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色如墨,燈火闌珊。
吳嫂扶着二姨太剛在床邊坐下來,梁鳴立在一旁便笑道:“娘,這次真是萬事大吉啊,爹發現調香譜不見了,那個金靈也解決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真是天助我也!”
二姨太狠狠瞪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那晚你是怎麽跟我說的,你說你已經把金靈安葬了,結果你是怎麽做的?你把一個死人扔到柴房!你好大的膽子,連你娘也敢騙了?”
梁鳴臉色一白:“娘……你先聽我說啊,那晚下暴雨,我原本打算把屍體先放柴房,等天一亮就埋了,結果哪知道天亮後屍體就不見了,我害怕的不得了,怕事情穿幫,這可是殺人的罪啊,到時候我就完了!我怕告訴你,你又罵我,因此才不得不瞞着你……”
二姨太怒道:“你連殺人的膽子都有,居然怕我罵你?鳴兒,不是為娘的對你苛刻,你做事太馬虎了,幸好這次有梁游給我們墊背,要是這次發現金靈的不是梁游,而是其他人,我看你怎麽辦!”
“娘,我知道錯了,你就別生氣了。”梁鳴說完連忙向吳嫂眨了眨眼,吳嫂站在二姨太身後幫她捶肩,看着雙眼不停地瞟向自己的梁鳴,會意一笑道:“是啊,姨太,況且這次三少爺也沒做錯什麽,那金靈不也沒被少爺殺死嗎?那是她自己自盡的,算不得少爺的錯。”
二姨太正在火氣上,見吳嫂幫他說話,不禁更加生氣:“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偏袒他!我生氣的不是這件事,是老爺發現我們偷了調香譜,如今我們在他眼裏,就更不值得一提了,哎……”将手中青花瓷茶盅往旁邊桌上用力一磕,瞪着梁鳴,食指戳到他的額頭上去,“我怎麽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兒子,你看看人家景言,只用七天時間就把秦總督要的香水提練出來了,你呢?每做一件事就給我捅簍子!扶不起來的阿鬥,盡捉些虱子在自己的光頭上爬!”
梁鳴委屈喊了一聲:“娘……”
二姨太依舊瞪着他:“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不得再游手好閑,給我去學習算盤、看帳、照着調香譜提煉香水!”
梁鳴一驚:“什麽?娘,你知道我不會做生意,更不會提煉香水啊!你這不是把我往火海裏推嗎?”
“如果你不照我說的做,你就別認我娘!”
“行行行,娘你別生氣,我做,我做還不行嗎?”
“那好,你現在就去!”
“好,我聽你的。”梁鳴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轉身離開了。
吳嫂皺眉道:“姨太,你這麽逼他,有用嗎?”
二姨太嘆氣:“他已經成人了,再不逼逼他以後怎麽辦?再說如果以後脂香堂是我們的了,還不是要他去當家?我這也是為了他好!”
“哎,是啊,姨太你說的有道理。”吳嫂忍不住回頭瞟了一眼臨出門的梁鳴,見他邊走邊惱怒地扁扁嘴,暗自想這三少爺要什麽時候才能争氣,最後也無奈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別說争氣,只要他以後不再惹事就萬事大吉了。
梁鳴獨自在庭院裏走着,一臉怒氣,自言自語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罵我!是,梁景言好,好你怎麽不去認他做兒子?明明知道我最讨厭看賬,還逼我看,哼,我偏不看!
一通話說完,梁鳴便氣沖沖地朝着大門走去。
***
晚風微涼,梁游躺在花園亭子裏的椅子上,往嘴裏大口灌酒,周圍擺着橫七豎八的酒瓶,已經喝的醉醺醺,嘴裏喃喃道:“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去巫山不是雲。”
梁游一怔,轉頭便見梁景言緩緩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梁游便坐起身來,朝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臭小子,幹嘛搶你師父的詩啊?”
梁景言輕易便躲開,淡淡笑道:“以前我總是很好奇,你經常把這句詩念在嘴邊的原因是什麽?現在我知道了,這句詩是她最喜歡的詩,對不對?”
梁游微微一愣,心中便是一窒,勉強笑道:“你就是這點好,聰明,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梁景言眸色難辨,淡淡然看着梁游道:“師父,既然你有心病,要不然我給你開個藥方吧?”
“什麽藥方?”
梁景言淡淡笑道:“我這個藥方叫放松藥浴,只需薄菏5錢、當歸尾1兩、紅花1兩,泡個把時辰,即可忘記悲傷事。”
梁游打了個呵欠道:“我心裏已經千瘡百孔了,即使泡個幾十年,我看也好不了了。”
梁景言一怔,道:“我已經叫人把李靈的屍首好生安葬了……”頓了頓,“師父,你也該放下了。”
“阮薇死了已經有十四年了,我現在連她的模樣都記不太清了,”梁游說罷,灌了一大口酒,漫不經心笑道:“時間就是這麽可怕的東西,想讓你記住都不可以。”
梁景言不禁凄然道:“曾經滄海難為水……”
梁游一愣,猛地在梁景言頭上揍了一拳,怒道:“難為你個大頭鬼啊!”
梁景言捂着頭,斜斜瞪着梁游,問:“幹嘛打我!”
“你不知道你師父現在心情很不好嗎?”
“你心情不好就打我?還有沒有天理啊!”
梁游擡起手又是一拳,“我就打你了怎麽樣?”
“好,算你狠,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梁景言指着他咬牙切齒,“我跑!”說完便擡腳猛地跑走了。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梁游便是連忙跟了上去。
淡薄星光下,師徒二人在花園裏你追我趕,好不歡樂。
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可水月樓裏卻是燈火通明,街上挂滿了紅燈籠,遠遠看去,倒像是着了火一般,大門前站着兩三個衣衫輕薄透明的妙齡女子,甩動着手上的絲絹,莺聲燕語的喚着過路的男子,尾音回轉,眼神妩媚,動作輕佻,只一個眼神便讓過往的男人心神蕩漾。
廂房裏,梁鳴坐在房間裏大口喝着悶酒,周黛眉開門進來,一怔:“你怎麽來了?”
梁鳴一時眉開眼笑了起來,上前一把抱住周黛眉,柔聲道:“當然是想你了。”
“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周黛眉蹙眉,推開梁鳴。
“啊?不舒服,哪裏不舒服,我看看?”
周黛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今天來得正好,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梁鳴漫不經心道:“什麽事?”
周黛眉道:“我懷孕了。”
“什麽?!”梁鳴的臉頓時就白了,像極了白紙。
周黛眉微微一怔:“怎麽,你不高興?”
梁鳴眼睛一轉,故作轉憂為喜的表情道:“這是哪裏的話,我就要當爹了,怎麽能不高興呢?”
周黛眉便笑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接我回府?”
梁鳴面色緩和下來,漫不經心道:“這……我要先問問我娘,才能做主,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虧待你……還有咱們的孩子。”
說完,梁鳴便笑着摸着周黛眉的肚子,眼角流露出一股不易察覺的陰險。
翌日,水月樓後院裏,梁鳴和老鸨一起在庭院中走着。
梁鳴道:“老鸨,你聽清我說的話了吧?”
老鸨憂慮道:“三少爺,這周黛眉可是這水月樓的頭牌,那阮姐更是把她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對待,這次你把她的肚子搞大了,我不好辦啊。”
“老鸨,我明白你很難做,”梁鳴摸出一疊銀票,遞在老鸨手裏,“但我讓你做的事情又不是特別難,你只需要去買一副打胎藥,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在周黛眉的飯菜裏,她是頭牌,聲譽比什麽都重要,到時候流産了,相信她也不會四處張揚,而且今天的事情,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老鸨捏了捏銀票,一咬牙:“好,我做!”
“那好,我就等你消息了。”
梁鳴深沉看她一眼,便笑了。也不知怎麽的,他覺得這陣子特別倒黴,先是一個金靈,現在又是一個周黛眉,她居然有了自己的孩子。昨晚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仔細想了想,無論如何這個孩子也不能要,這周黛眉長的雖美,但卻是煙花女子,要娶回家做老婆就差遠了,到時候他娘不暈倒才怪,如果孩子沒了,周黛眉就也沒條件要挾自己娶她了,那這事就解決了……這麽想着,就回到了梁府,正吹着口哨在庭院中走着,就看見對面走來的梁清明。
梁鳴一驚,連忙回頭,卻被梁清明叫住,“梁鳴,你去哪裏了?”
梁鳴幹笑兩聲,尬尴地回頭喊道:“爹……我,剛從外面回來。”
“我聽你娘說,你要學習看賬還有提煉香水?”
“沒,沒有的事,爹你知道我在這方面什麽都不懂,學也是白學。”
梁清明冷笑一聲,狠狠地瞪他一眼,道:“我就說你怎麽突然轉了性,學好了?原來還是你娘信口雌黃,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整天在外面厮混!多少學點事來做,有什麽不懂的去問問景言!
梁鳴辯解道:“爹,我沒在外面厮混啊?”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幹什麽?就拿今天來說,你剛剛才從那煙花之地水月樓回來?你能瞞過我?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混賬東西!”此時已經是黃昏,橘紅色的光線靜悄悄地籠罩住梁清明半邊身子,他的臉在這暖色調的光線下,如冰雪一般的冷冽。他便是懶得再看梁鳴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梁清明,我會讓你後悔這樣罵我!”
梁鳴站在原地死死盯住梁清明的背影,雙手卻是緊緊的攥成了拳頭,指甲似乎都嵌進了肉裏。他被梁清明奚落了一番,從後院出來後,就一直沒有什麽好臉色。府中的下人們,遇到他時,見他滿面寒冰的模樣,也都各自識趣的遠遠避開。
行在旖旎的梁府花園中,梁鳴越發覺得這秀麗的景色無比刺目,這一切的一切……總有一天,會是他的,一定的!梁鳴憤然的想着,突然靈光一閃,像想到了什麽,嘴角滲出一絲陰險的笑,便連忙跑了出去。
茶樓裏,梁鳴和馬新棠同坐在一張桌子上,見小二上完茶,梁鳴提起青花瓷杯倒了一杯茶,對馬新棠緩緩道:“梁景言已經制好了給秦總督的香水,這次對于脂香堂來說很是關鍵,如果成功了,這霸主地位就更加牢不可破了,到時候你們芙蓉齋還怎麽做生意?這麽多天了,你有沒有想到能毀掉日月同輝的辦法?”
“辦法嘛,當然有的是,只是看你肯不肯去做了。”馬新棠一笑,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個瓶子,遞到梁鳴桌前。
梁鳴看着瓶子,問:“什麽意思?”
馬新棠道:“制香水的重要原料中有硝酸鋇,如果與氯酸鉀混合,容易生成敏感性較強的氯酸鋇,配合制成香水時,會在一定時間內産生自燃、自爆。”
梁鳴依然讀不懂他話裏的意思:“馬少爺的意思是?”
馬新棠緩緩湊到他耳邊,放低聲量道:“這是氯酸鉀,你想辦法把這瓶子裏面的氯酸鉀,一一倒進梁家香水倉庫裏的香水原料裏。”
這番話,像是一把利刃劃過梁鳴的心頭,他震驚地問道:“倒進倉庫!你瘋了?我們家的倉庫裏堆放着歷年來名貴的香水,如果爆炸,那還得了!”
馬新棠冷冷笑道:“你不是說你已經和梁清明脫離關系了,要獨幹嗎?這毀掉梁家的倉庫還只是第一步,你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以後還怎麽做大事?”
梁鳴猛的一怔,陷入沉思中,半晌,猛地一拍桌子,擡眼道:“你說的有道理,反正梁清明橫豎看我不順眼,我為什麽還要對他好臉色?好,我聽你的,我做!”
聽言,馬新棠神情一松,笑道:“那我就靜候佳音了。”
随後,馬新棠仰起頭,冷笑着看着漫不經心的梁鳴,眸中的寒意越來越濃,漸漸的,化作了縷縷殺意……
夜風吹着門前的樹枝,盞盞燈光在夜色中,或明或暗,帶有一種朦胧的美,而燈火闌珊的背後,卻是一片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此時,月光下的梁府香水倉庫大門前,正有一個瘦高的男子站在門前,撬着門上的鎖。在燈光的照應下,男子的面容漸漸清晰,竟然是梁三少爺梁鳴。
咔嚓一聲,鎖被打開,梁鳴的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便立即閃入了倉庫。
倉庫裏十幾個碩大的裝着香水原料的壇子,排列有序的排放着。梁鳴連忙拿出身上的一個上面寫着氯酸鉀的瓶子,走到壇子前,依着順序,一一打開壇子的蓋子,往壇子裏撒下氯酸鉀。
“嗒……嗒……嗒!”一慢兩快三聲梆子聲傳來,随後便聽見熟悉的更夫聲:“天幹物燥,小心火燭;鎖好門窗,注意防盜……”
夜色已深,屋外頓時狂風大作。
……
晨光在天邊微微泛白,晨星未退,雞鳴已響,大街上人頭攢動,人聲嘈雜。
祝棠雨一人在街上睡眼惺忪地走着,突然,一輛車飛快地開過來,近距離地擦過祝棠雨,差點把她撞倒。
祝棠雨驚呆了,反應過來,連忙朝着離去的車子破口大罵道:“怎麽開車的啊你!世界上就我一個瀕危物種,撞傷了我你賠得起嗎?!”
喊完心裏便舒服多了,祝棠雨回過頭,臉色還有些慌亂,不免暗自郁悶,一大早就觸了黴頭,她這一天說不定還要發生點什麽事情來……這麽想着她便轉身,準備打道回府,臉一揚,便見一個漂亮的女子走過身旁,祝棠雨一擡頭,看到她的側臉愣住了,“姐……表姐?”
祝棠雨連忙轉身,看見那個女子打扮時髦,像極了祝熄之,祝棠雨連忙追了上去,目瞪口呆地喊道:“表姐,原來你沒有死?表姐!”
祝熄之疑惑地回頭,瞥見祝棠雨,便是驚慌失措,連忙低着頭快步走進了人群之中。
“表姐!”祝棠雨看她明明看到自己了,卻不搭理,很是疑惑,皺起眉頭,連忙跟了上去。
淩晨的天,特別特別的藍,一塵不染,晶瑩透明。晨曦照映在清澈的明渠水上,粼粼微波的江水染上晨曦的顏色,變得分外絢麗。
祝棠雨一路尾随着祝熄之,沒想到在她進入一條小巷後,便不見了。
“表姐,表姐……你在哪兒啊?”祝棠雨在小巷裏慌忙地四處尋找着,四處打量着,喊了半天,依然不見人影,祝棠雨便蹙起眉頭,“奇怪了,我明明看見她進來了,怎麽會不見呢?”
這時,一個長相兇狠滿臉胡渣看起來很潦倒的男人,突然從拐角裏出來,一只手緊握着腰間的短刀,另一只手拿着蛇皮袋,看着前面的祝棠雨的背影冷冷笑了笑。
“表姐……”祝棠雨正四處打量着,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男人。
只見男人摸着牆根,小心翼翼地潛行,他盯着祝棠雨,沒注意腳下的一個酒瓶,“嘭”的一聲,酒瓶被他踢到,發出清脆的聲音。
祝棠雨猛地回頭,看見拿着刀向她襲來的男人時,臉霎時就白了,顫抖着聲音道:“你是誰?救……”
她還沒來得及厲聲尖叫,就被男人一把抓住,被他一掌劈暈了過去。
“小妞,今天你落在我手裏,算你運氣好!”男人向着暈倒的祝棠雨陰險一笑,便将她裝進蛇皮袋,一把将她扛在了肩頭,緩緩離去。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