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陰險至極

不知是齊棪心裏對翊安有愧,還是明裏暗裏聽不少人這般說過,有那麽一瞬間,他恍惚了下,像是認了一樣的尴尬。

他拿不出來證據替自己辯駁,只好幹巴巴地否認:“我不過是清心寡欲些……此乃聖人之道,并非……”

這話說的勉強,齊棪心裏清楚,他不是真的清心寡欲。對翊安的那些不堪直說的非分之想,一直都有,見到她便忍不住。

所以,誰愛做聖人誰去做,他只能克制自己,告訴自己慢慢來,別太快做了小人,吓着公主大人。

翊安聽了果然作嘔,好一個道貌岸然的境寧王,聖人聽了都想打人。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翊安笑得像花一樣,出口狠狠諷刺:“你雖看着不近女色,可畢竟有了封淺淺,想是為她才潔身自好。”

說完她等齊棪回:“休要拿淺淺噎我,你與那顏辭鏡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她太了解齊棪了,吵架吵來吵去,就是那麽幾句。

結果齊棪再一次讓她失望,人家偏偏沒有重拳出擊,而是耐心解釋起來:“我只拿她當成妹妹。從前見你誤會,一是賭氣,二是惱恨,故而不肯解釋,反倒找你的茬。”

齊棪帶她跟挽骊離了大街,往小巷中穿梭,這誠懇的态度和彎彎繞繞的窄路,把翊安暈乎得找不着道。

假使她沒理解錯的話,齊棪這是在解釋他跟封淺淺沒有不正當關系,且從前是故意不解釋,以此來跟她吵架。

他是以前吃飽了撐的,還是現在腦子有毛病。

翊安差點就信了,然而想想成親這兩年來,他的所作所為,何止“賭氣”這麽簡單。

都是女人,那封淺淺她不是沒見過,人家對齊棪,可不像對哥哥那麽簡單。齊棪還能不知道?

他跟她僵持兩年,現在輕飄飄一句話就想洗得清白,她實在覺得滑稽可笑。

“齊棪,有時間,我再喊禦醫替你看看。”翊安委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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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棪估摸着自己在翊安眼裏,就是腦子有問題。是了,漂亮話誰都會說,他憑什麽就要翊安立即相信他。

他會慢慢做給她看。

各自無言走了幾步,翊安受不了這氛圍,幾乎要後悔跟他來了。她腳步一頓,表情兇狠:“差點忘了,你到底要說什麽事來着?!”

齊棪裝聾,“咱們走快些,否則吃完飯天就黑了。”

翊安匪夷所思地挑了下眉,跟上他:“你不要跟我講,這就是你所謂等不及回家講的急事?”

齊棪見躲不過去,吞吞吐吐:“華兒——”

翊安聽到這稱呼,下意識退後一步:“沒錢。”

“?”

她諄諄教誨:“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吞吞吐吐、故作親近的樣子,是借錢的表現。”

“……”齊棪啞然,悶聲回一句,“我現在知道了。”

他本想說的是:只是想帶你去好好吃頓飯。

沒一大堆人在旁伺候着,就他們倆,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吵架,不提旁人。

深巷裏的這家店,不算很好找,故而來的都是熟客。店面不大,裝飾簡單,但采光極好,看着還算敞亮。

大概是價錢不算便宜,尋常百姓不舍得常來吃。所以雖不顯冷清,客人比起別家不算多。

進門時,遇上剛好一家三口結了帳往外走,那小男孩蹦蹦跳跳不老實,在門檻上險些絆一跤。

齊棪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孩子的父親母親連忙道謝,他便和氣地朝人家笑笑。

笑完偏過頭,用說“今天天氣不錯”的語氣對翊安道:“咱倆缺個。”

“?”我看你缺心眼。

翊安心道你當孩子都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嗎,異想天開什麽呢。

老板也算有見識,一看這三人的打扮,就知是有身份的,立即将幾位引到靠窗偏僻的角落位置。小本生意,單間倒是沒有,只能盡量讓這些貴人舒坦些。

齊棪見挽骊立在邊上,“坐吧,這不是講規矩的地方。”

挽骊看了眼翊安,得到同意,悶不做聲地坐了下來,一同等着上菜。

“可是嫌吵?”見翊安不說話,托腮看着窗外,齊棪以為她不喜歡這地方。

“非也,我只是在想,你齊公子怎會纡尊降貴尋到這裏,不像你的做派啊。”翊安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齊棪高談闊論道:“何必拘泥一隅,把自己放在天上不肯下凡,兀自矯情呢。想做什麽便做什麽,方是真的尊貴之人。再說,此地并無不妥,我很喜歡,只是怕你不習慣。”

不謀而合。

翊安忽而覺得,面前的這張臉沒那麽讨人厭了。即使他又在好為人師,即使她已經反應過來,這厮就是故意不讓她跟顏辭鏡獨處,陰險至極。

但她真的餓了。

說話間,小二将爐子及羊肉鍋一并端了上來,另配着幾樣新鮮的小疏。

齊棪将筷子及碗用熱水燙過,遞給翊安跟挽骊,“你們趁熱嘗嘗。”

翊安早聞見香味,迫不及待夾了一塊,炖的剛剛好的羊肉方一入口,便汁水滿口,燙的她直吹氣。

嚼了兩口後,味蕾瞬間被那豐足的味道打敗,她眸子一亮,驚喜道:“好吃哎。”

“比府裏的好吧。”見她小雞啄米般地點頭,齊棪笑意更甚:“這就叫高手在民間。”

翊安一邊讓挽骊多吃些,一邊道:“領教,領教。”

齊棪欣慰地說:“喜歡就好,沒白來。”

前世他們之間橫亘了一堆誤會,最初他想把她當做妻子,卻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後來,有些事變得太複雜,他連靠近都不敢靠近她。

再後來,他們終于靈肉皆在一起,可一切為時已晚。

她嫌他假正經,裝模作樣,總板張臉掃人興。他嫌她脾氣壞,舉止不端,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到最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狹隘,她遠比他想的好得多。

比如現在,他說帶她來,她便大咧咧地跟來,既沒嫌店鋪小,也沒嫌髒嫌吵。

小二端上鍋子時,她還笑意盈盈地跟人家說了句“有勞”。

她大大方方的樣子,一時讓齊棪挪不開眼睛,只裝的下一個她。

天色微暗,小巷裏的風大,翊安怕吹的頭疼,起身關了窗子。

坐下時,她注意到,齊棪的坐姿十分端正,與店裏其他客人的懶散随意泾渭分明。

想必吃人嘴短,翊安現在不嫌他假正經,反覺得他的儀态甚是好看。

他正往鍋裏燙芫荽,被羊肉鍋裏熱騰騰的氣熏着臉。

許多客人不喜這菜的味道,他們卻偏愛,故而多要了些。

翊安食欲大振,又添了碗米飯,吃得鼻尖直冒汗,“這地方你怎麽尋來的?”

齊棪給她夾了一筷剛燙好的菜,“放之發現的,在這吃過兩三回酒。輕易不會碰見熟人,很是自在。”

翊安想到那日宮裏一見,“笑面閻王有點意思。”

齊棪忍俊不禁:“你也知這诨名。”

“怎會不知,花燃花指揮使,天生一對彎眼睛。見誰都笑眯眯,多親切似的,其實滿腦袋都是算計。”

翊安頭往前湊了湊,對齊棪道:“我猜他一定是那種,上一秒還在唠家常,下一秒就拿刀抹了人家脖子的人。”

齊棪心道這就是右司裏的家常便飯。可怕的是花燃殺完人,依然能笑嘻嘻地對着屍體把家常唠完。

這他自然不敢對翊安說,怕吓着小姑娘,且讓閻羅爺風評好些罷。

他誇道:“慧眼識英雄!”

“獻枝兄客氣。”翊安學男人的言行舉止學的有模有樣。

三人邊吃邊聊,準确來說是倆人,挽骊除了吃東西,幾乎沒張過嘴。等吃飽喝足回到府裏,夜幕幾乎立即壓了下來,廊燈鋪天蓋地亮了起來。

齊棪有要事處理,走前扔下一句“下回你請”的小家子話來。

翊安假裝沒聽見,揉着吃撐的肚子回了公主府。一進屋,豫西嬷嬷幽幽的目光便釘在她臉上,像個人財兩空的棄婦。

翊安心虛地笑笑,這才想起來,她答應過回來吃晚飯。

“我沒去胡鬧,真的忘了,齊棪今晚請我在外面吃的飯。”

豫西嬷嬷眼睛一亮,年輕十歲,“王爺請客?”

“是啊,改日我還要請回去呢。”翊安知道嬷嬷愛聽。

“禮尚往來應該的!公主今日想必累了,快歇着吧。”豫西嬷嬷一掃方才的幽怨,滿臉喜悅地命人伺候翊安洗漱。

翊安進了內室,齊棪親自折的那支紅梅,在燭光下,披着一層和暖的光。

“閣主,今日境寧王尋上門來,所為何事?”

顏辭鏡微彎着腰,靜靜地剪燭,語調輕緩,“不知她今日來想與我說什麽。被那人攪和了,她定不高興。”

“閣主?”那屬下見他漫不經心,更加焦急。

顏辭鏡這才不緊不慢地回:“來打聽一個人的消息。”

“何人?”

“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功夫一流,滿京通緝,卻不曾逃出上京城。反與我氿仙閣的姑娘有染,鄧五,此事的确奇怪。”他置身事外地分析,語氣事不關己。

鄧五遲疑了下,“昨日聽竹衛來尋棠婳,其實是為了問此人的消息?”可惜,棠婳幾日前便懸梁自盡了。

顏辭鏡頗為感慨:“是啊,此事本與我們氿仙閣無關,來什麽樣的客人,非我們能定。可陪過那通緝犯的棠婳一死,咱們就再說不清了,倒像是我們殺人滅口一樣。”

“若是我們滅的口,那未免太蠢,這是自投羅網。”

鄧五恭敬地低着頭說,他年紀未滿四十,頭發卻白了一半,黑白交雜。“閣主放心,清者自清。等境寧王查出棠婳确是自盡,定會明察秋毫,不至于冤枉咱們。”

“如此最好。”顏辭鏡聲音含笑:“短短兩日之內,聽竹衛和境寧王殿下輪番光顧,實乃是氿仙閣的榮幸。”

鄧五心裏翻騰,滿上京都不想跟聽竹衛扯上關系。那就是個人間地獄,沾上便能要人命,也就您覺得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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