎麽就丢人了?!”周員外忍不住反駁。
——
周纾自是不知她走後爹娘因這點小事拌了嘴,她在書房待了會兒,丫頭朱珠便來告知她:“李管事回來了,小娘子是否要見他?”
周纾尋思着理應是祁家那邊的事解決了,本來也不算什麽大事,不過她還是小心謹慎地決定見一見李旺。
李旺将他讓人把祁家的小豬仔送回去前後的事情彙報了,周纾聽到關鍵處卻打斷了他:“祁四郎說什麽?”
李旺一怔,想了片刻才回想起來,道:“祁家的人轉述祁四郎的話說,‘畢竟是我們家的豬糟蹋了人家的茶樹,還是得好好賠不是的,該賠償就賠償’。”
周纾又問:“那祁家賠了嗎?”
李旺苦笑:“小的哪裏敢讓祁家賠,可那祁家愣是要賠,所以小的只收了百文錢,算是大家幫忙把豬送回去的幸苦錢。”說着便要将這百文錢上交。
祁家看起來還算是講理的,周纾放心了,她頭也不擡:“既然是祁家給你們的幸苦錢,你們收下便是。”
李旺身為周家管事自然不缺這點小錢,不過周纾都發話了,他也就收下了,當然,至于給不給那幾個茶園的雇工,還得看他心情了。
——
天色漸漸暗下來,林檎用火折子将屋內的燈一盞盞點亮,幾盞油燈與幾根蠟燭争相鬥亮,将屋子照得通明。
祁有望坐在書案後,一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則壓在攤開的書卷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拿食指敲着。書案上的燭光将她本就俊俏秀氣的臉映得更加柔和,近了看,還能發現她的嘴唇水潤得泛着點光。
“這般說來,那周小娘子确實了不得!”祁有望道。
周小娘子這號人物放在後世,那就是女強人,未來的女總裁呀!
祁有望還挺敬佩周家父女的,一個思想相對開明,另一個則是能夠在這對女子充滿壓迫的社會裏,闖出名堂來,确實不簡單。
再反觀她自己,前世畢業後回家養豬創業,結果遭遇非洲豬瘟,雖然國家有財政補助,可她還沒來得及重整旗鼓,便穿越了。用那句“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來形容她當時的境遇便十分恰當了。
前世之事已經是過往雲煙,不提也罷了,可她今生似乎也被老天開了個玩笑。明明是女兒身,卻因為她親娘的一個私心而變成了祁家的“四郎君”。親娘不靠譜,她的祖母不知因何緣故,也選擇替她隐瞞,為了不讓人發現她的身份,更是親自撫養她,讓她無憂無慮地長到這般年紀。
“我以後的終身大事可怎麽辦喲!”祁有望嘆氣。
林檎的手一抖,險些打翻了燈盞:四郎君才提及周小娘子,又憂愁自己的終身大事,難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
祁·創業失敗養豬大戶·旺旺:慘還是我慘。
周·事業有成娘不疼愛·舒舒:……
旺旺:上一章我的專場留言那麽少,看來我沒人愛了。
方便面:(┬_┬)我才是沒人愛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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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課代表時間
建安北苑:宋代官茶園,是貢茶、名茶的代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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