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餓了
齊棪話音剛落,翊安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離他半丈遠。
警惕地抱着雙臂道:“莫要曲解,我從未有過此意。”
羊羔被狼欺負多了,總是格外謹慎。
她風華正茂的年紀,想出去看看風景人情,更想多活幾年。
這蹉跎在床榻上的光陰,少些為妙,色字頭上一把刀。
齊棪聞罷,不懷好意地挑了下劍眉。
一雙染墨的眸子裏盛着笑意,風度翩翩地拉過圓凳坐下。
聽外頭的動靜,女使們正在擺膳,剛巧無人進來打擾他們夫妻說話。
豫西嬷嬷在這一點上,甚合齊棪的意。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什麽都替他們年輕人想好了,巴不得他們倆天天窩在屋裏。
“那殿下什麽意思?”溫柔中透着絲不正經。
翊安也彎腰撈了個圓凳,翹着腿坐他身旁,試圖講道理:“你說清河郡主的行徑無傷大雅,便表明你并不抗拒女子風流,想來我這樣做也不算什麽。”
“非也。”齊棪否認。
“非哪門子也?”
齊棪娓娓道來:“清河郡主是人家的夫人,我站着說話,腰怎麽會疼呢。別說她花天酒地,她就是弑夫棄子,我亦認為無傷大雅。”
這是人能說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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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安驚得扶着下巴問:“那我呢?”
齊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了,說話時理直氣壯又不失溫和。
“殿下是臣的心上人,臣自然不願你風流。你看別的男人一眼,我就想把你綁在榻……家裏,出不了門。”
他說話時,翊安便專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眉眼流轉之間滿是風情而不自知,聽完這番坦誠的話,雙眸瞬時蒙了層含羞帶惱的薄怒。
伸手将齊棪脖子上的方巾扯下來,咬牙切齒,“齊棪,你還是人嗎?你暴露本性了。”
一匹會騙人的狼。
之前的溫柔體貼,刻意放低的姿态,全是假的。
皆是哄她上鈎的手段罷了,他如今可有半點為臣的覺悟。
齊棪沒了方巾的遮掩,脖子上清晰可見的牙印便格外醒目。
他下意識伸手一碰,隐約還發疼,哭笑不得道:“我不是人?殿下何不瞧瞧自己的傑作。”
暗裏諷刺翊安是狗。
翊安跋扈飛揚地瞪他:“誰讓你先欺負人的,被咬活該!”
“怎麽是欺負,臣以為“欺負”二字當用在一方受委屈時。殿下委屈嗎?不舒服嗎?”
他一本正經的語出驚人,語氣輕緩而欠揍道:“殿下明明很舒服。”
翊安跟齊棪在一起,常遺憾自己不是個聾子,那樣便可不受這人言語的荼毒。
他還是這般巧言令色。
不同的是,早前說的都是仁義德善的聖人之道,如今說的全是粗鄙不堪的詭辯之詞。
可惡至極。
翊安覺得自己的心氣從雲端,活生生被他拉扯在泥地上,臉朝下的那種無能為力。
再這麽下去,就輸慘了。
于是,她緩緩眨了兩下眼,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微微起身,扭了個腰坐在齊棪的大腿上——
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往他的耳畔吹氣道:“爺,您怎麽知道人家很舒服呢。”
尾音纏上個媚人的小勾子,直戳戳地鑽進人心裏。
聰明人才能看見,那似水柔情中藏了個巨大的獵坑。
只等蠢貨跳進去。
齊棪是吃過虧的人,怕極了她這樣的笑,立刻規矩道:“臣說笑的。咱們出去用膳吧,免得嬷嬷來喊,菜涼了傷胃。”
翊安置若罔聞,整個人的重量壓在他腿上。
手臂慢慢收緊,困住齊棪往後仰的頭。
“說笑?”她故意放低嗓音,一下一下撓在他心上。
在齊棪故作淡定的笑容下,忽而将臉埋進他的脖頸間。
齊棪躲不開,站不起,那一刻哀莫大于心死。
雖說他是個男人,可也是爹生娘養的血肉之軀,着實怕疼。
更何況咬在脖子上,比其他地方更疼,更難消。
看來他這方巾是摘不下了。
翊安的唇貼上齊棪脖子時,他整個人僵住不敢動,活像英勇就義的姿态,極大地取悅了她。
逗她的時候混賬又不要臉,還不是會害怕。
翊安嬌笑兩聲,伸出軟嫩的小舌,在那個牙印上舔了一圈。
沒舍得咬他。
齊棪沒想到她突然如此,放在兩側的手,頓時握成了拳。
口幹舌燥地低下頭,想去尋那汪清泉解渴。
翊安的臉偏出個好看的弧度,躲開齊棪,起身往外走:“齊卿,本宮餓了。”
“……”他也餓了。
飯吃到一半,翊安才想起來她原本要說的話,“都怪你打岔,我話都沒說完。”
“食不言,寝不語。”
齊棪知道自己這是句廢話,翊安沒一條能做到。
他的這位長公主殿下,是多少宮規都約束不住的奇女子。
翊安置若罔聞,就當齊棪打了個嗝,壓着聲音興奮道:“最震驚的是,清河郡主跟魏思榮一起去的氿仙閣。聽魏思榮的意思,她曾經的那幾個男人,都是他牽的線搭的橋。”
“瞧咱們這好侄子,果然出息。”
翊安從心底,替那嬌弱似柳的陳家姑娘哀哭。
嫁這麽個東西,白白糟蹋了一生。
齊棪的臉也抽搐了下,顯然也認為這有點猛。
“果然,他們交情很好。”
上回在酒樓問魏思榮,他還含糊其辭。
轉念一想,魏思榮是真舍得自己,只為一個棠婳,硬生生求清河把自己送進聽竹衛。
如願把消息透露給聽竹衛。
此舉不像是單為棠婳,或許他自己跟阮家有什麽私怨。
齊棪事太多,忙着忙着就把這小子忘了。
有空還是得請他吃頓飯。
聚賢賭坊一切如故,齊棪的耳目已經探進去,敬候佳音。
翊安沒想那麽多,目光只在清河跟侄子身上,“他們倆怎麽到一塊去的,八竿子打不着。”
“志趣相投吧。”
齊棪對別人的風流事興致闌珊,他又爽不了。
“你說,他們會不會……”
“殿下。”齊棪打斷她,“把你的壞腦筋用在我身上足矣,旁的別多想,仔細髒了腦子。”
“用你身上?”翊安嫌棄地翻了個白眼,“那我更髒。”
“……”
往後幾日,三月春光正好,翊安愈發在府待不住。
因悄悄撞見清河郡主的好事,再見到她時,對着冰山般的臉,翊安總是不大自在。
搞得清河郡主莫名其妙。
翊安在心裏算魏思榮成親的日子,請帖她已經收到,但願陳家姑娘能困得住他一二。
聽說魏思榮這段時日醉生夢死,豪放不羁,他爹被他氣得卧床不起。
孝子一名。
某日,翊安帶着挽骊逛街時,想起上回阮間說的梁家鋪子,心血來潮尋過去。
到了才發現,鋪子的門上落了鎖,許久未開。
問了左右店鋪的夥計,得知梁家鋪子好幾日前被人砸了,老板下落不明。
翊安眼皮直跳,這“不巧”未免有些“太巧”。
她鳳眸稍冷,“回府後派人查,這鋪子是何人所砸。”
“是。”挽骊淡聲應下來。
長公主府雖不像聽竹衛似的無所不能,亦有侍衛和暗線。
翊安用得少,不代表不用。
齊棪每日忙于公務,戴着他那條被花燃跟連舜欽笑了幾天的方巾。
他發誓,看在皇後面子上,才沒打她的煩人弟弟。
聽竹衛兩大指揮使這般穿戴,上京城中争相效仿起來。
甚至掀起一陣熱潮,許多公子哥都在頸脖間搭一條方巾,以示風雅。
五顏六色,東施效颦。
翊安某日在街上看見幾個,差點沒笑得當街暈過去。
齊棪無暇顧那些閑事,正不聲不響地調查江州來,擔心打草驚蛇。
若換成旁人,直接抓來用刑,改日一同處斬街上。
但江州來不同,他跟封淺淺有婚約,齊棪沒想到他會讓自己失望。
前世封淺淺境遇悲慘,連兇手都不知是誰,只能怪在翊安身上。
成了送他重生回來的推手。
齊棪重活一世,心滿意足,不願再去苛責今世什麽都沒做過的封淺淺。
本想着江州來對她好,自己少了個心結。等她相夫教子,一切便能趨于平靜。
可如今,江州來竟出了問題,這是她最後一個親人。
難道她的命格,真的生生世世悲慘至此嗎?
齊棪不是心軟,亦不是心疼,而是作為一個活了兩世的人,獨有的空落落的悲哀。
他回憶起牢房內的對話:
——你們是群好漢,審着比那些高官厚祿的宵小有意思。既對你們無用,本王今日不用刑。我們談談江州來。
——沒什麽好談的。
——你不問我此人是誰?
——既然你都查到了,老子還裝什麽。
——他與你們一樣,死罪難逃。本王想了解他的身世,你若說了,你跟你的弟兄們就能在上路前,痛痛快快地再喝酒吃肉一次。
——既然要死,告訴你也沒什麽。來子父母死得慘,被我們老大救下,拿他當兒子養。前年我們老大死了,才由我領着兄弟們。他點子多,有他謀劃,我們幾乎從未失過手。這回跟他來京城,他勸我們不要輕舉妄動,是我們鬼迷心竅。”
——他為何要來京城?
——他有個表妹在這裏,念叨了幾年,非來不可。我們約定來京後,賺了大錢就各自分開。我佩服就佩服在他這一點上,他不像我們這種粗人。平日裏不嫖不賭,銀子都存着,為了來娶他表妹。
——堪稱一股清流。
——嗐,白費功夫,到底是你們朝廷狡猾。
齊棪不知封淺淺可知江州來的事,她是被蒙在鼓裏,還是有意包庇。
這個自稱白手起家,攢下積蓄來娶她的男人,雖有真心,可手上沾了無數鮮血。
法不容情。
他不能留這個隐患在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夫妻倆“狼與狗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