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拆穿

張鶴到信州城引起轟動之時,周纾正與祁有望返回祁家陪方氏與吳氏唠嗑。雖說祁家也知道周纾創制的“紅茶”引起了關注,但是方氏仍舊更關心祁有望的豬養得怎麽樣了。

祁有望的養豬大業并沒有什麽問題,只是前些日子生機閑園的人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閑逛,後來直接被村民舉報了,說那是外村人,想摸清楚生機閑園的情況,然後夜裏偷豬。

祁有望知道後,跑去找裏正督促他加強鄉裏的治安問題,又出錢贊助追捕盜賊的眷長、壯丁,讓他們吃好喝好才有精神和體力巡視鄉裏。

得了祁有望的關照,他們巡視時難免會勤勞地往生機閑園,所以漸漸地那些小偷小摸之人都不敢靠近生機閑園了。

正唠嗑得起興,祁忱回來了,并且聽說祁有望與周纾回來後,便徑直來了方氏這兒。

他一般很少在這個時間過來,方氏問他:“今日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

祁忱道:“我聽聞張清安來了信州城。”

張鶴名滿天下,三歲稚子都知道她的大名,在場之人自然知曉。她若只是搗騰出了一些農作物,倒還不至于讓祁忱也特意跑來告訴她們。

張鶴不僅是農學家,還是個多次拒絕出仕的高潔之士,是個連皇帝都稱贊有加的大名士,祁忱平生往來多是名聲較好之輩,故而對那張鶴,自然也是敬佩得很。

祁忱也不清楚張鶴為何來信州城,他只聽說張鶴稱贊周家的茶葉,并要為其背書,所以他才為了這事來方氏院子的。

“張清安好像是第一次踏足信州城,來這兒所為何事?”方氏道。

張鶴曾經去過廣州,後來受官府所邀,也前往洪州與饒州講農學,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撫州潛心著書,雖然也到過信州的貴溪縣,但是并沒有踏足信州城。

“說是官府所邀,為的是什麽事倒還不清楚。”祁忱道,他又看着周纾,說起了今日茶館中發生的事情。

周纾自知以自己的身份,跟張鶴那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關系,所以即使知道她來了信州城,卻也沒有生出去求見對方的心思。祁忱這麽一提,受寵若驚自不必提,她也迅速地想到了如何好好把握這次機會,讓楮亭紅茶之名傳播得更快更遠!

祁有望在邊上拍手叫好:“幹得好!那張清安果然是高潔之士,慧眼識珠,看得出我娘子的茶就是好,還狠狠地打了那群挑事之人的臉!”

衆人無奈地看着她,她的重點搞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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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氏的關注點倒是被祁有望帶歪了,她道:“難道真是別人支使那人去挑事的?”

“官府已經将人抓了去嚴加盤問了,不過周家招人記恨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新婦有頭緒嗎?”祁忱問。

周纾先想到了吳家,但是她沒有證據,也不敢亂說,便搖了搖頭。她提起了她跟曹詠致合作之前,吳家聯合一些大茶商,意欲打擊周家之事。

她跟曹詠致合作之後,消息也迅速傳了出去,緊接着曾經持觀望态度的大茶商們便登門尋求合作。周纾與曹家有契約在身,自然不會再以制茶方法賣給他們。

他們有的人也去找曹詠致,可曹詠致也同樣不肯透露,他的背後是玉山縣令,衆人也無法逼迫他,便打算離間周家與曹家。奈何曹詠致早就想好了不跟周纾争奪信州的茶市,轉而借着玉山縣離衢州近,而改向衢州發展。

消停了數日,周纾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否死心了,而今日之事又是否有他們的手筆。

祁忱也沒想到周家的處境會這般艱難,而周纾也從未向祁家求助過,說起來還是他祁忱太愛惜羽毛了,也不知道是否會傷了周家的心。

于是祁忱道:“我讓人去衙門打聽消息了,若是有人刻意針對,我祁忱也不會饒他!”

周纾微微詫異,祁忱親自許諾會照顧周家,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轉念一向,或許是張鶴在這其中起了作用,引得祁忱也稍微傾向周家了?

祁有望大咧咧地替周纾謝過她爹,又蹬鼻子上臉,道:“爹,張清安都知道娘子的茶好了,爹不妨也幫忙推廣一下,反正都是自家人!”

祁忱瞪她,但是到底沒有說什麽。周纾也給祁家幾斤楮亭紅茶,因為他與人鬥茶并沒有用過紅茶,所以一直未曾喝過。祁二郎夫妻倒是喝過,對此茶贊不絕口,可也沒有引起他的重視。

既然他有心想跟張鶴結識,那麽或許這紅茶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于是他在方氏這兒沒待多久便回去搗騰紅茶,以及準備宴請張鶴的事情了。

周纾也想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所以陪方氏、吳氏吃過午飯便先回了周家的茶葉鋪。祁有望沒有跟着過去,她跟張奉來等約好了要出去吃茶的。

張奉來祖父的身體較之去年已經有所好轉,他認為這都是周家的茶與祁有望的豬的緣故,——茶喝了提神醒腦、身心舒暢,豬肉則因為太好吃,讓老人食欲大漲,再搭配一些藥湯,自然就沒了去年那病恹恹,随時都能撒手人寰的模樣。

張老翁的身體好轉後,張奉來也不用時刻擔心他的身體了,能安心讀書不說,也有時間跟祁有望出去玩了。

張老翁也希望他多點出去玩,結果他出去玩也不忘老人的身體健康,拉着祁有望去研究茶葉去了。

楮亭紅茶正式面世,祁有望也想了解口碑,所以樂得應下。二人再加上兩位朋友,便一起到了以往的鬥茶熱門地,同時也是今日話題度很高的李好茶館。

他們的随行好友林子歲問祁有望:“你特意挑這兒,莫非是要為你娘子讨公道來了?”

祁有望道:“公道自然是要讨的,不過人都已經交付衙門,這茶館也是無辜受牽連的,我可不會前去挑事。但是,那些人潑下的污名,我無論如何都得替我娘子的茶葉清洗。”

衆人笑了笑,熱熱鬧鬧地進了茶館。

茶館此時正是喝茶最多人的時候,上午忙着謀生的腳夫、販夫走卒這會兒都得找地方吃點東西,再喝杯茶歇腳。加上茶館上午發生之事,讓許多人慕名而來,所以這會兒壓根便沒有空的座位,很多人都是拼桌,然後分一壺楮亭紅茶的。

李員外忙得腳不沾地,看見祁有望等人,還是抽身來到她面前,笑道:“祁四郎君、張小官人,今日可是來吃茶的?”

“李員外笑容滿面,再看茶館這麽紅火,想必賺得盆滿缽滿。”祁有望道。

李員外笑道:“沒有,沒有,一壺茶賣五十文,不少人都是十個人湊着賣一壺,虧多了!”

衆人自然不會相信他的話,祁有望提及今日發生的事情,李員外見人多,便邀請他們到裏面談。祁有望不管周家的茶葉買賣,所以沒怎麽深入了解,她只道:“我們今日來,也是為了吃茶來的。”

李員外道:“這可難辦了,那十壺楮亭紅茶在上午便已經賣完了,如今來吃茶的都是沖着古良茶的名來的。”

祁有望得意道:“我何須找你買茶?我帶了楮亭紅茶來,只是想借個地方。”

李員外一拍腦袋,笑道:“是了,瞧我這記性!”

外面喝泡茶的地方沒有了,可是裏面還有一大園子是供上等戶子弟鬥茶之所,祁家人偶爾也會來這兒鬥茶。

祁有望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又讓李員外送上熱水,她親自泡茶給張奉來等人喝。

在他們的不遠處有一群身穿襕衫的讀書人正在鬥茶,正到了決勝負的關頭,忽然聞到十分醇厚的茶香。鬥茶的二人都有些懵,心想難不成是對方的茶香?

然而他們很快便發現了這香氣是從旁邊傳來的,有人已經好奇地循着香氣找了過去,發現是祁有望等人在喝茶。

“這茶香醇厚悠遠,上!”那人稱贊道。

“僅僅是上品嗎?這可是極品!”祁有望笑道,給他也遞了一盞茶。

那人接過茶盞,先是因那紅豔的茶湯而怔了一下,旋即聞了一陣,見茶漸涼,才趕緊抿了一口。茶湯下肚,他眼睛都閃亮了起來:“沒想到這紅湯竟然能有如此回甘,果真極品也!”

鬥茶的人聽見他這麽說,也都按捺不住跑了過來湊熱鬧,那鬥茶的二人見有人攪了他們的比鬥,心中很是不忿,可是過去一看,這還是認識的祁家四郎,他們也不想平白得罪祁家,便沒有發難,只是語氣難免會有些酸。

祁有望也不在意,邀請衆人都坐下,一起分享這紅茶。林子歲見忽然蹦着這麽一群人來跟他搶紅茶,他趕緊坐到祁有望身邊去幫她倒茶,好見縫插針地給自己的茶盞添滿。

祁有望瞧着這些人裏有一人很是眼熟,待對方慢吞吞地過來,她便開口道:“陳表哥,你也在呢?”

陳自在見她都看見自己了,只好走上來,笑容和煦地道:“是表妹夫呀!”

“陳表哥坐下,一起吃茶。”祁有望道。

她很快便沒工夫理會陳自在,因為衆多新結交的讀書人對這茶都十分好奇,紛紛追問祁有望關于這茶的來歷。

祁有望詫異道:“難道陳表哥沒告訴你們,這是周家新創制的楮亭紅茶?”

陳自在臉色一僵,忙道:“這不是怕影響表妹的計劃,所以不敢對外洩露嘛!”

這時,剛才的鬥茶二人組喝了茶,心裏頓時知道了勝負,也不再忿忿不平,而是回憶道:“難怪方才進茶館時鬧哄哄的,一會說張清安來了信州,一會說楮亭紅茶五十文一壺,說的就是這茶吧!”

“既然已經面世,容适還怕什麽影響計劃呢?你是那周家的表親,如今又在周家幫忙,何不趁此機會為我等推薦一二?”有讀書人敏銳地抓住了陳自在話中的漏洞,攻擊道。

陳自在可不僅僅沒有推薦楮亭紅茶,他甚至從不提周家的茶葉。

他從容地辯解道:“我與諸位相交是因詩文才學,怎能為了一己之私,而這麽做呢!”

有些人表示理解,讀書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他們的交情也很純粹,不應該被世俗所影響。

“人家舉賢還不避親呢,你縱然認為不該利用交情滿足私利,但是這茶這麽好,你難道不該出于向我等分享好物而推薦?”那人不依不撓。

他早便看不慣陳自在了,只覺得這人平日笑容滿面,可相處起來是如何也不舒坦。大抵是他的性子直來直往,跟陳自在這種心思深沉的人處不到一塊兒去,但是又礙于友人的面,無法将之排除在外,如今可算是找到了機會!

陳自在面色變了,他有些委屈地看着剛才理解他的那些讀書人。有人趕緊出來幫他說話,氣氛慢慢地便緩回來了。

祁有望樂得看戲,自從知道陳自在與她三哥早就認識,而陳自在卻從不在周家人面前提及一二,甚至祁三郎求娶陳見嬌,鬧得周家人也知道的時候,陳自在就在周家,也沒有提及這事。

總之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說他與祁三郎其實是認識的,可是他就是不說,若不是真清高,那便是有意隐瞞。

根據他平日的行事作風,又四處結交讀書人,汲汲營營可一點都不像清高。

所以她并不打算為陳自在說話。

等她晚上去找周纾時,便跟周纾提了這事。周纾沒說什麽,二人回了周家,陳氏便找周纾埋怨祁有望今日不幫陳自在說話,讓陳自在丢了面子。

本來周纾不打算追究的,可陳自在惡人先告狀,在陳氏面前說祁有望的不是,周纾便忍不住了,直接問陳氏:“表哥是否真心幫周家的忙?他會不會認為周家是以恩情裹挾他,讓他來幫忙的?”

陳氏道:“他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呢?你怎麽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他是毫無怨言、真心實意地來幫周家的,可是他幫什麽忙了?楮亭紅剛出來,最需要積攢口碑與人氣,他可想過幫忙将楮亭紅推薦給他的那些友人?”

“他——”

“娘也別跟我說他是因為讀書人的節氣而不願意讓世俗沾染了他與友人的關系,他要真有讀書人的傲骨,那麽便不該在周家幫忙,他應該硬氣一點,回去讀書,對金錢不屑一顧,對商賈出身的周家也輕視之!”

“你!”陳氏氣急。

“一個進了周家的茶園做事之人,不想着如何為茶園創收,反而還顧及其名聲藏藏掖掖,即使真讓他當了茶園的主事之人,誰能相信他可以将茶園的買賣發展壯大?娘信嗎?”

陳氏第一次見周纾生氣,而且也被她一針見血的話說的啞口無言。

“四郎也不過是因為替周家不忿,才會冷眼旁觀。雖說四郎不幫他辯解,可是這麽久以來,四郎為周家的茶葉付出了怎樣的努力,娘又是否知道?”

陳氏被她說的有些面上無光,忍不住嘀咕:“你們不跟我說,我如何知道。”

聽見母女倆争吵的周員外聽了這話,忍不住站了出來:“這些事無需說,東床做了,我都看在眼裏。”

二人吓了一跳,周員外看了一眼周纾,道:“這是你娘,說話注意分寸。”

雖然說周纾了,但是語氣不重,也沒有呵責的意思。周纾便趕緊向陳氏賠不是,陳氏當着周員外的面,自然沒有計較下去。

周纾與周員外說了兩句,便将這兒交給了她爹。

周員外也說了陳氏兩句:“你這是離間夫妻倆的感情,這種事以後莫要再犯了。”

陳氏想辯解,周員外又道:“至于自在那孩子,他不想跟友人推薦周家的茶葉便不推薦吧,我周放還不至于以此要挾他的!”

陳氏心涼了一截,周員外雖說不勉強陳自在,可是周家日後也不會給他多少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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