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鐵騎突出刀槍鳴
藍曦臣一出現,金光瑤一身力氣盡皆消散,頭暈目眩,虛虛軟軟往後一倒,不用特意出聲,一只有力的手掌立即穩穩地托住了他。
金光瑤依偎在藍曦臣懷中,長舒口氣:“我到極限了,都交給了你了。”
這引蛇出洞的計劃藍曦臣本不願讓他參與,但金光瑤執意要以自己為香餌,行了一招險棋。
不僅為藍曦臣,也為他自己。
金光瑤跟了藍曦臣後,的确變得胸無大志,就想守着他的月亮和一院子韭菜大蔥過小日子,但這不代表他願意接受失敗。
人活一口氣,金光瑤靠着一口不平之氣,從思詩閣熬到了河間,從河間熬到岐山,又從岐山熬到蘭陵。
只要還剩下一口氣在,金光瑤的字典裏就沒有“認輸”二字,他從來是一個精鋼做的彈簧,暫時屈身,只是為了一朝再起蓄勢。
眼看大限将至,金光瑤也自感時日無多,他要和聶二再鬥一回合,這才是真正決定生死存亡的終曲。
“都交給我吧。”藍曦臣一手攬着金光瑤,一伸手指,咻咻幾點靈光下去,就把藍景儀,藍思追和金淩身上的門道都解開了。
藍崇一個縱身,轉眼間飄至門邊,驚駭交加地問:“你是裝病?”
金光瑤這時候也沒失了禮數,知他問的是自己,和和氣氣地答長輩的話:“倒也不盡然,只是鬼差還在路上,并未抵達,所以還得稍待幾日,這幾日功夫收拾你足夠了。”
他不命薄西山,藍曦臣怎麽陣腳大亂,藍曦臣不陣腳大亂,聶懷桑和雲深不知處犄角旮旯裏的蛇蟲鼠蟻怎麽嗅着味道鑽出來。
來得不止藍曦臣,頃刻間又有數十門生絡繹從玉床下的密道中鑽出,兩個悄無聲息地将藍卓拉到旁邊,餘下門生井然有序組成劍陣,一時間靜雅寒室中殺氣充盈,劍影森然,風吹帷幔,猶如鬼影幢幢。
各方勢力浮出水面,電閃雷鳴後,暴雨降臨,百年仙府中的權鬥終于圖窮匕見,其陰詭其嚴酷其暴烈不遜于金麟臺,甚至更勝三分。
金淩這兩年摸爬滾打過一番,确非吳下阿蒙,一見強援來到,也不急着喜悅,而是取出解藥給藍瀚服下,藍瀚手上紫雲消散,避塵劍上霎時靈光流轉。
藍渙與藍崇對峙着,雙方俨然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藍崇敢動手,就把妥協的路徹底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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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崇也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凜然一拂袖,門外魚貫沖進上百僧人,手持戒刀鐵棍一類兵器,想是藏在僧衣下夾帶進來。
闊大的內室因人潮湧入,變得局促許多,藍崇一聲令下,僧人就沖将上來,藍氏門生也禦劍迎敵,刀光劍影,血潑滿牆,內室成為一個小型戰場。
藍崇趁着亂,悄然出了門。
金光瑤眼睛尖兒,捕捉到藍崇要跑,忙道:“他要跑!”
藍曦臣對藍瀚道:“帶人去追他。”
金光瑤卻推開藍曦臣的胸,急促道:“你親自去殺藍崇,千萬不能婦人之仁。”
藍瀚性情太過優柔,又重視感情,讓他去殺藍崇,若一時心軟,放虎歸山,一定會成為大禍患,至于其他藍家人,金光瑤不了解,也不敢信,只有與藍崇利益沖突最大的藍氏雙璧,能狠得下這個心。
果然,藍瀚一聽金光瑤直接說“殺”,眉峰一聳:“你要殺他?”
金光瑤坦然點頭,神态飛揚不可逼視,沉聲道:“他若活着,往後你叫他的妻兒如何自處?藍家人固然不會學市井婦孺那樣指指點點,但他們的眼色一樣有殺人的威力。”
藍瀚一愕,一肚子的求情話被金光瑤三言兩語堵了回去。
他當然清楚金光瑤不是真心為藍崇妻兒着想,但不能否認金光瑤說得有道理,若藍崇通聶之事在家族內部傳開,藍崇的妻兒可能會忍受不住流言蜚語自戕,這是藍瀚不願意看見的。
金光瑤繼續說:“所以,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在整個醜聞擴散之前,殺死藍崇,這樣藍崇能維持住體面,姑蘇藍氏也能維持住體面,對雙方都好。”
藍瀚的耳根子不比藍渙硬多少,聞言緩緩點頭,委婉投了贊成票。
藍曦臣沒有動身,金光瑤知道他在想什麽,又推了他一把,甕聲甕氣道:“快去!不要讓我成為你的包袱!”
藍曦臣這才對藍瀚伸出手,藍瀚不忍閉上眼,把避塵給了藍曦臣。
金淩見藍渙腰間空空,問:“澤蕪君,你的朔月呢?”
“朔月在藍湛那裏。”回答他的是魏嬰。
魏嬰半截身子已在密道中,對藍曦臣道:“我去幫藍湛守大門。”
藍渙丢給魏嬰一管信號煙花:“我去搜尋藍崇,你們需要增援就放信號。”
魏嬰收好信號,對藍曦臣比了個“好”,沒入地道中不見了。
藍曦臣也破窗而出,追殺藍崇去了。
金淩恍然大悟。
難怪藍崇和藍卓敢露面,因為他們确定藍曦臣正在前線與聶家作戰,而事實上,出現在雲深不知處大門的并非藍曦臣本人,而是藍忘機。
藍忘機本就與藍曦臣一模一樣,只要變了眸色,足可以假亂真。
藍崇帶來的刺客逐漸落在下風,僅剩下殘餘的幾個被圍在中間,局勢已經分明。
金淩放下了懸着的心,盯着密道口,見這洞口四壁平整,還貼着防潮的青磚,顯然不是為了設這個局臨時修砌的,啧啧道:“姑蘇藍氏也修密道?”
金光瑤狡黠一笑:“當年重建雲深不知處時,我慫恿他修的。”
金淩嘴一撅,不悅道:“我怎麽覺得你對藍家比對金家盡心盡力多了?聽說那時候你隔幾天就跑一次姑蘇,大家都懷疑你在姑蘇偷養了外室。”
“什麽?還有這種閑言碎語?”金光瑤竟真的有些心虛,他摸摸鼻子,靠柱坐下,幹笑辯解:“我只是怕以後藍家坐大了,未雨綢缪趁機刺探姑蘇藍氏的虛實。”
“哦。”金淩敷衍着信了,“我合理懷疑你把金庫裏的錢都挪到藍家了。”
他屈指敲敲玉床邊的兩根柱子,嘿地一笑,學金光瑤陰陽怪氣起來:“金絲楠木啊!比黃金還貴!還得從海外用大船運來,加上雕刻的工本,奢華得很低調啊!咱老金家冤枉得很,就那點兒金子,在真正的貴公子眼皮下面兒,都是班門弄斧。”
“沒,絕對沒有。”金光瑤連忙擺手,“小祖宗,別催啦,金庫鑰匙今晚我就給你,權當今天驚魂一場的精神損失費。”
金淩抱臂,往柱子上一靠,郁郁不樂:“你們既然早就串通好了,為什麽不告訴我?所有人心裏都亮堂,就我像個傻子一樣。”
金光瑤問:“學過寫字兒嗎?”
金淩哼哼道:“學過,不是你教我的嗎?”
金光瑤給血腥氣沖得捏住鼻子:“握着你的手帶你寫出來的字兒,再漂亮也不算你自己寫的。都告訴你了,你照着演,就是贏了又如何?別人說起來,你還是我手裏的提線木偶,回頭你自己想想,能開心嗎?得讓你自己握筆,自己畫橫畫豎,哪怕不那麽橫平豎直,也是你自己寫出來,多寫幾遍,你就會了。”
轟!
雷鳴般的響動淹沒了金光瑤的聲音,整座寒室随之都顫了顫,同時驟亮一下,晴空萬裏,外面卻仿佛打了個閃電。
金淩一驚:“怎麽回事?”
“結界被撞破了。”藍瀚神色凝重,“到底是誰,有這樣大的力量?”
瓦縫松動,幾縷灰塵落在雪白的衣袂上,金光瑤抖了抖灰,咳出一嘴血沫子,兩眼卻亮得吓人:“聶懷桑這回把全部家當押上了。”
雲深不知處外部的結界轟然破碎, 化為無數琉璃碎片,飄散在空中,風一摧,就湮滅無痕。
數不清的血紅影子飄在空中,這些影子都是長刀的形狀,行動比鬼魅更飄忽,而且時隐時現。
這些都是聶家祭刀堂中祭祀的刀靈,聶懷桑把它們全都放了出來,都丢進了雲深不知處!
這些刀靈在至陰之地修煉了上百年,早已成了嗜血邪物, 聚合起來更是不同凡響,竟撞碎了雲深不知處的結界。
結界一破,刀靈就争相沖向守衛山門的藍氏門生,刀影在人群間倏來忽去,神出鬼沒,許多小門生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一刀削掉了頭顱,頭顱順着天梯咕嚕嚕滾下去,拖出無數道長長的血跡,都是受傷仙府流出的血淚。
藍啓仁目睹衆多門生慘死,不覺悲怒交加,指揮着門生重新聚起一道結界,但這結界遠不如原來的堅實,在刀靈的瘋狂撞擊下,已搖搖欲墜。
這時,一個族老眼見刀靈來勢洶洶,動了妥協的心思,對藍啓仁道:“為了一個金光瑤,犯不着,交出去吧,宗主再不忍心,也不能賠上整個家族。”
又偷眼去瞧藍忘機,黯然道:“宗主,不是我們不想成全你,你也瞧見了,六軍不發無奈何呀!”
藍忘機斷然拒絕:“我不能。”
“有什麽不能?”族老怒了,說話也沒有那麽客氣,“難道全族的生命,還不如你的愛情?”
藍啓仁本來悲憤之情無以複加,一聽自己人竟還要內讧,怒斥道:“金光瑤本來就是要死的人!聶懷桑本可以等他死,偏生要興師讨伐,你以為是為了什麽?自古以來,哪一個打着清君側旗號的,沒有連君王也清理掉?不要太天真!結界一開,我們都得死!”
這幾句話振聾發聩,那族老瞬間不做聲了。
這座百年仙府的巍峨大門夾在兩片山壁中間,此時兩側山壁的懸崖上聚滿了烏壓壓的人頭,連片旌旗迎風招搖,一個個鬥大的“聶”字和獸頭虎視眈眈地觑着下方星羅棋布的堂皇宮闕。
東側懸崖的最前方,聶懷桑安然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欣賞下方的殺伐景象,自斟一杯美酒,舉杯對着幽遠青空,慢悠悠吟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難全,太難全了。
他不殺藍曦臣,藍曦臣就要殺他。
身邊一個宗主眼看久攻不下,有些焦急,彎下腰詢問聶懷桑:“聶宗主,可否多派人手下去助攻?”
聶懷桑将美酒一飲而盡,嗤笑道:“刀靈可分不清敵我。”
那宗主聞言一顫:“那誰在控制刀靈?”
一聲野獸般的巨吼響徹山谷,聽得人心驚膽戰,衆人循聲向下望去。
一個偉岸男子一步步拾天梯而上,手中持着一柄長刀,這長刀曾讓無數溫狗聞風喪膽,這時刀身卻在冷霧白日下閃着詭異的紅光。
那宗主瞪大了雙目,張口結舌:“是……是赤鋒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