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醉酒
大殿上的氣氛瞬間有些詭異。
禮樂還在高聲奏着,鐘鼓之聲餘音悠長。
人聲卻漸漸靜下來。
魏琇不作聲地喝了杯酒,露出滿目的笑色,似是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
“不曾想到,南陳還有這等雅事。美人榜之事不過玩笑話,只是今日江昀大人既提了,皇姐不如給他一個面子。”
他含笑看向親姐。
翊安下意識瞥齊棪一眼。
齊棪想必也知現在多少人正盯着他,大方一笑,朝她點點頭。
翊安不耽誤,随即端杯起身,款款走到鄭昀面前。
“江昀大人謬贊,翊安姿色平平,愧不敢當。”她微微欠身,“還望大人回國後,替南陳的美人們說幾句公道話,莫要為翊安樹敵才好。”
她設身處地想,自己若辛辛苦苦收拾打扮,出盡風頭,排上了個赫赫有名的美人榜。
卻在最高興時,被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說,跟另一位一比,她就是庸脂俗粉。
一定難過又生氣。
既想讓人縫上那多嘴者的嘴,又郁悶那傳說中的人到底有多美。
總之,不能高興。
南陳那些女人想必正煩她透頂,随時會派刺客取她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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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其實哪裏是她美,無非就是近臭遠香的道理。遠在天邊的,看不見摸不着的總是上等一些。
這道理,她在氿仙閣就見識過,無論那些陪客的女子多美,男人誇的永遠是他尚未得到的那個。
那替她大放厥詞之人,有沒有見過自己不提,無非為了顯擺自己眼界高人一等。
無端生出這些事來。
還不知宴罷之後,坊間會怎麽傳此事。
江昀這張臉離近看,比遠看更無可挑剔。
他一身玉色窄袖長袍,腰間配着南陳文人的最愛,香囊和玉佩。
江昀盈盈笑着,不動聲色地去看齊棪,後者正含笑看着他,笑意裏滿是刀光劍影。
他暗笑。
早注意到了。
這位翊安長公主與她那王爺夫君,實在佳偶天成,讓人想忽視也難。
兩個人自一進殿,便無暇顧及他人,湊在一起私語到現在。
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或笑,或鬧。
他用她的酒樽喝酒,她将他碗裏的肉夾走。
看得江昀暗嘆自己這孤家寡人實在沒意思,想回家娶妻了。
方才翊安長公主獻禮,站在大殿之上,毫不拘泥扭捏,那是身份高貴者與生俱來的從容之态。
明眸皓齒,顧盼生姿。
現在她站出來,一雙妩媚潋滟的眸子看向他,鄭昀心裏一個激靈。
江昀自己是個美男子,什麽樣的花容月貌都見過。
若單論一張臉,南陳不是沒有比她美的。
可面前這人的骨相加舉止,再配上人家的身份,當真非一般人能比。
可不就把其他人比成了庸脂俗粉。
但她好像并不喜歡那話,臉上的笑容客氣到有些冷淡,尚不如她坐在王爺身邊時高興。
“長公主謙虛,江昀回南陳後,自不會說出讓公主為難的話。”江昀将酒飲盡,恭敬地彎了彎腰。
翊安淺笑,喝罷杯中酒後,先看了眼皇帝,又微微欠身回到座席。
此後,這江昀的兩只眼睛就沒離開過她。
翊安本還不知,自一次與他對上目光後,無言尬笑一聲,後來便一直有所察覺。
依稀記得她懷疑花燃好男風時,齊棪還道南人保守,不如祁人。
如今可是将臉打得疼。
人家敢在大殿之上敬他夫人的酒,還敢當着他的面目不轉睛地欣賞。
保守之詞成了笑話,這簡直風流過了頭。
翊安側身坐了坐,刻意不往那邊看。
她雖愛看美男,卻不想惹這個麻煩。
齊棪手從她背後伸過去,忽将她往懷裏一帶。
她吓了一跳,怕引起左右注意,沒用力氣掙紮:“你幹嘛?衆目睽睽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齊棪微微揚眉,霸道地說:“我要讓對面那個登徒浪子知道,你男人還沒死。再怎麽看,你也不是他的。”
翊安聽罷,先是匪夷所思,接着抿嘴偏過頭去笑。
越笑越厲害,幾乎喘不過氣來。
笑罷,她諷刺道:“齊棪,你越活越年輕了。”
這麽孩子氣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從前齊棪是個規規矩矩的小古板,現在倒是她在說“成何體統”,風水輪流轉。
翊安嘴上雖笑話她,身子卻配合,輕靠在他懷裏,眉眼含情地喂他吃了一筷子牛肉。
魏琇在桌下,急拍着皇後的手,偏頭朝她道:“你瞧,人家兩口子不僅沒在意,倒更親密起來。”
皇後尋過去瞧了眼,溫柔地笑出個梨渦來,“王爺總是大度的。”
大度才不是好事。不成。
魏琇見他姐又在喝那壺酒,又見齊棪那狐貍聰明得很,竟碰都不碰。
頭疼之下,正想嘆口氣,氣都提了起來,生怕皇後聽了多心,便悄無聲息地出了。
當下卻也坐不住,招手喊高泉過來,附在他耳邊吩咐幾句。
吩咐完看向皇後,擔憂道:“乏不乏,你且回去歇着,朕在這裏就是。”
皇後搖搖頭,柔柔地看他眼,低頭笑:“臣妾想陪着陛下。”
“若不是朕在這大殿上,半步不得有錯,也定将你摟着。”
魏琇見她這副樣子,心裏歡喜,卻只能無奈感慨了句。
……
翊安獨自緘默半天,拽拽齊棪的袖子,“我好像醉了。”
“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齊棪幾壇子醋下肚,恨不得叫人把鄭昀那雙眼珠子摳下來。
他沒細看翊安的臉色,以為她說的是被人家含情脈脈的眼神看醉了,這才酸溜溜地調侃了句。
但翊安這回沒與他開玩笑。
她常在外玩,酒量比一些男子還好得多,自稱皇家第一小酒鬼。
可從赴宴到現在,統共沒喝幾杯,更別說玉奴賞的這壺,也就比清水多了點花香和酒味。
按理說,略感微醺便不得了。
可她現在的醉意太明顯,頭暈,腳下發虛,心跳太快導致整個人莫名興奮起來。
也不知有什麽可興奮的。
她捏了捏眉心。
齊棪瞧出不對勁,頭湊到她面前,馬後炮般地責怪道:“讓你少喝點,不聽。”
語氣卻是溫柔且心疼的。
翊安哭唧唧:“我難受。”
齊棪心一沉,君心難測,陛下別真在酒裏下了劑猛藥。
他拉住翊安的手,急切地問:“哪裏難受?我現在碰你的手,會不會有莫名的顫栗感?是不是燥熱得想脫衣裳,有沒有想吻我抱我的沖動?華兒說話呀!”
“……”翊安被他的話惡心到,作嘔地拍拍心口,本不想吐的都被他一句“華兒”喊吐了。
沒好氣地剜他一眼:“你有病?只是喝醉,哪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反應。”
齊棪立刻松開手,神色自若:“哦,那就好。”
“你真了解。”她幽幽道,這些症狀他如數家珍?
“略知皮毛。”堂堂男子漢,誰還沒道聽途說過幾句。
咳咳,關心則亂。
這時,一個小內侍聽了高泉的吩咐,弓腰低頭到他們身邊行禮。
小聲傳話道:“陛下方才事多,未來得及交待。這新酒名為‘雪後蟬’,飲之味如水,後勁卻極大。請殿下與王爺少酌幾杯,喝醉了傷身體。”
???
!!!
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給我來一句忘了說?
翊安火大,心裏罵罵咧咧,蒼天,這還是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嗎。
雪後才聽到蟬鳴,這名字起的絕,果然如這酒勁一般。
齊棪聽了松口氣,還好只是酒勁大,頂多喝醉,不是那等亂七八糟的藥在裏面。
旁的不說,那勞什子風月散一類的東西自然傷身。
若翊安真沾上,他哪裏真會高興,忍住不當庭發怒才是最難的事。
齊棪老媽子似的,顧不得在宴上,替她揉頭捏肩,倒水夾菜,噓寒問暖。
生怕這小祖宗難受。
他拉住翊安端詳一遍,小姑娘除了臉色略顯緋紅,一直在揉頭外,眼神倒也還算清醒。
他交代:“殿下千萬別在這裏耍酒瘋,若在外使面前失了儀态,禦史臺也是要參的。”
翊安乖巧點頭。
其實還好,等适應了那個醉意,并不覺得有什麽。
就是通身不太爽利,不想說話而已。
再怎麽不想說話,還是忍不住回齊棪一句:“回去就可以耍酒瘋了?”
“當然,”齊棪心道在家你就是個霸王,誰敢攔你。
說完不放心,認真加了一句:“別打臉就成。”
“哈哈哈哈哈——”翊安悶聲笑。
她酒品沒那麽差,喝再醉也不會随意施暴。
說來奇怪,現在看齊棪挺順眼的,連帶着他說的話都好笑好樂。
明明從前這個人很不會說話,她說什麽他都接不上。永遠端着,裝模作樣煩死人了。
她想,她果然是醉了。
子時——
紫宸殿宴罷,衆賓退下。
魏琇從一早忙至深夜,又困又乏,心裏一股濁氣難出,離席時的臉色陰沉得高泉都不敢吭聲。
一個小內侍正在收拾,見皇帝從身邊過,下跪時手一抖,帶砸碎了桌上的碗。
碗碎之聲如驚雷霹靂。
魏琇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将目光移到地上,陡然冷笑了聲,狠狠一腳将人踹倒。
“蠢材!”
皇後先去跟翊安說了幾句話,耽誤了會功夫,回來見這個情形,便知再不攔,這內侍的手八成保不住了。
“可是都乏了?毛手毛腳,快快收拾了下去歇息。”皇後語氣故作不耐,又挽住皇帝,柔聲道:“陛下,夜裏冷,回宮歇息吧,咱們皇兒想必也困了。”
“你早該回了。”魏琇被她一挽,戾氣稍散,笑了,扶住她往外走,“好在明日沒有早朝,多睡會。”
二人上了龍辇,十六名內侍擡着,穩穩地朝長陽殿去。
皇後道:“方才見長公主走路都晃,竟要王爺摻着。好在我上前說話,她倒還認得人。”
魏琇心虛地吃了塊小桌上的糕點,含糊道:“想是醉了吧,阿姐好酒,夜宴上貪杯了。”
皇後嗔怪地看他:“明知公主容易貪杯,陛下便不該賜酒,她醉了該多難受啊。”
魏琇見逃不過去,嘻嘻地笑道:“那酒味道好,想着阿姐好酒,我怎舍得不給她嘗一嘗。再說,那麽小一壺,哪裏就能喝難受了。”
他本想着阿姐跟齊棪一人喝一半,有了醉意便成。
誰知齊棪是個老狐貍,一聞就知道不對,倒是自己姐姐傻愣愣地一杯又一杯。
真令人愁。
魏琇接着說:“皇後心疼姐姐,所以要來罵我,真是,我委屈了。”
果不其然,皇後聽了,立刻往他懷裏一靠:“不委屈,我不說了,沒有怪陛下的意思。”
魏琇方才嘗那糕餅味道不錯,給她掰了小塊,“別喊陛下。”
“要喊的。”她小口地咬着,提醒道。
“私下不許,否則朕會不高興。”他皺眉。
皇後輕笑一聲,“玉奴都要做父皇了,還鬧脾氣。”
魏琇自己也笑了,她比自己大了八個月,很是寵他,向來對他千依百順的。
他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一只手覆在她的肚子上。
“朕要為咱們的孩子取個好名字。若是個皇子,于你于朕都是最好。若是個公主,朕心裏更歡喜,朕要像父皇當年疼阿姐那般。将她寵的無法無天,一輩子無憂自在。”
“若能像長公主,我倒希望是個女兒。”
龍辇外,冬夜的風仍舊刮面刺骨,從各宮各殿前呼嘯而過。
前幾日下的雪,尚有一些殘存,屋檐上的積雪化成了水,滴在地面上。
方才殿上的熱鬧喧鬧,就這麽被衆人抛在腦後。
翊安未曾高估自己的酒量,但也不曾想到,那酒的後勁,是越來越強的。
方才殿上,她還能清醒地與齊棪說笑,等到宴罷時,腦子裏竟昏昏沉沉,走不動路了。
腳步有些虛浮,就像踩在棉花上,飄飄然。
但并不難受,既不惡心也不想吐,故而皇後一臉憂色地過來問候時,她還強忍了忍,表示沒有大礙。
齊棪連扶帶摟,帶着翊安往禮寧殿去,路上挽骊說搭把手,他沒舍得給。
他扶得動她,只是走不快。
翊安依偎在他懷裏,全心全意信任他的感覺,讓齊棪整顆心都柔軟了起來。
對他而言,這是極為珍貴的時刻。
走到半途,翊安揪住他的衣襟瞪他,耍賴道:“我好累,你為什麽還不背我?你故意的。”
齊棪原本想背,怕她醉酒不舒服,背着走太颠,別再吐出來。
她倒偷偷生起氣。
見她開口,就知她是真沒力氣,齊棪在她耳邊逗她道:“你親我一口,我就背你回去。”
翊安沉默了幾步。
齊棪還當她不好意思,正想開口說“先欠着”。
結果被翊安一把勾住脖子,大大方方地在他臉頰上,清脆響亮地親了一口。
“……”
夜裏寂靜,這聲音聽上去跟打雷似的吓人,齊棪臉皮還沒那麽厚。
一時大驚,公主大人這也太好說話了。
可實在不用親出這麽大聲音,這麽多人跟着呢。
他有預感地回頭,果然,原本緊跟在他們身後、想搭把手的挽骊,已經離了他們幾步遠。
齊棪看出了兩個字:嫌棄。
齊棪一邊扶住翊安,一邊蹲下,讓她趴上自己的背,起身。
娘的,齊棪心裏罵。
怪不着她走不動,她一頭釵環壓在他肩上,他才知道有多重。
這宮裏真是能夠折騰人。
好在,已經熬去了一半日子,很快就能回府。
不過好也不好,回府後,哪能天天黏着她。
不出意外,內殿的門已經修好,看着比從前更結實。
宴前齊棪還在沮喪,翊安今晚一定會把他趕走。
而現在,這位喝醉了,回去肯定倒頭大睡,不會管他。
能蹭一日是一日。
齊棪背着人想到這裏,高興得想吹個口哨。
忍住!
回到禮寧殿,他直接将人背到床邊,在豫西嬷嬷地幫忙下放翊安坐下。
翊安雙眸半睜半閉,正想往後倒,被豫西嬷嬷一把扶住,心疼地替她擦了把臉。
雖然嬷嬷什麽都沒說,但齊棪看出她的責怪之意,是怨自己沒把翊安照顧好。
齊棪心道不怪我,您去找皇帝說理,壞的還是他們魏家人。
豫西嬷嬷手腳麻利,替翊安卸那滿頭累贅。
齊棪看了會,覺得沒自己什麽事,轉身要去沐浴,
一只手敏捷地抓住他,“去哪兒?”
齊棪見她眼睛都沒睜開,還能發現自己要走,笑着回:“沐浴。”
“不許。”
“……”嗯,耍酒瘋開始了,“殿下,我在這幫不上忙。”
齊棪将她散落在臉前的發絲放在耳後,動作輕柔,翊安舒服的往他手上蹭了蹭。
豫西嬷嬷有些沒臉看,便專心于手上的事情,心想忙完快點走,別在這耽誤他們倆的事兒。
見翊安安靜下來,齊棪掙脫了下,欲走,
沒想到公主大人忽然睜眼,又怒又委屈地看他。
“好好好,不走了。”齊棪哭笑不得,讓人搬了個凳子過來,坐在她旁邊。
翊安改為抓着他的胳膊,氣呼呼地問:“早前,咱們沒成親的時候,你……”
她說到一半好像忘了要說什麽,怔忡地看着他。
齊棪沒道德地笑了,真傻。
而後耐心等着。
翊安的發髻被放下來,滿頭青絲垂腰,臉上的胭脂水粉也被擦幹淨。
齊棪替她松了口氣,這才舒服。
翊安忽而想起來,揚聲發脾氣道:“那時候,你為什麽見到我,看都不看一眼,你覺得我不好看是不是?”
這秋後算賬……來得委實太晚了些。
齊棪本想哄她,一擡眼對上豫西嬷嬷強忍的笑意,頓時有些尴尬。
狠狠心,起身道:“麻煩嬷嬷了,過會我再來照顧殿下。”
說着大步朝外走,翊安得不到回答,還把人吓跑了,當即嚷道:“齊棪,你個薄情郎。”
齊棪一個趔趄,心虛,卻不知怎麽回。
這是事實,重生一世,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見齊棪腳步未停,翊安又委屈地罵了句“混蛋”,然而可憐巴巴地看向豫西嬷嬷,“他走了,不要我了。”
豫西嬷嬷哄道:“殿下放心,王爺一會就回來了,誰舍得不要我們殿下呢。”
心裏直嘀咕,這是喝了多少酒。
竟然把憋心裏許久、她從前百般打探不出的話,都給說了出來。
齊棪穿着玄色睡袍出來時,翊安已經洗漱好,乖巧地平躺在床上,睜着大眼睛。
“怎麽不睡,已經很晚了?”
翊安看向他,無聲地眨了眨眼睛。
“喝水嗎?”
搖頭。
齊棪滅了燭燈,脫鞋上床,幔帳裏都是翊安身上的味道。
翊安似是在強撐,難耐地揉了揉頭,眼神時而渙散恍惚,時而又清醒似的。
齊棪也不知道她是真醉,還算趁着酒勁想跟他算賬。
他回答她方才的問題,“不是殿下不好看,正是因為殿下太美,我才不敢唐突。生怕看得多了,晚上一個人睡不着。”
他将她的手放在額邊的手拿下,親自幫她揉頭,從眉心捏到頭頂。
翊安舒服得微微啓唇。
而他分明是哄孩子的語氣,卻不自覺地帶了些暧昧在裏頭。
齊棪被她這副姿态攝去了魂,腦子一混,什麽樣的心思都有了。當即自我唾棄。
翊安懵懂地追問:“為什麽睡不着?”
這就有些難以啓齒了,十幾歲的少年,家裏又沒通房妾室,總有旖旎心思翻騰的時候。
院裏雖有姿色好些的女使,可他并不喜歡,日後也未必願意日日看到。
如此,還不如不去沾染,免得害人家一生。
還好他潔身自好至成親前,否則也配不上她。
見齊棪不回答,翊安有些生氣,以為他又是随口敷衍。
她有些煩躁,揪住他的衣袖,口齒不清地說:“齊棪,沒人的時候,你不需要跟我演……演戲。”
齊棪盤膝坐,她改為枕在齊棪腿上,齊棪手上動作未停,“早就不演戲啦,你夫君金盆洗手了。”
她定定地看他,“你是我的夫君,哪怕我們沒情誼,我也不會害你,我會護住你的。”
“我知道。”前世,她甚至拼死去護他。
“你不知道,”翊安委屈道:“你對我不放心,所以故意對我好些,讓玉奴高興,把我騙得團團轉。”
齊棪把頭低下,額頭抵着她的額頭,“我就是這種人啊?”
他失笑,這小沒良心的,對她好也成了罪過。
翊安絲毫沒抵觸這樣的親密,自顧自道:“你給封淺淺安排婚事,是怕我針對她,想護她平安。”
嗯,還有呢。
他想知道她有多少心裏話。
“你就是喜歡她,她溫柔賢惠,她還會繡護膝,我什麽都不會,還鬧騰。你現在不承認喜歡她,是騙我的。”
嗯,魏某有自知之明地潑來髒水。
“你今天在殿上摟住我,不是吃醋,不是給江昀看。你想給皇帝看,皇後看,所有人看,我都曉得。”
嗯,瞧她眼裏他這陰險算計的嘴臉。
“你要演戲,我就陪你演,誰讓我們不能輕易和離。但私下不行,你不要演。我總疑心,哪天你突然不想演的時候,我會很難過。”
“為什麽會很難過?”齊棪不再給她按摩,指腹輕撫着她的眉。
翊安閉上眼,“不知道。”
肯定沒醉!
輪到他提問,她就不答了,哪有這樣的。
“我不喜歡封淺淺,從前不喜歡,以後也不會喜歡。殿下不信我,覺得我演戲,覺得我城府深,我便用一輩子的時間,證明給殿下看。好不好?”
齊棪說完吻上她的唇,心滿意足地來了個深吻。
翊安喘不過氣,開始推他,推不動。齊棪将她半個身子都摟在懷裏。
“所以,方才說的都是真心話?”他問。
不答。
聰明得很,醉了也不肯說實話。
“我也要說幾句真心話。”齊棪嚴肅地說完這句,狠狠咬上她的唇瓣,顧不得憐惜。
翊安吃痛,嘤咛了聲,委屈地看他,似是不解說真心話,為什麽要先咬她。
他問:“我與江昀,你覺得誰好?”
翊安傻笑了下:“你好。”
“我哪裏好?”
她輕聲道:“你是齊棪。”
心裏一熱,“可你喜歡江昀那張臉,還跟他喝酒,還對他笑是吧。”
齊棪因她醉酒而忍下去的醋意,噌噌全上來了,說完又啃又咬,繼續欺負她的唇。
翊安嫌疼,受不住,偏過頭嘟囔:“那是……逢場作戲。”
這四個字,說的人更氣。
歡場裏的翹楚才這麽說,她倒學來了。
“那跟我呢?”他故意問:“現在跟我這樣,是什麽意思?”
翊安皺着眉頭,半天沒想出來怎麽說,就好像這不是個該問的問題。
嗯,又不答了。
所以哪怕喝醉酒的是她,這套話環節吃虧的還是自己。
齊棪無奈替她撫平眉頭,“別皺眉頭,皺了個小‘川’出來,姐弟倆如出一轍。”
魏琇也是一板臉皺眉,眉間便有一個“川”字,甚是吓人。
但放在翊安眉間,卻極有風情,惹人憐惜。
“殿下醉了,閉上眼睛睡吧。”
他哄道,她睡了自己才能睡,否則真不放心。
翊安妖精似的,兩只手勾住他的脖頸,閉着眼睛,懶懶散散将唇湊了上去。
她不想睡。
“殿下喜歡這樣?”齊棪低聲笑了笑,如她所願地吻她。
明日唇腫了別怪他,她自己湊上來的。
齊棪克制又興奮,從她的嘴,吻到眼角那顆小痣上。
翊安頭暈乎乎的,感覺到齊棪的大腿從她頭下消失,現在枕的是枕頭。
而他開始壓在她身上,親不夠一樣地一遍遍親。
在翊安快要睡過去時,感覺到他驅舌進來,攪亂了一汪潭水。
翊安在昏昏欲睡的狀态下,無師自通地回應他。
齊棪本還能忍,被心上人這麽一撩,旖念立刻占據心頭,很是難抛。
他将她兩手固定在頭上,耐心地将翊安仔細賞了一遍。
她穿着素淨的寝衣,衣襟不高,輕易能露出春光。
發絲淩亂,眼神迷離,臉色自酒勁上來後,便一直泛着淡淡的紅,媚得驚心動魄。
神情卻極其無辜,被他這樣對待,并未掙紮,只安靜地細細喘着氣。
胸口随之起起伏伏,方才背她時明明不重,該長的地方卻半點不含糊。
見她乖順,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他心裏的火愈發燒了起來。
翊安被吻得揚起脖頸,脆弱地哼了幾聲。
齊棪有前世的記憶,在這事上,比翊安多經歷幾回。只随意挑撥,她便成了手下敗将。
明明已經将身下人欺負得頭暈目眩,他卻故意放低姿态。
惡劣地問:“殿下,臣伺候得還舒服嗎?”
翊安失神地點了點頭。
齊棪将翊安的手松開,她反應遲緩,沒有他桎梏,手還放在頭頂上。
翊安難耐地動動腰,趕巧腿碰上他不得體的地方。
齊棪幾乎滿足地發出聲。
他手還算規矩,眼睛跟腦子卻波瀾起伏,想的盡是美事。
他心裏想,旁人他不曉得,翊安這樣的身段,已經足夠将他迷的神魂颠倒。
“嗯……”翊安的臉被火燒起來,開始發燙。
齊棪最終沒舍得動手去脫她的衣裳,或是說,他極力克制住了自己。
他還是懂得分寸的,翊安現在的溫柔順從,總有酒的緣故在裏面,她自己也難理智。
他大可趁機哄騙了她,圖一時的歡快。
可明日怎麽跟她交代,日後又怎麽說。
她對他還有一堆的誤會。
說不定以為他的情.欲都是演出來的,而不是因為喜歡她才與她結合。
他不想冒那個險。
但翊安現在的模樣确實誘人,齊棪将她的頭發理好,癡癡地說:“除了我,天下沒人能見到你這般模樣。”
她是他一個人的。
他心道不能再看下去,這太為難他了。
該占的便宜已占,再做下去,就是不該的了。
翊安累極了,很快睡過去。
齊棪将她的被子蓋好,摟住她,自我平複着。
腦子裏有過自渎的念頭,可這是她的床,他不知怎麽,寧願自己難受,也不肯玷污這裏。
就那麽折磨着自己。
心裏是高興的,反複回味翊安對他說的那些醉話。
若她心裏真沒有他,若她真與他“互不相擾”,她心裏怎會裝着那些事。
她在意他。
只是齊棪上輩子太蠢,甚至沒有給她表露情感的機會。
齊棪親親她的耳朵,睡到了另一頭去。
不是不想這麽抱着她睡過去,只是今早那出,還歷歷在目。
翊安不好惹,發起脾氣,把他被子都扔在了地上。
雖沒打他耳光,齊棪估摸着是怕宴上讓人瞧出來。
……
翌日,齊棪在往常的時辰睜眼,起了個大早。
獨自去禦花園散心,去梅園折梅。
今早起床時看了翊安的唇,稍稍有些慘不忍睹……
齊棪不知她自己看到會作何反應。
好像不管何種反應都很有趣,他一時很期待,步子都邁得大了些。
回來時,翊安竟然起了,原以為她喝醉酒,還要多睡半個時辰的。
想是昨日被釵環壓得脖頸疼,今日她有意厚待自己,幾乎未曾打扮。
只斜插了枝玉簪,墜了幾顆珍珠,像個尚未出閣的姑娘。
齊棪理理衣裳,故意走過去,“頭暈嗎?”
她還未塗胭脂,嘴唇觸目驚心,一看就被人狠狠欺負過。
罪魁禍首近在眼前。
先罵,還是先打?齊棪做着心理準備。
翊安神情懶懶地坐在鏡前,“不暈,就是沒力氣,吃完早膳想再睡會。”
反應不對……沒反應?
齊棪盯着她看,她扭頭回視他,不解道:“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齊棪斯文地笑。
翊安對着鏡子抿胭脂時,齊棪看着都疼,心裏罵自己畜牲,昨晚下牙太重。
偏偏她連眉頭都沒皺,好像那處并未有何異樣。
齊棪輸了,他不能接受她這麽平靜,“殿下還記得自己昨晚幹了什麽嗎?”
翊安懶懶地想了想,“卸妝洗漱後便睡了,怎麽,我不會真打你了吧?”
她還記得宴席上的玩笑話,卻不記得後來那麽多精彩的事?
齊棪心裏崩潰,加大藥量道:“打人倒是不曾,但殿下非禮我了。”
翊安頓時沉寂下來,臉上表情厭厭的,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哦,”半晌她開口,依舊平靜,起身走開,“你一個大男人,又不吃虧。”
“這種事不分男女。”他不依不饒。
翊安看他一眼,繼續平靜道:“我與你道歉。”
???
齊棪萬萬沒想到,昨晚耳鬓厮磨,今早起來是這個局面。
心裏狠狠失落了把,好像昨晚的那些話那些事,成了他一個人的東西。
就像前世的那些回憶,她永遠不會知道,更不會相信。
若她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恐怕他說出來,她也不會當真。
早知她什麽都不會記得,還不如不與她說那些掏心窩子的話,白白廢了一番感情。
昨晚更不該做什麽正人君子,直接把她要了,反正她不曉得。
豈有此理!
這叫什麽事,魏琇送的那酒也是絕了。
趁齊棪坐在窗前糾結的功夫,翊安走了出去,因為宿醉,臉上一直不見笑。
然而在齊棪看不見的地方,她緩緩擡起手指,指腹輕輕點在隐隐發疼的那處。
皺眉。混賬。
非禮也罷,還騙她,讓她吃個啞巴虧。
什麽人啊。
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