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砯崖轉石萬壑雷
變故猝不及防，事前沒有一點兒征兆，連金光瑤自己直到重重落在地上，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我艸你媽的聶明玦！”金光瑤後背疼得鑽心，對纏在腳踝上的鬼手罵了個痛快淋漓。
這就是曾經在莫家莊大開殺戒過的鬼手，化成灰他都認識，聶明玦進化的速度超出他的預料，才過了多久，竟然學會偷襲了！
鬼手是單獨行動的，手臂上包裹着長而粘稠的黑泥，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味，手下拖着一道長長的痕跡，一直延伸到沼澤中，黑泥有生命，像是蛇一樣緊緊勒着鬼手往後扯，鬼手好像被黑泥纏得不勝其煩，大臂瘋狂甩動，泥點子濺了金光瑤一身。
金光瑤望之悚然，腦子一轉就明白過來，聶明玦不慎踏入沼澤，被沼澤纏住了，饒是如此，他依然能驅使刀靈附在骷髅上抓自己。
他身上帶着內丹，被聶明玦扯進沼澤，就能和聶明玦混個一鍋亂炖，趁機把內丹打進聶明玦身體裏，天雷遲早會劈中這裏，何不順勢而為？
難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要他和聶明玦同歸于盡？
金光瑤的心涼了，他不知道是應該繼續抗争，還是應該接受宿命。
一個恍惚，鬼手就拉扯着他蹭了老遠。
“阿瑤！”
藍曦臣驚呼聲把金光瑤從困囿于宿命的悲涼感中拉出來，金光瑤驀然回眸，藍曦臣被刀靈纏得狠，正焦急萬分地向他這裏殺來，避塵所到之處，紅藍光旋連續閃爍，兩個擋路的刀靈竟被藍曦臣打散了。
不！他還不能死！為了藍曦臣。
求生的意識重新占據主導地位，金光瑤奮然揮起恨生，狠狠向鬼手斬下，铿锵之聲大作，聶明玦的鬼手像鋼鐵鑄就，金光瑤拼盡全力，連斬了十幾下都不能撼動分毫。
鬼手扯着金光瑤，黑泥又扯着鬼手，糾纏着向沼澤滑下去，白大夫急急跳下樹，咬住金光瑤的衣領子生拉硬拽，奈何力量太小，連他自己也被拖得後爪亂蹬，在地上刨出個深深的土坑。
呲啦一聲，金光瑤的後領撕裂，白大夫嘴下一空，眼睜睜看着金光瑤被鬼手拖走了。
“阿瑤！”藍曦臣驚懼恐怖，一劍把最後一只擋路的刀靈斬成碎片，風馳電掣地向金光瑤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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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時已晚，他動身時，金光瑤的一只腳已經在沼澤邊上。
千鈞一發只際，一道符篆從密林中飛出，擊在鬼手上，符篆“砰”的一聲燃燒起來，鬼手呲呲啦啦冒出青煙，倏地松開了手爪，這時藍曦臣也到了，一劍斬下去，把鬼手打回了沼澤中。
金光瑤被藍曦臣拉了回來，驚魂甫定，問：“是誰？”
“是我們！”熟悉的聲音從林子裏傳進來，跟着走出來的是藍忘機，說話的魏嬰跟在他身後，緊接着就是溫寧。
藍忘機白衣上血跡斑斑，挂了不少彩，微微喘息着，魏嬰也好不到哪兒去，束發的絲帶不翼而飛，臉上沾滿了血。
不用說，他們也剛剛經歷過一場鏖戰。
金光瑤一見來人，倍感親切，勉強扯出個笑容：“你們怎麽跟來了？”
魏嬰仿佛不知什麽叫怕，笑得沒心沒肺：“含光君一向逢亂必出。”
“但願這次出來了，能好手好腳地回去。”金光瑤不鹹不淡道。
兩撥人馬會合，藍曦臣和藍忘機交換回了佩劍，問：“你們也遇到刀靈了？”
“來的路上碰到一些。”藍忘機擦拭俊顏上的血污，微不可察地吐了一口氣。
忽然耳廓一動，琉璃眼眸向沼澤挪去。
藍曦臣也聽見動靜，轉眼一顧，只見沼澤中咕嘟咕嘟冒着水泡，像燒開的水，紫紅煙霧從沼澤裏冒出來，形成詭異的紅雲，籠罩在沼澤上方。
“這沼澤有什麽門道？”魏嬰臉色白得吓人。
“這是一處水行淵。”金光瑤立刻答，“聶明玦被困在裏面了。”
魏無羨靜默片刻，驟然叫道：“不好！他把水行淵吞噬了！我們快跑！”
藍氏雙璧沒有立刻動。
魏無羨明白了什麽，問藍忘機：“你還有禦劍的力氣嗎？”
藍忘機提了口氣，很老實地搖頭：“沒有。”
金光瑤看向藍曦臣，藍曦臣面有愧色：“我已經沒力氣帶三個人禦劍，我們還是用雙足跑吧，我背你。”
金光瑤一句話沒說，直接拉起藍曦臣的手撒開腿狂奔，白大夫動作輕巧地爬上藍曦臣後背，自自在在搭個順風車。
魏無羨也不甘落後，拉起藍忘機跟在大哥大嫂後面，玩兒了命地跑。
沒跑出多遠，就聽見身後“轟”的一聲爆響，白大夫的毛又落了不少。
魏嬰壯起膽量往後瞟了一眼，差點兒沒吓得跌倒。
一個血淋淋的人形從沼澤裏一步步走上來的，渾身上下附着猩紅的泥漿，兇屍大張着口，無數陰魂從沼澤裏竄出來，吸入兇屍口中，那兇屍肉眼可見地壯大了許多，至少有一丈高。
吞噬水行淵後，聶明玦已從兇屍修成了屍魔，不鏟除掉，他會繼續吞噬邪魔，成為天大的禍患。
屍魔目前的執念就是複仇，他很快感知到金光瑤的血氣，挪動腳步，咆哮着追殺他的大仇人。
金光瑤和魏無羨身體素質都比較差，跑了沒多久就不成了，溫寧幹脆一手一個，把兩人扛在雙肩上逃命，這倒是省力多了，就是姿勢不雅，兩人都頭朝下，屁股朝天，成了個倒栽蔥的樣子。
魏嬰拂開亂發，問旁邊的金光瑤：“附近有沒有墳場？”
“有！”金光瑤立即領會魏嬰的意圖，“有個處理溫家修士屍體的亂墳堆。”
“我們去那裏！”
于是在金光瑤的指點下，一行人跑到來時路過的那個公墳，溫寧把金光瑤和魏無羨放下，兩人此時都十分狼狽，成了糟糠之妻，好在藍氏雙璧也好不到哪兒去，白衣被灌木叢勾得破破爛爛。
藍忘機幹脆就把外袍脫了，卷起袖子，露出肌肉結實的小臂，做好了徒手肉搏的準備。
這時候的藍忘機，還是讓金光瑤覺得比較靠譜的。
藍曦臣按照記憶找到一處寸草不生的空地，指着一張用石頭壓着的破爛符紙：“就是這兒。”
魏無羨取出了陳情。
金光瑤提醒：“這兒好像有個妖洞。”
咚！咚！咚！
腳下的土地在震顫，野獸的低吼聲從後方傳來。
屍魔來了。
魏無羨沒有周全思考的時間，忙不疊吹奏陳情，把地下躺着的屍體都召喚了上來。
泥土松動，無數鬼手探出，兇屍漸次從土中爬出來，有的缺了半個腦袋，有的胸口插着劍，有的半邊身子沒了，霎時四周猶如鬼域。
兇屍還在絡繹爬出，屍魔已出現在衆人視野，他整張臉都被血泥覆蓋住了，露在外面的部分也是肉紅色的，可見經絡肌肉，和水行淵合為一體後，竟連個人樣都沒有了。
屍魔揮舞霸下，朝天怒吼，一顆兩人合抱粗的參天大樹被攔腰砍斷，轟然倒地。
魏無羨用笛聲指揮，獰惡的兇屍張牙舞爪着上前去，揮動鏽跡斑斑的斷劍阻攔屍魔，屍魔狂性大發，徒手一揮，就把一個兇屍的腦瓜拍得稀碎。
兇屍不知道害怕，也沒有疼痛感，被打掉了頭顱，依然飛蛾撲火般地沖鋒陷陣，幾番激鬥下來，屍魔身上挂滿了兇屍，屍魔煩躁不耐地扭動着，緩慢向前移動。
魏無羨稍得喘息，對溫寧道：“你到雲深不知處去，請藍老先生運屍體過來，我需要屍體，越多越好！”
就在這時，屍魔猛然狂甩一圈，把身上的兇屍都甩了出去，屍體七零八落，大小屍塊散得滿地都是。
一具身量較大的兇屍被高高抛起，落在魏無羨腳下，哐當一聲巨響後，金光瑤忽然覺得腳下的土地往下陷了一些，正想問怎麽了，忽然腳底一空，他們所在的這片土地陷了下去。
衆人齊齊掉了下去。
金光瑤這次沒有摔疼，待得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趴在藍曦臣身上，藍曦臣給他當了墊背。
他忙爬起來，問：“二哥，你沒事吧？”
藍曦臣竟然很能忍痛，跟着坐起來，淡定道：“我沒事。”
黢黑一片中，魏嬰“哎呦”叫了一聲，問：“藍湛，溫寧，你們在嗎？”
“在。”
“公子，我在。”
魏嬰聽見清晰的回音，可見他們身處的這片空間非常闊大。
确認衆人都安然無恙後，魏嬰才有功夫環顧周遭，這裏像是一處洞穴，不知是什麽東西刨出來的，那些兇屍松了他們腳下的土，土層承受不住重量，他們才掉了下來。
上方一聲如雷怒吼，伴随着肢體被撕碎的聲音，待屍魔收拾掉上面那些兇屍後，遲早要鑽進這洞裏，那時他們就完了。
魏嬰想吹陳情，卻發現手中空空，陳情早不知去哪裏了。
他心焦不已，滿地摸找，好容易摸到陳情，擡起頭來，忽然整個人呆住了。
四周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點，閃爍着猩紅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