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諸位若是在這裏将話給說清楚也就罷了,若是不願意交代,那本将軍也就只能請諸位去官府走一趟了。”蕭故淡淡說道,威脅之意很是明顯。
好歹是一族的族老,要真的被拿到了官府去問話,這日後臉面都沒了,蕭故的這番威脅還是很有些作用的。
“不敢隐瞞将軍,只是這說出去确實叫人笑話。”其中一個族老說着,連連擺頭。
“哦?”蕭故心道,他倒是很想知道還能有什麽比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送去山上等死更大的笑話。
“将軍容禀,這羊兒一家原本就不是大連花村的人,并非我們幾姓之人。”
蕭故微微一笑,唇角上揚着,卻沒有半點笑意:“怎麽,不是你們幾姓的人,就可以随随便便将人送去死,是嗎?”
族老年紀大了,原本就說話慢,加之這件事本就是他們心中有愧,那說起時就更啰嗦了,而軍隊講求的就是一個效率,蕭故便聽不慣這拖沓的調調。
“不不不,不是送死。”有族老連忙道。
要是真的承認了是把羊兒給拿去送死,整個大連花村的臉面都得被丢幹淨。
“将軍問話就老實交代,再拖沓下去,仔細将你們扣住杖責!”鄒聞吓唬道。
打是不可能打的,就這幾個老骨頭,一軍棍下去直接駕鶴西去了怎麽辦?
鄒聞純屬就是想吓唬吓唬這些人,免得他們老是支支吾吾。
被鄒聞這麽一吓,族老們确實不敢再有隐瞞,交代得極快。
這還得從羊兒的婚事說起。
羊兒是方圓十裏都出了名的漂亮姑娘,這長得漂亮的姑娘自然而然就會受到年輕小夥子們的喜愛,人之常情,大連子村就有适齡的小夥子想上羊兒家裏提親呢。
只是羊兒家是異地搬遷來的,在本地既無親朋也無好友,更沒有什麽家産,換句話說,羊兒家裏出不起多少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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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頭百姓其實沒有大戶人家那麽講究,當真不用媳婦的嫁妝,所以在婚姻之事上男子家中也是要看姑娘家裏的條件的。
羊兒好看又能如何?再好看也變不成銀子,因此一些人家并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娶羊兒。
那些上過羊兒家的人,都是家中頗有些小資産的,甚至有秀才,也不缺人家姑娘娘家給的一點嫁妝,自是不在意的。
然而有的人不僅不希望自己家裏的兒子娶羊兒,還看不得羊兒嫁得好。
“将軍,您應當也知曉,這非同族,大家就排外,我們李姓是大連花村的最大的姓,人多,那李四家的正好也有個姑娘待字閨中,見羊兒有秀才上門提親,心中不平,想将自家姑娘嫁給那秀才,便撺掇着好些李家人毀羊兒的親事。”那李姓的族老說着說着頭就越垂越低。
蕭故冷笑了一聲。
衆族老更不敢擡頭了。
“諸位這麽沉默做什麽?繼續。”蕭故疊指敲了敲桌面。
那李姓的族老只好接着說。
“那李四家的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不僅是糾結了李家的人,連另外幾姓的人也找了不少來一起合計,總之就是,他們誰家的姑娘嫁給那秀才都可以,絕對不能是羊兒這個外地來的人。”
蕭故:“本将軍還是第一回 知道,我們大周還有地域歧視呢?”
族老們渾身顫抖,生怕蕭故一個暴怒,叫人拎了他們出去打一頓。
蕭故也算是開了眼界了,敢情他們認為那秀才不娶羊兒了,就必須得娶他們家的姑娘了不成?
兩姓姻親,講的是你情我願。
連皇帝都不搞強制這一套的好嗎?
“說啊,怎麽又不說了?”蕭故語氣涼飕飕地道。
“本、本來李四家的沒作弄成,那秀才還是想聘羊兒為妻,只是後面度厄山上住了邪神的傳聞忽然之間就在度厄山山腳下的這些村子裏傳開來,我們幾個村子世代居住于度厄山之下,實在是害怕邪神危害村子,于是便共同出銀子,去找了個大師。”
蕭故臉皮微微抽了抽,什麽玩意兒?找大師?
找的哪裏是什麽大師,他看找的就是騙子。
辭風躲在門外,聽着族老們說的話,慢慢擰起了眉。
沒有要危害他們的村子,他都不認識他們,而且他都找不到下山的路。
他只是一個連填飽肚子都做不到的小笨蛋。
“噗……”鄒聞很不禮貌地笑出了聲。
蕭故的目光掃向了鄒聞。
鄒聞舉起手:“将軍,不是屬下想笑,而是真的很好笑啊。”
族老們不理解,甚至有族老撐着拐杖站了起來跟鄒聞對峙:“這位軍爺,事關我們好多個村子的要事,你怎可笑出聲!”
鄒聞:“老人家,你們遇到了事情不找官府,找大師,這難道不是很有問題嗎?”
族老拐杖跺地:“那可是邪神!”
鄒聞還想跟這族老辯一辯,被蕭故擡手制止了。
“族老,鄒聞說得不假,遇到了事情,你們定當先向官府求助。”蕭故鄭重道,“你們每年納稅服徭役,為大周貢獻了,那大周自然會保境內百姓平安。”
族老們被蕭故說得一愣一愣的。
蕭故給了這些族老一點反應的時間,讓他們好生想一想。
別說是這世間究竟有沒有鬼神還是個未知數,就算是有,那要解決也應當交給官府,無論是找真正的大師降妖伏魔,還是用軍隊壓陣,都是官府需要考慮的問題。
蕭故此時大約是明白了皇帝為何要鼓勵大周百姓多讀書了,這不讀書确實容易生出些愚昧的想法。
沉默了一陣,蕭故覺着族老們也想得差不多了,便道:“接着講。”
“那大師給我們出的主意,就是給邪神娶個妻,只要讓邪神滿意了,邪神自然不會同我們這些凡人為難。”
而要獻給邪神的人,那肯定得是最好看的,而最好看的姑娘,又還不曾出嫁的,那就是羊兒。
李四家的又冒了出來,到處宣揚,說度厄山以前從未聽說過有什麽邪神,多半那邪神是羊兒他們一家人引來的,自然該由他們一家人去安撫邪神,以免邪神一個不高興,将他們那麽多的人都給弄死。
如果說想阻撓羊兒的婚事只是涉及了一些人的利益,那麽在鬼神之事上,所有村子都保持了一致,要犧牲羊兒。
羊兒就是如此,被強行套上了嫁衣,塞進了轎子裏被送上山。
那套嫁衣是羊兒自己的,如果不是這麽一遭,羊兒大抵會穿着那身嫁衣嫁給那個秀才。
“我、我們心中明白此事不該如此,只是無法違逆那麽多人的意願,便放棄了阻止。”張姓的族老說道。
另外還有族老補充道:“我們幾個老家夥都商定好了,等羊兒被送上山,便給羊兒爹娘一筆錢,這錢由我們幾個出。”
好似這樣就能減輕罪過。
蕭故久久不言,堂屋又一次安靜到落針可聞。
“那要是所謂的邪神并未安息,那個大師讓你們繼續送姑娘上山,你們又想把誰家的姑娘給送到山上去?”蕭故輕嘆。
族老們頓時變了臉色,一看就是全然沒有想過這一點。
“你們不要在把姑娘往山上送了。”辭風偷看了半天,這會走了進來。
蕭故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是辭風代入了他自己和他的姐姐嗎?
辭風走進堂屋,很認真地說:“山上不會有要娶你們村子姑娘的邪神,你們也不要信奉邪神。”
蕭故起身,三兩步走到辭風的身邊,拉起了辭風的手,冰涼得厲害,比辭風平時的手要冰得多。
辭風還沒有說完,只聽他繼續說道:“你們既然生活在度厄山的山腳下,那為何不信奉度厄山的山神呢?”
族老們困惑不已。
世上沒有邪神,卻有山神嗎?
這個少年又是如何得知有山神的?
“大周朝廷從不禁民間信仰,只是你們也該擦亮眼睛,信也該信個好的。”蕭故道。
“将軍說得是,我們這些老家夥今日也是受教了。”其中一個族老說道。
“你們雖已知錯,然,該罰還得罰,且先回去等着吧,該如何罰,後面只有官府的人來知會。”蕭故揮手趕人。
族老們現下心裏羞愧,沒臉多待,一個個彎腰駝背,被鄒聞他們送了出去。
村正還沒有走,一看就是有話要說。
蕭故點了點辭風的鼻子:“跟鄒聞他們去玩一會,待會我來找你,好不好?”
辭風乖乖點頭,跟着鄒聞先出了堂屋。
“村正有何話就直說吧。”蕭故道。
村正扭扭捏捏地道:“将軍,那個處罰……”
到底是他們大連花村鬧出來的事情,他作為村正本來就有責任,他該擔當什麽就擔,只是不知蕭故打算如何處置李四家的。
可別鬧出人命。
“羊兒姑娘并未真正上山,所以本将軍不會真的對李四家的做什麽,只是懲戒一番。”蕭故道。
至于懲戒的法子,他也想好了,他就讓李四家給羊兒家賠償。
不是瞧不起人家家貧?那正好就多給羊兒一家賠償些銀子。
羊兒一家既然決定了要搬家,那自然也需要銀錢,誰害的誰出這筆銀子。
別的人也少不得一番懲罰,小懲大誡,殺雞儆猴,免得日後再鬧出這般亂子來。
“多謝将軍!”村正感激不盡。
“村正請回吧。”蕭故擡手請人。
村正不敢再多打擾,道了告辭就離開。
蕭故走出堂屋,看見了正在鄒聞他們的幫助下認星星的辭風。
“辭風你看,那七顆星星連起來像不像一把勺子?那就是北鬥七星。”
蕭故把人給拎開:“你也就認識個北鬥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