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蛛前緣4

夜深,魏岚家。

黃默正縮在兩盞明晃晃的油燈後面奮筆疾書,手邊是一摞半人高的書。一旁的魏岚卻躺在藤椅上,手裏剝着橘子,一瓣一瓣地扔進嘴裏。

黃默時不時瞟上魏岚一眼,半是羨慕半是惱,終于他忍不住了,嗔道:“你真不準備複習?不怕墊底?”

魏岚靠在椅子上搖搖晃晃,嘴裏嚼着橘子,含糊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是專程來讀書的。”

黃默扔下筆,大步走到魏岚旁邊,搶過剩下的半個橘子,“苦口婆心”道:“你是真傻還是裝傻啊?你知道這天道堂是什麽地方嗎?在這裏如果學習好,不論文武,都是可能直接被保舉做官的!”

魏岚不屑一顧:“你這麽想做官?”

黃默突然被将了一軍,半晌,才尴尬着說:“那倒……也不是。”停了一會他又繼續:“但你不一樣啊!你不是要查當年的牧心案嗎?難不成你要以平民的身份去查?別說查案了,恐怕你連找線索都難!”

一聽這話,魏岚“騰”地從藤椅上蹦起來,一雙蛇眼直盯着黃默:“你偷聽了我和徐先生的談話!”

黃默嘴裏咬着的半個橘子掉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手不停地在身後摸索着,最後竟拿來一本《論語》擋在前面,牙齒打顫道:“你……你別亂來!殺人……是犯法的!”

魏岚以手扶額,擋住了眼中的寒光:“拜托!你我無冤無仇我為什麽要殺你!”

黃默顯然不相信魏岚的說辭,卻也避無可避,只退了幾步就感覺被桌子頂住。這時,魏岚不知從哪找來一個鏡子仔細端詳起來:“我真有這麽吓人嗎?”

黃默思量再三,最終說了實話:“有。”

魏岚撩了下鬓邊的碎發,口中道:“那真是太好了。”

……

天道堂的月練原只是衆多考試中最不起眼的小測試,也不納入年終評鑒。不過,這是新生入學來的第一次月練,絕大多數人還是認真準備了很久,希望可以給教員們留下一個好印象。

不過魏岚并不在意這些,算算日子,今天是天蛛閣公布初選結果的最後一天。若再接不到入選的通知,只怕自己就要另謀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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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考文試,無外乎是些入朝為官必修的儒家經典,寫寫策論,判判案子什麽。魏岚看了看試卷,題并不難,雖然拿第一不敢說,混個中游還是沒什麽問題。反倒是不遠處的黃默筆走龍蛇,讓魏岚有些摸不透他。

他來天道堂不是為了做官,卻還是對哪怕最平常的考試都如此用心,真搞不懂他在圖什麽?

下午考武試。相傳,徐先生是一位劍術大師,而且向來有教無類。江湖中也有不少人慕名而來修習武學,日後不論是在江湖還是戰場都能脫穎而出。

武學并非必修,參加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又是月練這種小測驗,滿打滿算也就十幾個人。比武場設在天道堂外面的大廣場上,參賽者每人一把木劍,點到為止。場下是天道堂各位教員和負責裁判記錄的學生。徐先生一襲大紅色官服,居中而坐。

魏岚淡淡掃了一眼身邊的參賽者,丁言居然也在其中。而且這十幾個人還簇擁着一把椅子,上面坐着個蔫蔫的少年——葉重祥。

葉重祥是在場一百多名學生中唯一一個坐着的,他人雖然蔫着,坐姿卻極為惬意,嘴裏還嚼着什麽東西,一旁的丁言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地不知道說着什麽,他也不回話,直到丁言徹底說完了,又過了好久,他才敷衍地點了下頭。

魏岚悄悄往前挪了兩步,仔細觀瞧,看不見人臉,但還是看得出這位世子爺養尊處優,生活優渥。頭上紫金冠,身穿紫色廣袖圓領袍,腰上一條玉帶,完全不像準備比武的樣子。

魏岚并不覺得奇怪,早在食堂的時候,葉重祥一筷子釘死蟑螂時,魏岚就看出此人武功不俗,這些人除了自己之外,恐怕在葉重祥面前走不上一個回合。

想到這,魏岚多少有些期待自己若能和葉重祥切磋一下會有什麽結果,不過這個念頭很快就被打消了:如果真的遇上,不論兩人實力如何,還是輸給他好。

他正想着,忽聽前面負責抽簽的學生高喊道:“天道堂月練,武試第一場,陸機對葉重祥!”

魏岚循聲向比武臺上望去,雙方已經就位。随着裁判一聲令下,陸機率先揮劍沖了過去,而葉重祥幾乎沒動。就在陸機的劍尖正要碰到葉重祥的瞬間,他竟電光火石般地閃到了陸機身後,一劍頂住脖頸。

盡管葉重祥贏了,場下的喝彩也不甚熱烈,只有那些女弟子們喊得最歡,因為這場比賽本就毫無懸念。葉重祥緩緩下了臺,前面的教員立刻止不住地交口稱贊。只有徐先生依舊端坐在正位,只對葉重祥微微點了點頭。

待葉重祥近了些,魏岚才終于看清他的容貌。此人五官生的不錯,卻毫無生氣——雙眼無神,看哪都是呆呆的,嘴角耷拉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心生厭煩。

魏岚正想着,葉重祥居然走到自己耳邊,輕聲道:“下一個是你。”語氣拖沓,透着極大的不情願。

魏岚搞不懂這位世子爺為何要特地來提醒他。這時,只聽裁判喊道:“天道堂月練,武試第二場,丁言對魏岚!”

魏岚抱着木劍走到臺階前,明明有兩邊樓梯,大胖子丁言卻非要和他擠一邊。他并不惱火,微微一提氣,躍至臺上。

丁言拖着木劍在比武臺上站定,雙眼噴火。魏岚則是微微打了個哈欠,懶得理他。

就丁言這水平,再來一百個,也不是魏岚的對手。

對于這種點到為止的比武,通常都是以相互行禮開始,誰知丁言竟直接越過此步,長劍迫不及待地刺了過來。魏岚也不躲閃,待劍尖逼近心口的那一刻,伸手穩穩地握住劍尖,不論丁言如何使勁,那劍尖都如生了根一般,拽不動分毫。

場下的人自然不知道魏岚這一握到底有多大力氣,只能看到魏岚巋然不動,丁言面容扭曲,雙手握劍拼命向後拉扯,盡管他雙腳都快離了地,劍尖卻還長在魏岚手裏。

魏岚不再看着五官錯位的丁言,他游離的目光飄到場下,正與徐先生碰上,恍惚間,魏岚似乎看到了一個微不可查的搖頭動作。

丁言已經滿頭大汗,臉色也漸漸蒼白,卻還在較着勁。魏岚心道:該結束了!順勢一推,丁言站立不穩,後仰過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還緊握着那把劍尖已經碎掉的木劍。

過了一會兒,丁言還是沒有站起來。

“天道堂月練第二場,魏岚勝!”

丁言還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兩人畢竟算是同門,縱是魏岚極不情願,在一衆師生的注視下還是要做出些樣子。于是他緩步走過去,低頭想扶起丁言。可他走過去一看,丁言竟臉色慘白地昏倒在地上,四肢癱軟,嘴角還淌出少許鮮紅的血。

魏岚先是一驚,探出去的手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但他很快鎮定下來——他篤定自己剛才的一擊絕不至于把丁言打成如此模樣。借着扶起丁言的功夫,他的手悄然摸索到了丁言的脈搏……

“你……你竟敢!”突然,一聲厲喝打斷了魏岚的思緒——裁判弟子已經登上了比武臺,顫抖着指向魏岚,強作淩厲的眼神中藏不住亂竄的驚慌失措。

沒等魏岚解釋,那個裁判弟子就開始大呼小叫地喊大夫,圍觀弟子也騷動起來,不知道誰說了句什麽,大家竟紛紛開始斥責起魏岚來,只有黃默想上前求助徐先生,誰知葉重祥突然站起來,擡手擋了黃默一下。

魏岚甚至都沒有開始猜想黃默到底是準備幫忙還是認慫,黃默就已經悻悻地退到一邊。這時候,已經有弟子把昏迷不醒的丁言擡走了,大夫看過之後連連搖頭。丁言的幾個馬仔更是如狼似虎地撲過來,手裏握着随身的利刃,閃着凜冽的寒光。

魏岚沒有半點畏懼,而是直接上前一步,言語波瀾不驚卻又透着滿滿的威懾:“覺得是我傷了丁言的,可以直接動手。”

他沒有害怕,那些馬仔也沒有害怕,雙方劍拔弩張之際,随着徐先生的一聲“住手!”凝住了。但徐先生沒再說什麽,場上的聲音換成了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

“請問,哪位是魏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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