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紙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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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西市是直轄市,八中作為市重點高中,其中的含金量大抵就是你進這個校園代表一只腳就已經踩進了一本線。
而喻麥冬在八中是被當做狀元種子選手培養的。
當初中考,喻麥冬差兩分,最後以淮西市蜀山區區狀元的身份進的八中,當年的中考狀元被市一中撬走,注定兩校三年之後必有一戰。
人生漫長,難免會有遺憾。
喻麥冬到不至于為是不是中考狀元這件事,介懷太久。
九月一號正式開學,全校六點半開始晨讀,喻麥冬找不到理由早退,起來時喻母正要趕往梁家,見她起床又叮囑道:“好好學,我就等着你以後出人頭地了。”
這話她已經聽了不知多少遍,否則也不會從最初的憤懑演變成如今的麻木。
新學期的伊始是萬年不變的開學典禮,喻麥冬個子不高站在他們班第一排。這次學生代表發言喻麥冬有印象,文科班那邊的第一,平常在路上遇見點頭之交。
喻麥冬還在觀禮臺的臺階處看見了賀祁年,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快将他半張臉遮住,他手裏拿着一張a4大小的白紙,在将予慢慢對折。
“賀祁年是理科學生代表發言嗎?”
她上學期期末第一,賀祁年第二。
“No,大概是來念檢讨的。”
一個微弱的女聲從身後傳來。站在喻麥冬後面的個女生叫胡梓琬,她們兩在班裏也是前後桌的關系。
“為什麽?這不才開學第一天嗎?”
賀祁年讀檢讨不算稀奇事。
喻麥冬注意到他手上的紙張變成一個紙飛機,手腕骨骼凸出,兩只手指夾在“機身”處,輕輕晃動兩下,似乎是要将它飛出去。文科班的那名同學發言結束,操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胡梓琬的話她沒聽清。
喻麥冬又重新問了一遍:“什麽?”
“他染頭發,被教導主任抓過來的,早上來的時候我還聽到樓下班鬧了不小的動靜。”
“其實暑假補課這段時間他頭發也染了,每天大搖大擺地晃進校園但什麽事都沒有。”
“因為放假時間,學校沒人管?”
“也不算吧,當時教導主任本來是要揪着他去剪掉的,但假期賀祁年說如果你動我頭發,我就去教育局舉報學校給高三補課,所以最後就不了了之,這不今天才開學,他又撞槍口上了,教導主任可忍不了,早就想收拾他。”
現在開學,把柄沒了。
“喻麥冬,你在前面說什麽小話呢?開學典禮結束後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胡梓琬瞬間噤言,喻麥冬回過頭見對方一副同情的表情,越過她,看到站在隊伍中間的班主任,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雙手掐着腰銳利的目光掃射她,只得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我是高三11班的賀祁年,今天在這裏與大家相見屬實并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給剛入校園高一的學弟學妹們起到了負面作用……在教導主任多次善意的提醒下,我卻屢次不改,行為惡劣……”
他念得正正經經,沒看稿子但也沒出幺蛾子。
棒球帽蓋不住所有的頭發,他站在觀禮臺上,淡粉的發尾還是會随風飄動。
喻麥冬的腦中飄過染發劑的化學元素,幾乎每樣對頭皮傷害性很大的,目光掃過他硬朗的下颌線,不禁自言自語:“會變成禿子麽?”
賀祁年讀檢讨書是臨時加上開學典禮的最後一項,他結束之後代表典禮結束。
教導主任組織各班級學生有序散場。八中平均一個年級四十多個班,操場上的學生烏壓壓一片。
高三有特權讓他們先走,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回班級學習。
喻麥冬跟着上一個班的隊尾往前走,前面的男生人高馬大的,她身上多出一片陰影,紅色的塑膠跑道上白色的紙飛機仰躺着,乍眼,機翼處已經被踩了一道腳印,離裝滿的垃圾桶不過兩米的距離,像是從最上面被風吹落下來的。
喻麥冬彎腰将它撿起,攤開後,幾個大字快占據一面紙。
【我這麽帥,什麽發型不好看?啧。】
“啧”占了一張紙的二分之一。
鼈爬一般的字體。喻麥冬的評價。
他根本沒對着這張紙照本宣科地讀,剛剛都是臨興發揮。
“喂,喻麥冬!”
胡梓琬在後面叫住她,在她後背拍了一巴掌。
喻麥冬下意識的将這張紙塞進褲子口袋,等回過頭問道:“怎麽了?”
“去小賣部麽?我想買瓶水,這太陽曬得我好渴啊。”
“不了,我還得去班主任那裏。”
“行吧,我感覺他應該也不是真的要罵你說小話,大概是因為上學期的那件事。”
喻麥冬搖搖頭沒說話,在教學樓的岔道口與她分道揚镳。
“那件事”指的是喻麥冬京大的保送名額在最終确定名單下來之前被暗中截胡了。
通告欄上那大紅的喜報上本應該是她的名字。
“假期過得怎麽樣?心情調整過來了麽?”班主任叫高峰,教數學的,聽說有着優秀的教學經歷,快二十年的曾帶出過好幾個狀元,見喻麥冬過來開口問道。
“還行。”喻麥冬跟梁絡伊說得是實話,暑假的确去廠裏打工了。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一天十二個小時,流水線工作将自己的腦子徹底防空,麻木的放任什麽都不願去想。
喻麥冬上學期參加全國中學生物理競賽獲得一等獎,這種國一的含金量不存在,不需要參加京大的自主招生可以直接保送,但京大的保送名額是有限的。
而這個名額最後變成隔壁班一個男生的,喻麥冬也認識他,當時和她一起參加集訓以及一同考試,他的成績喻麥冬也知道,全國三等,的确有保送的資格,但不應該跳過她。
喻麥冬上學期就被明裏暗裏暗示過,要跟對方争肯定是争不過的,對方還有一個身份是淮西市教育局局長的兒子。
讓喻麥冬起了暑假打工的念頭家境拮據是一個原因,還有是她以為自己保送萬無一失,之後高三都可以不怎麽去學校,索性就想找個地方讓自己待着。
但神不知鬼不覺的操作之下,變成喻麥冬自願放棄名額,等她知曉,木已成舟。
這件事喻麥冬沒有告訴她家裏人,喻母不懂這些,只知道喻麥冬先是集訓,再是考試,費用都是學校出的,也不知道考這些試有什麽用,但多拿一個證總歸是好的,所以更不知道自己的女兒保送名額被搶。而且那段時間家裏最主要的事情是她哥哥喻原結婚,一個市的教育局局長,告訴他們也沒什麽用,只會徒增煩惱。
名額沒了,喻麥冬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去打暑假工,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就是軸,死倔。
起初喻母不同意她高二跑出去,架不住喻麥冬直接不去學校,轉念一想,女兒從小到大學習方面的事從未讓自己操過心,見她信誓旦旦保證成績不會倒退就随她去了。況且這段時間家裏錢的确不夠用,大兒子要結婚的錢他們都拿不出。
“我靠自己也能考上。”喻麥冬淡漠,上學期最後一天丢下一句話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她反應平淡,原因無他,屬于她的就一定會自己的方法讨回來,哪怕對方是什麽局長。
高峰對她還是放心的,語重心長地又說了一些道理:“回來就好,這兩個月在家有好好看書吧?”
“嗯。”
“行,你先回去上課。”
暑假補課的時候他們班換了一次座位,只有喻麥冬的座位沒變,依舊是離教室門口最近的第一排,後排和同桌都換了新人,她不怎麽在意坐下攤開課本。
中午放學,喻麥冬将試卷最後一題寫完,周圍同學已經走得差不多。突然前面的光線被人遮住,喻麥冬擡起頭,她們班班長,一個男生,身高有一米九幾。
喻麥冬見班長在她新同桌的座位上丢了一顆悠哈奶糖。
這糖是……
?喻麥冬的腦門上冒出一個問號。
這是在幹什麽,習慣?喻麥冬想要提醒他開學已經換座位了,她前同桌不坐在這,不過對方沒給她機會,已經走出教室。
午休時間緊湊,喻麥冬沒在耽擱,跟着大部隊沖向食堂。
下午一點五十上課,物理老師周毅早早提前十分鐘就站在講臺上。
“老師這不還沒打上課鈴麽?”班上叫苦聲響起一片。
“過兩天就要摸底考試,你們班這物理我放心讓你們考?行了啊,都高三了,把課時作業都拿出來,我訂正,看看你們最後第一大題都寫成什麽樣子?”
“我課時作業不在這啊?”周毅翻動講臺上的書籍,“我今天上午有樓下十一班的課,練習冊應該丢在他們班講臺了,喻麥冬,把你的作業拿過來,暑假寫了吧?”
“寫了。”
“你去樓下班把我的拿過來。”
喻麥冬是他的課代表。
“好的。”
喻麥冬在高三十一班門口攔住一名學生。
“周老師的課時作業好像丢在你們班,你能……”
“還沒上課,應該在講臺上你,你進來自己找吧。”男生急急忙忙沖向廁所的方向。
喻麥冬斂了斂目光,走進去,他們班講臺上幾乎都是多餘的試卷,她随意掃了一眼坐在講臺邊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補覺,他剃了個光頭,像顆被剝光了殼的水煮蛋。
她慢慢往下翻找,依舊沒看到熟悉的練習冊,将試卷整理到一邊,手掌一不小心揮動到講臺最邊上的粉筆盒。
長方體的紙盒有傾斜下落的趨勢。
喻麥冬手忙腳亂也只接住粉筆盒子,那些粉筆全砸在那顆水煮蛋上。
“我靠,誰啊?”語氣中的不耐煩顯而易見,水煮蛋擡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