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送燈
翊安扮成了男相,阮間又絕不是個斷袖,可她莞爾一笑的模樣,還是烙在了他心上。
燙的他心裏麻,同時疼得厲害,需費極大的力氣,才沒露出猙獰癡狂的面色來。
他很清楚,那笑不是給他的,無意驚豔到他,也不過是因為他恰巧站在她面前。
“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某些人心裏清楚。”
翊安側過頭時,齊棪正好走過來與她并肩,兩人目光複雜地對了眼。
翊安毫不留情地嘲笑齊棪陰魂不散,卻不知傳進阮間耳朵裏,把人家驚得渾身一震。
他猛地盯住翊安,滿心惴惴不安,又欣喜若狂地期待着。
她知道了是嗎?
她感覺到了?
齊棪不動聲色地瞥一眼阮間,裝作沒看見,溫聲對翊安道:“這燈挑的好看。”
“喜歡嗎?”翊安拎起花燈,如畫的一張臉傍在暖黃的燈下,滿眉梢的明朗之色,她将燈柄塞進齊棪手裏,“那便賞了你。”
齊棪握在手裏神采奕奕,意味深長“哦”了聲,“原來又是您的賞賜。”
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而齊棪這句話,成功讓翊安想到了某些老少皆不宜的畫面,頓時面紅心跳起來。
她剜他一眼,沒再接他話茬。
齊棪這才像剛看見阮間似的,拎着燈客客氣氣地說:“原來真是阮公子,你站在這兒不出聲,本王幾近沒認出來。”
“見過鏡寧王爺。”阮間從恍惚中回過神,不見笑色地拱手敷衍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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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安皺眉,心中不悅。
若真想行禮,看到齊棪來便該知道規矩,怎會等到齊棪先開口。
他父親阮镛實素日的做派,翊安也是知道的,便是這般的目中無人。
自比攝政之王,把朝臣全當成他的家臣,把皇親國戚視若等閑。
下級甚至品級相等的官員,要向他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但凡遇上,要下馬下車讓道。
連玉奴身邊的禦前內侍,他使喚起來也是絲毫不客氣。
對下美名美曰禮數不可廢,至于對上,倒沒見他阮家守過禮。
翊安性子随和,雖不甚在意這些繁文缛節,可見人對齊棪不敬,沒由來得覺得不痛快。
她貴為長公主,齊棪又是親王,哪個身份鎮不住這纨绔。
他卻腰杆挺得直,真當這上京城是他阮家的。
齊棪臉上不露任何情緒,無可挑剔地笑,沒往心裏去。
“年後阮公子便要來聽竹衛當值,你是陛下欽點的右司副指揮使,定有過人之處。果然虎父無犬子,後生可畏,本王很是欣慰。”
翊安忽而想笑,這人就比人家大兩三歲,說的像跟他爹一個輩似的,真會占人便宜。
阮間也覺出這話刺耳,一雙三角眼翻起來直視齊棪,半笑不笑地咧嘴:“不敢,但求盡心盡力不負聖恩。”
“阮公子在此繼續觀燈吧,我們不多叨擾。”齊棪客套一笑,拉翊安走:“不早了,坐我的馬車回去,你看你吹寒風吹得兩手冰涼。”
翊安一聽有車蹭,高高興興地跟上齊棪,甚至忘記跟阮間點頭告別。
阮間站在原地,冷眼旁觀。
只見齊棪左手牽着翊安,右手提着那盞俗氣劣質的花燈,微微低頭與她耳語,旁若無人。
呵,當真是對有情的鴛鴦。
他本就不擅忍耐,翊安一走,他臉上霎時陰鸷癫狂到了極致,反而像是在笑。
整個人半明半暗在鬧哄哄的夜市裏,像個随時會沖出去喝人血的妖怪。
手下人看出他情況不對,只得硬着頭皮彎腰道,“爺,聚賢賭坊那邊出事了,請您去一趟。”
阮間陰冷冷地看手下人一眼,而後緩下自己的臉,夢呓似的幽幽看着他道:“你聽,這燈攤前是不是太吵了。”
手下人跟了他多點,會意,“是,奴明白。”
然後朝那燈攤主人走去。
阮間又朝翊安離去的方向看一眼,冷笑兩聲,才擡腳往賭坊方向去。
身後傳來熱鬧的打砸聲,男人的哀嚎和女人的驚呼,亂糟糟一團。
阮間聽着,心裏愉悅幾分。
“你來做什麽?”翊安的手都被齊棪握出汗來。
最要命的是,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讓她無處可躲。
兩個男子當街牽手,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傷風敗俗!
齊棪本想裝腔作勢,說一句有緣,又知這麽一說,定會被她笑話,反落了下風。
于是話到嘴邊改了主意,厚臉皮道:“來讨我的晚吻。”
“晚紋?”人聲嘈雜,翊安聽得不清:“是哪個樓的姑娘嗎?”
齊棪沉下臉瞪她,懷疑她故意搗亂,裝的倒像,半點瞧不出破綻。
“?”
他平心靜氣:“睡前吻。”
“哦。”
翊安這下聽懂了,還不如沒聽懂。
“嗯。”齊棪淡淡地應合。
翊安看他眼,“齊棪,你為什麽總走在我的右手邊?”
她多次發現,若是不巧位置反了,齊棪還會刻意換過來。
齊棪将那燈提在面前,看着上面拙劣的畫,悠悠道:“這樣殿下就能離我的心房近一些了,總有一天能明白我有多愛慕你。”
他全程盯着那盞燈說,說完也沒看翊安,像是沒指望翊安感動,也沒指望她回什麽正經話。
翊安愣住,低着頭踩着他的影子走,良久沒能說出話。
她真想親他一口!
誰讓那張嘴現在抹上了蜜,甜得勾人。
忽而,腳步一頓,齊棪投來“怎麽了”的疑惑目光,她凝眉道:“齊棪,有件嚴肅的事情。
“什麽事?”齊棪鬧着打岔:“以後沒有睡前吻了?我不同意,我要親。”
太欠打了。
翊安忍無可忍,擠出一個微笑,擡腿狠踩了他腳。
齊棪咬牙忍住,鎮定地站穩腳跟,廣袖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老實了。
翊安問他:“我現在好認嗎?”
“不好認,看見的人都當我是斷袖,你瞧他們那眼神,就差扔臭雞蛋了。”話這麽說,手還是沒松。
翊安的易容難破,全臉塗了一層淺麥色的粉。畫上男子的劍眉,再突出兩邊的顴骨,五官愈發深邃有層次。
謹慎地貼上假喉結,說話時有意沉着氣,聲音像個溫潤的少年。
再加上翊安舉止沒有半點放不開,十足一個俊美可人的少年郎。
“可阮間認得。”翊安回頭,看了眼來時的街道,“我還沒跟他說話,他便認得了,挽骊說他看了許久。”
齊棪并不驚訝,好似早就想到了這一層,只是玩味道:“是啊。”
翊安眸子微冷,長腿潇灑一跨,上了齊棪的馬車,“我該找司馬甄談談了。”
上回禦史臺彈劾齊棪的奏折裏,曾暗搓搓地提到她,暗裏不守信,但她惱火并不是因為這個。
可她那日扮得是男人,禦史臺的人總不至于一早蹲在她府前,知道那是她,又跟蹤她一日吧。
除非是有心人傳信。
當真毛骨悚然。
她現在終于體會齊棪當年的心情,在她點出他曾宿在封淺淺那時,他想必也打冷顫,以為自己被人盯上尤不自知。
誰都會生氣的。
她認真地想。
“可以。”齊棪曉得她在說什麽,“但不一定能套出話。”
“我自然有數。”
她只好奇這個阮家,到底在忙些什麽。
齊棪偏頭看她:“殿下覺得阮間這人如何?”
“瘦,虛,慌。”翊安說起不感興趣的人,惜字如金。
阮間個子比翊安高不了幾寸,整個人瘦的像猴,真不知阮家萬貫家財,山珍海味都吃到了哪去。
每回見他,不是無精打采,神情恍惚,就是莫名的緊張激動。說起話來磕磕巴巴,還急得不得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名堂。
翊安對這人印象很不怎麽樣。
翊安與他雖算遠方表兄妹,但沒人提出口過,阮家還不配。
齊棪嚴肅地點點頭,聲音冷靜地問:“我比他好看嗎?”
“你有病?”翊安翻了個白眼,他該操心的不是阮家是不是幕後主使嘛。
她不回答,齊棪反而笑得滿足,确認她讨厭阮間。
他早猜阮間有問題,已讓連舜欽去細查。
男人之間彼此了解,阮間的眼神太直白,也就翊安不懂。
大概是她常被人盯着臉瞧,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這燈真給我了?”他又問。
“真給你了。”翊安與他面對面坐着,揚眉說:“你替我折了許多日的梅花,我送你一盞燈又怎麽了。”
何況幾乎沒花銀子,也沒花心思。
“一輩子。”
對上翊安詢問不解的眼神,齊棪緩而堅定地笑道:“我可以給你折一輩子的梅花,只要你在我身邊。”
翊安這回沒躲,坦然回笑道:“怎麽,我還能跑去哪嗎?”
她答應了。
齊棪恨不得跳起來,腦子一熱,問:“我今晚去殿下那歇?”
“侍寝?”她笑得溫柔。
齊棪“嗯”完就知沒戲,她這樣笑時,哪回也沒讓他如願。
果不其然,“做夢去吧!”
另附上一記流星拳,砸在他挨過劍傷的胸口。
劍傷早好了,留下個此生難消的疤痕,如前世的記憶一般。
齊棪心道能夢到她自然最好,他平日裏的做的都是噩夢。
翌日。
齊棪帶着新折的梅花,跑去公主府蹭早飯,翊安只好帶他吃。
還沒吃完,侍衛進來道:“王爺,封姑娘來了,說有要事對您講。”
齊棪前些天物色了個好兒郎,昨日讓人去告知她自己回府的消息時,将那人的生平一并送了過去。
這麽快考慮好了?
是想嫁還是不想嫁呢?
“趕緊去吧,別在這耽誤了,萬一事情急呢。”
翊安自顧自擦嘴,漱了口,又道:“順道替我問問,三辰花可還有,阿鏡說很想要一盆。”
豫西嬷嬷絕望地看向屋頂。
又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1.阮間有話說:秀恩愛死的快。
2.預防針:封淺淺來不是搗亂的,是來跟兩口子的世界說再見的。大家別氣。
3.前世的事,過個三四章,我會詳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