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蛛前緣5

來者随着徐先生控場緩緩出現在衆人的目光下,直裰上那群栩栩如生,猙然可怖的蜘蛛最是耀眼。他走到人群前,四下環視了一圈,和他對上目光的人無不低頭躲避。

“請問,哪位是魏岚?”他又重複了一遍。

魏岚舉手示意了一下,和他對上了目光,那一瞬間,來人略微低了低頭以示恭敬。接着,快步從梯子走上擂臺,仿佛不曾見到魏岚身邊的一群馬仔,徑自走到魏岚身邊,低頭道:“魏公子,借一步說話。”

兩人在衆人的目光下走到了廣場上一個相對沒人的地方,那人就站住了,從懷中拿出一個只有蠟印的信封雙手交給魏岚:“恭喜魏公子通過天蛛閣初審。”

魏岚身子一顫,呼吸聲也變得急促起來。他竭力平複着翻騰的心跳,卻忘了接過信封。

“在下張堯,主管天蛛閣的檔案,您若還有什麽想了解的,願為公子分憂。”說着,他又把信封向前遞了遞,腰也彎得更深了些。

魏岚一把攥過信封,生怕它會飛走,似是這信封裏藏着他最熱切的希望。他的呼吸聲更重了,蠟黃的臉久違地浮出些血色,嘴唇哆嗦着,強把字咬得清晰:“不用,多謝,沒事。”

張堯微笑着指了指人群中幾個漸漸遠去的背影:“需要在下幫公子處理了嗎?”

這句話把魏岚從通過初選的喜悅中拉回了現實,他順着張堯指的地方望去,起哄的、發難的、甚至想要火拼的無不腳底抹油。

“不必了。”魏岚閉上了眼睛,極淺的眸子漸漸斂去寒光,随着一聲平穩的呼吸,魏岚輕聲道:“他們不值得髒了先生的手。”說着,他轉身給張堯躬身一禮,口中道:“張先生公務繁忙,竟還能撥冗前來,小可在此謝過了。”

張堯趕忙上前扶住了魏岚,沒有讓他全禮,兩人口耳相對的空檔,張堯低聲道:“太後娘娘格外看好公子……”

這話魏岚想來是客套,估計所有的入選者都會聽到,他正準備禮貌回應一下,張堯又快速說了句:“終選之前最好不要出門,千萬不要離開黃默。”最後半句字字重音,魏岚不禁愣了一下,半信半疑道:“黃默?”

張堯點點頭,口中卻岔開話題道:“終選的事情都已經寫在信中了,若是沒有什麽別的事,在下就告辭了。”說着,他給魏岚深深一揖,幾乎要碰到了地面。

張堯走了,魏岚如盯着獵物般盯着手中攥皺了的信封,小心地撫平信封上的折痕,揣入懷中。又自言自語道:“他現在就把我當成閣主了?”言語間,他的嘴角勾起,宛如盛開的夾竹桃,明豔、劇毒。這種美無人敢欣賞,只會讓人不寒而栗。

魏岚如一只利箭插入緘默的人群,他始終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也不知走到了哪裏,幽幽地扔下一句:“這樣的學,不上也罷。”

他加快腳步穿過人群,所有人都只默默地看着,只有一個人怯生生地說:“我……我也走。”幾乎同時,魏岚覺得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卻很快松開。那人正是黃默,他低着頭不敢看魏岚,又緊跟着魏岚,一步不肯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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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道堂,魏岚的腳步更快了,就在他準備要跑起來的時候,黃默拉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道:“我……”

考慮到張堯的話,魏岚沒有撥開黃默,只是催促着:“有話快說!”

黃默嘴唇翕動着,目光游離,過了好久才下定決心:“對不起!我,我不應該袖手旁觀的。我,我就是個膽小怕事,自私自利……”黃默還沒說完,就見魏岚枯骨般細長的手指搭在了黃默手上,輕聲道:“你還沒那麽不堪,至少你還有自知之明。”

黃默想把手抽出來但是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他想給自己辯解一下,卻找不到任何說辭,只能任由魏岚抓着他的手往前走着。

“我并沒有生氣。”魏岚心平氣和地說,至少,他自己認為是心平氣和的,但看着黃默依舊沉浸在愧疚中,魏岚還是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一下。

太陽已經略微西斜了,魏岚拉着黃默走到街邊一棵柳樹下,他惬意地靠着樹幹,手中搓弄着柳枝:“看到別人有難,不去落井下石,就已經難能可貴了。”

黃默有些不可思議,他緩緩擡眼偷瞄着枯瘦的魏岚,尤其是在翠色欲滴的柳樹下,更顯得魏岚陰氣逼人。他把一切都看得很透,仿佛不是第一次投胎做人。

“那些幻想着朋友可以為他兩肋插刀的人,為何不先想想自己積了多少陰德,才能遇上這樣的朋友。”

不過,這到讓黃默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所以說……”他擡起頭:“你對朋友沒有那麽高的要求?”

魏岚點頭。

“所以我們還可以繼續做朋友?”黃默追問着。

魏岚到有些好奇了:“怎麽?我是不是你的朋友,這很重要嗎?”

黃默平日裏上蹿下跳的秉性已經恢複了八九成,順勢攬過魏岚的肩膀:“哎哎哎,雖然你這麽說了,但我也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對吧。這樣,今晚我們去放松一下,我請客,就當是賠禮了,如何?”

魏岚同意了,在這個關鍵時刻,他不想拂了黃默的好意。雖然他不知道張堯為什麽讓他跟着黃默,但黃默的身份絕對不像他自己說的那麽單純,說不定是個不得了的大人物,以後能用得上的那種。

兩人先回了魏岚家,首先達成一致的就是離開天道堂,若是繼續留在那不知道以後還會有什麽麻煩。之後魏岚拆開了信封,上面只有一行字:

八月二十,戌時初刻,禁宮,東安門外,生死自負。

魏岚盯着短短的一行字,又想到張堯的話,不禁脊背一陣發涼——難道自從自己把名字投進去之後,就已經被監視了?不然他為何知道自己這些天和黃默在一起。

天蛛不愧是天蛛,魏岚疊起信紙,背面赫然是一只毛骨悚然的蜘蛛伏在縱橫交織的蛛網上,網上纏着各路厲鬼。厲鬼雖張牙舞爪,卻逃不出蛛網的桎梏。

最後“生死自負”四個字明顯比上面的字大了許多。魏岚咬了下嘴唇,心中竟升起一絲久違的恐懼。他并非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此番孤身入京,翻查十年前的舊案,不論能否知道真相,都難免……

“八月二十,戌時初刻,禁宮,東安門外,生死自負?”黃默不知何時出現在魏岚身後,讀起信上的文字來。半晌,他一個激靈跳起來,顫抖地指着魏岚,牙齒打顫道:“你,你要去争天蛛閣主?”

“是啊。我已經通過初選了。”

黃默張了張嘴,似乎有一大堆話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只剩下了斟酌再三的一句:“你……知道天蛛閣主要做什麽嗎?”

魏岚笑了笑,收起信,佯裝疑惑道:“不太清楚,請黃兄解惑。”

黃默扶着桌子,眼中滿含着迫切與無奈,就像看到一個自願堕入沼澤的人,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能把他從沼澤中拉出來。

“天蛛閣是葉太後最忠實的狗,你要是真的成了閣主,就是一輩子給她殺人放火,毀屍滅跡,監視廟堂和江湖的工具!”

魏岚輕哼一聲,半卧在坐床上,不屑道:“那又如何?這年頭除了皇帝之外,誰不是別人的工具?”

黃默不知為何突然瞪了魏岚一眼,卻又很快收回了目光,接着說:“而且天蛛閣只能進不能出,萬一你将來……”

魏岚潇灑地擺擺手,并表示自己已經深思熟慮很久了,這一次是志在必得。黃默不好再多說什麽,轉身準備離開,可就在這時,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思量片刻後還是說了出來:“據我所知,近十年來,天蛛閣主已經死了七個了,最近的一個,是被巨石活活碾死的。”

魏岚依舊面若平湖,“恩恩啊啊”地敷衍着。只不過黃默的這句話更加讓魏岚篤定他的身份不簡單。當然,魏岚也相信黃默不會想不到在自己說出這些信息的同時會讓別人對他的身份産生懷疑,唯一合理的解釋,大概是黃默真的不想讓自己攪和到天蛛閣裏吧。

暖紅的餘晖順着窗子傾瀉而下,魏岚看了看窗外,回頭對黃默說:“你不是說晚上帶我去放松一下嗎?算起來現在出門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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