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占 有
周纾一改往日跟祁有望各忙各的狀态,變得粘人起來,祁有望在生機閑園忙碌,她便會跟着過去,美曰其名幫忙。
若非養豬的是枕邊人,周纾覺得自己怕是一輩子都不會踏進豬舍裏的。她看着祁有望換下錦衣,穿上粗麻布衣,然後親自将紅山芋苗、米糠、鮮嫩的茶葉等倒進食槽裏。
還好祁有望沒有親自去清掃豬舍的污穢物,不然周纾短時間怕是不肯讓祁有望碰自己了。
做完這些,祁有望又去給孕中馬和驢相看,這會兒它們的肚子已經十分明顯了,祁有望伸手摸它們時,它們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樣。
“娘子,你要摸摸看嗎?”祁有望問杵在一旁的周纾。
周纾有些許尴尬,說好的來幫忙,結果她就只是在旁邊圍觀。她對那懷孕的馬及驢也感到好奇,見它們的肚子變得圓滾滾,不禁想,婦人懷孕時是否也是這樣。
她見過不少孕婦,可是人的身上畢竟是有衣物的,她還未見過有喜之人的肚皮是被撐得如何的。眼前雖是牲畜,可是想到有喜的親娘,便不禁地聯想了。
祁有望抓着她的手,帶着她慢慢地湊近那圓滾滾的馬腹,沒有想象中的馬匹受驚,那馬大概是因為有祁有望在,所以尤為安靜乖巧。
周纾的手貼在馬腹上,隔着那肚皮,她仿佛能感受到馬腹裏有東西在跳動。
“七個月了,還有四個月,它肚子裏的小家夥可能就忍不住想要出來了。”祁有望說。
“馬懷胎要這麽久的嗎?”周纾第一次聽說,馬的孕期居然是十一個月,比人還長些。
“是啊,驢的話要更久一些,大抵一年。”
相較于只有四個月孕期的豬羊,馬、驢的孕期要長一些,而且基本只生一胎,所以馬跟驢的價格昂貴,自然也因時間成本高。
祁有望前不久又買了兩頭驢跟公馬配種。她目前也不敢買太多馬回來養,就是考慮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只能将養豬的一部分利潤慢慢地投入到養馬、驢上來。
若穩定發展的話,少則五年,多則十年,她的生機閑園規模才能達到大型養殖場的條件。
周纾收回手,看着祁有望:“四郎對肚子裏的騾子似乎很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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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關注,畢竟未來生機閑園想要可持續發展,還是得靠這些騾啊!”
“所以人也一樣吧!因為未來需要将家業發展下去,所以需要子嗣傳承。”
祁有望抓了抓臉頰,道:“這麽說可能有些無情,但是畜生其實和人是不一樣的,圈養的畜生命運只能由人來擺布,而人卻能選擇未來如何傳承和發展。說到底,人需要傳承的其實是理念,而不是一身財帛,所以無關子嗣、血脈。”
“四郎的想法可真是離經叛道。”周纾嘴角微翹。
不管問哪一個人,都會認為子嗣是血脈的延續,是一個家族的延續證明,可祁四郎的說法無意是否決了血脈的重要性。
祁有望問:“娘子喜歡孩子麽?”
周纾被問住了,片刻後,道:“在我與四郎成親前,我想過若真的無從選擇,屆時是否生孩子也不由得我決定,那何必去想孩子的事情?而無關家業、子嗣繼承的問題時,我也從未想過我是否會喜歡孩子。”
“我不喜歡孩子。”祁有望說,“我還是個孩子呢,為何要喜歡孩子?我只喜歡娘子!”
這話可見很是孩子氣了,周纾好笑地掐了她的臉一把。不過她忘了自己的手剛才摸過馬腹,這會兒也不知道打哪兒沾了泥,在祁有望的臉上留下了一個髒兮兮的手指印。
她也沒提醒祁有望,而是笑吟吟地走了。
“娘子這就走了?不再陪陪我?”祁有望不舍地問,還有些郁悶,明明周纾剛才一直粘着她,怎麽這會兒像是得到了她的心便不珍惜的渣男?
“忙了一天了,挺累的,回去歇息。”
祁有望:“?”
她沒聽錯吧?到底是誰忙了一天啊!
她将手上的事交給底下的人去做,便跟着周纾回去了,一路上有人看見她的臉,都憋着笑,讓她覺得這些人都怪怪的。
二人遇到正在園子裏散步的陳氏,這會兒周纾的心情好多了,也沒覺得陳氏有喜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情了,便過去跟陳氏聊了會兒。
陳氏提及周員外打算在外買宅邸的事情,周纾也沒有阻撓,反正只要陳氏在楮亭鄉安胎都能受到惠澤。
祁有望這會兒倒也考慮得多一些,道:“我讓林敬去找裏正過來吧,他對楮亭鄉了如指掌,哪裏有好點的宅子,裏正最清楚。而且有裏正從中斡旋,想必也能快些定下來。”
陳氏自然是歡喜地應下的,想了想,還是問祁有望:“東床,你的臉這是怎麽了?”
祁有望摸了把自己的臉蛋:“怎麽了?是不是又俊俏了?”
陳氏:“……”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女婿這麽自戀?
周纾憋笑,抽出巾帕給她擦臉蛋,道:“髒了,我給你擦一擦,別動。”
祁有望道了謝,須臾才想起什麽,嘟嘴道:“娘子,我的臉是你弄髒的吧?!”
“哪有,我的手可是幹淨的呢!”
周纾攤開雙手。她早已經擦幹淨了手,又怎會讓祁有望找到證據!
祁有望明知是她幹的好事,但是對于她這般幼稚的“毀屍滅跡”行為也樂了。
這對小年輕在陳氏面前旁若無人地親昵讓陳氏心裏怪怪的,尤其是她竟然不知道周纾還有這麽可愛俏皮的一面……
祁有望出面,楮亭鄉的裏正,包括曾經得過祁有望好處的眷長、弓手等都将所知的信息收集來給她,告訴她哪裏的宅子容易生蚊蟲,哪裏的宅子是陰宅等。
這會兒陳氏才切身感受到祁家在楮亭鄉的威望。而有祁有望的幫忙,周員外趕在過年前找到了一間合心意的宅子,雖然只有一進,不過前後的空地多,還能擴建,屆時當個休養身心的別莊也行。
年節到了,周家一家便回了信州城過年,祁有望與周纾在年初一時是回祁家的。
如今陳氏肚子裏有了二胎,周員外對于“祁有望在周家算是入贅的身份理應有一半時間在周家過年”的事情倒沒那麽執着了。
盡管如此,年初二祁有望與周纾還是回了周家。
今年周家的氣氛比往年更加熱鬧,除了陳氏有喜,讓街坊鄰裏啧啧稱奇之外,也因為周家的名聲大了,不少茶商都送了節禮和賀貼過來。
周纾也得一一回禮,所以年初二與年初三便忙得很。
陳治熊一家在年初五的時候來了周家,本來他們也不打算過來的,畢竟祁三郎帶着陳見嬌走親戚時帶了不少節禮,可算是讓陳家在鄰裏面前又風光了一把。
按照陳治熊以往的性子,必然是要去博戲的,可是聽說陳氏時隔二十年又懷上了,所以就帶着一家子上門祝賀了。
當然,祝賀是其次的,趁機為自己與陳自在多讨一條出路才是最重要的。他也想着陳氏有喜,那周纾該多些在家陪她娘,茶園的事務周員外一人也處理不來,所以還是得找個最親近的人去幫忙。
“燕娘啊,你娘的年紀畢竟不小了,所以這一胎得多關注,你不能不孝啊!”陳治熊說教道。
不得不說,陳治熊算是拿住了一個小把柄,親娘有孕,周纾卻放下親娘的健康而只關注家業,這若是說出去确實令人心寒,周纾的名聲怕是也會受損。
祁有望怎會給他機會阻礙周纾,便笑嘻嘻地道:“陳表舅這話不對啊!娘的孩子可不僅僅只有娘子一人,還有我啊!我是入贅周家的,娘子忙不過來,我身為娘子的賢內助,自然會替她分憂!每個成功的女人背後都有一個賢惠的男人,就是我!”
“噗——”陳治熊被她的無恥給打了個措手不及,他真想質問祁有望,她是怎麽辦到這麽厚顏無恥的?
堂堂男子漢,自降身份,也不害臊!
雖然在座的多數人都沒說,但是心裏确實這麽想的。
“男女授受不親!”陳自在道。
祁有望眨巴着眼:“別人家的新婦伺候公婆時,怎麽沒人說男女授受不親?”
“你——”陳治熊瞪着眼。
周員外這時道:“好了,周家還有我呢!養胎之事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你們不必操心。”
陳治熊來之前還真的沒将祁有望放在心上,所以本來有七成把握的事情被祁有望這麽插科打诨就給攪和了,他跟陳自在铩羽而歸。
周家歸于平靜之時,周員外将周纾喊去了書房談話。
這些日子他慢慢地從再度為父的喜悅中冷靜下來了,所以想得會更多些,他也開始考慮周纾日後的處境。
原本周纾繼承周家的家業是板上釘釘的,如今多了一個孩子,他也難免有些動搖,感到愧疚的同時,又私心渴望周纾能諒解他。
一直到今日,陳治熊迫不及待地企圖開始動搖周纾的地位,他才意識到,陳氏有喜的消息傳出去後,可能會以此攻擊周纾的絕不僅僅只有陳家。
這就像一個訊號,一個周家可能會有真正的繼承人出現的訊號,雖然還早,可是那個未出生的孩子若是男孩,那無論他多年幼,始終都是壓倒周纾的存在。
周家的朋友、敵人都會認為,周纾或許能掌握周家一段時日,但是絕不會是周家的繼承者。他的身體好轉,也重新開始處理茶園的事情,所以外人的眼裏,他完全可以再等一個二十年,将那個孩子培養成才,而周纾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周家真正的掌權人。
這一些他這聰慧的女兒或許早就想到了,可是她卻從來不提。
周員外知道,她是在等自己開口。
“舒舒……”周員外開口,又不知如何往下說。
周纾似乎知曉他的意思,道:“爹,我不甘心。”
周員外心中有些許失落,他知道會有這個答案。
周纾又道:“但是我忽然又想通了。周家的這份家業說到底還是祖父以及爹攢下來的,我或許為發展它出了力,但是它畢竟不是屬于我的。所以爹要如何處理這份家業,那是爹的選擇。”
祁有望那日的話讓周纾醍醐灌頂,即使她為了周家而付出了許多努力,可周家講究的是血脈和子嗣,而她當初努力追尋,為的是什麽?
說到底還是想要證明,即使她是女子,可她也有能力繼承周家的家業。
既然理念不同,她也無法有子嗣,那為何不能換個方式證明她即使是女子,也有不輸任何人的能力?
她才二十歲,有重頭再來的時間,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只要她還有氣力。
周纾的話讓周員外感到窒息,他心中一緊,道:“爹很高興時隔多年還能再次當爹,而你也有兄弟姐妹,不必再感到——”
他頓了一下,又苦笑:“如今你有東床相伴了,必然是不會再感到孤單的。但是舒舒,爹的心目中,你還是那個最優秀的孩子。爹以周家家業為重,在乎的自然也是如何能讓周家更好地發展下去,所以爹不會因為那個還未出世的孩子而忘卻這一點。”
周員外雖然在乎子嗣,但并不是一個以子嗣為重的人,周纾能讓周家茶葉發揚光大,選擇周纾才是對周家最有利的。至于那個孩子,如果真是個男孩,用來傳承血脈的意義更重一些。
——
從周家回旁邊屬于二人的小家後,祁有望見周纾的臉上似乎依舊愁眉不展,便問道:“和丈人相談的結果不盡人意?”
周纾搖頭道:“爹還是希望由我來打理家業。”
“哦,那娘子郁悶啥?”祁有望沒有特別的情緒表露。
周纾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将她壓在身下,然後狠狠地親了兩口,這才道:“就是不喜歡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便足以動搖我的地位的感覺!”
她的努力像是會随時因為一個帶把的孩子而被否認,這種感覺太郁悶了!
祁有望寬慰道:“娘子不妨想,我們若有孩子,那孩子都可以當我們的孩子了,不管将來周家的家業落到誰的手裏,将他/她當成我們的孩子來看待,這麽一想,是不是就好受多了呢?”
周纾:“……”
還能這樣?
祁有望的心大的真可以裝下大海了!
周纾雖然不打算真的按祁有望說的去做,但是心情卻還是好轉了。她靠下來,趴祁有望的身上,道:“四郎,你想占有我嗎?”
祁有望的呼吸重重了,血液裏的每個細胞仿佛都在叫嚣,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道翻身将周纾反壓下來,道:“何止想占有娘子,我還想吃了娘子,從這兒,到那兒……”
祁有望的手指從周纾的嘴唇往下移,“想吃很久了!”
周纾親她,在她耳邊低吟:“那還等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