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紅茶
在周纾推出了新茶之前,她先邀請了一些友好往來的采辦茶葉的商賈、掌櫃們到向茶行租借的地方,進行了一場新茶初嘗大會。
這也是祁有望建議的,說:“這叫做新産品發布會,有必要讓一部分人知道新茶的優勢,打出了名聲來,才更容易吸引到普通百姓的注意。”
這一點與周纾之前邀請李員外、徐掌櫃來茶葉鋪吃新茶是一個道理,不過這次面向的是與周家有合作的人,規模要更大一些,新茶的成敗也在此一舉。
基于“楮亭古良茶”的成功,許多受到了邀請的茶商等都對這次的新茶抱有一定的期待,尤其是那“紅”字讓他們琢磨了許久。眼下所有的名茶中都沒有以“紅”字命名的,因為這個字從一方面來說寓意紅火,可另一方面也容易讓人聯想到不好的地方。
于是懷着這種好奇,衆多茶商應邀到了附屬茶行的茶館中。
這茶館位于茶行主體建築的後面,是平常茶行邀請茶商等開會、處理事務之所,也擁有很大的空間來供人點茶、鬥茶。
周纾要在此推出新茶的消息從她找茶行租借地方時,便已經傳開了來,吳家自然也第一時間便得知了。
吳孝宗急急忙忙地去打聽周家到底出了什麽新茶,可是除了周家那些守口如瓶的人之外,其餘人皆是一概不知,只知道周家為新茶命名“周氏楮亭紅”跟“周纾楮亭古良茶”并非同一種茶葉。
吳孝宗之子吳同高去楮亭鄉打聽,花了不少心思才從周家一位制茶師傅那兒打聽到周纾似乎琢磨出了新的制茶之法,炮制出來的新茶茶湯紅豔,與尋常的茶不一樣。
吳同高一聽,趕緊回去跟吳孝宗彙報,父子倆一番商讨。一開始吳同高認為周家的新茶茶湯是紅色的,而全天下他們還沒聽說過有茶的茶湯是紅色的,這已經不算茶了,即使拿去鬥茶,也是失敗的,所以不必太過擔心。
吳孝宗卻認為,周纾此人不可小觑,既然她能搗騰出新茶,甚至還光明正大地邀請茶商們品嘗,便一定是有了萬全的準備。如若不然,周家理應像去年琢磨出新茶一樣低調行事,再打他們吳家一個措手不及。
雖說周家沒有邀請吳家,但是誰都知道吳家在茶行的勢力不小,周家選擇用茶行的地盤,便說明無謂讓吳家知情,也有足夠的信心确保吳家即使知道了新茶也無法竊取制茶的秘密。
這不僅是吳家的危機,也是整個信州茶行的危機,他們應該聯手對付周家,讓周家的新茶名聲掃地!
于是在新茶發布的當天,吳孝宗父子也不請自來了,他們笑嘻嘻地道:“路過茶行,聽聞周小娘子正在請人吃茶,所以好奇地過來跟大家打個招呼,周小娘子不介意吧?”
周纾面上挂着得體的微笑,道:“自然不介意,我這便讓人給吳員外添加坐席。”
茶館內的坐席都是安排好的,即便是吳孝宗也不能随便找坐席坐下,萬一該坐席的人到了,不喜歡他這般失禮,他豈非要多得罪一些人?所以他只好跟吳同高坐在了靠後面的座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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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他也是笑容滿面地跟別的茶商打招呼,雖然他沒說什麽失禮的話,但是言語中對陌生茶商的拉攏、對有合作往來的茶商的埋怨以及對小茶商的威脅,在場的人都是人精了,自然聽得出來。
周纾沒阻止他,倒是抽空過來的祁有望恰巧碰到了,便佯裝詫異道:“吳員外,今日吳家也有新茶要發布嗎?”
吳孝宗面色一僵,笑道:“沒有。”
“哦,我還以為今日要推出新茶的是吳家呢!險些以為自己記錯了日子。不過我娘子要推出新茶的日子,我怎麽會忘記呢!”祁有望得意地道。
有人笑着附和道:“祁四郎這話說得對!”
吳孝宗聽出了祁有望在嘲諷他反客為主,只好恨恨地回到自己的坐席上坐下,心裏琢磨待會兒要怎麽挑刺,落周家的面子!
周家所邀請的人很快便陸陸續續地到齊了,衆人發現來的不僅僅是與茶葉相關的茶商、掌櫃,還有祁三郎與陳見嬌、張奉來等代表富族、望族的人,可以說,周家的名聲是越來越廣了。
很快便有人發現,周員外雖然到了,但是主事的卻是周纾。他們早就聽聞周員外似乎并沒有過繼一個子嗣的打算,而是要将周家的家業都傳給女兒。他們私底下雖然笑話周員外傻,但是也很好奇祁有望難道真的原因讓自己的孩子姓周?難道對周家的財富不動心?
想到一心撲在養豬大業上的祁有望之舉,他們覺得依照祁有望的性子,讓孩子姓周這種事情或許真的做得出來。
且不管他們腦海裏是如何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的,周纾按照計劃,讓人給諸位到場的客人都送上了一份還未沖泡的茶葉。
衆人看見面前那一小撮黑色的散茶,便交頭接耳了起來:“這茶葉是陳年舊茶嗎?還是發黴了?怎會是這種顏色?”
“是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新茶?”
“難道加了香料?可是加了香料也不至于是這種顏色啊!”
這時,有人驚詫道:“等會兒,這茶葉,好香啊,一點黴味都沒有!”
他們原本有些人交頭接耳是不好意思跟周纾說她的茶葉不好,而吳孝宗則不會顧及這些,他哈哈一笑,大聲問道:“周小娘子,你這茶葉是不是放了很多年了,以次充好,說是新茶?”
周纾環顧四周,将衆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她沒有動怒,也不着急,而是緩緩說道:“吳員外說笑了,周家經營茶葉多年,卻遠沒有吳家那麽有底蘊,有十年以上的茶葉可積壓倉底。”
她這一招以退為進,不僅反駁了吳孝宗,還借故嘲諷了吳孝宗賣舊茶之舉,實在是精彩。
有猴急的人便發問了:“那為何這茶葉是黑色的?”
周纾微微一笑,也不說話,而是讓人将備好的茶壺與茶盞端上來,再現場沖泡新茶。這一套流程大家都有些眼熟,畢竟如今雖然是點茶當道,可泡茶也有流行的趨勢,越來越多的茶館都是靠泡茶來賺錢的。
滾燙的開水澆在發黑的茶幹上,然後在熱水的熨燙下,條索狀的茶幹很快便舒展開來,随之茶水的顏色也慢慢顯現。這時,泡茶的婢女将茶壺蓋子蓋上,遮擋了衆人的視線。
“我沒看錯吧,剛才似乎看見茶湯變紅了。”有人疑惑道。
“不是黃色嗎?”
“我也看見了,是紅色的。”
他們讨論沒太久,婢女便将茶湯倒出,一股熱氣随着濃郁的香氣沖進鼻間,讓人精神都為之抖擻,而後這股香氣迅速彌漫開來,充斥了茶館的每一個角落。
這股香氣與他們平素聞到的茶葉都不同,不管是加了香料的團茶,還是散茶,哪怕是“周氏楮亭古良茶”的香氣都與之有着明顯的區別。
除了香氣中帶着糖香之外,茶湯卻是紅亮、清澈的,它沒有一點點茶後産生的茶泡,反而清澈可見底。
“諸位,請趁熱喝。”周纾的聲音令他們回過神來,他們看見周纾喝了茶,便下意識地跟着端起茶盞,将那陌生的茶湯送入口中。
入口之後有那麽一瞬,他們的舌尖嘗到了一絲苦味,可是還未等他們皺眉,一股醇厚鮮爽的滋味便迅速席卷口腔,還有清甜的滋味慢慢地抵消了先前的苦味,這邊是回甘了。
夏茶與秋茶讓人不太滿意的地方便是苦澀味較重,但是它們依舊能被制為茶葉的原因在于“回甘”,能讓人在品嘗過後依舊能嘗到一些甘味。
眼下他們喝的茶在“回甘”方面無疑是他們眼下見過的最有辨識度的茶葉了,而光是這一點,足以讓他們改變先前對這新茶不看好的評價。
他們有無數的問題想問周纾,一時之間也忘了禮節,衆人七嘴八舌、争相詢問,倒是吳孝宗父子,本來想挑刺的,結果品嘗了這茶後,他們愣是震驚了許久,将先前準備的刁難之詞都推翻了。
“不行,要是真讓她成了,我們便永無翻身之日了!”吳孝宗的腦海裏意識清晰,他的眼神像淬了毒似的盯着周纾。
不說他們,便是周員外也微微吃驚,先前他嘗試的茶葉滋味可不像現在這麽好,想來是在那之後,周纾又改進了許多。
他看見祁有望一點也不吃驚,反而還很得意的模樣,忽然低聲笑了下,他還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兒,她若無萬全的準備,又怎麽會花費這麽大的心血推出這新茶?
好在他沒給予女兒信心,祁有望卻給予了。
“之所以命名‘楮亭紅’,這也是因為茶湯顏色紅亮。”周纾泰然自若地應付着衆人的追問。
有人将茶葉從茶壺裏挑出來,發現原本黑色的茶幹在熱水的浸泡之後也開始發紅,葉底軟厚勻稱,是名副其實的“紅茶”。
有人按捺不住問周纾是如何制作出來的,周纾自然不可能如實相告。
等衆人的情緒慢慢地冷靜下來後,周纾才道:“這新茶是用夏茶與秋茶制作出來的,因為采取了全新的制茶方式,故而茶幹與茶湯都是與衆不同的,甚至這茶的飲用方式與滋味也與常茶有很大的區別。”
衆人聽出了周纾的言外之意,确實,按照正常的品嘗方式,理應先點茶,可周纾上來便是沖泡的方式,這讓他們有些懷疑這新茶能否拿去鬥茶。
周纾也明言了,這茶葉若是拿去鬥茶,那結果肯定是不能令人如意的,這茶葉只合适沖泡。
這話一出,便有好幾個茶商失去了一半的興致,不可置否,這茶喝起來十分美味,他們喝完後依舊覺得口腔裏還有那茶香,可是他們的茶肆是以點茶為主的,提供的茶葉也是為鬥茶的富人備着的,這茶葉不适合拿來鬥茶,那麽他們就沒必要買。
吳孝宗等竊喜,他道:“恕我直言,周小娘子這茶雖好,但是沖泡的茶卻只配給低等戶喝,拿如此茶葉來迎合那些下等人,你讓上等戶的大家如何想?”
将沖泡的茶與身份階級挂鈎,即使再喜歡這茶的人也會顧及身份而不敢買進,吳孝宗這一招也算是惡毒了。
所幸,周纾當初便是做了這種思想準備,所以她請來的客人中只有少數是做鬥茶買賣的茶肆老板,而大部分是倒賣散茶的中小茶商,還有賣泡茶的茶館掌櫃。
“吳員外此言差矣,如今吃茶之風盛行,茶葉已經不僅僅是高門大戶才吃的起了,還有許多百姓也離不開茶葉。富人固然能買得起貴價的茶葉,可真正值那個價的好茶有多少?大多數百姓喝的茶在我們眼裏雖不是什麽好茶,可是架不住這樣的百姓多,獲利也會更多。”周纾道。
她又道,“同樣的都是泡茶,用一些粗劣的茶,與用我這樣的茶,孰勝孰劣,也是可以預料的吧?”
不少人附和,泡茶能賺多少錢,這些茶館的掌櫃最清楚了。若是用這新茶,或許價格會貴一些,但是也絕對可以翻本!
“日後喝茶必然是一件享受的事情,而不僅僅是為了分出勝負,點茶的方式太繁雜了,也遲早會被淘汰。”這話是祁有望跟周纾說的,周纾依舊印刻在腦中,但是卻沒有直接跟這些人說,畢竟他們大部分人都認為,點茶這種文雅的事情,會一直存在于上流社會。
新茶的發布會很快便在衆人的讨論中結束了,雖然只有小部分茶商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決定跟周纾進行下一步合作,但是更多的茶商都厚着臉皮找周纾讨要了一些茶葉回去琢磨。
周纾并不吝啬,每位茶商都給備了一斤的新茶作為禮物。
待他們都走後,張奉來才找到周纾,道:“我買五斤楮亭紅。”
周纾早就聽祁有望說張奉來為人很傲,說送的話他未必會收,但是出于禮節,她還是表示要送的。
張奉來果然不收,祁有望不知跟他說了什麽,他才收下,只是又道:“我還要另外再買五斤,有嗎?”
周纾哭笑不得,讓人給他備了五斤新茶。不過因為價格周纾還未決定,最終比古良茶還便宜一些的價格賣給了他。
祁有望解釋道:“張老翁愛喝古良茶,只是平常要點茶的話太繁瑣了,所以他剛才看見這茶滋味不錯,僅僅沖泡就行,所以才打定主意買這麽多的。如果張老翁喝過後覺得不錯,周家又會多一個忠實的顧客的!”
這次周纾沒有準備太多楮亭紅茶,除了送出去的,以及賣給張奉來的那些茶葉之外,也就只剩下幾斤。陳見嬌找她讨要了一些,祁有望還想着她的嬷嬷,自然要留一些,所以這新茶很快便沒了。
等帶了茶葉回去,越喝越覺得好喝的人回頭來找周纾時,發現那些新茶早就沒了,他們頓時悔恨當初沒有早點找周纾買多一些。
或許是出于市場的考慮,越來越多茶商回頭找周纾想要預定“周氏楮亭紅”。雖說不像“周氏楮亭古良茶”那麽轟動,但是也給予了周纾繼續制作新茶的信心。
——
這日之後,祁有望與周纾在信州城的宅子裏住了幾日,主要是前來拜訪,商談新茶之事的人比較多。
陳見嬌也偶爾前來,陳氏許久沒見過她,便要她留下來一起吃飯。席間陳見嬌談起楮亭紅,興致勃勃地道:“阿姊,這楮亭紅是真的好喝,我喝了後胃口好了,手腳也不冰涼了,比那藥還有用!”
周纾瞥了一眼祁有望,心知肯定是因為這茶跟古良茶一樣都跟祁有望的祥瑞有關,她也早就猜測,之所以喝了這些茶葉後,感覺身體有所好轉,那都是因為綠色的光點改善了人體。
但是這些話她不可能明說的,而且也不能讓人認為喝茶能治病,便道:“茶能開胃,但是說比藥管用,這就言過其實了。”
祁有望卻好奇地問:“三嫂你為什麽要喝藥?”
周纾與陳見嬌一怔,前者是為自己沒有早點發現陳見嬌的身體或許出問題而暗自後悔,後者則是沒想到祁有望會關心自己。
在這些人裏,連她的兄長都不曾關心她為何要喝藥,偏偏是祁有望這個她早已放下的人。
“對啊,你的身體可是出什麽問題了?”陳氏趕緊問。
“身體沒什麽病痛,只是心情有些煩悶,胃口也不大好,所以喝些藥湯調理一下,并沒什麽大礙。多謝姑母操心了。”陳見嬌道。
“心情煩悶,那往後便多到阿姊這兒走一走。”周纾當着大家的面,也不好問陳見嬌心情不好的原因,只得這麽說道。
陳見嬌應下了。
她提及了新茶,陳自在便像是找到了切入點,笑道:“表妹琢磨出新茶這個消息可是瞞得緊,連我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我這個當爹的,也都是後知後覺吶!”周員外也跟着“埋怨”,但是卻很好地替周纾解除了将陳自在這個外人排除在外的嫌疑,畢竟她連自己爹都瞞着,又何必告訴他一個表親?
陳自在臉上微微尴尬。
祁有望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再大聲宣布:“爹、娘,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大消息!”
二人豎起耳朵,還以為她要公布周纾有喜的消息,結果她卻是道:“我給自己起了字,叫望舒!”
“噗——”周員外與陳氏一口茶湯噴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周員外:要不要這麽秀恩愛?
陳氏:酸!
陳自在:檸檬酸!
陳見嬌:……
——
感謝在2020-04-25 15:29:18~2020-04-27 16:51: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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