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很行

年節後周家茶葉鋪開市的第一天,周纾便遇到了吳孝宗之子吳同高。

他看見周纾在鋪子裏似乎很是驚訝,随後笑眯眯地問:“不是說周員外的身子好轉了嗎?怎麽還是周小娘子在這裏打理營生?哦,對了,還沒恭喜周小娘子要添一個弟弟呢!”

“新年伊始,周家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忙都忙不過來。哪像吳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是兄弟多,有的是人手打理茶葉買賣,吳大郎才有這閑情逸致來周家茶葉鋪門前逛吧!”

周纾的這一反諷可真是戳到了吳同高的痛處,他雖然是吳孝宗最重視的長子,家業無論如何也會讓他繼承的,但是誰讓他還有兄弟呢!即使他繼承了家業,可也會被這些兄弟分去一部分,這讓他十分不甘心。

他咬牙,也不想跟周纾虛與委蛇了,冷笑道:“呵,你得意什麽?你能打理周家的營生一年兩年,你還能打理一輩子不成?哪怕你生了孩子,可你的孩子也還是姓祁的,周員外該不會這麽糊塗,将家業拱手讓給外姓之人吧!”

說着,他又拿下流的眼神看着周纾。

說實話,周纾在信州城是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他曾經也垂涎她的美色央求他爹上門提親。若他娶了周纾,那周家不也是吳家的囊中之物了嗎!

奈何他爹并未将周家放在眼裏,又說周纾天天抛頭露面,當正妻不合适,可為妾的話周員外也不允許,于是他就這麽“錯過”了周纾。

如今周家已經嫁為人婦,吳同高心裏卻還是有些旖旎的想法的,他笑眯眯地問:“周小娘子,你說你都成親大半年了,肚子裏也沒動靜,該不會是那祁四郎不行吧?”

周纾不悅地看着他,眼神冷得能殺人。拿下流的眼神看她,用滿是廢料的腦子臆想她,這些她都能忍,可是将祁有望牽扯進來加以诋毀,她可不會容忍。

吳同高得意過了,又想說什麽,腰上卻突然一痛,然後他整個人都飛撲倒地,關節狠狠地磕到了地板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

“啊!誰!”吳同高意識到自己被人踹了,當即憤怒地質問。

他帶來的兩個仆役也很懵,一個趕緊過去扶他,一個則怒氣沖沖地要對那個對他們主子不敬的人動手,結果正眼一看,拳頭卻停住了。

吳同高憤怒嚎叫着轉過面,才發現是祁有望,後者神情冷淡,眼神卻有些不屑:“就你這孫子也配質疑我行不行?我才成親半年,你成親七年,女人都好幾個了,孩子才兩個,細數下來,我瞧你似乎才是不太行的啊!”

“祁有望!”吳同高憤怒地喝她。

祁有望的臉色霎時變了,然後可憐巴巴地跟周纾告狀:“娘子,他竟然冤枉我、诋毀我不行!我要找我爹,告訴他,他兒子被人在外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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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竟真的讓手底下的林敬趕回祁家,道:“快回去告訴嬷嬷,我不高興回家了,我在外頭被人欺負了,不讨回公道我便不回去了!”

林敬深吸了一口氣,斜睨了吳同高一眼,心想男人對這方面都十分在意,這人當真以為祁家好名聲,便容許祁家四郎君任人欺負不成?

他囑咐林檎照看祁有望,便回了祁家,倒也不是真的要按照祁有望的吩咐去說,本來今日祁有望是要回祁家陪方氏的,只是順路過來鋪子這裏瞧一瞧,所以他大可以回去跟方氏說她有事耽擱了,但是至于是什麽事,他可就得将祁有望的委屈好好地渲染出來了。

吳同高臉色也變了,但是又想到祁家也不能仗勢欺人,他還被祁有望打了,祁家理虧必然不能追究!

想到這裏,他爬了起來,指着祁有望:“這一腳你給我記住了,我要是出了好歹,我必告上衙門!”

除了放狠話,他卻是不可能再報複回來的,林敬雖然走了,但是周家茶葉鋪的夥計都聽見動靜出來了,論人多,他可得吃虧。

所以他放下狠話就在仆役的攙扶下走了。

祁有望問:“這人今日來是為了什麽?”

周纾眼皮低垂,聞言才又睜眼,道:“想惡心人罷了!”

吳同高與陳治熊的目的差不多,都是因為陳氏有喜,所以人人都認為她的地位被動搖了,過來探探虛實,順便再損她兩句,讓她心裏膈應。

吳孝宗雖然視周家為眼中釘,但卻不會跑來做這種事,吳同高年輕沉不住氣,所以就按捺不住跑來了。

祁有望哼了哼,跑去拉着周纾的手,道:“我明明就很行,娘子最清楚了!”

周纾耳尖微紅,忍不住用力捏了她的手,道:“在外頭胡說什麽呢!”

将人扯回裏面,周家茶葉鋪的夥計也趕忙将圍觀的人驅散了,來買茶葉的人才又多起來。

等會兒還有約好的茶商要上門,周纾便一邊等待,一邊管一下賬目。祁有望坐不住,一會兒去搗鼓茶具,一會兒又抱住周纾手上胡亂地摸。

周纾按住她作亂的手,問:“你今日真不回去?”

“自然得回的,但是又舍不得娘子。”

“又不是回去長住,有什麽舍不得的!”周纾怎麽沒發現這人之前有這麽黏人?

祁有望“嘿嘿”笑了下,親了周纾一口便跑了,周纾臉頰滾燙地瞪了那跑遠的人影一眼,好會兒才調整心思回正事上。

出了茶葉鋪,祁有望嬉皮笑臉的神情淡了下來,又變得有些凝重。林檎被她的氣勢驚得有些晃神,尋思自家四郎君這般模樣可是少見,難不成生氣了?

祁有望一路上都沒說話,回到祁家見了老安人方氏才委屈巴巴地将她今日所受的委屈再複述一遍,方氏摸着她的腦袋安撫,道:“春哥兒受委屈了,嬷嬷幫你出氣。”

祁有望本來就不能以女兒身生活,如今還要被一個商賈之子嘲弄,方氏心底也是窩火的。加上陳氏有喜,方氏也能料想到周纾與祁有望在周家的地位有多尴尬,她向來偏心祁有望,不喜歡別人因此而欺負她的孫兒。

“嬷嬷要如何出氣?”祁有望問。

方氏問她:“春哥兒想要嬷嬷如何幫你出氣?”

祁有望想了想,道:“罷了,這事我自己解決,不拿這些事煩擾嬷嬷了,吳同高那孫子可沒有嬷嬷重要!”

方氏笑道:“其實嬷嬷有時候私心地想,這樣也好,這樣一來你就不用再入贅到周家去咯!那周家的小丫頭失去繼承周家家業的地位,也就無需再找一個人來瞞天過海,你也能更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可是嬷嬷知道,她是不會甘心的,你也不會甘心。”

“嬷嬷慧眼。”祁有望又笑嘻嘻的了。

“你想如何解決此事?”方氏問她。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說到底,吳同高敢侮辱我,是因為我除了是一個仗着祁家的勢可以無憂無慮、随心所欲的世家子弟外,我一無是處。縱然有嬷嬷疼我,護我,可我本身卻沒有值得被人敬重和畏懼的地方。”

若說以前祁有望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只要求能在祁家分家之後也不至于坐吃山空就成了。而如今發生在她與周纾身上的事,倒是激起了她的進取之心。

“當然,我又不是君子,有仇現在就要報!”祁有望又笑嘻嘻地道,“我知道吳家近來在置辦田地,倒不是為了擴大茶園,而是想仿照各大名門望族,廣置田産,累積家財,培養子孫。他想得倒美!他手裏的田契多有僞造的,而百姓狀告到衙門也不能辨別真假,這些百姓為了讨還公道,家中情況日益困難,我便支持他們,讓他們跟吳家嗑到底,我倒要看看,那吳家往後是否還有那麽多閑日子來找我們的麻煩!”

僞造田契這種事情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若是憑空僞造印章等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如果能得到催征賦稅時,那田地所屬的百姓家的相關文書樣式,再僞造田契就容易多了。

利用這種手段來巧取豪奪的歷史情況并不少,而田契的真假也極難分辨,所以許多豪門大族才有恃無恐地魚肉鄉裏。

祁有望雖然平常缺根筋,也大大咧咧,可實際上她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所以她對于吳家三番四次針對周家的行為,很是小心眼地記住了,并且暗中搜集吳家的相關消息,準備必要的時候用以反擊。

方氏聽聞,笑呵呵地道:“行了,你還是祁家的四郎君,這些事自有祁家替你解決。”

祁有望出面自然是能攪得吳家不得安寧,可是吳家同樣的會記恨祁有望,雖說短時間內不可能報複,那祁家分家之後呢?所以以祁家的名目來打擊吳家,那吳家恨也只能恨祁家,況且祁家為失去田地的百姓伸張正義,也有利于提高祁家的名聲。

祁有望大抵也想明白了,便沒再管這事,而方氏跟祁忱商議了此事,沒多久,吳家便被失去田地的百姓狀告到了知州轉運使那邊去。

吳家得知這些百姓的背後有祁家支撐,對祁家那确實恨得牙癢癢的,可祁家這樣的龐然大物,他們吳家目前是沒有能力對付的。

吳孝宗後來得知祁家對付他的緣由出在吳同高的身上,氣得險些将他逐出吳家:“你是不是覺得吳家最近的日子過于安穩了想找點事?你可知我最近為何不對付周家了?因為祁忱對他那四兒媳婦改觀了,暗中替周家打點了不少事!老子都不敢輕舉妄動,你倒好,敢過去冷嘲熱諷!”

吳同高愕然,難怪他爹最近都沒有找周家的茬,只是暗戳戳地安排人去打聽紅茶的制茶方式而已,沒想到他爹是壓根便不願意正面杠上周家!

借由此事,許多茶商也看出來了,縱使周員外要二胎了,可是周纾底氣充足啊!她找了一個品官之家的夫婿,哪怕是周員外想要周纾為那個未來的兒子讓位,也得看周纾樂意不樂意。

更何況,周員外不僅沒有因為身體好轉便将諸多事務攬回自己的身上,反而還放了更多權力給周纾,——周纾換了好幾個周員外那會兒便跟着的老雇工下來,而讓自己的人頂上,周員外不也沒幹涉麽!

——

周纾确實安排了幾個自己的心腹到各大茶園幫忙主事,當然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奪權,而是為了确保紅茶的制茶方法不會傳出去。

另一方面,哪怕是奪權了,她也毫不心虛,畢竟周員外說了是不會動搖她的地位了,那也就是說,周家的家業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她想要早些培養自己的人也無可厚非。

周員外雖然沒跟陳氏說這事,可陳氏還是察覺到了,她也不說,只是整日愁眉苦臉的。

周員外樂呵呵地跟她說:“我早便想将這些事交給舒舒去打理的了,只是之前覺得舒舒太年輕,或許還不足以擔此大任。可是這些年,她的成長和造化是我如何也追不上的,周家茶園在她的手裏能走更遠!再說了,我閑下來了,能陪你的時間便多了,你不高興?”

陳氏哪能說自己不高興?為了胎兒,她也得打起精神來養胎呀!

于是夫妻倆便在喊山儀式之後搬到了新置辦的宅子裏,周家跟了幾個煮飯婆子以及幹雜活的仆役婢女過去,剩餘的便留在大宅裏頭。

陳氏住到楮亭鄉後,是不耐跟鄉裏的村婦往來的,好在這楮亭鄉山清水秀,她住久了,精神好,胃口大開不說,感覺因為懷孕而日漸變差的臉色都好了不少。

于是在周纾的勸說下,決定邀請城中更多的好姐妹前來陪她唠嗑,美曰其名“踏青”。

有些女眷确實不太理解她為何要到楮亭鄉來養胎,可是考慮到周家的大茶園就在楮亭鄉,她們或許能到茶園見識一番,也當是踏青,便應邀到了楮亭鄉來。

結果還真別說,越是往周家茶園那邊去,這空氣便越清新,生長的草木也越顯生機勃勃。

見到陳氏,她們都有些不敢确定這是陳氏了,要不是她的肚子已經顯了,她們都要懷疑陳氏有喜是不是假的了,不然有喜之人的氣色能這麽好?

“你可害喜?”一婦人問陳氏。

“自然是害喜的,那段時間什麽都不想吃,但是我那東床的豬肉倒是能吃下一些。”陳氏道。

“夜裏睡得可安穩?”

“在家裏的那段日子不怎麽安穩,不過到這兒住以後,倒是每晚都睡得挺香的,這腿腳都不浮腫抽筋。”

陳氏要忽悠她的姐妹們來多些陪她,自然是要将這兒往好裏來說,當然,她也沒說謊就是了。

聽了她的話,衆女眷果然大為心動,但是讓她們搬過來住下是不可能的了,最多是日後組織什麽聚會時,往這邊來便是了。

她們回去後跟自家的夫君提及此事,最後傳到了縣令的妻子那邊去,她跟縣令提了提,那縣令道:“說來楮亭鄉去年的收成确實不錯,比別的鄉裏和縣要好一些。”

“難不成那邊的水土真的肥沃?”縣令妻子問。

“不知道,要好早些年怎麽不見那麽好呢?”縣令道,他想起最近名聲十分響亮的周家茶葉,又道,“說來周家在那邊的茶園,也是近一兩年才開始采茶的吧?或許真是因為那邊的水土好,所以連帶着周家的茶葉也好起來了?”

“改日我們也到那邊走走,瞧一瞧便知道真假了。”縣令妻子提議,縣令思索過後,點頭應下。

——

祁有望不知楮亭鄉裏發生的這些細微的變化,她讓人擴建的豬舍完工了,那些懷孕的母豬也陸陸續續生了豬崽。按照每胎所生的豬崽數來算,接下來一年,将養豬場擴大到數百頭豬的規模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沒有壟斷茶香豬的市場,而是一邊在家寫養豬經,一邊琢磨跟楮亭鄉百姓合作養豬的事情。

養豬有四種模式:專業飼養肥豬、生産和銷售斷奶仔豬、全程飼養與種豬飼養。

這四種模式各有優缺點,而祁有望起步的飼養模式是第一種“專業飼養肥豬”,也就是說,到別處收買斷奶的豬崽回來養大。

這種方式的好處是飼養周期短,資金周轉快,對設備的要求也不高,還能賺取中間差價。

後來祁有望養的豬大了,有些留下做種豬,然後就到了第三種“全程飼養”的模式,也就是從種豬培養,到生産仔豬,再到把豬養肥出欄。

這種方式花費的時間和投入的成本多,但是自繁自育,産出均衡。加上茶香豬很健康容易養活,而且質量好,以至于供不應求,所以長期執行這種飼養模式是完全沒問題的。

可是這樣一來,祁有望就成了茶香豬的專業生産戶。哪怕放到法制社會的現代,這樣的存在都十分惹人注目,甚至招來嫉妒。擱現在,也同樣會有這種問題産生。

祁有望想要獲得名利地位,自然得累積好的口碑,所以她不妨可以再轉變一下飼養模式,可以結合四種飼養模式來進行調整。

第四種“種豬飼養”的模式結合了“全程飼養”模式的優點,且種豬的價格比肉豬還高一些。

至于這種模式下,純種豬的仔豬生産不如雜種豬這種問題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因為祁有望的茶香豬的優點足以彌補這些飼養模式的缺點了!

誰都知道,祁有望的茶香豬,一胎生二十只仔豬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而生出來的仔豬不需要太精細的照料也能活下來,——當然,疏于照料的豬崽會比別的豬要瘦一些。

祁有望跟百姓說她可以用比外頭更便宜的價格賣種豬給楮亭鄉的百姓,但是條件是頭一胎的仔豬如果要賣,也必須優先賣給她,而且價格只能跟普通品種的仔豬一樣。

百姓們找懂算賬的人一算,他們可以用比外頭賣的茶香豬更便宜的價格買兩頭種豬回來,養四個月就能生十幾二十只仔豬。

茶香豬之所以好吃,在于養的精細,所以祁有望讓百姓以普通品種的仔豬價格賣給她,對于沒錢買茶養豬的百姓來說,完全是沒問題的。

等他們将仔豬賣給祁有望賺回一點成本後,再以“生機閑園茶香豬”的名目,以市面上的價格賣出去,怎麽看都是穩賺不賠的。

至于他們沒有拿茶葉養豬又如何?祁有望都已經用茶葉喂了這麽久了,豬肉的味道肯定也差不了的!

于是楮亭鄉有許多養豬的人家都跟祁有望買了一些種豬回去養,有些外鄉人也想來買茶香豬種豬回去養,祁有望以優先賣給楮亭鄉百姓為由拒絕了。

這下別人羨慕嫉妒的範圍從祁有望這兒擴大到了楮亭鄉,可楮亭鄉那麽大,戶數也多,他們是斷然沒有道理将一鄉裏的百姓都記恨上的。

祁有望還偶爾将養豬經跟楮亭鄉的養豬戶們分享,久而久之,楮亭鄉誰人不誇祁有望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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