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蛛前緣2

天道堂建在京郊,其歷史遠長于大容朝,現在是大容朝最大的官學,萬千學子十年寒窗的夢。

現在正是休學時間,學院裏冷冷清清,只有少數教員抱着一摞摞新學年的材料匆忙奔走着。魏岚在黃默的帶領下,直奔最高大的那座三層建築,門半開着,黃默正想敲門,後面的魏岚卻一眼看到一個教員模樣的人正沖他連擺手帶擠眉弄眼的,估計是讓他們別進去。

他一把拉住黃默,輕輕搖了搖頭。

果不其然,黃默的手剛縮回來,就聽到屋裏傳出一個中年人的聲音,聲音不大,卻似一塊從天而降的巨石,直壓得人喘不過氣。

“多說無益!你當街鬥毆,打傷同窗,拒不悔改,着立刻除名,永不錄用!”

緊接着屋裏又傳來一聲半嗚咽半嘟囔的聲音,別的聽不太清,只有七個字最為清晰:“……我爹是戶部尚書……”

椅子聲響,中年男子的聲音再次傳來:“本官可以和令尊大人各自給太後娘娘上折子,讓她老人家評斷,如何?”

屋裏頓時再無聲音。

魏岚拉了下黃默,小聲問:“這位徐先生,和太後關系很好?”

黃默低聲道:“這位徐先生可是半個神仙,當年太後若沒有他的提點,恐怕就是個白頭宮女的命。別看他只是個從三品的天道堂祭酒,在朝堂之上可比那些一二品大員說話還管用呢。”

這時屋裏又傳出了第三個聲音,有些憨厚,語氣溫和卑下:“那個……祭酒大人,永久除名是不是太嚴重了點?苦主家已經收到了賠償銀子,願意和解這件事,您看看要不……”

“趙博士,”徐先生的聲音平靜而威懾十足:“本官身為天道堂祭酒,主管天道堂內一切事務,什麽時候開除一個學生,還要被你們掣肘?”

屋裏的人都啞了音,半晌,屋內似有人走動,魏岚正猶豫着要不要退遠一些免得見面尴尬,就聽徐先生吩咐道:“後門出去,還覺得不夠丢人現眼嗎!”

屋裏一陣腳步聲漸遠,這時徐先生又說道:“外面的可以進來了。”

魏岚和黃默被驚到了,正琢磨着先邁哪條腿,門突然開了,一個身着灰白色道袍,外罩藏藍色比甲的中年人出現在兩人面前,開始還有些愠色,可當他看到黃默時,竟迅速換成一種禮貌和藹的笑容:“是黃默啊,你身後那位……”

魏岚擡頭看了眼徐先生,竟覺有些眼熟。這人看面相只有不到四十歲,但一雙飽經世事的眼睛透露着這人絕對不止四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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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徐先生?”

徐先生只掃了眼魏岚就脫口而出:“是圓信啊,怎麽有空回京城來了?”

魏岚的表情有些尴尬:“先生,您還是叫我魏岚吧,我十年前就已經還俗了……”

徐先生笑着點頭,将兩人讓進屋,還親自給黃默倒了杯茶。黃默心安理得的接過來一飲而盡,徐先生轉身又要給魏岚倒茶,魏岚趕忙拒絕道:“先生,您是長輩,還是我來給您奉茶吧。”說着就搶過茶壺,耳邊是徐先生的嗔怪:“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黃默喝完了茶,擡頭道:“怎麽,你們認識?”

“我早年雲游的時候,曾經在清水寺拜訪過魏岚的師父,喝過魏岚給我倒的一杯茶。”徐先生解釋道,又對魏岚說:“我猜,你來京城不是專程來看我的吧?”

魏岚微微點了點頭,又看了眼黃默,可他完全沒有領會道魏岚的暗示。魏岚只好對徐先生拱手道:“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徐先生一愣,随即同意了,領着魏岚繞到屋後,只把黃默一個人留在屋裏,任憑他沖着魏岚的背影又抓又打。

兩人剛到屋外,沒等魏岚拿出簪子,徐先生就率先開口了:“你是來找我問十年前牧心案的事情吧?”

魏岚點頭。

徐先生似乎早已準備好了說辭:“天地不仁,讓你遭此不幸。只是牧心案影響太大,我身為朝廷官員,沒有證據的事情,不敢亂說。希望你可以理解。”

魏岚把發簪雙手奉上,解釋道:“先生放心,聽黃默說,您是我大容朝最博學的人,曾經游歷過很多地方,不知您是否知道這根簪子是什麽材質做的,那上面雕刻的鳥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含義?”

徐先生接過簪子看了看:“這簪子應該是雪松木的。雪松只長在塞北,質地堅硬堪比玄鐵,我在塞北待過那麽久,還沒見過誰拿它做飾品。至于這上面的鳥……”徐先生又仔細端詳了一番:“是一種海鳥,挺普通的,好多沿海的地方都有這種鳥。”

徐先生把發簪還給魏岚,接着問道:“今後有何打算?”

魏岚毫不避諱:“我想成為天蛛閣主。”

徐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卻不置可否,只是微一點頭,大意是“我知道了”。

“您……認識黃默?”魏岚又問。

徐先生仰頭望着天空,語氣微妙:“不可言,不可言,不過此人對你的目标,會有莫大的助益。”

……

數十名護衛簇擁着一個黑鬥篷走進牢房,黑鬥篷身量極高,在身後這群人高馬大的男護衛中,絕對排的進前三。

牢房不是地下室,卻黴菌斑駁,陰冷潮濕。遠處偶爾會傳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卻很快被黑暗吞噬。

牢房裏沒有人,只有一張木板床,上面一個白瓷瓶,瓶口用布滿暗紅色血跡的白布蒙着,邊上疊着一件被血液浸透的衣袍,別的圖案已經模糊,只有一只沾血的銀色蜘蛛在牢房裏閃着冷冷的光。

空氣中腐臭陣陣,黑鬥篷不禁拿出一塊明黃色手帕擋在鼻下。這時,她身邊一個護衛上前,擋在門口道:“太後千金之體,怎可……”

“打開。”黑鬥篷中探出一只優雅纖長的手,兩只金燦燦的護甲就算是在昏暗的牢房,也難掩光彩奪目。

身旁的護衛雖有遲疑,但還是打開牢門,伸手掀開白布,把瓶口朝太後的方向略傾了傾,見黑鬥篷身子往後一縮,又急忙蓋上。

瓶子裏是一灘紅白相間的糊糊,還有一些乳白色的東西一動一動。

“第幾個了?”

護衛上前行禮道:“回太後,十年來,第七個了。手法一致,估計是一人所為。”

“齊王……”太後喃喃着,又問道:“皇榜發出去多久了?”

“已經一個月了,不過據我們調查,來報名的人都和齊王有關系。”

天蛛閣,昔日太宗皇帝一手創立,閣內皆是武功蓋世,才高八鬥的酷吏。他們直屬于皇帝,專司維護皇權,鏟除異己。閣內有酷刑十九種,比地獄還多一種折磨。九州之內,無有聞天蛛而不色變之人。

然而如今牝雞司晨,天蛛閣自然也落到了太後手裏。

天蛛閣噬人無數,十九種酷刑熬下來,不死不殘也會瘋。而唯一挨過十九種酷刑還活蹦亂跳的正常人,正在天蛛閣外的彼岸花海中曬太陽。

“帝都三重天,天道堂風景清幽,遺世獨立,算一重;天姬坊紙醉金迷,百花争豔,也算一重,至于這天蛛閣嘛,就是占了個天字,沒什麽稀奇,不過這片彼岸花海四季不凋,格外出名。好多癡男戀女都在這許願三生相守呢。”黃默介紹着。不料魏岚不屑地“哼”了一聲:“知道這花海怎麽來的嗎?”

黃默一愣:“你知道?”

魏岚擡手擋住陽光:“在閣裏被折磨死的人本來是該扔到亂葬崗的,結果死的人太多,亂葬崗太遠,他們懶得去,就都埋在附近這片空地上了。地上光禿禿的有礙觀瞻,就種了這片花。你瞧,這拿死人肉滋養出來的鮮花,可真是嬌豔吶!”

黃默當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過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請求道:“我知道你看得開,但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魏岚又露出了那刺骨的微笑:“經歷多了就會明白的。”

黃默拼命地把衣服往身上裹,魏岚則大步邁向天蛛閣。皇榜貼在閣前的一塊牌子上,旁邊有個衣上繡着蜘蛛的人縮在椅子上打盹,魏岚沒理他,而是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張寫着姓名籍貫的紙條扔進了桌上的銅盒裏,随即離開。

黃默沒有注意到魏岚剛才去了哪裏,見魏岚回來,趕忙上前問:“你剛才去哪了?”

魏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拉着黃默離開花海說:“天色有點晚了,我們回去吧。”

将名字投進銅盒只是第一步,天蛛閣對于人員的選拔及其苛刻。第一,必須是平民出身;第二,十族之內親眷不能超過兩人;第三,必須武功蓋世,才高八鬥……這樣苛刻的要求,放到整個容朝,恐怕都找不出幾個。

若是上面覺得你合适,才會派人告訴你閣主選拔的具體事宜。

路上,黃默依舊不消停:“徐先生說了,那個人性質惡劣,所以被永久除名。然後今年入學的名額就空出來一個,你和他是舊相識,他也邀請了你,不考慮一下?”

魏岚堅定地搖頭。

“我也是今年天道堂的新生”黃默補充道。

“我同意了。”魏岚瞬間改口。

兩人正說着,忽見三個彪形大漢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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