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
肖軍早知道他們會再次找上門來,卻沒想到會這麽快。
距離他答應寧宇的正好只剩一天了。
這天晚上依舊是寧宇開的門,但是他這邊剛打開大門,在房間內玩游戲的肖軍也推開房門,走了出來。
大門外,一矮一高,一胖一瘦,一醜一帥,一黑衣一白袍的兩個人神情尴尬地透過寧宇看向肖軍。
比起寧宇的淡定,肖軍的臉色簡直是冷得掉渣了。
他掃了眼老謝藏在袖子裏的東西。“你們這是準備跑我這裏來搶人?”
老範一臉讨好地說:“肖軍,你也知道,我們怎麽敢跑你這來鬧事。但是,我們這不也是公事公辦嘛!”
肖軍走過來,擋在寧宇身前,對老範說:“我知道你們為難。明天過了,我自會将寧宇送去你們那裏。後天才是月底,趕得上你們交差。”
老謝說:“遲一天早一天有什麽分別?肖軍,你不屬于三界之內,我們是管不到你頭上,但是你也不要太不把我們當一回事了!”
“老謝,你少說兩句!”
老範一呵斥,老謝哽了一下,狠狠瞪了肖軍一眼,還是閉了嘴。
老範沉吟片刻。
“肖軍,我倆打你出生就認識了。你的性格我也了解,一向是說一不二。我也不是不信你一天後把人送來。但是老謝這事吧,說來就像心底壓着一石頭,不早一天把寧宇帶回去,心裏總惦記着。你也要理解我們。再說寧宇本不該是留在這世間的人。我們來之前也翻了他的檔案。明天子時就是他投胎的日子。這要是耽誤了時辰,可是大事!他連着做了好幾世的善人,雖說不是投身大富大貴之家,但也是善始善終。你莫壞了他的命格。”
“你說——,明天?”肖軍臉上難得出現了驚訝的表情。
老範點頭。“這事我也犯不着騙你。”
肖軍又回頭看向寧宇,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Advertisement
“要不,我就跟他們走吧。”寧宇說。
“我答應過你。”
“我知道。”本該最失望的寧宇相反在安慰他,“其實你願意幫我,我就很感謝你了。他們也是職責所在,我能理解,就讓我跟他們走吧。”
肖軍深深凝視了他一眼。
“我說過了,我答應了你。”
肖軍轉身把門關上,将老範和老謝擋在了門外。
不知道肖軍做了什麽,只能聽見老謝氣急了的大罵和老範的好言相勸,但是他們卻根本進不來。
“你……”寧宇驚訝地看着肖軍。
“我既然答應了你七天,就一定會做到。憑他們兩個的本事,從我這裏還帶不走你。還有明天最後一天你就放心吧。”肖軍一副淡定的模樣,根本不把自己的所做作為當作一回事,轉身又朝卧室走。
“謝謝你。”寧宇在他身後說。
肖軍腳步一滞。“你也幫我做了這麽多天的飯,沒什麽好謝的。”
“嘭”地一聲,房門又關上了。
寧宇不知道肖軍做了什麽,但是第二天,雖然老範跟老謝,一黑一白從出門起就全程跟着他們,卻真的一步也接近不了他。
就像寧宇的四周被圍了一個罩子,老範跟老謝都觸碰不得。
“唉,你這小子……真是……”
老範看着幾步遠處,老謝在坐在窗邊的寧宇身邊不停轉悠,卻抓耳撓腮地無處下手,搖頭對身邊的肖軍苦笑說:“你小子這又是何必呢?為了一個鬼。你本身不屬于這三界之中,無牽無挂、無因無果,逍遙自在。為什麽要跟這麽一個馬上要投胎的鬼無端扯上因果?”
“我樂意。”毫不留情地幾刀下去,對方的血條立馬見了底。游戲裏肖軍玩的小角色繼續頂着大紅名嚣張地在野外轉悠。
“你!”縱使脾氣軟和如老範,也有了幾分氣。“肖軍,你可要想清楚!這因果可不是白菜,買來了想吃就吃,不吃了就扔!你們這因果可不算小,下世他肯定要來還你,也許還要連着還幾世!你們鬼嬰不是最厭惡這些世間人情的嗎?那你送他這個因果幹什麽?”
肖軍一心一意打游戲。
老範:“……”
老範張張嘴準備說什麽,一只手突然穿過他身體,探到了肖軍面前。
“哎喲,小肖啊,又在這裏玩游戲,快點快點,姐這裏有份表格,你幫我在你那電腦上打出來複印給我,我馬上要用的哈!”
自稱“姐”的大媽一邊嗑着瓜子,一邊遞過來一張寫着鬼畫符一樣字的紙。
“噢。”肖軍板着一成不變地冷臉,将游戲窗口最小化後,打開word文檔,開始編輯表格。
老範看這情況,想了想,又磨蹭到寧宇旁邊兩米遠處——這是能接近寧宇的最大範圍。
老範一手推開還在張牙舞爪的老謝,順着寧宇的目光瞅了眼窗外。
這天下着麻麻細雨,天色并不佳。
“你……是怎麽跟肖軍認識的?”
寧宇回憶了下,笑着說:“是肖軍在馬路上把我撿了回去。”
老範又把目光收回來挪到寧宇臉上,看了半晌,突然問:“你就一點不恨嗎?我前兩次見你時,還真沒認出來,老謝給我那照片上你一臉血肉模糊,不過說來你車禍後的樣子在鬼裏面也算好看的了。但是……我真沒想到,你會……”
老範把寧宇瞅了又瞅。“你這樣子正常的在我眼裏簡直都不正常了。你就一點都不恨他把你害成這樣?按說,你應該是要變成厲鬼的。”
寧宇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窗外,笑了笑沒說話。
老範又說:“那既然你心裏沒恨,為什麽不跟我們回去。你要知道今天晚上就是你投胎的日子了。你的下一個輪回就要開始,這個輪回的是是非非也就是過眼雲煙。你連恨都不執着,又在固執什麽?”
寧宇說:“這世上比起恨來,值得執着的東西太多了。你不是人,你不了解。”
老範說:“我現在雖然不是人,但是也曾經當過人,不過年代太久遠了,我也忘了當人的感覺了。不過,你們人也真是奇怪,不光長那麽多的心肝脾胃,還偏要有什麽七情六欲,我老範都不知道要這些勞什子有什麽用。現在竟然連個鬼嬰,都被你這人給扯出了情,也算是三界內的奇聞了。”
寧宇猶豫了一下。“鬼嬰……到底是什麽?”
老範瞟了他眼,說:“所謂生死輪回,是根據衆生的善惡有報、福分大小分化的六個去處,也被叫做六道。這六道分別是天道、阿修羅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但是因為機緣巧合,偏偏天生了一些介于六道之外的東西,鬼嬰就是其中之一。
“這肖軍呢,本該是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大富大貴之命,卻有人嫉妒他的生母,用了些陰詭之法改了他母親的命盤,讓她在肖軍快出生的時候死在了荒郊野嶺。偏偏肖軍命裏又有貴人相助,一個回鄉探親的軍醫經過,發現了他母親的屍體,還恰好發現她腹中的胎兒沒死,于是就用了剖腹的方法救了他。他出生之前,那女屍便已死透,乃是極陰之物。肖軍也本不該活着,卻偏偏在他要死的那刻,有人救了他。于是,造化弄人便孕育出了他這麽個鬼嬰。”
寧宇微微擰起眉頭。“既然他沒死,那不就還是人嗎?”
老範哈哈一笑。“确實,鬼嬰還算是人,所以叫鬼嬰而不是嬰鬼。但是,本該死了的人,卻還在這陽間好好活着,這本就不是尋常之事!實話跟你說,如肖軍這般情況,就算他百年之後身死,我們也是沒法把他拘回陰司衙門的,因為那裏都沒有他的檔案了。按照你們人間的話來說,那就是一黑戶。”
寧宇又在想什麽,突然一聲音插了進來。
“你在跟他說什麽?”原來是肖軍走了過來。
老範一扭頭。“你這臭小子管我說什麽!”
肖軍懶得瞥他一眼,對寧宇說:“我午休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嗯,好。”寧宇起身跟上他。
老範和老謝一見這情景,心裏一陣罵娘,趕忙也跟上了。
這天,成醫生果然正常來上班了。
寧宇坐在老位置,盯着診室裏忙碌看診的成醫生,眼睛一眨不眨。
旁邊,肖軍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而,幾米遠處,蹲着爆走的老謝,站着無耐的老範。
“你的死,和他有關?”每次陪他來醫院都一語不發坐在旁邊等的肖軍,今天突然開口問。
寧宇看着那人拿着他送的馬克杯,走出診室,在他眼前一晃而過,筆直朝水室走去。
“你怎麽知道?”
“他身上有血腥氣,那是殺了人的味道。”肖軍冷冷說。
寧宇看着那人遠去的身影,雪白的大褂後擺随着他穩健的步伐翻飛。“他沒殺我,我是死于車禍。”
肖軍嗤笑一聲。“那車禍是他制造的?他這身血腥氣,肯定是沾了人命。”
“不,那只是個意外。”寧宇終于扭頭,看了他一眼。
肖軍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問:“你下輩子想投胎到哪裏?”
寧宇有點驚訝,然後笑着說:“難道我想到哪裏,就能到哪裏?”
肖軍說:“他們不答應,我就揍他們。”
寧宇忍不住撲哧笑了。“算了,我看他們被你欺負的夠可憐了。而且,據說我下輩子投胎的家庭還不錯。”
肖軍看着他。“你想投胎嗎?”
寧宇沉吟說:“我也不知道。但是據說人不是都這樣的嗎,生老病死,然後輪回下世。雖然我也沒有上輩子的記憶。你呢,你想投胎嗎?”話問出口後,自己也愣住了。
“你聽老範說了我的事情?”
寧宇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嗯。”
問一個不能投胎的人,想不想投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問出這傻缺問題來。
“以前沒想過。”
那現在呢?
寧宇沒想問。今天子時後,這世間的一切跟他都無關了,他也會忘了一切。
等輪回以後,寧宇這個曾經的存在将全部抹殺,就像一個U盤被格式化。
想起來,竟讓人有點心頭發涼。
“走吧。”寧宇站起身對肖軍說。
“你不看了?”肖軍瞟一眼門內剛打完水,走回坐下的成宙。
寧宇笑着搖了搖頭。“已經沒必要看了。我還是陪你去敲門吧,然後你早點下班,我回去幫你做餐飯吧。”
最後一餐飯嗎。
肖軍想。
“嗯。”
兩人離開了醫院。
這天,一向按時上下班的肖軍在衆大媽大嫂的驚詫目光中,光榮地第一次早退了。
不過早下班一個小時,平時人流擁擠的超級市場只有零星幾個人,顯得無比寬敞。肖軍陪着寧宇悠閑地逛了一圈,将購物車塞得滿滿的。
當然,最後結賬的人還是肖軍。
“距離子時還有三個半時辰。”跟在兩人身後的老謝冷冷看着他們說。
肖軍充耳不聞拎起裝的滿滿的袋子就走。
寧宇則朝老謝微笑說:“多謝您提醒了,無常大人。”然後也跟了上去。
老範在旁邊嘆口氣。“老謝,你就不要再招惹肖軍了。這小子脾氣橫起來,我們把他也是無法的。再說他性格向來是言出必信,子時之前他必會将這寧宇交給我們去交差,你這時候惹他不快又是何必呢?”
深知老範說的有理,老謝恨恨冷哼了一聲,飄着又跟上了兩人的腳步。
門窗都被肖軍劃了領域,老謝和老範都接近不得,兩人只得站在五樓的廚房窗外看着裏面的兩人。
老謝一臉怪異地看着肖軍悶不吭聲地在廚房裏幫寧宇打下手,又是摘菜又是給魚刮鱗。
“老範,你說——,這天成鬼嬰難道也會紅鸾心動嗎?我看這肖軍對這個鬼的态度怎麽看怎麽不是個正常事兒啊?”
老範白他一眼。“你現在才看出不是個正常事?也不知道你這陰司第一浪蕩子的名頭是怎麽來的。”
老謝臉色黑了一半。“我那和他這叫一個事兒嗎?自古陰陽才叫和諧,這這這,這男的和男的,分桃斷袖是破壞天地法則,有違人倫綱紀的,我哪能一下想到這上面去!還有不是你說的,這寧宇跟肖軍是朋友什麽的。我就奇了怪了,之前檔案裏也沒寫這兩人有什麽交集,怎麽就成了朋友?”
老範面色也難得嚴肅起來,盯着窗內的兩人。“我在衙門裏呆了這麽多年,也就見過三個天成鬼嬰,無外是孤獨終老,最後不是自毀就是天滅。他們本不屬于六道輪回,自不會有月老替他們安排姻緣。只不過……天意難測,這鬼嬰的命數也不是我等能說的出個子醜寅卯的。而這肖軍——,唉……”
窗內。
寧宇看着肖軍操着并不熟悉地刀法在砧板上刮着魚鱗,忍不住又開了口。“還是我來吧。”
肖軍搖了搖頭。“我來。”
“這……”
肖軍見寧宇還要勸他,偏頭看他一眼,直言說:“殺魚罪業大,你現在是快投胎的魂魄,還是積點善果好。”
寧宇愣了一下。“啊?這還有講究?”
肖軍點頭,繼續笨手笨腳地刮鱗。“殺生本是罪業,殺魚罪業最大。”
寧宇問:“為什麽?”
刮完一面,把魚翻了個身,這魚還沒被殺,刮鱗的痛楚讓它忍不住在砧板上又猛烈地掙紮起來。肖軍幹脆一刀拍在魚腦上,将它拍暈過去了。
“這世上犯了罪的魂會被投入畜生道,只有不斷修行積攢功德才能再入人道。據說,這樣的魂在入人道之前,要經受十次輪回的磨難,而其中最後一次投的胎就是魚胎。只要歷經刮鱗剖腹之苦,就可以在下一世做人享福。但是殺它的人,殺了一條即将做人的魂,罪業基本等于殺人。”
“殺人……,罪業很大嗎?”寧宇若有所思地問。
肖軍淡淡說:“要看殺的什麽人,如果是積有善功的人,可能還會有天譴。”
“什麽……是天譴?”寧宇盯着他的側面。
肖軍搖了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寧宇沉默地接過被肖軍清理幹淨一動不動的魚,在水池裏慢慢沖洗,看着淺紅色的血水從他微微透明的手指中穿過。
肖軍看了他一眼,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廚房,來到客廳旁的小陽臺上,朝旁邊廚房小窗戶外的兩只招了招手。
“幹嘛?”老謝一臉警惕地瞪着他,像是生怕他臨時又反悔了。
肖軍懶得瞥他一眼,直接看向老範。“寧宇是被成宙殺死的。”他肯定地說。
老範“啧”一聲,抓了抓頭。“這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但是正常看來寧宇是死于車禍,當時那個成宙跟他在一輛車裏面,但只是受了點輕傷。”
肖軍得到了老範似是而非的答案,也不再對這事感興趣,又問:“寧宇跟那個成宙是怎麽認識的?”
老範打趣地看他一眼。“你怎麽不自己去問寧宇,還想從我這裏打探敵情,哈!”被肖軍冷飕飕的目光刮了一眼後,連忙收了笑。“嗨,看你這副鐵了心要跟他結因果的架勢,我就知道你會來問我他的事情!”
老範長嘆口氣後,開始講起了寧宇的事。
“寧宇他啊,我老範拘了幾千年的魂,也少有看見他這樣的怪人。我翻過他的檔案,自有記錄以來每次投胎雖算不上大善之人,但也不作惡還積點小善,所以即使從來沒投胎到大富大貴之家,但是次次也算殷實之門,一生順風順水、壽終正寝。這世,如果不是有了跟成宙的這段孽緣,想必也是個兒孫滿堂善始善終。造化弄人啊~
“說來,其實他還算是成宙命中的貴人。八歲那年新春,他父母帶他過年回老家探親祭祖。有天早上他突發奇想讓他父親帶他去河邊放風筝,沒想正巧趕上那個成宙在河岸邊撿野菜,一不小心滾進河裏,差點兒淹死了,于是父子兩人就救了他。有些地方鄉野間有傳統,如果有了大恩還不了,就認那恩人做幹爹。于是成宙就認了寧宇他爸做幹爹,還讓他爸給他起了個新名字,然後叫成宙了。
“那時候,認幹兒子可真是當親兒子來疼的。第二年,寧宇他父母就把成宙接進城裏跟他們一起生活,真和寧宇成了兄弟,然後就成了後來那關系。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你還想知道什麽,也只有去問寧宇了。”
聽完故事的肖軍皺了皺眉,他現在就一個想法:這成宙當年怎麽就沒在河裏給淹死呢?
大概他心理活動面部表現太過明顯,老範白他一眼:“我知道你小子現在心裏想什麽。但是你要知道,沒這成宙,你和寧宇大概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有實而無夫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肖軍突然喃喃念叨了一句。
老範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小子在嘀咕什麽?”
“‘有實而無夫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這句話什麽意思?”肖軍問。
老範這下大為驚訝了。“你小子從哪裏聽說這句的?你不是一貫不愛看書的,竟然還知道這句?”他回頭瞅了眼地平線上正在漸漸下滑的太陽。“今兒這太陽是要打東邊落下了?”
被肖軍冷冷盯着,就算是個千年老鬼,那天成鬼嬰的陰氣也讓他渾身毛骨悚然。旁邊的老謝也像炸了毛的貓,眨眼飛出了幾百米。
老範尴尬地“哈哈”幾聲。“我這不是意外嘛。這是《莊子》裏面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确實存在卻沒有具體位置的就是空間,有長度但是沒有開始跟結束的是時間。其實跟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思想差不多,這世間到底有多廣,永遠到底有多遠,誰都不知道啊!”
确實存在,卻沒有具體位置嗎?
肖軍突然很想回頭看一下寧宇,這世間現在确實再沒有“人”知道“寧宇”的存在了,從今往後也不會有人知道,除了他。
肖軍微微勾起唇角,心底有點淡淡的愉悅,卻如同羽毛輕輕搔動心房,讓他忍不住想再聽寧宇說幾句話。
于是,他轉身離開了陽臺。
“寧宇,還有什麽讓我幫忙的?”
寧宇在廚房裏回頭朝他笑了笑。“沒什麽,都準備要下鍋了,你在外面等着吧。”
老謝剛飄回來,又一臉驚悚地在陽臺外,脖子探着老長,朝裏面看。“老老老……老範,剛才那小子是不是笑了下?”
老範也很驚悚,五官都差點兒位移了,但是還是強制鎮定地把老謝的腦袋拽了回來。“咳!就笑了下而已,瞧你這副德性!”
老謝轉頭瞪他,誇張地揮着手。“但他是天成鬼嬰嗳!天成鬼嬰會笑!他連他親爹親媽都不認的!你,你之前見過他笑嗎?”
老範五官很是扭曲了一下,憋出一句話。“沒有。”
老謝突然哭喪着臉瞅他。“老範,你說我今晚上任務能安全完成嗎?”
老範長嘆口氣。“你擔心太多了。肖軍也不是心裏沒數。他這樣幫寧宇,結下這麽大的因果,算計的就不止寧宇這一世,而是之後的生生世世。而且,他也知道怎麽是對寧宇好。難道真讓寧宇跟他一樣成了黑戶?寧宇就一普通魂魄,又不是他這種三不管的,就算我們管不了,這世間自有平衡,也容不下他這一個不該存在的魂魄,到了時間自然會魂飛魄散。除非他用自己的陰氣養着寧宇,但是那樣寧宇最終肯定會堕入地獄道,那也就不再是寧宇了。所以,他沒有選擇,只有把寧宇交給我們。”
老謝聽他這樣一說,才稍微松了口氣,但是兩眼依舊盯着裏面兩人不放。不到最後寧宇跟着他們回去,這心始終是放不下來的。
只見屋裏兩人,一個吃,一個看,安靜裏自有一種詭異的溫馨感。
老謝臉又扭曲了一下。
突然旁邊老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面色立即變得嚴峻起來。
“老謝,我接到了臨時任務。”
“什麽?”老謝扭過頭驚訝看他。“又突然有臨時任務?天道又出了狀況?”
老範點頭。“嗯,應該是天譴,就在今晚戌時(19~21點)。”
“那,那那……那我們去了那邊,這邊還趕得上嗎?”
老範說:“那邊可能稍微麻煩點,我去吧。你在這邊等時間差不多了,就跟肖軍說把寧宇帶回去。我們直接晚上在衙門裏碰頭吧。”
老謝很是掙紮了一番。“我真不想一個人面對那小子。”
老範哈哈笑了。“你啊,要想順利完成任務,少說兩句就成了。有寧宇在這裏,肖軍也不會太過分的。那邊的事情,憑你可解決不了。”
老謝想了想,只有點了頭。老範于是就走了。
屋裏,寧宇見肖軍吃完了,也收拾幹淨了,就對他說:“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就跟他們走吧。早一個小時,晚一個小時也沒必要了。”
肖軍看着他說:“你就不想在這裏多呆一會兒?”
寧宇避過他的視線,搖了搖頭。
他個子高,身材瘦,站起身給人感覺卻并不弱,反而像一棵青松,秀麗而挺拔,溫潤而又堅守。
“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肖軍。”
說完這句,寧宇朝陽臺走去。
“老範呢?”寧宇微訝看着陽臺外百無聊賴打着滾的老謝。
“他接到了臨時任務,等下戌時可能有人要遭受天譴。”老謝又翻了一個滾,悶悶說。
“天譴……?”
“是啊!啧,這幾年天譴真是越來越多了,現在的人啊~明明我們每天都忙死,還增加工作量,真該死!”老謝憤憤說,絲毫沒留意到旁邊寧宇的不對勁。
“老謝,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老謝愣了一下,一個翻身站起來飄到寧宇面前的欄杆外。“看什麽?看天譴?”
“嗯,我沒見過。”
老謝不解地皺皺眉。“天譴有什麽好看的?不過帶你去看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也只有我這麽好心的無常才會滿足你們魂魄這種奇奇怪怪的要求。”
老謝瞅了瞅寧宇,不過,也是他看寧宇順眼,要是換個別的人來,哼!早一鏈子打回陰司了。
老謝一手将寧宇揪出陽臺。“那我們走吧,早去早回去。”
“你們要去哪裏?”肖軍的聲音突然□□來。
老謝白了肖軍一眼,剛張嘴準備說什麽,想起老範的話又閉了嘴。
他手上的寧宇說:“沒什麽,我想讓老謝帶我去世前生活過的地方看看,再去陰司衙門。”
“……”老謝繼續保持沉默。
“我走了。”寧宇朝肖軍微笑說。
肖軍沉默地凝視了他半晌。
“嗯。”
一聽他的“嗯”聲落下,老謝立馬以比光速還快的速度,閃的不見了鬼影。
徒留肖軍一人,看着空蕩蕩的陽臺外面。
樓下,喧鬧的夜市,又拉開了序幕,只是身邊,再也沒有那個安靜陪他看夜景的人。
忍忍,會再見的。肖軍想。
然後走進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