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

肖軍第一次見到寧宇,是在一個雨天。

本來就是下班的時間,車流湍急的十字路口,因為暴雨驟降,行人更加匆匆。

寧宇一動不動地立在路中間,對身邊噼裏啪啦的大雨和來去如織的人流渾然不覺,只是靜靜凝視着一個方向,宛如一座立在路中間的城市雕像。

真是怪人。幾個字從肖軍腦海中飄過。

“轟隆隆”天邊一陣悶雷咆哮,更加猛烈的大雨讓肖軍眼睛都難以睜開,連忙疾步朝家的方向離開了。

然而,那個路口是肖軍每天必經的路口。

于是,在之後的日子裏,他無法避免天天上班下班都會看見那個身影。

有時候,依舊是立在車水馬龍的路中間,無視身邊來去如飛的車輛。

有時候,是倚在紅綠燈柱旁邊,跟那個鐵杆子融為了一體。

還有時候,甚至能看見他亦步亦趨走在幾個蹦蹦跳跳的小孩身邊,似乎想幫他們阻擋那些危險的車輛。

終于一個星期以後,有一天,肖軍沒忍住。

“喂。”

那天,寧宇是倚在紅綠燈柱旁。後來,他才知道,寧宇是在發呆,所以并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見寧宇不理他,肖軍提高了音量。“喂!”頓時惹來身邊一個匆忙經過的女孩差異的目光。

肖軍沒理她,只是皺着眉頭,盯着寧宇。

寧宇這才驚訝地偏過頭。“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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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軍盯着他的臉愣了半晌。

“你……剛才是在叫我吧?”

肖軍猛然回過神,感覺有點不自在,擰過頭盯着身邊來來去去的行人。

“我看了一個星期,你怎麽天天都在這兒?”

對面的男子淡淡笑了。“我不知道該去哪裏。”

肖軍忍不住皺眉。“你應該有你該回去的地方,是有什麽心願沒有達成嗎,所以呆在這裏不願離去?”

“心願?大概……是有吧。”男青年的臉色有點恍惚。

肖軍點了點頭。“那你說來聽聽,我幫你完成了,你就離開吧。”

寧宇眼裏帶上幾絲疑惑。“你是……”

肖軍立即否認說:“我不是。但是看你每天在這裏游蕩也不是個事,早了早好。”

寧宇低下頭思索。

肖軍的視線又不受控制地飄到了他臉上。

過了會兒,寧宇擡頭微笑着朝他點了頭。“好,那就麻煩你了。”

“行,那走吧。你跟我一起去我家,有什麽事等我吃了飯再說。”

肖軍擡腳便走,寧宇靜靜跟在他身後。

這真是個怪人。肖軍想。

到了肖軍家,換了拖鞋,肖軍穿過客廳,直奔廚房。

搗鼓了兩個菜,一手拿着一盤,又拿出冰箱裏昨天剩下的一大碗米飯夾在兩盤菜上方,就這樣演雜技似的端進了客廳,然後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

“噢,你還在呢。”

寧宇看見他端來這麽多東西,站起身似乎想幫忙,愣了下又坐下了。

肖軍把菜和飯擱沙發前的矮桌上,轉身又打了杯水,才一屁股坐在寧宇旁邊,開吃了。

寧宇瞟了他兩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吃飯喝水對胃不好。”

肖軍把水杯放下,夾一筷子菜,扒兩口飯。“菜鹹了。”

寧宇不自覺擰起了眉頭。“鹽吃多了容易得高血壓。”

肖軍端起菜盤,将湯汁淋在了飯上。“鹹一點好下飯。”

寧宇于是不說話了。

吃完飯,将空了的碗碟擱水池裏,“唰唰唰”的洗淨擺好,肖軍擦幹淨手,泡了杯茶,端進客廳。

“說吧。”他翹腿坐在沙發上,啜飲了一口茶,回味了幾秒後,望向寧宇。“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寧宇說:“我想你帶我去見一個人。”

肖軍:“就見一個人?”

“嗯,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內,我想每天見他一面。”

肖軍想都沒想,答應了。也沒問寧宇要去見誰,更沒問見人幹嘛。

然後,肖軍就鑽進卧室玩電腦去了。

只留寧宇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望着陽臺外面漸漸變黑的天空。

第二天,肖軍是被一陣香氣誘惑醒來的。

他從床上一下坐起,撓了撓在枕頭上蹭的亂翹的頭發,俯身從床腳亂糟糟的一堆裏拉過一件衣服套身上,就起了床。

“你在幹嘛?”

肖軍站在門邊,一手還拉着門,一手揉了揉額角,整張臉簡直黑雲密布。

寧宇在廚房裏聽見聲音,伸出頭來看了他一眼。“我煮了粥,你去洗個臉來吃早餐吧。”

肖軍于是沒法,又紮進旁邊僅容一人的小衛生間,洗了把臉,才算清醒了過來。

“你可以做飯?”

昨天玩游戲玩晚了,直接倒床上就睡了,肖軍又洗了個澡才出來,下面穿個大褲衩,踩了雙人字拖,肩上搭着條毛巾就走了出來,在忙碌的寧宇身後轉悠。

“嗯,我昨天晚上突然發現的。”寧宇将剁碎了的青菜末灑在煮粥的鍋裏,熄了火。又在旁邊的竈上,烙起了餅。

肖軍拿着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臉邊濕發中滴下的水珠。“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你先盛一碗粥涼一下。”寧宇遞給他一個碗,“我昨天在樓頂。”

“噢。”肖軍沒興趣再問什麽,盛了碗粥走出了廚房。

早餐是在那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難得用一天的餐桌上吃的。

肖軍一邊拿粥下餅,一邊含含糊糊對坐在對面發呆的寧宇說:“我早上要在辦公室裏坐着。這個月要到社區裏挨家挨戶做居民信息登記,我可以下午乘那個時間帶你出去。”

寧宇點了頭。

吃完早餐,寧宇就跟着肖軍匆匆離開了這套一居室的小屋。

快五月的天了,上個星期還是刮風下雨,到了這個星期,早晨的街上太陽一出,就有點燥熱的感覺。

肖軍腳步匆匆在上班人流的間隙中穿行,瞟了眼寧宇身上那件薄毛衣。V領的樣式,露出裏面藍條紋襯衣的衣領,顯得寧宇本就溫潤的氣質更加謙謙如玉。

沒想到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挽起衣袖給人做飯。

真是個怪人。

看了眼愈升愈高的太陽,肖軍趕緊加快腳步。

這一個早上,肖軍果然是閑的嘴裏能淡出個鳥來。

同一辦公室的大嫂們倒是樂呵地拉了一早上的家常。

肖軍呢,不過把玩游戲的地方從家變成了辦公室,而寧宇也安安靜靜坐在窗邊盯着外面,因為陽光燦爛而心情格外好飛來飛去的麻雀,看了一個早上。

肖軍玩游戲的空隙,也會瞟他兩眼。

就這樣早上結束了,中午在街口随便買了份盒飯,草草吃完,肖軍帶着寧宇偷偷溜出了辦公室。

“你要去的地方在哪裏?”豔陽下,肖軍在公交車站仰頭看站牌。

“XX醫院。”寧宇掃了眼站牌,指着一輛車,“這輛正好直達。”

“嗯。”肖軍點頭,等了兩分鐘,車來了,上車。

人很多,上車後,肖軍就被擠着動不了了。

他瞥了眼寧宇,有點不爽,小聲嘀咕:“你這樣可真方便。”

寧宇苦笑着仰了下脖子,離旁邊人已經戳進他喉嚨的頭頂遠了點。“這感覺也不舒服。”

肖軍看着他旁邊的情況,想了想。“你站我旁邊來。”

他前方車門角落裏正好有一小塊空地,一般人是不允許站那的,怕被門夾住,站寧宇倒是正好。

寧宇悄無聲息地挪到了他旁邊,有了臺階的高度,兩人正好臉對臉。

肖軍看他一眼,低下頭,一手拉着頭頂的杆,一手掏出手機玩游戲。

一路無話。

在XX醫院下的人很多,肖軍和寧宇在人群的最後緩緩走下車。

寧宇看着對面的建築,立了很久。

肖軍在旁邊等了半晌。“走吧。”

“好。”

兩人走進門診大廳,就見大理石磚鋪地的大廳裏,人來人往像菜市場般熱鬧。

肖軍皺了皺眉,避開一個莽莽撞撞擦身而過的人。

“去哪裏?”

“三樓,心肺科。”

“噢。”

寧宇熟門熟路,肖軍跟着他走。

到了三樓,比樓下人少些,心肺科比起其他科也要安靜很多。

寧宇走到走廊中斷,一個診室門正對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肖軍一路站着也有點累,跟着在他身邊坐下。

剛坐下,擡頭,就看見對面診室裏一張白色桌子後端正坐着一男的,正在詢問一旁病人的病情。

那人大概和寧宇一般的年紀,留着利索而又嚴謹的短發,是臉龐的發鬓都不超過耳根的那種。兩條濃長的眉大概因為病人的病情正緊鎖着。眼鏡後一雙眼眸銳利而又認真地盯着桌上的病例在記錄什麽。

肖軍看了兩眼,又低頭玩起了手機。今天,他一定要破了昨天的記錄!

玩了兩把,肖軍果然破了記錄,卻又覺得沒趣了。

他扭頭看向身邊一語不發,只是凝視着門內那人的寧宇。“你要在這裏看一下午?”

“……什麽?”寧宇回過頭,疑惑地看他。

肖軍又重複了一遍。

寧宇這才發現,他已經把肖軍晾在旁邊老久了,連忙抱歉說:“不好意思,我剛才……也不用一直呆在這裏,我看一眼就可以走了。”

肖軍說:“那也沒必要。我既然答應了你,你想看多久都可以。那你在這裏坐着,我去附近轉轉。”

寧宇張了張口,想說什麽,最後還是點了頭。“好,我在這裏等你。”

肖軍剛站起身,突然身後一人叫他。

“肖軍?”

肖軍回過頭。“老範?”

幾步遠處的黑衣矮胖男子哼哧哼哧跑來,一臉驚喜地拍着肖軍肩膀。“哎呦,真是你小子啊!我說大老遠看着像,怎麽跑醫院裏來轉悠了?你小子是不可能得病啊!”

肖軍不想解釋,随口應付。“沒事瞎轉悠。”

老範也不多問,笑呵呵地跟他拉了兩句,又看見了坐在他旁邊的寧宇。瞅了兩眼,又仔細瞅了兩眼,頓時驚訝了。

“這位是……”

肖軍立刻說:“我朋友。”

老範呵呵笑說:“知道是你朋友,你小子還擔心我會對你朋友動手?”

肖軍莫名不想聽他談到寧宇,岔開了話題。“你今天到這裏來幹嘛?你別跟我說你生病了。”

老範嗤笑一聲。“我就是想得病也沒病得啊!還不是老謝那家夥,每次惹了禍就讓老子幫他!今兒個又一口一個範哥的來求我,我又拗不過他一張老臉,只有答應幫他了。”

“他又惹了什麽?”

“還不是一個星期前,本來衙門裏讓他把一個人帶回去複命。結果倒好,他出任務的半路上,被個狐貍精給勾搭上了,兩人胡天胡地了一個星期,今天一早才從床上爬起來想起任務的事情!你說,這都一個星期過去了,人家還等在那裏讓他去抓嗎?早他媽跑的沒影了!這老小子也沒法,只有求我幫他找了,盡量趕在上面的發現前,把這坑給填啰!”

聽到這裏,肖軍心思突然一動,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旁邊一臉氣哄哄的老範。“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要是看見了也可以幫你們留意下。”

老範一聽肖軍願意幫忙,那是求之不得,連忙遞上手上的照片。

肖軍看了眼手中滿眼血紅的照片。

老範在旁邊說:“老謝說,是個醫生,姓林吧,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據他說這小夥本該長得挺俊的,又是這個XX醫院的醫生,前途無量啊,真是可惜啰!我就是看了他的資料,想他是這個醫院的醫生,大概會躲在這裏,所以才跑這裏來轉轉。”

“他是哪個科的醫生?”

“胃科?消化科?反正就是跟人的胃有關的醫生!你知道有關人身體的東西我都鬧不明白。”老範撓了撓後腦勺。

肖軍最後看了眼照片,然後還給了老範。“知道了。要是看見了,我聯系你。”轉身拍了下寧宇,“時間不早了,我下午還要去社區做調查。我們明天再來吧。”

寧宇跟在他身後離開了醫院。

回程的車上,寧宇一路都是神情恍惚的,肖軍也沒玩手機了。

兩人一路又回了社區辦公室,肖軍拿上居民信息表,就到旁邊一小區裏開始挨家挨戶做起調查來。

寧宇就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敲了十家門,只有一兩家有人開了門。

肖軍倒是有耐心,就算寧宇确定地告訴他這家沒人,他也能斷斷續續敲足十分鐘再離開。

終于,寧宇忍不住開了口:“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都在上班吧?”

肖軍一邊“叮咚叮咚”地按門鈴,一邊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寧宇說:“那你為什麽還要敲?”

肖軍瞅了眼手機,還有三分鐘到十分鐘,準備歇一分鐘,再按兩分鐘門鈴再走。

于是他懶洋洋倚在門上,對寧宇說:“這個小區是兩條街外那片城中村的還建小區,百分之八十的房子都是租給了在這附近打工的人,這個時間當然沒人。今天下午,我跟着你出去轉了一兩個小時,要是工作量為零,明天就該挨批了,好歹敲幾家門報個數也算交差了。但是,我要是一下午把整個小區的門都敲遍了,你覺得那領導真是個大傻子啊?”

聞言,寧宇面色微窘。“不好意思,都是因為我。”

肖軍盯着他看了半晌。“你就這句不好意思就打發我了?”

寧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麽樣可以感謝你,畢竟我現在什麽都沒有,還是靠你我才離開的那條馬路。”

肖軍低頭,抿了抿嘴,留個腦門給寧宇瞧。

“說說你的事吧。”

“說什麽?”

肖軍突然想到一事:“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

“寧宇。”

“下雨的雨?”

“宇宙的宇。”

肖軍說:“我覺得下雨的雨比較适合你。”

寧宇問:“為什麽?”

肖軍不答。“你名字有什麽含義嗎?”

“‘有實而無夫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這是《莊子》裏面的一句話。”

肖軍聽的有點暈乎,想了想,又問:“你今天去醫院見着的那人是誰?”

寧宇說:“他是我朋友。”

肖軍點了點頭,沒再問了,又看了眼表正好過了十分鐘。“時間到了,繼續上樓吧。”

剛踩上一級樓梯,他突然回過頭,差點兒碰上寧宇的嘴唇,還好寧宇及時停了下來。

“有事嗎?”

肖軍覺得他盯着寧宇剔透的眼珠看了至少有十秒,但實際上不過白駒過隙的一剎,他就回過了神。

“忘了告訴你,我叫肖軍。”

寧宇笑了。“有什麽含義嗎?”

“沒什麽含義,我出生時一個軍人救了我,就這。”說完,肖軍扭頭上樓,繼續敲門去了。

那天下班,寧宇說要去買菜。肖軍問為什麽。寧宇說沒辦法感謝你,只有幫你加強點營養了。

到了超市,肖軍推着小車,在寧宇的指點下,一樣樣往裏面放東西。

旁邊經過的大媽小妹都對他指指點點,嘴裏也叽叽咕咕。

回家,寧宇進了廚房,肖軍懶懶窩在沙發裏。

聽着裏面的動靜,肖軍叫了聲。“有事幫忙,就叫我。”

“這點小事我還沒問題。”

果然,一陣搗鼓後,香氣四溢的兩菜一湯飛上了桌子。

湯是南瓜湯。

“飯前喝南瓜湯,可以養胃。”寧宇說,“你長期吃冰箱裏面的冷飯,對胃很不好。”

肖軍很是認同地點頭,直接端起湯碗就大口大口咕嚕起來。

寧宇給他盛上一碗剛蒸好的飯,又到沙發上坐下了。

肖軍吃完飯照例是洗洗涮涮,然後進房玩電腦。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這樣周而複始。

直到第四天晚上,有個人敲響了肖軍家的門。

“哎喲,肖軍啊,你不知道可愁死我了!”

老範擡頭看見門內的人,愣了下。

“肖軍在玩電腦,說讓你等一下。”寧宇說。

“呃,噢,好,好好。”老範呆呆地跟着寧宇進了門,在沙發上坐下,直到寧宇去廚房裏給他端了杯水遞到手上。

老範接過水,才回過神來,兩眼把在沙發角落坐下的寧宇瞅了又瞅。

“你……是幾天前XX醫院裏面,那個跟肖軍一起的朋友吧!”

“是的。”

老範喝了口水,意外這水溫正好不熱也不冷,沒讓他燙了舌頭,也不覺得涼口。頓時對寧宇更加起了幾分興趣,把寧宇瞧了又瞧,只覺得這青年端的是文質彬彬,雖說年輕,但是那通身儒雅的氣質只讓人覺得是春風拂面,看的無比的舒服。

“哈哈,你可是我第一個看見的那小子的朋友呢。”老範放下水杯大笑說,“說起來,那小子也算是我從小看大的,還跟個貓大小時,這小子就整天對人愛理不理的。打小呢也是自己玩自己的,不愛說話,就算跟我認識了快三十年來,也是成天沒個好臉色!莫怪說是天成鬼嬰啰。竟然有你這麽個朋友,真把我給稀奇的!”

老範說完後,突然猛地把自己嘴給捂了,悄悄瞥向寧宇的眼神有點尴尬。

寧宇笑了笑,并未對他剛才的話提出什麽疑問。

“我再去叫叫肖軍吧,他玩游戲總愛忘了時間。”

寧宇敲了敲門,肖軍就出來了。

無聲地用眼神朝寧宇示意了下,見他從陽臺出去上頂樓了,肖軍才一臉不耐煩地走到老範身邊。

“找我幹嘛?”

“不就少玩了下電腦,臉至于這麽黑嘛!”

肖軍冷冷瞪着老範不說話。

老範嘿嘿一笑,朝他擠擠眼。“你那朋友是哪兒冒出來的?我看着氣色不錯,不像是幹了惡事的。要不,我幫他跟上頭說兩句好話,照顧照顧?讓他總呆在你這也不合适吧,他也有他該去的地方。”

肖軍瞥他一眼,轉身去廚房拿了杯酸奶。這酸奶是寧宇做的,據說也可以養胃。

拿起勺子舀起來,吃了兩口,老範還瞪着他。

“他的事你不用管。”肖軍淡淡說,“你今天找我來幹嘛的?”

老範一咋舌,滿臉的煩惱。“還能有啥事?不就是老謝鬧的那事兒嘛!都三四天了,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咋樣,你有沒有點線索?這一轉眼又到月底要省察業績了,要是這事上頭知道了,老謝那位子可難保了!好歹我跟他搭檔了這麽久,再換個也不知道習不習慣。”

肖軍仰頭将最後一點酸奶倒進嘴裏,抹了把嘴。“離這個月結束還有兩三天,你再找找看吧。這是老謝惹的事,你們領導也怪不到你頭上。不知道你這操的是哪門子的閑心。”

肖軍把憂心匆匆的老範趕走了,沿着樓梯走到頂樓,推開“吱吱呀呀”響的破舊木門,就看見了那個背影。

“老範走了。”肖軍走到寧宇身後說。

肖軍住的是一棟老居民樓,統共不過八層樓。夜晚樓下的小街因為天氣回暖,都擺起了夜市,有賣吃的,什麽炒粉炒面、燒烤、辣鍋,還有沿街擺攤賣小飾品的,分外的熱鬧。

寧宇坐在臺子上,把腳懸在半空中。

“謝謝你,肖軍。”

肖軍扒了扒頭發,一翻身也坐上了平臺,和寧宇一樣将腳懸在了外面,盯着樓下燈光璀璨人流鼎沸的街道。

“你這幾天也給我做了飯,我們算是扯平了。”

寧宇忍不住笑了。“但是買菜的錢是你給的,我不過動了手而已。”

肖軍沒答話,過了很久。

“寧宇,你是第一個給我做飯的人。”

說完這話,兩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又過了很久,夜風中都帶上了刺骨的寒意。

“下去吧。”肖軍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嗯。”寧宇起身跟上了他的腳步。

又過了一夜,這天已是肖軍帶回寧宇的第五天。

肖軍跟寧宇的生活,似乎已經有了相同的步調。

寧宇會在肖軍起床的時間準備好早餐,然後等他吃完和他一起去上班。

不過幾天,肖軍也習慣了每天早上在食物的香味裏醒來。

這天下午,肖軍依舊打着做居民調查的幌子,坐上車和寧宇一起去了XX醫院。

意外的是,那天寧宇的那個朋友請假沒來上班。

肖軍向小護士打聽了成醫生請假的原因。

“聽說是你朋友他媽病了,說要在家照顧老人,所以請假了。”肖軍對在角落裏等他打探完消息的寧宇說。

話音剛落,就見寧宇本就蒼白的膚色頓時變成了慘白,那雙總是恬淡溫和的眼中也滿是惶惑。

“你……怎麽了?”

肖軍看着失魂落魄的寧宇,想了想。“你擔心你朋友母親的病?”

寧宇立即兩眼看向他。“你……你能幫我,幫我打聽一下嗎?”

肖軍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後點了點頭。

“謝謝你,肖軍。”寧宇滿是感激地說。

肖軍轉身又到咨詢臺,以病人家屬的身份向護士詢問,成醫生準備請假幾天,他想預約兩天後的下午來就診。

護士說要打電話問下,然後拿起了電話。說了兩句,電話挂掉了。

小護士說:“成醫生母親的病不嚴重,他只請兩天的假,可以預約兩天後來就診。您先在我這裏做個登記吧。”

肖軍胡亂登記完信息,就直奔寧宇的角落。

“病不嚴重,兩天後他就來上班。”

寧宇立即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幾分笑。“那就好,那我們走吧。這兩天也不用來了。”

當天下午,寧宇又陪着肖軍敲了一下午的門。

敲門中途,肖軍大概有些無聊,突然問安靜等在旁邊的寧宇:“你說你名字是你爸起的?”

寧宇沒想到他會突然問他這件事,愣了下才點了點頭。“是的。”

肖軍看了眼手表,離十分鐘才過了一半,于是他一手又按了按門鈴,接着問:“那那個成醫生的名字也是你爸起的?”

肖軍今天打聽消息時知道了,成醫生的名字叫成宙。

寧宇笑了笑沒有回答。

肖軍也不再問了,只是繼續無聊地按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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