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聽話
祁有望最終沒有收門票,因為她爹祁忱也特意來逛了一圈,還帶了他的友人過來,一群人在風光秀麗的地方吟詩作賦,探讨學問。
從早到晚,末了,有人頗為不好意思地說這兒既然是人祁有望養馬的地方,他們待太久了似乎不太好。
然後祁忱便拍着胸脯說,這兒是祁家的地方,他們只要想來,大門也會向他們敞開。
祁有望跑去找她爹要門票錢,祁忱瞪她:“要什麽錢?”
“爹,你讓那麽多人去打擾我養豬養馬養驢,馬兒那麽膽小,萬一驚擾了馬兒,小産了怎麽辦?還有我為了養馬而種的草,被這麽多人踩踏就枯萎了,我的馬兒、驢兒吃什麽?”
祁忱郁悶得很,在他眼裏,那就是自家的地方,雖說分給祁有望了,可他這不是還沒死,沒正式分家嗎?!
好在祁有望白天的時候沒有當着他的友人的面拆臺,而是私下找他要錢,否則他準丢臉。
“沒錢!”祁忱道。
祁有望生氣了,回去生機閑園後便命人在馬、驢和鹿活動的區域修起了半人高的木栅欄,閑散人員進生機閑園可以,但是要想近距離接觸到馬、鹿等,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好些人來了後發現不能接近那些鹿,雖然心底遺憾,但是也未察覺祁有望的用心,反而還覺得這一條條由木栅欄隔開的路別有意境。
當然,祁有望也不是單純為了跟祁忱置氣才這麽做的。她還特意造了一座亭子供人歇腳,然後每逢外人進生機閑園閑逛時,就讓人在亭子旁邊烤肉。陣陣香氣直撲入鼻,勾得人饞蟲都出來了,多數人都會被吸引過去。
每人都能試吃一塊肉,但是如果想要更多,那麽相應地要拿東西換。祁有望不要錢,如果是有詩才的人可以寫詩來換,如果是擅長手工藝的,也可以拿手工藝換。
如果是寫詩詞歌賦,那麽題材往往也只限定幾種,或是茶香豬,或是楮亭茶,可以是生機閑園,也可以是楮亭鄉的風土人情、景致。手工藝倒是沒有限制。
初時有心高氣傲之人不願意寫詩,祁有望也不勉強,便讓他用錢買了烤肉去。然而總有些囊中羞澀的才子肯放下身段,寫詩來換肉。祁有望便命人摘抄下這些詩詞,然後去找她爹來點評這些詩詞。
祁忱不知道她在做什麽,只覺得她要人家給她的生機閑園寫詩打廣告的做法很不好。
但是好為人師的他對于詩詞鑒賞也是頗為在行的,見了好的詩詞就忍不住點評一番,老毛病一犯,便停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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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祁有望拿着這些詩詞與點評印刷成冊,拿來給鄉裏新建的書院的學子們觀覽、學習。
漸漸的,當初因為拿詩詞換肉而被人恥笑的才子們發現再也沒有嘲笑的聲音了,反而來找他們探讨詩詞的人反而多了起來。他們這才知道,原來祁有望換了詩詞,是作為教材,給鄉裏的書院用的。
那些因為認為祁有望拿豬肉來換詩詞是對他們的一種侮辱的文人也都懊悔不已,他們不僅無條件地拿文章、詩詞來給祁有望拿去印刷,還主動提出要去楮亭鄉的書院教書。
“祁有望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書院”這一點便足以讓祁有望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再次高大起來。沒有人覺得她是為了給自家的豬跟周家的茶打廣告,即使有,那也是她的付出應得的回報!
于是祁有望不僅時常能收到各種詩詞歌賦,還因此而将茶香豬的招牌打的更加響亮。
其實這并非祁有望獨創的方法,畢竟後世的大企業在如何完美地平衡口碑與收益方面都有具體的例子可以學習,——贊助書院其實擱現代便是做公益慈善,而将公益慈善與産品廣告結合時,非但不會給人厭煩的感覺,反而還能因為公益而獲得不少口碑。
周纾得知此事後,一度産生了危機感:“四郎做買賣都比我厲害了,我已經沒有能教四郎的地方了。”
祁有望笑道:“那我們日後便可以共同進步了!”
“共同進步……這樣妙趣橫生的比喻,也就四郎能說出來了。”周纾眉頭舒展。
“茶園的事情可查出來了?”祁有望還是頗為在意周纾面臨的難題的。
周纾道:“曾大量買進鹽的是吳家以及另外幾家茶園戶,不過那人不肯招認,便是官府也無可奈何。此案一個月內便得結了,若是那人不肯招認是吳家在內的茶園戶指使的,那只能就此結案了。”
這次如果不能懲處那些想打壓周家的茶園戶,只怕他們會更加嚣張,認為周家與祁家也奈何不得他們!而且周纾不可能時刻提防有人對茶園下手。
若說此事鬧開後,唯一的好處怕是起了殺雞儆猴的作用,短時間之間,茶園裏的雇工沒有一個敢偷懶的,生怕被人認為形跡可疑。
很快她們便發現她們煩惱的事情有了轉機,而這事,還得從祁有望利用豬肉換文人的詩詞歌賦說起。
因她的做法太過另辟蹊徑,所以口口相傳之下,官府也知道了。各地的官員其實都有跟皇帝聊當地趣事的習慣,所以信州通判便将此事當成趣事上書告訴了皇帝。
本來祁有望沒有功名在身,又只是贊助建造了一家書院,所以實在是不足挂齒。奈何她爹是祁忱,她還有個兄長在朝為官,通判存了與祁家交好之心,就往好裏猛誇。
祁有望的兄長祁有光剛好在寶泉監任滿回京述職,所以皇帝便召了他過去問話。
本來皇帝只是想通過祁有光之口稱贊祁家的家教好,養出來的兒子那麽年輕,就有造福鄉裏的舉動。結果他與祁有光一番交流,發現祁有光當初可是狀元及第的大才子啊!
只因祁有光為人實在是太低調了,加上祁忱致仕後,又沒有家族勢力在朝堂,以至于他都三十多歲了,也才當到七品的官。
皇帝頓時起了愛才之心。本來他這回轉職,應該可以封從六品的階官了,但是皇帝破格提拔他,給他封了從五品的中散大夫階官,差遣職則為太常寺少卿。
連升兩級,這可是許多人都羨慕不來的。
因而祁有光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若非他已經成親,又有妾室,怕是有不少人想要将女兒塞進他的房中。
除了祁有光被破格提拔外,皇帝也沒忘記祁忱與祁有望,于是贊許了祁忱教子有方等等,還特意嘉獎了祁有望。
這個消息從京師傳達到信州後,祁家的門檻再次被人踏破了。
祁有望躲在祁家別莊,也不關心外頭的事情,所以知道的時候,官府已經迅速地找出了周家茶園被蓄意毀壞是跟吳家在內的部分茶園戶有關的證據。
周纾:“……”
她知道官府的那群官吏十分現實與狡猾,可她沒想到會是這般現實!
那些茶園戶似乎也知道這下算是徹底得罪不起祁家了,忙親自帶着厚禮來找周纾。當然,他們沒承認這事跟自己有關,而純屬是來恭喜陳氏有喜的。
陳氏都已經懷胎七月了,也還未生下來,他們這怎麽看都不像是為了祝賀!
周家的人都知道他們這是心虛,想讓周家莫要再追究茶樹枯死之事了。可是周纾并不在乎他們那點厚禮,也不信任他們的為人,——今日他們能與周家和好,難保下一刻不會又聯合起來在周家背後捅刀子。
他們還通過給陳治熊好處,希望他幫忙說說好話。不過陳治熊還是沒能見到陳氏,就被周員外給罵了回去。
有的茶園戶則直接承認了此事,然後讓家中的妻子兒女跪在周纾的面前哭着認錯,意圖讓周纾動了恻隐之心。
祁有望在一旁看戲,末了,忍不住道:“你們還不如跪我呢,我娘子的心是鐵做的,可不會心軟!而我,是我娘子的心肝寶貝,我說的話,她或許會聽呢!”
周纾扯着她的耳朵回屋裏去了:“我的心鐵做的?”
“我這是形容娘子立場堅定呢!”
“你說的話我會聽?”
祁有望笑嘻嘻:“娘子敢否認嗎?我叫娘子快點,娘子便快點,雖說我有時候嘴上喊着不要,實際上娘子還是看出了我想要的心思,所以很聽話地繼續下去不是嗎?”
周纾凝視着她,面不改色:“噢,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所以兩根手指時,你說不要,其實心裏就是想要,或許後面你也是想要的!”
祁有望頓覺不妙,她似乎得瑟過頭了?
翌日,祁有望睡到日上三竿才忍着身子的不适出門,她看見那些來跪的人又換了一茬,于是改變了想法,在家門口架起了烤爐烤肉,還拿着蒲扇将香氣扇出去。
祁家的人看不下去了,喊了人将這群人趕走,并且道:“你們若是認為我祁家也是能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威脅到的,你們盡管試一試!”
或許是祁家的警告起了作用,倒是沒人敢去祁有望與周纾家鬧了,他們更不敢去楮亭鄉鬧,畢竟他們敢進去,怕不是會被楮亭鄉的村民給打出來。
官府和周家如何處理這件事,祁有望很快便沒有時間去關注了,因為她的馬兒跟驢兒,終于要生了!
那一日,祁有望與獸醫們在生機閑園嚴陣以待,等了很久,母馬才擠出被馬包衣裹着的小馬馬蹄。
小騾的前蹄與頭是一起出來的,因為母馬想要自己将小騾生出來非常困難,所以需要人上去幫忙。
祁有望安撫着發出痛苦的低吟的母馬,獸醫則用力将小騾拉出來。這個過程并不長,不過小騾完全生出來後,還有很多事情要料理,所以祁有望花在這裏的時間便長了些。
祁三郎與陳見嬌剛好想去湊了一回熱鬧,結果就看見了這一幕,祁三郎頓時想起了他娘來,喃喃自問:“人也是這樣生孩子的嗎?”
陳見嬌見過人家生孩子,便道:“自然不是了,人生孩子,胎兒的頭得先出來,不然容易卡住,時間久了,不是胎兒胎死腹中,便是産婦……”
她的話一頓,似乎想起了祁三郎的親娘正是因為難産所以才去世的。
祁三郎的心一緊,沒再說話。
祁有望檢查了小馬騾,發現很健康,只要悉心照料,長大成為耐勞苦的馬騾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剩下的事情便交給仆役去幹就行了,她洗幹淨了手,來到祁三郎、陳見嬌面前:“三哥、三嫂,你們怎麽過來了?”
祁三郎回過神,道:“過來看看。”
他發現生機閑園已經與他記憶中的模樣相去甚遠後,略微驚詫,不過依舊陰陽怪氣地道:“養畜生的地方弄這般好看作甚?”
“好看吧!這可是我親自設計的,比如這木栅欄,果然還是用方形的好看,還十分穩固!”祁有望并沒有在意他的陰陽怪氣,而是欣喜地享受被他誇獎的喜悅。
陳見嬌瞥了祁三郎一眼,眼神似有威脅和不喜。
祁三郎:“……”
他扭頭,轉移了話題,問:“馬怎麽樣了?”
“挺好的,生的順利,小馬騾也健康。”
“那就好。”祁三郎悶悶地說了句。
祁有望一愣,旋即笑了。
祁三郎又問:“那靈鹿在哪裏呢?”
“不清楚,估計餓了的時候就會出現了。”祁有望道,又十分苦惱,“最近除了那兩只鹿,還有猴子出沒,嬷嬷的林子都快成動物園了。”
祁三郎睨視她:“我看你一點都不苦惱,反而好像很開心?”
“哪有,我可煩惱了。”
祁三郎哼了哼:“不管是鹿還是猴子,時常出現在此,說明這兒給它們的感覺如同在林子的深處,無需擔心獵戶會捕捉它們,也無需擔心有野獸襲擊。”
祁三郎可沒忘記自己這個弟弟當年被野豬吓暈,醒來後第一句話便是“別吃野味”,這野味是什麽,不言而喻。
于他以及世人而言,野豬與豬都可食用,只不過是味道上的差別。可是對他這弟弟來說,所有野外生活的畜生,她都不會去碰它們。
“興許是這種善意,才會給這些畜生安全感。”祁三郎想。
沒看到鹿,祁三郎也沒有多少繼續待下去的興致,便與陳見嬌去探望陳氏了。
祁有望見他這般無情,追上前去,問:“三哥,所以你們過來,也是為了‘靈鹿送子’的傳聞嗎?”
“怎會!我用得着靈鹿送子嗎?!再說了,這鹿怕是一點也不靈吧,不然你們怎麽這麽久都沒動靜?”祁三郎兇惡地瞪了她一眼。
祁有望:“三哥,我覺得挺靈驗的啊,你看,我從來都不信靈鹿,對它們還不好,所以我跟娘子才遲遲沒有動靜啊!”
祁有望說完便忙去了,等她忙完回來的時候,發現祁三郎正站在栅欄邊上,對着準時出現搶食物的兩只鹿拜:“求靈鹿給我們送個孩子,不,要不還是別送了,生孩子是道鬼門關……若送孩子的話,先保佑娘子能順利生下孩子吧!”
祁有望:“……”
她三哥還挺貪心的。
傍晚,周纾回來了。祁有望興奮地跟她分享了馬兒産小騾的喜訊,還順便跟她說祁三郎的八卦:“娘子,今日三哥跟陳姐兒也來拜靈鹿了,不過三哥看起來有些糾結,他想要孩子,但是又怕陳姐兒會和大娘一樣。”
周纾道:“他還會為嬌娘着想,看來嬌娘嫁過去後沒受什麽委屈。”
祁有望想的卻是:“生孩子可是要走一道鬼門關,還好我跟娘子不必生孩子。”
周纾笑了笑:“孩子是不必生,不過懷孩子的前提卻不能少。”
祁有望瞪大了眼:“娘子,你不是很累嗎?不如今晚我受累一些?”
周纾臉上的笑容未變,可是在祁有望看來,卻越發恐怖。
“為了四郎,受累也無妨,誰讓四郎是我的心肝寶貝,四郎想要的,我都能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