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乞巧

沒跟祁有望計較,周纾拿出一個物件來,遞給她道:“上次蒙祁四郎收留,不至于無處寄身。而離去匆忙,我還未來得及表達謝意。今日祁四郎登門,我備了謝禮一份,還望祁四郎不要嫌棄。”

這是一個藍色的香囊,外面繡着祥雲紋,而一股清淑的香氣從香囊內滲出,彌滿了四周。

祁有望吸了吸鼻子,欣喜地接下香囊,又放在鼻尖嗅了嗅,問道:“這是什麽香?”

“海南黎峒的沉水香,雖非舶來品,可也是沉水香中的上品。”

祁有望喜滋滋地将香囊系于腰帶上,道:“舶來香猩烈,哪像這香氣味豐美清淑,難怪我辨不出!小娘子,你看,與我襯嗎?”

她這般愛美倒與世上多數女子相同,周纾不由得抿笑,道:“襯。”

“這是小娘子親手繡的嗎?”祁有望又問。

周纾笑容凝滞,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祁四郎近日可曾見過祁三郎?”

祁有望沒多想,道:“不曾,前些日子他倒是在別莊住了幾日,說是要看我的豬崽,可最後又嫌棄豬舍污穢而不願意進。”她又不忿道,“——我的豬舍哪裏污穢了,他的心思污穢才是!”

周纾了然,祁三郎跟祁有望的關系果然不算融洽,——也是,一個自幼喪母,備受冷眼忽視,另一個則千嬌百寵,即使胡鬧也總不被呵責,這般對比下,鮮少有人能做到不嫉妒不怨恨。

而二人之間,沒有察覺到洶湧暗流的怕只有祁有望這個缺根筋的。

“小娘子何以忽然提及三哥?此前你們有往來?”祁有望沒由來的心生煩悶。

周纾道:“我與祁三郎未曾正式碰過面,只是聽嬌娘提過他,便好奇一問罷了。”

提及陳見嬌,祁有望也有些疑惑:“那丫頭近來在作甚?許久都不曾見她到鄉裏放紙鹞了。”

周纾哪裏知曉陳見嬌的少女心思,她推測道:“如今盛夏酷暑難耐,又不見風來,怕是不适宜放紙鹞。”

“這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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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有望在周家待了一陣子,後來周纾事務繁忙,她才離去回了祁家。

她進了大門後,便察覺氣氛不對,拉住一個匆匆行過的仆役,問道:“家裏怎麽這般靜?”

“四郎君,阿郎與娘都在安人那兒呢!”

祁有望看了一眼太陽,此時已經是下午了,既不是請安的時間,也不是吃晚飯的時間,他們都聚在嬷嬷那邊作甚?

她有些擔心是方氏出了事,便匆匆地趕到方氏那兒,到了方知不僅是祁忱與吳氏在,祁三郎也在。

“嬷嬷,爹,娘,三哥,你們在這兒做什麽呢?吃東西嗎,可桌上怎麽沒有吃的?”

祁忱沒好氣地道:“你就只知道吃!”

祁有望覺得自己忒無辜了,難道她是撞槍口上了?

于是她急忙去尋求方氏的庇護,方氏笑呵呵地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又給她拿了她最愛吃的甜食,道:“別管你爹,這是後廚剛做好的蜜餞,快些嘗嘗。”

祁有望點點頭,果然不再将祁忱的怒氣放在心上。

祁忱見她這般沒心沒肺,更氣了,然而想到今日的重點不是她,便沒再搭理。

祁有望一邊吃蜜餞,一邊拿烏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在場的衆人,在心裏揣摩到底發生了何事。

過了會兒,她才終于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簡單而言就是她娘給她三哥相中了一戶人家,結果她一向老實低調的三哥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跑去跟人家小娘子說自己看不上她。

結果顯而易見,那家人來埋怨吳氏,說她盡将自己的繼子往好的來說,還隐瞞了他不祥的事情,險些害了他們家,并且打消了與祁家相親的念頭。

祁忱知道此事後便将祁三郎喊了回來一頓訓,方氏得知,便将他們都喊了過來調解。

祁有望沒想到自家三哥還是個思想先進懂得反抗包辦婚姻的,只是他不願意為何不找爹娘說,而跑去給人家小娘子難堪?

祁有望一邊吃瓜一邊腹诽。

不過祁忱生氣的點并不在他給人難堪這事上,而是道:“你攪了與蔣家的親事,此事若是傳了出去,那下次哪裏還有門當戶對的小娘子願意嫁予你?”

祁三郎很高興自己也有被如此重視的一日,然而此刻他也笑不出來,不輕不淡地道:“二嫂出身商賈之家,與祁家也算不上門當戶對。”

祁有望慶幸她二嫂不在,否則聽見這話,得多受傷。

祁忱氣到了,郭氏這門親事是吳氏選的,但他考慮到郭家財力雄厚,而次子日後打理家業也少不得郭氏幫忙經營,便同意了,可心底裏也确實是不太滿意的。

到了三子這兒,盡管他看着三子時依舊會想起自己的亡妻而悲痛不已,可他也不想再為祁家添一門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了,那蔣宣義郎雖然身上沒有差遣,可那也是領着散官頭銜的,結果好好的親事就被他攪了!

祁三郎仍在辯駁:“況且我在家中排第三,大哥娶了高官之女,二哥娶了富商之女,我總不能越過二哥,娶蔣家女不是?”

“怎麽的,你還想娶農家女不成?”祁忱怒極反笑,再指着祁有望,“你這歪理輪到有望時,他是不是只能娶賤婢了?”

祁有望無辜躺槍,她道:“爹,我不娶。”

祁忱道:“沒你的事!”

祁三郎看了看祁有望,心裏愉悅地想,若他堅持這套理論的話,說不準祁有望還真的只能娶農家女或家世出身更差勁的!

“農家女也不錯。”祁三郎道。

吳氏看着祁忱暴跳如雷,一直不知如何勸解,而沉默的方氏看夠了他們的争吵,眼神依舊銳利,問祁三郎道:“你這般堅持,莫不是心中有了人選?”

祁忱與吳氏一怔,二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祁三郎的反應确實很奇怪,尤其是後面說農家女時,态度也變得暧昧了起來。

“你與人私相授受?!”祁忱面色鐵青。

“未曾!”祁三郎氣定神閑地道。

他底氣充足,沒有半分心虛,祁忱的臉色才算好一些,只當他先前的話是故意膈應人而說的。

方氏這時又出來說些緩解氣氛的話,而祁三郎議親之事也讨論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暫時擱下。

祁忱也知道吳氏盡力和受委屈了,對她道:“這事便先算了,你也不必替他相看了,好心被當作驢肝肺,何苦受這個罪!”

吳氏有他這話,便什麽委屈都沒了,歡喜地與他一同離開了方氏的院子。

方氏瞥了眼祁三郎,問道:“如今的結果,你可滿意了?”

祁三郎低眉順眼,任由方氏表達自己的不滿。方氏也不想多言,讓他先回去了。

祁有望察覺到方氏的心情不佳,便扔下蜜餞,跑到她的身後去給她按摩,道:“嬷嬷舒服嗎?”

方氏笑道:“就你會賣乖!方才又去哪裏亂逛了?”

“去找周小娘子了。”祁有望解下香囊,問方氏,“嬷嬷好看嗎?周小娘子贈予我的。”

方氏捏了捏,颔首:“好看,也很香。她待你倒還算有心。”

“周小娘子人還是很好的,長得漂亮,做買賣、管賬又有一手,正所謂是秀外慧中、才貌無雙、才德兼備……”

“哦?那嬷嬷可得見一見能讓你贊不絕口的周小娘子了,乞巧節快到了,讓你二嫂安排筵席時,也一并邀請周家小娘子前來吧!”

乞巧節便是七夕,每逢此節日,便屬少女、孩童們最高興,因為有兒童、女兒的人家往往會擺筵席,或自家人度七夕,又或是邀請關系好的人家一起度七夕。

故而這一日也是世人參與社交的一日,不少大戶人家會邀請別家的女眷拜月亮、北鬥星,再穿針引線,謂之“乞巧”。

祁家沒有女兒,但是因祁家的地位緣故,郭氏往往能邀請到不少女眷到祁家度七夕。但以往除了郭氏本家的女兒外,像周家這樣不算有名的商賈之家是不會出現在祁家邀請之列的。

方氏開了這個口,郭氏自然會将這事記在心上,并且親自到周家去邀請。

周家。

陳氏受到祁家的邀請,很是受寵若驚,又有些惴惴不安,回頭便拉着周員外商量:“祁家怎的忽然邀請我們過去度乞巧?難不成祁四郎真的看上燕娘了?”

周員外想起那日周纾與他分析的話,覺得也不太可能,便鎮定道:“莫慌,我心中有數。”

陳氏知道,若論家世來說,周家無疑是高攀了。盡管她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當個賢妻良母,但在這之前,她先考慮的是周家的香火傳承。所以比起祁家,她會更加偏向自己的外甥。

哪怕她的外甥真的娶不了自己的女兒,她也與自己的夫婿一樣,想找個上門女婿。

她擔心的是祁有望看上了自己的女兒,但是又不想入贅。

周纾也好奇祁家怎會突然邀請周家,她不認為是祁有望的緣故,畢竟若真是這人的想法,那就直接與她說了,而不是通過郭氏之口。

一家三口各有想法各有憂慮,等了兩日終于等來了乞巧節。

陳氏沒有落下陳見嬌,早早地讓她打扮好,而陳自在則托詞說約了友人不能陪他們前往。

周員外與陳氏也沒有多想,周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心中不安。

“燕娘,怎麽了?”陳自在依舊是那副風度翩翩的風流模樣。

周纾微微一笑:“沒什麽,希望表哥跟友人玩得開心些。”

一家三口與陳見嬌出了門便直奔祁家去了。

到了門前,陳氏看着那高高的門樓既羨慕又心酸,不禁回想起她年幼時,陳家的門前也曾有一座門樓,雖然不像祁家的這般高大,可也是官戶人家的象征。

祁家有人出來相迎,陳氏便收起了情緒,懷着緊張的心情與周員外上去遞帖子。

片刻後,郭氏親自出來迎接他們,她記得周纾,便與之多聊了兩句。

周纾本想套些話,奈何又來了客人,郭氏無暇閑聊,她只好作罷。

周員外被祁家的管事請去見祁忱了,周纾與陳氏、陳見嬌則在婢女的指引下來到祁家的園子。

此時園中已經聚集了數位小娘子、孩童,小娘子們圍在一起便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将平日裝大家閨秀時憋着的話都傾吐出來。而孩童們則忍不住好奇地在園中玩耍探索。

這裏有些小娘子是周纾認得的,雙方打過招呼,介紹了一下旁的小娘子,便又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

陳見嬌融入得也快,在人前她向來都是一個舉止優雅、大方得體的大家閨秀,只是氣氛火熱後,她便也放開了。

少女們聊着少女心事,很快便又聊起了她們頗為看重的終身大事,在這些小娘子中以周纾的年紀最大,受到最多關心和關注的便是她了。

“周姐姐長得貌若天仙,登門求娶的人怕是很多才是,為何終身大事遲遲未解決呢?”

周纾微微一笑,道:“妹妹們謬贊了,論美貌,妹妹們可比天仙還要美上幾分。”

這種話擱以前她是說不出口的,對這類她不想回答的話,她都是禮貌地搪塞過去的,然而聽祁有望說這種違心的話說多了,她似乎也學到了如何更加虛僞。

衆小娘子聽了這話,果然沒有在意她為什麽不嫁人,而是高興地互誇了起來。

陳見嬌發現她阿姊的段位似乎更高了。

衆小娘子聊着聊着,不知誰提了一句祁三郎:“說到祁三郎,聽說前些日子原本祁家與蔣家談好了要祁三郎與蔣小娘子相看的,結果那祁三郎出言不遜,令蔣小娘子傷心,兩家便打消了相看的念頭,本來快開始談的親事也告吹了。”

陳見嬌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那是祁三郎會做的事情,她至今都還對祁三郎那日的行為而耿耿于懷呢!

“祁三郎的親事未解決,那祁四郎便一日不能說親吧?”

陳見嬌與周纾豎起了耳朵聽着。

“怎的,你這般關心祁四郎的親事?”一位小娘子揶揄地問說那話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登時便紅了臉,道:“沒、沒有,不過是随口問問罷了!”

另一小娘子又湊到她身邊道:“我記得你先前說過曾經在茶館偶遇祁四郎,還說你從未遇到過像他那般俊俏秀氣的少年郎,你莫不是從那之後便芳心暗許了?”

那小娘子又羞又急地否認,很快便與她們打鬧在了一塊兒,園中充滿了歡快的笑聲。

周纾卻笑不出來,她的心裏有些不舒服,聽到祁四郎被人惦記時,就好像一份本來只有她知道的寶藏,被人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旺旺:香囊是小娘子親手繡的嗎?

周·不通女紅·舒舒:……

——

祁爹:你娶了農家女,你弟弟怎麽辦?

旺旺:哈哈,到我我就不娶了,我給周家當上門女婿去!

祁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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