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蛛前緣6
今晚街上的人格外多,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黃默拉着魏岚順着人群小跑着。魏岚懶得問他到底要去哪,因為自己無法拒絕。不過,眼下他倒是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于是他叫住了黃默,問:“我們能不能吃個晚飯再去?”
黃默神秘兮兮地搖了搖手指:“诶!晚飯天天吃,但今天這日子可是三年等一回啊!我保證你到了那能把吃喝這等俗事忘得幹幹淨淨。”話音剛落,他又拉起魏岚跑了起來。
吃喝為什麽是俗事?魏岚大為不解。但看黃默興致勃勃的樣子,魏岚也不好潑冷水,只能一邊跟着黃默飛奔,一邊猜着黃默到底要帶他去哪。正想着,忽聽黃默朗聲一句:“到了,就是這!”
魏岚還沒擡頭,就覺得身邊擠滿了潮水般的人群正往前湧着,其中還夾雜着些少女的聲音。他擡頭一看,面前赫然一座三層樓高的建築,廊檐飛挑,燈火葳蕤,人頭攢動,樂聲鼎沸。一條橫扁在一衆彩綢的簇擁下赫然醒目,上書三個大字:
天姬坊
黃默得意地拍了拍魏岚的肩膀,大手一揮:“這可是京城最大的銷金窟,裏面的姑娘個個才藝出衆,秀色可餐。今兒你的花銷,都包在我身上!”沒等魏岚應聲,他就拉起魏岚上了臺階,撥開迎客的姑娘,沖着裏面大喊道:“婉娘!本公子定的包間呢?”
盡管坊內聲音嘈雜,但那位婉娘居然還能立刻辨認出聲音并迅速出來,向黃默微微一行禮道:“黃公子裏邊請,您的包間我早就備好了。”
黃默指了指魏岚,再次高聲道:“他是我的朋友,今日他的花銷,全記在本公子賬上,月底一起清算!”
婉娘笑着點頭答應,并走過來給魏岚施禮,輕聲道:“我是天姬坊的主人婉娘,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魏岚擡頭打量着婉娘,這女人約莫四十歲上下,姿色保養的不錯。今天好像又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她穿着也正式了些:綠襖紅裙,外罩深紅色萬字紋披風,頭上別着金釵,倒也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打扮。而且她舉手投足盡是端莊,不像一般的妓院老鸨那樣矯揉造作,若在外面,說是位诰命夫人也不為過。
“不必了,我不常來。”魏岚擺擺手,脫口而出。婉娘見狀也沒有追問,擡手道:“二位公子是貴客,我當親自帶路,這邊請。”
兩人跟着婉娘穿過人群到了一個巨大的舞臺邊,周圍瞬間安靜了好多。婉娘領着兩人進了黃默訂的包間,上面書着“興雅閣”的匾額,屋裏寬敞明亮,清潔雅致,前面可以看到舞臺,上面沒有人,只能隐約聽到樂器調音的聲音。
婉娘走後,一個侍女托着四盤甜點、一壺酒和兩枚銅牌放到兩人中間的八仙桌上,并親自給他們斟了酒。黃默一杯下肚,拉起侍女的袖子,直盯着人家精致的面容,問:“這位姐姐,這次選花魁的姑娘一共多少位啊?”
侍女嬌羞地低下頭,柔聲道:“回黃公子的話,一共十三位。”
“這麽多啊!”黃默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嘀咕道:“三年前還只有七位……”
原來是選花魁,怪不得這麽熱鬧!魏岚心道。不過,讓他更震驚的是黃默這種看上去老實本分甚至還有些膽小的人居然是天姬坊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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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侍女已經招呼完了黃默,見魏岚依舊坐着沒動,便走上前,把酒杯遞到魏岚面前,聲音軟軟的,讓人一聽就會酥了骨頭:“公子,這是坊內珍藏的女兒紅,請您嘗嘗。”
魏岚遲疑了一下,盡管他沒有任何世俗的欲望,但看那個姑娘一直端着酒杯殷切地看着自己,便接過酒杯,輕抿一口後覺得味道還可以,就喝了這一杯。
一旁的黃默看魏岚如此波瀾不驚,以為他是裝清高,便壞笑着推了推魏岚,一副見過大世面的樣子說:“魏兄啊!我知道你當過和尚,可你現在不是還俗了嘛,這天姬坊就是買醉銷魂的地方,何必這麽放不開呢?你放心,這地方沒你想得那麽不堪,坊裏的姑娘都是賣藝不賣身的……”黃默還想說什麽,可魏岚顯然不想聽。此刻,他正把桌上的點心一塊接一塊地塞進嘴裏,不論黃默說什麽,他都如往常那樣平靜,就好像過往的美女都只是一模一樣的骷髅罷了。
賣藝不賣身?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魏岚是不信。
黃默說話的功夫,魏岚已經兩盤點心下了肚,他看着黃默指了指第三盤點心,見黃默還在滔滔不絕,他便直接把剩下兩盤拉到自己面前,繼續大快朵頤。
四盤點心下了肚,魏岚終于有經歷關注起了選花魁的這個舞臺。黃默見狀趕忙介紹,說這個舞臺是只有在三年一度的花魁選拔時才會對外開放的。舞臺比地面低一寸半,用琉璃和銀水制成,琉璃鑄成水波模樣,上面注水,中間有一大塊渾圓澄淨的白玉,雕成半球鑲嵌在舞臺上。俯視下來,宛如一輪滿月沉入波光粼粼的水中,所以得名“落月臺”。
落月臺正如黃默所說,似靜影沉璧,仙氣出塵,魏岚正想着趁現在人少些,仔細觀察一番這三年才開放一次的舞臺。可他剛吃完四盤又甜又膩的點心,沒過多久就困意襲來,他開始時還撐着欣賞着這美輪美奂的玉臺,耳邊傳來了編鐘輕靈的聲音,一衆少女登上落月臺圍成一圈,向衆位看官見禮……漸漸的,魏岚眼中只剩下了大塊的白色棕色和一些移動的彩色,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些顏色也揉成了一體,變成了黑色……
魏岚的呼吸聲平穩而悠長,他抱着一個墊子,睡着了。黃默嘴裏罵着現在在這睡一覺可是二百兩銀子,卻情不自禁地脫了自己的外衣,蓋在了魏岚身上。
魏岚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更不知是夢中還是現實,只覺得一個黃裙子的姑娘正對着自己笑,雖然看不太清,卻覺得她的笑容迷人,身形嬌俏如水。突然,魏岚手中一空,他猛地睜開眼,原來是手中的墊子掉到地上。他低頭撿起來,旁邊的黃默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舞臺,眼神癡癡的,手裏端着酒杯,就這樣在嘴邊停着。魏岚迷迷糊糊地瞟了舞臺一眼,不巧正趕上謝幕,眼前都是無死角遮蓋的紅綢。就這一小會兒,他的困意再次襲來,又睡了過去……
“哎,哎!醒醒!已經結束了!”随着黃默的聲音,魏岚被推醒。舞臺上已經沒有人了,周圍的看官正陸陸續續地往外走着。黃默拿起桌上的銅牌,又推了一枚給魏岚:“走吧,一會兒去前廳,把這銅牌投了,你看上哪位姑娘,就投到寫着誰名字的瓶子裏。”
魏岚茫然地拿起銅牌,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黃裙姑娘。黃默見魏岚想着出神,直接搶過他的銅牌,說:“忘了你睡着了,一個姑娘也沒看見。所以還是我投吧,別浪費了選票。”
兩人順着人流走出來,排了好久的隊伍,才看到十三個一字排開的白瓷瓶,瓶身上寫着各位姑娘的名字,黃默毫不猶豫地走到第五個瓷瓶邊,把兩個銅幣扔了進去。
魏岚看了眼瓶子上貼的名字:“天香?”
黃默拼命地點着頭,眼裏流出了無盡的向往:“你是不知道,天香姑娘一襲淺黃色衣裙,加上她曼妙的舞姿,恰似月中桂花随風飄落…….”他越說越來勁,就好像自己要随風飄走似的。魏岚為了防止他真的飛走了,趕忙按住了他的肩膀,提醒道:“我們該走了吧?”
不料黃默直接蹦起來擋在魏岚前面:“那可不行!我們還得在這等花魁的結果呢!天姬坊花魁三年才選一次,若今天不見,以後再想見面少說也要五百兩一次,還不一定見得着呢!”
魏岚一聽,立刻就明白自己今天只能舍命陪小人了。兩人就在這個擡起一只腳就立刻沒有地方落的前廳等着,直到所有的人都投票完畢。一排侍女依次把瓶中的銅幣倒出來。魏岚伸頭一看,就數第五堆銅幣堆得最高。
毫無疑問,天香成了花魁。按規矩,婉娘領着她來見一面諸位看官,再之後三年,她可就是天姬坊的搖錢樹了。
“天香!還不趕緊出來謝過諸位客人!”婉娘一聲高呼,一衆小厮率先出來維持秩序,人們勉強把中間的小臺讓出來。到了這一步,大家對于花魁的熱情已經比之前高出了很多,就連魏岚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勾起了好奇心。
接着出來的是兩排粉衣侍女,每人手中捧着一束嬌豔的牡丹花。侍女們在臺後站定,分開,空出一條路,伴着衆人的高呼聲,一位黃衣女子漸漸映入衆人的視現。
天香的發髻上插着一只紅色的重瓣牡丹,只這一朵花就能把天下女子的容顏比下去。但這花插在天香的頭上,竟只有陪襯的份。她身着黃色诃子裙,外罩廣袖衫。在她輕盈的步履下,衣袂也随之飄擺,恍若仙女下凡。
她走上小臺,向臺下的客人行了禮,羞澀一笑,聲如玉碎:“天香多謝各位客人捧場。”
魏岚不得不承認,他從未見過如天香這樣美麗的女子。當然,他以前也沒見過幾個女子,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一時又想不出來……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他自己也如周圍的客人一樣,踮着腳,拼命伸長脖子,只為一睹花魁的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