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茶
祁有望從周家那裏買的芽茶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到了祁家主宅。
祁家安人方氏得知別莊來人了,便趕緊招那人到面前,問:“春哥兒怎麽不回來?”
那仆役知道安人這是想四郎君了,便道:“四郎君說他很想安人,奈何豬舍事情多,得耽擱些時日才能回來探望安人。不過四郎君雖然事務繁忙,可得到了好東西也不忘安人,這便命小的将這些茶葉帶回來給安人與郎君們。”
方氏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道:“快讓老身看看,春哥兒又給老身帶什麽東西回來了。”
待她發現是茶葉,臉上也沒有什麽失望的神情,而是吩咐道:“把房裏的茶換成春哥兒送回來的茶葉。”
婢子有些猶豫:“安人,這房裏的茶葉都是洪州雙井茶,就這麽撤下去了,萬一來了客人……”
方氏淡淡地道:“春哥兒給老身送來的,必然是最好的。”
祁家上下都清楚方氏是如何無底線地寵溺四郎君的,聞言,便也沒有再勸。
恰巧祁家二郎君來給方氏請安,他在進門之前,看見一群人将茶葉都撤了出來,覺得有異,便問那婢子:“阿嬷那兒發生何事了,怎的将這麽多茶葉撤了出來?”
那婢子可算是找到另一個能主事的人了,道:“還不是因為四郎君送了一些不知哪兒的茶葉回來,安人便讓人将雙井茶給換成了那罐茶葉!”
婢子倒也不是因為埋怨,而她在祁家做事也很多年了,知道祁家待客的禮儀之道,也清楚若是讓客人嘗到了一些不好的茶,傳了出去怕是會令祁家丢人。
祁家二郎聞言,如隼如炬的一雙眼睛眯了眯,其中似有怒氣,又有輕蔑。他沒說什麽,進了方氏的院子,規規矩矩地在門口等婢子通傳。
“安人,二郎君過來了。”
方氏的眼中也不是只有祁有望,這二郎君也是她的孫兒,她自然也很期待他的到來:“快讓他進來。”
祁家二郎君進了屋,規規矩矩地便朝方氏行了禮:“孫兒有文見過阿嬷。”
方氏眼中的一絲期盼又因他的舉動而澆滅了些,聲音有些淡:“嗯。今日怎麽過來老身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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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探望阿嬷,也看看阿嬷這兒是否缺什麽,下人可伺候得盡心?”
方氏也知道自己兒子不在家,這打理家族事務的便是這排行老二的孫子,所以他過來詢問也屬正常。可這般公事公辦的模樣,他與她之間,與那外人有何不同了?
“老身好得很。”方氏瞧了他一眼,“站着作甚,坐吧!”
祁二郎聞言便在方氏對面坐下,沒過多久,婢子便端着茶上來了。
香醇的茶香鑽入祁二郎的鼻中,他感覺能有這香氣的茶葉應該是佳品。想到剛才那婢子說是祁有望帶回來的,原本的他還有些不屑一顧,可這麽看來,他那位弟弟還真的帶了什麽名貴的名茶回來。
方氏的鼻子不如年輕人,可當茶擺在面前時,她也一下子聞到了這茶香,茶香入肺,她那雙精明的眼睛越發明亮,原本有些混沌的腦袋也越發清醒。
“這是春哥兒的茶葉嗎?”方氏問婢子。
“是。”那婢子可不敢糊弄主家。
方氏連忙喝了兩口,只覺得茶的滋味沁人心脾,恍惚間,她的記憶似乎回到了十七年前的那個冬日裏。
那時候的她雖然才五十四歲,可身子卻一日比一日差,尤其是寒冬的時候,關節偶爾會疼痛。女醫的針灸能緩解疼痛,卻不能根治。
直到她的外甥女生出了一個孩子,她發現這大雪鋪蓋的花圃裏,竟有花草頂着大雪而倔強地生長着。後來雪融化了,那些花草更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模樣,就連她的關節的疼痛似乎都減緩了。
有一瞬間,她甚至聽見了喜鵲的叫聲,然而下人只當她耳聾昏聩了,這大冬天的,哪裏來的喜鵲呢?
可宅邸內生機勃勃如初春的模樣确實衆人切實看見的奇景,因此她認為這是那剛出生的嬰孩帶來的祥瑞,也沒有人能反駁她。
雖然後來每年的冬天都不曾再見這種奇景,祁家的其餘人都認為那年只是湊巧,可方氏仍舊認為是祁有望的緣故。
她親自撫養祁有望,漸漸地,也不想什麽祥瑞了,因為祁有望打小就愛笑,又跟她親近,她打從心底裏便覺得跟這孩子有緣,對她自然是越發寵溺。
這茶的滋味與十七年前的那一日帶給她的感覺十分相似。
“阿嬷,四郎可有說這是什麽名茶?”祁二郎也覺得這茶的滋味不錯,理應是名茶。
方氏讓人把從別莊回來的仆役喊來,讓他親自告訴祁二郎。
祁二郎聽了,有些不相信:“周家是什麽名家?種的又是什麽茶葉?我聽都沒聽說過。”
信州有的是大茶園戶、茶商,他們祁家雖然備着許多名茶,可本地的茶葉也有買,可他向來都是跟信州最大的茶園戶、茶商吳家買的,那些小茶園戶、小茶商的茶葉,他還看不上。
方氏隐約記得周家,因為祁有望給她的信裏就寫了她去周家茶園觀賞“喊山”的儀式過程後,與她分享了這份觀後感。
“既然沒聽過,那就去打聽呗!”方氏道。
祁二郎一下子語塞了,他本來只是對祁有望拿出來的并非什麽名茶,而是名不見經傳的茶葉而有些落差感,便随口說的。可他顯然忘了眼前的老人可容不得別人說他那弟弟的一點不是。
“阿嬷說的是。”
祁二郎還是不信的,從方氏這兒離開後,便讓人去周家的茶葉鋪買茶葉。
周家的新茶向來都不會與舊茶放在一起擺賣,而且茶亭茶山的那批芽茶應數周家新茶中滋味最佳的,故而周家父女還在商議要怎麽處理,并未立刻擺到茶葉鋪賣。
祁二郎派去買茶葉的人還算是略懂茶的,見茶葉鋪的掌櫃拿出了他們最好的茶葉,竟然也不過如此,便有些失望。
他搖着頭離開了周家的茶葉鋪,與他擦肩而過的周纾心思敏銳,擔心他是對周家的茶葉或待客之道不滿意,便先讓人跟着那人,自己則回茶葉鋪詢問情況。
“買茶葉的?”周纾對此籠統的說法并不是很滿意,“他可有自報家門?目的可明确?”
那掌櫃想了片刻,便道:“小的瞧着他是生面孔,此前應該不曾來買過周家的茶葉,而且看打扮該是哪戶人家的仆役。他一來便說要鋪子裏最好的茶葉,要的也不多,就半斤。”
周纾垂眸,沉思了片刻,才道:“恐怕那是祁家的下人。”
對于為何祁家的下人只買半斤茶葉的古怪舉止,周纾心想理應是祁家的人并不相信祁有望的茶葉是出自周家這麽個名不見經傳的茶園的。
跟着祁家的仆役的人回來禀報:“小的看見那人從祁家的後門進去了。”
周纾擡手揉了揉眉頭,心底直嘆天意弄人。
掌櫃倒是不太明白自家小娘子為何煩惱,在他看來,信州的茶葉幾乎都差不多,那些被吹捧為佳品的茶葉,也只是在制作工序上添加的香料不同罷了!
只要周家的茶葉不添加香料,那不管是新茶還是舊茶,要想從中脫穎而出,還是有些難度的。
——
祁二郎喝了仆役從周家買回來的茶葉,不可否認,這茶确實不像是出自小茶園戶的,可也遠沒有名茶那麽好喝,與他今日喝的茶葉滋味也有些對不上。
“這四郎長本事了,居然會拿好茶冒充不知名的茶葉來騙人了!”祁二郎冷哼了一聲,似乎對祁有望弄虛作假讨好老人家的做法很不屑。
身旁正在做女紅的年輕婦人聽聞,猶豫道:“只聽說過以次充好的,沒聽說過拿好東西來冒充不好的東西的。況且不管四郎拿出來的是好東西還是不好的東西,阿嬷從來不會在意的,他沒必要這麽做吧?”
祁二郎斜睨了妻子一眼,神情寡淡:“你是說我今日喝的茶是假的了?況且他不學無術,整日游手好閑,歪心思一堆,誰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
年輕婦人張了張嘴,想替祁有望辯解幾句,豈料祁二郎說完後壓根便不再去看她,她眼神一暗,又垂首繼續做女紅。
翌日一早,年輕婦人與友人出門上香,歸途途徑周家的茶葉鋪,她想了想,喊停了車子,打算買些茶葉。
經過昨日周纾的一番教育,掌櫃此時見到又是生面孔,便變得機靈了許多,道:“周家新茶園前些日子新摘的新茶到了,都是上好的芽茶,有餅茶也有散茶,品相上等,味道一絕,娘子是否要買些嘗嘗?”
年輕婦人思索片刻,問:“新茶園是哪兒的?”
“楮亭鄉那兒,娘子理應知道楮亭鄉有楮亭山,那楮亭山的水土宜人,養的茶樹非常……”為了更好地推銷茶葉,掌櫃自然是要從水土方面去吹捧。
年輕婦人不甚在意,只是知道是楮亭鄉後,便颔首:“那要兩斤新茶。”
掌櫃笑問:“是否要送上門?”
“不必了。”
年輕婦人拿了茶葉便回了祁家,便先嘗了嘗。連續喝完一盞茶湯後,她才肯定祁有望沒說謊。
于是等祁二郎夜裏回房,她給祁二郎點了一盞茶,後者喝完,覺得味道有些熟悉,問她:“這茶葉問阿嬷要的?”
年輕婦人道:“是我從周家茶葉鋪買的新茶。”
祁二郎抿着唇,凝視了她許久,覺得臉有些火辣辣的疼。
作者有話要說:
祁二嫂:我不跟你争辯,我用事實證明。
祁二郎:……感覺頭上綠油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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