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馬府花園裏,馬新棠提着一個鳥籠,嘴裏吹着口哨,正逗着籠中的小鳥。

這時,一個侍從走到馬新棠身後,畢恭畢敬,道:“少爺。”

“什麽事?”

侍從道:“是梁三少爺托我告訴你,你吩咐他做的事已經辦好了。”

馬新棠翹起嘴角,笑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還有周黛眉小姐求見。”

“讓她進來。”

侍從退了下去。

雨剛停,光線被遮擋在幽青的雲層之上,天空像是薄荷藍,十一月的陰天,整個世界帶了些微涼的蒼白。

“你說什麽,你懷孕了?”馬新棠驚訝地盯着周黛眉,驚訝道。

周黛眉點了點頭,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馬新棠皺起眉頭:“那孩子的父親是誰?”

周黛眉一怔,緩緩道:“是……是梁鳴。”

馬新棠一臉詫異的看向她: “梁鳴?你什麽時候跟他在一起了?你知道他是什麽人嗎?”

“我知道他對我不是真心的,可是現在我有了他的孩子,他就一定會把我帶進梁家。”

馬新棠冷笑一聲:“你太天真了。”

周黛眉一愣,反問道:“你呢?如果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你又會怎麽做?”問出這話,周黛眉心如擂鼓,臉上泛起紅暈,又有些不安,緊張地看着他。

馬新棠認真地看着她,緩緩說道:“如果你不是我喜歡的人,我會讓你打掉,相反,你是我喜歡的人,我就會娶你。”

周黛眉臉上浮起吃驚而失望的表情,凝望着他:“那我是你喜歡的人嗎?”

馬新棠一驚,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怎麽告訴梁鳴這個消息吧。”

周黛眉頹然道:“新棠,你知道嗎?我之所以會有這個孩子,不是因為我喜歡梁鳴,而是因為你。”

馬新棠一怔:“你什麽意思?”

“你難道真的不懂什麽意思嗎?”周黛眉慢慢擡眸,認真的看着他,道:“你知道我喜歡你,但你對我卻熟視無睹,我和梁鳴在一起,就是想證明你心裏究竟有沒有我。”

馬新棠伸手攬住她的肩,疑惑道:“你這麽做,又是何必?”

“如今看來,你心裏面連我屬于我的一點位置也沒有。” 秋夜的風,帶着輕微的寒意,周黛眉失望地低下了頭,第一次,她對自己沖動的行為有些後悔。

馬新棠緊緊皺起的眉頭,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不能愛人,不可以相信人。”

周黛眉一愣:“難道你的心是冷的嗎?為什麽無論我做什麽都不可以打動你,你為什麽不肯信任我?我很好奇,你到底在對我避諱什麽?你真的覺得,憑你一個人的能力,就可以把梁清明扳倒?”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敢相信人。娘從小就告訴我,只有自己,才是可以相信的人。”

“可她,不還是相信了梁清明?”

“所以,她輸了。”

“那你能讓我幫你一起對付梁清明嗎?”

“你要知道,參與到這件事來,稍有差錯就會沒命,你難道不怕麽?”

周黛眉沉默了一下,随即道:“怕,怎麽不怕,我從小在水月樓長大,是阮姐把我撫養長大,我這條命都是她給的。本來就是條賤命,如今我喜歡你,希望能一直留在你身邊。”

馬新棠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何必呢?你還是走吧。”

周黛眉眼圈一紅,握緊了拳頭,“新棠,總有一天,我會打動你的心。”

說罷,不顧馬新棠的反應,便轉身離開。

馬新棠看着她漸漸消失的身影,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

這時正是黃昏,六點鐘。水月樓裏剛剛抛起幾團亮黃的燈光來,各處接二連三,一盞又一盞,一盞又一盞,像千千萬萬只眼睛,通通睜開了,一片秋後的清月,略微有些薄涼。祝棠雨在一個房間裏醒來,打量四周,疑惑地站起來,不覺問道:“這是哪兒?”說着正要開門,正碰上老鸨開門進來,她一見祝棠雨醒了,一張臉便笑的花枝亂顫,道:“姑娘,你醒了?”

祝棠雨看了看她,蹙眉道:“你是誰?這是哪兒?”

“這是水月樓啊。”

“水月樓!”祝棠雨吓得不輕,“這不是舞廳嗎,我怎麽會來這兒?”

老鸨看她一眼道:“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以後啊,你可都要呆在這兒了。”

祝棠雨打量了她一下,微帶驚愕的說道:“什麽意思?你把話說清楚行不行……對了……我記得我明明在小巷裏找姐姐的,後來突然出現一個人,對……我想起來了,他把我打暈了!”

老鸨斜斜看她一眼,道:“姑娘,你糊塗了是吧?是你自個兒暈倒了,有好心人把你送到了我們這兒來,是我救了你。”

祝棠雨冷笑一聲:“你別想騙我……哦……我懂了,打暈我那個人是個人販子對不對,是她把我弄到這來的,然後把我賣給你們做舞女!”

“姑娘,沒想到你長得好看,也那麽聰明,”老鸨有些意外地看了祝棠雨一眼,“你只要在我們這裏,接受我們對你的訓練,我保證,沒有多久,你就會紅遍整個桃花嶺。”

“我對做舞女沒有興趣,你們還是另找她人吧。”說完,祝棠雨便要開門出去,卻又被老鸨一把拽回來。

老鸨怒道:“你別不識好歹,你以為我們高價把你買來,就輕易放你離開?”

祝棠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你這是在販賣人口,你知不知道,這是違法的!”

老鸨索性露出陰險的嘴臉,道:“看你也是聰明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沒錯,你的确是人販子拐來的,但只能怪姑娘你倒大黴,運氣不好啊!你最好老實的跟我呆着,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祝棠雨不屑道:“好啊,你居然敢威脅我,你信不信我去告你們!”

老鸨聽了此話,臉一沉,冷笑兩聲:“我沒聽錯吧,好啊,那你就去告啊,看誰相信你。”

祝棠雨一把推開老鸨,拔腿就往外跑。

“來人啊!”老鸨見她跑了,連忙大喊。

沒想到剛跑到院子裏的祝棠雨,就被一群跑上來的穿着黑衣服的人圍住了。老鸨便指着祝棠雨,厲聲道:“給我抓住她,關起來!”

祝棠雨一驚,看着向她圍過來的家丁,節節後退,“你們……你們別過來!”話還沒說完,四五個侍從便抓住了祝棠雨。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祝棠雨就被五花大綁,嘴也被膠布封了起來,被關在房間裏。兩個丫鬟開門進來,把手中的吃的放在桌子上,像沒看見她一樣,閑聊着。

“剛剛你猜誰來了?”

“誰來了?”

“你絕對猜不到,是馬新棠馬少爺。”

“馬少爺!不會吧,自從祝小姐死後,他再未來過我們這裏……”

祝棠雨聽見馬新棠的名字愣了愣,突然想到這馬新棠不是這水月樓的常客麽,如果她在這裏做舞女,那麽就有很多機會接近他,就可以查清楚既然表姐沒死,那她又為什麽躲着自己的原因了,祝棠雨便連忙嗚嗚亂叫。

一個丫鬟瞥了一眼祝棠雨,道:你幹什麽?”眼看祝棠雨依舊嗚嗚亂叫,另一個丫鬟疑惑道:“她好像有話要說?”說完便走過去,把她嘴上的膠布撕開。

祝棠雨猛吸一口氣,道:“去告訴你們這兒管事的,我決定留下來,不跑了。”

丫鬟看她兩眼,最後還是疑惑地出了門。半晌,老鸨樂颠颠地跑進祝棠雨的房間,看了看正蹲在凳子上啃雞腿的祝棠雨,老鸨坐下來湊到她面前,笑道:“我就說嘛,姑娘是個聰明人,你聽我的,以後啊,你準不會後悔!”

祝棠雨不以為然啃着雞腿,“恩……”

“那麽姑娘,你叫什麽?”

祝棠雨仿佛沒有聽見,放下筷子抹抹嘴唇,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這才轉頭看着她,“祝棠雨。”

老鸨笑道:“棠雨……棠雨,好名字!”

祝棠雨扔掉手中的骨頭,舔了舔手指頭,問:“我很餓,還有沒有好吃的?”

“有,當然有,”老鸨便笑着大喊,“來人啊,給棠雨小姐把所有好吃的都端來。”

……

月光下的馬府靜默一片,馬新棠正立在案前作畫,面孔隐藏在燈火的陰影處,對着旁邊的侍從漫不經心地問:“梁鳴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少爺放心,這幾天我一直在監視他,他已經把事情辦妥了。”侍從畢恭畢敬地答。

“氯酸鉀與硝酸鋇混合,要一定時間內才會自燃,”馬新棠不動聲色地說,“還有幾天就是秦總督夫人的生辰,就是梁家交貨的時間了,你确定沒有差錯?

“依時間來看,梁府的倉庫,今晚就會發生大爆炸。”

“看來梁鳴做的不錯,沒事了,下去吧。”

“是的少爺。”侍從退了出去。

馬新棠轉了轉眼珠,像是在仔細地想這件事,過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哼,看你們怎麽逃過這一次。”

水月樓寬大的練舞房裏,四周裝上了鏡子,鏡子裏映出三個絕色的女子的身影。她們站成一排,正在聽站在她們最前面的水月樓的老板阮姐講話,“今天你們的隊伍裏,還會再加上一個人。”

話一說完,老鸨拉着祝棠雨出現在練舞房裏,老鸨對阮姐道:“阮姐,我把人找來了。”

阮姐和三個女子一起向祝棠雨,眼睛的瞳孔都突然放大。祝棠雨見她們都看着自己,突然有點窘迫。

阮姐冷冷看她,說:“過來。”老鸨便連忙把祝棠雨拉到阮姐身前,阮姐打量着祝棠雨,圍着她轉了一圈,點點頭道:“不錯,你果然有幾分姿色。”

老鸨笑道:“阮姐,你看我沒說錯吧?棠雨姿色非凡,稍加訓練訓練,一定會紅起來”

阮姐眉毛一挑,對老鸨漫不經心道:“這兒沒你什麽事了,下去吧。”

“哎。”老鸨退出去,關了門。

阮姐打量着祝棠雨,問:“你叫什麽?”

“祝……棠雨。”祝棠雨打量了一下戴着面紗的阮姐,她穿了一身蓮青色镂花緞子旗袍,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翠玉手钏,臉上勾得十分入時,眼皮上抹了眼圈膏,眼角兒也着了墨,雖上了年紀,但也能看出來,她年輕的時候是個花顏月貌的大美人。

阮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名字還可以,就不用改名了,你站到她們身邊去。”

祝棠雨看了看一旁的三個女子,眼睛一掃,在其中一個人臉上怔住,只見周黛眉惡狠狠地盯着她,讓祝棠雨一陣發毛,祝棠雨連忙轉開視線,對着三人道:“你們好,我是祝棠雨。”

如月和玲珑沒什麽表情地朝祝棠雨點了點頭,周黛眉卻看也沒看她一眼,轉過頭去,祝棠雨正疑惑這女子怎麽好像對自己有意見似的,沒怎麽多想,便聽見阮姐道:“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姐妹了,都是我水月樓要捧的舞女,以後,你們要和睦相處。”

衆人一起點了點頭。

“好了,現在開始上課。”阮姐轉身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個竹筒,把裏面的釘子全部撒在地上,道:“撿起我撒在地上的釘子,就是今天的上課內容。”

祝棠雨看了看地上密密麻麻的釘子,立即傻了眼,皺眉問:“不是吧,這麽多釘子,要撿到什麽時候啊?”

阮姐冷冷看她一眼:“怎麽,你不想撿?”

祝棠雨連忙搖頭:“不是,你故意這麽做,不是成心想累死我們嗎?況且,這是什麽上課內容啊,我們是來做舞女的,該學些唱歌跳舞啊什麽的,而不是做苦力吧?”

阮姐沒有理祝棠雨,轉身又拿了一個竹筒,又把裏面的釘子全部倒在地上,指着她,厲聲道:“你……再多撿一倍。”

祝棠雨的臉頓時乍青乍白,驚的目瞪口呆。周黛眉、如月、玲珑三人互相笑了笑,便蹲下身開始撿釘子。

祝棠雨長這麽大,從來都是她愚弄別人,沒有別人愚弄她的,看着阮姐淡然的背影,心中湧起一股怒火,不服道:“哎……我說你怎麽不講理啊?”

“怎麽,你還想今天晚上都在這裏撿釘子?”阮姐目光漸冷,瞪她一眼。

瞬時,屋中的笑聲更甚。

祝棠雨怒氣沖沖地盯着阮姐,不知怎麽突然想起表姐,便敗下陣來,算了,為了查清一切,她忍!

‘好好好,我撿還不行嗎?”祝棠雨便蹲下身撿着釘子。

阮姐看了看屋中撿着釘子的衆人,面無表情道:“之所以讓你們這麽做,是為了鍛煉你們的臂力,腰力,還有腿力。做我水月樓頂尖的舞女,沒有這些基本功,你們将來怎麽跳大型的舞蹈?你們給我好好撿,等會兒我來檢查,要是地上還有一顆釘子,你們全都不許睡覺。”

一旁的玲珑大答道:“阮姐放心吧,我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

如月也道:“對對對,我一定會把所有的釘子都撿幹淨。”

阮姐沒有理二人,對周黛眉道:“黛眉,你不用撿了,就在一旁盯着她們。”

周黛眉點頭:“是的,阮姐。”

見阮姐轉身離開,周黛眉便坐在凳子上,雙手環胸,嘲笑着忙着撿釘子的祝棠雨,道:“玲珑,如月,你們也不用撿了,剩下的就讓祝棠雨撿吧。”

玲珑和如月聽了大喜不已,異口同聲道:“謝謝黛眉姐姐。”說完,二人便欣喜地跑到周黛眉身邊,一人給她捶背,一人給她按摩。

“哎,我說你們怎麽偷懶啊?”祝棠雨看了看三人,疑惑地皺起眉頭。

玲珑道:“怎麽,你不聽黛眉姐姐的命令?”

祝棠雨冷笑一聲:“她是誰,我憑什麽聽她的?”

如月笑道:“她可是我們這兒的頭牌舞女,你當然要聽她的。”

“頭牌又怎麽樣?”祝棠雨冷哼一聲,“剛剛阮姐說了,你們要和我一起撿。”

周黛眉眉毛一挑道:“我叫你自己一個人撿,沒聽清楚是吧?”

“你!”祝棠雨怒了,伸手指着周黛眉。

玲珑諷刺的看着她,挑釁地道:“我們幾個當中,就屬你最低等,我們幾個都是你的姐姐,你這做妹妹的,當然要聽姐姐的。”

“對啊,如果你不撿,我們就去告訴阮姐,看她最後會懲罰誰。”如月不屑地看着祝棠雨。

祝棠雨咬牙切齒:“你們幾個居然聯手對付我……”

玲珑道:“欺負你又怎麽樣?”

祝棠雨無奈,嘆了一口氣:“哎,你說這老天爺,給你們這些賤人一張嘴就得了,幹嘛還要多送一條聲帶呢?給這世界添了多少堵啊。”

“祝棠雨!你罵我們什麽?”

“沒聽清楚是吧?賤人!”

“你……”

如月正要上前,被周黛眉攔住,聽她道:“我們都回去睡覺,就讓她一個人在這裏撿到天亮吧,看她還怎麽嘴硬。”說完便冷冷瞪了祝棠雨一眼,和玲珑轉身離開。如月看着祝棠雨,哼了一聲,也耀武揚威地走了。

祝棠雨看着滿地的釘子,咬牙切齒道:“撿就撿,誰怕誰。”

空蕩蕩的房間裏,祝棠雨一人蹲着身,一顆一顆地撿着釘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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