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開了話題。

“知道。”他退出來,輕輕關上門,轉身往浴室走去。

兩人認識這才第二天,還沒到了解的程度。來之前也簡單聽琴酒說過對她的評價——說她是個頭腦絕佳的天才,性情別扭的小女孩。

說這話的時候琴酒手裏正拿着一個酒杯,裏面裝着琥珀色的液體,酒香醇厚濃郁,黑麥也是愛酒的人,稍微知道一點,知道他喝的正是雪莉酒——那個女孩的名字。

他的語氣很淡,神情也很淡,但FBI多年敏銳的洞察力還是讓黑麥嗅到了不同的氣味。

雪莉是他的寵物,不許別人惦記。

所以,他就斷了從琴酒那裏初步了解這女孩的念頭。

他洗完澡換好衣服出來,雪莉正好也換好衣服從她的房間出來,兩人在走廊裏碰見,沒說什麽,便默契地朝外面走。

他親自當司機,駕駛着車送雪莉回家。雪莉的頭一直扭向一邊,眼睛盯着車外慢慢閃過的風景,不知道在想什麽。

“感覺到什麽了嗎?”他試着找話題打破沉悶的氣氛——她又恢複到第一天認識的不把他放在眼裏的時候了,只是那時候只是單純的冷和戒備,這回卻是很悶,完全的心不在焉。

“沒有。”她語氣淡然地回答他,頭都不回一下。

“之前來人調查的時候,感覺到過什麽嗎?”他漫不經心地追問。

她終于回過頭看他,目光裏有些怪異。

“我不相信上頭專門派下來調查的人,那麽沒有用,危險就在眼前卻眼睜睜錯過。”黑麥目視着前方,繼續平穩地開車,比他的車技更平穩的是他的語氣,那裏面的猜測。

不是危險分子太厲害就是組織成員太白癡。在這兩個選項裏,他很篤定地選擇前者。他經歷過那段非人的殘酷訓練,明白最後留下來的都是怎樣的人。

“對,只要他們在的時候那些家夥就不會出現,”雪莉肯定了他的猜測,“所以他們才不相信我,認為我精神出了問題。不只是他們,研究所的科學家們也這麽認為,因為被問的次數太多,快被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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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忽然露出了倔強的表情,像玫瑰花的刺,用自己的尖銳保護着美麗但脆弱的花蕾。

“所以我沒去問他們。”黑麥沒去安慰她,輕描淡寫地接下她的話,在她探尋的目光裏平靜地繼續表達自己的意思,“而且,這是最後一次,很快就會結束的。”

雪莉不說話,目光複雜地看着他。

黑麥想要抽煙,把煙叼在嘴裏,剛抽出一支火柴劃出火焰,忽然發現副駕駛上的女子還在盯着他,便滅了火。雪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目光無意間變成了否決的命令,倚回座位,閉上眼睛。

“沒事的。”她的聲音裏有淡淡的疲倦。

“還是不了。”黑麥卻已經決定,把煙放了回去,繼續平穩地開着車,盯着後視鏡裏能看到的一切景色。

到了家門口,黑麥盡了一個司機的職責,親自下車給雪莉開門,替她打開家的大門,輸入了密碼。雪莉似乎習慣于這樣的照顧,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适應,安靜地在一旁等待着他。門開,她卻站在門口遲遲不肯進去。

“房間裏我都檢查過了,沒什麽奇怪的東西。”黑麥一句話道出她的擔憂,給她吃了一粒定心丸。

“嗯。”雪莉輕輕答應了一聲,低頭脫鞋進屋。

“忘了告訴你了。”門關上的剎那,一只手突然伸過來隔住,雪莉詫異地從門縫看過去,黑麥臉上有着少許的愧疚,“雖然有些唐突,但明天還是把時間空出來吧。你得到外面去。”

“哪裏?”雪莉眼裏有小小的戒備,手仍舊放在門上,沒有打開讓他進來或者面對面看得更清楚的意思——她對別人安排她生活的行為一直很抵觸。

“随便去哪裏,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沒有想去的地方。”雪莉只想了幾秒便否決了人家目的不明的提議,手上用力,示意自己要關門了。黑麥卻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比如說……游樂園,動物園,要不然去買你喜歡的奢侈品也行……也可以去看電影。”黑麥打開記憶搜索功能,把自己前兩任女友的喜好搜索了一遍,删除掉可能引起暧昧的成分,終于艱難地選了幾項,給人家用作參考。

這樣的用心真的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麽。雪莉想了一會,終于拉開門,自己站在門口,做出了認真回應卻不讓對方進一步靠前的準備。

“游樂園和動物園人太多了,不利于保護;奢侈品的話,買之前得先把我家的倉庫清理一下;至于電影,如果說其它地方跟着的人還可以變裝隐藏起來的話,那麽電影院該怎麽辦?你能夠想象我一個人在看電影,身邊十幾個人看守犯人一樣的詭異情形嗎?”

雪莉用她最擅長的輕柔無害的聲音和語氣把人家的提議一一否決了,那種無辜的表情,讓人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你可以——”

“你是為了讓我當誘餌吧。”黑麥剛想開口解釋什麽,雪莉忽然截口插一句進來,神情有洞徹一切後的清醒,黑麥忽然覺得自己自以為周密的計劃卻好像是把一個女孩子推入火坑,女子眼中的柔弱和委屈,如一粒火種,讓他堅固純粹的世界多了一個缺口,再也沒那麽堅不可摧,他必須重新審視自己的行動。

黑麥的沉默給了他答案。雪莉點了一下頭。

“所以必須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吧。我知道了,就按照你說的辦。”剛才還倔強帶刺的玫瑰忽然變身逆來順受的小綿羊,并且速戰速決,不想再跟他有多一份時間接觸。

“明天見。”她倉促道別,也不等黑麥說什麽便結束,關上了門。

距離十五太遠,夜色黑的太過濃烈,連顆星星都看不到。不過,日本的夜色可不會被寂寞的黑色獨占,放眼望去,各種各樣的光亮閃耀,五彩缤紛目不暇接,雪莉公寓的燈光在衆多保镖的眼中是絕對光芒,不管之外的世界有多閃耀迷亂,也是不存在的。但是,真正比起來,真正跳到沒有人刻意注意的大千世界裏,那不過是滄海一粟,微弱到幾乎被掩埋了。

就像那女孩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與騎士的約會

芙紗繪專櫃前排起了長龍,一個茶色頭發的女孩子悠哉游哉地站在其中,那個發色、高挑的身材和特殊的氣質太過惹眼,引得好奇的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等看清楚了才會發現女孩那張做出高冷表情的臉蛋,竟然是令人驚嘆的精致。

是混血兒!還是個高貴冷豔,看起來很聰明的混血兒。人們不得不埋怨這世界的不公平了。

然而很快的,人們的這種不平衡心理就擴大了,成為浩瀚的海水,差點把一個世界都淹沒了——她身後僅僅相隔幾個人的位置,一個英俊挺拔的男人站在那裏,安靜地随着隊伍緩慢前進,那個外形條件和氣質,在冗長的隊伍裏絕對是鶴立雞群,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來這裏排隊的幾乎都是女孩子,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比她們搶眼的女孩和吸引她們注意力的男人身上。直到有一次,混血兒女孩偶然回頭看了男人一眼,兩人目光交彙,同時露出不需要言語來多做解釋的默契笑容。

芙莎繪的專賣店前,心瞬間碎了一地。人們終于相信了這世界的不公平比她們想象的要多。

雪莉習以為常,無所謂地笑笑,回過頭繼續等待,身後的黑麥卻小小的走了神——這樣的情形,真熟悉啊。

一年以前,一個叫廣田雅美的女孩,表情是那麽生動純美。

分別時她的眼淚,說要等他回來的話,故作堅強的表情,以及曾經相處過的點點滴滴,在潛入組織,密不透風幾乎要窒息死人的黑暗中,原本已經被迫忘記了,很久都想不起來了,但是這一刻,因為這熟悉的情形,因為前面那個和她截然不同的茶色頭發女孩的神情,一下子就冒出來了。如潮水漫過,擋都擋不住。

廣田雅美,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已經忘記他了呢。畢竟,才三個月而已。有哪個人會為了三個月的感情搭上自己的一生呢。他希望她能幸福,可是,他是不是也希望她能夠忘掉他呢?他不知道,他太忙了,忙到沒有時間去想那麽複雜的事情。

刀山火海上的行走,一失足便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想到這裏他的表情重新冷峻了起來,又做回那個全身戒備毫無破綻的FBI王牌赤井秀一、組織成員,黑麥威士忌。

曾經的甜蜜心動又如何,他們終究是不同世界的人,永遠也無法走到一起。

他閉了一下眼,收回心緒,開始思考眼前正在面對的狀況。

為了今天的引蛇出洞計劃,雪莉給自己安排了整整一天的行動,第一個是芙莎繪的錢包,第二個是動物園,估計這兩個做完了也該到吃午飯的時間了,如果蛇還沒出動,那麽下午就繼續,在各大美術館博物館溜達一下午,晚上去看電影。如果一切都做完了蛇還沒抓到,那就只能先回家制定下一步的計劃了。

“不想去游樂園嗎?”他問。

對女性的認知裏,游樂園似乎是共同的喜好。雅美就很喜歡,他曾經被她拖着去過一次。不過,也不是每個女孩子都這樣的,他的前前女友朱蒂更熱衷的是打電動,尤其是那種很刺激的賽車和射擊的游戲她尤為迷戀。

果然跟性格跟工作有關系。

但是雪莉,他猜不透,雖然她不是心機深沉很會僞裝的人,是很容易就看透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時常猜不透她的想法,對于她的喜好,她的行為,他也時常琢磨不透。

是一個既單純又神秘的人。

“如果去游樂園,這一天就哪裏都不用去了。”她退回他的提議,“只有一天時間,我想做很多不同的事情。”

她的語氣神情都很孩子氣,但黑麥聽出了那裏面的孤單和傷痛

“ 那就這樣吧。”黑麥把地圖收起來,思索着接下來要着手安排的布防問題——她選擇了這麽多地方,光是安排人就是一項大工程。

時間已經不早了,必須立刻行動。

某棟樓天臺,一支狙擊槍對準了一個茶色頭發的女孩。

“這麽漂亮的女孩,殺掉太可惜了。”狙擊手人性不正審美還不錯,對于要殺死這麽漂亮的女孩,自己也覺得惋惜。可是他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槍口仍舊瞄準了女孩的頭部。等待着最好的時機,立刻就可以開槍。

女孩幾步遠的身後站着一個男人,藍色外套藍色帽子,一頭黑發長過了腰,雙手插在口袋裏,悠閑地随着隊伍前行。狙擊手忽然對他感興趣起來,想知道這個看起來很随意但渾身上下透着股認真的男人轉過頭來是什麽樣子。

他忽然有了想換一個狙擊目标的古怪念頭。

“嗯,殺了那女孩之後再對他開槍吧。”狙擊手的嘴角泛起嗜血的笑意,因為太興奮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

黑麥忽然轉過頭看向天臺槍口的地方,目光透過瞄準鏡清清楚楚地射回到狙擊手的眼睛裏,邪魅一笑。

狙擊手差點叫出來,槍口都偏了——那個人竟然看到他了,還對着他笑!

他一時慌亂起來,不知道是否還要繼續執行之前的計劃。只躊躇了片刻,他很快握緊槍重新瞄準——不管發生怎樣的狀況,先完成最早的任務再說。然而,當他的注意力被那個人懾人的笑容轉移開,沒有第一時間扣下扳機的時候,就已經錯過了唯一的一次機會,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他才剛瞄準,一顆子彈橫空飛出擊中他的手腕,他慘叫一聲丢掉了槍,在為自己吃飯的手被廢掉而跳腳的時候,一眼瞥到另一棟樓的天臺,一個狙擊手正在沖他比劃出勝利的挑釁的手勢,他氣得發瘋,立刻沖過來拿起槍要和人家拼命,但一個狙擊手丢掉槍的時候,他就什麽資格都沒有了。

第二槍很快射過來,擊中手和槍接觸的地方,飛起的彈殼差點打瞎他的眼睛。第三槍、第四槍……狙擊手手忙腳亂再無還手之力。

芙莎繪的專櫃前,雪莉已經買到了心儀的錢包,心滿意足地離開。剛才發生了什麽,以她超強的警覺性,未必和她身邊的人一樣毫無覺察,但是從頭到尾所保持的神情和動作,如果不是洞察力同樣強的人一直在觀察,也是很難發現她已經知道了。

黑麥最後看一眼天臺,見麻煩已經被解決,便不再停留,先一步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雪莉坐上去,一行人轉移到下一目的地。

在接下來的動物園、博物館,晚飯以及看電影的時間裏,不肯放棄的暗殺者一直徘徊在左右,多虧了黑麥精密的安排,一直在看完電影往回走,雪莉一直是安然無恙的。不過她看不到的暗處保護她的其他黑衣組織成員,已經狼狽不堪了。

真的是兇險異常,筋疲力盡的一天。

不過對雪莉來說,今天是她十四年來最開心最自由的一天。可能是因為有一個能力值得信任的人在身旁保護的關系吧,就算明知道危險環伺,但她仍然玩得很盡興,很安心。

回到家,黑麥依照慣例先替雪莉檢查屋子,确定沒有外人潛入過的痕跡後才讓她進去。

“今天就算結束了嗎?”雪莉打了個哈欠,今天似然很高興,但也真的很累。

“結束了。”黑麥站在窗戶邊,望着外邊無盡的黑夜,一只手插在口袋裏。

“以後呢?”雪莉整理今天買的東西,以及各種各樣的門票電影票,分類之後裝到盒子裏面。以前在美國留學的時候還可以趁着休息偶爾出去走走,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但是自從接手研究所以來,她的生活被工作壓得死死的,就算有時間也沒那個心情了。

所以在日本幾年了,攢下的各種門票寥寥可數。

“下一步呢?還有什麽安排?”雪莉一邊整理東西一邊繼續問。她對于自己的未來,還是想把握在手裏才安心。

“沒有,已經結束了。”黑麥頭也不擡地回答他,聲音是聽不出任何情緒的鎮定,“都處理好了。”

“什麽?”雪莉手上的動作猛然停住,待了一會後轉過頭看他,不相信一般再次确認,“你說一直在我周圍的那些危險,都處理掉了嗎?不會再次出現了?”

“是。”黑麥回過頭回視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很認真,“都處理好了,所以不必再擔心了。以後的生活可以恢複正常了。”

雪莉的手有輕微的顫抖,看着他的目光也複雜起來,可是只是看着,什麽都沒說。她忽然低了一下頭,劉海遮住眼睛,之前的好心情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她一直努力克制但怎麽也藏不住的不安和失落。她轉回身子背對着他,悶悶的聲音傳來:“你就那麽确定?”

黑麥眯了一下眼睛。

“我很确定。”黑麥的語氣篤定,“你今天感受到了吧。企圖攻擊你的人發出的殺氣,都被解決掉了,也抓住了活口,緊急審訊過後得到了重要的情報,接下來只要集中火力對付他們就行了。他們自保還來不及,不會有時間來惦記你的。不過為了保證你的安全,這段時間的戒備還會很嚴。你再忍耐一下吧。”

雪莉的劉海遮住眼睛,只剩下嘴角輕輕一動表達了內心的最真實的情緒:“是啊,感受到了。四次。”

黑麥一整天都在她身邊,每當她感覺到窺視的不懷好意的目光,身旁的人瞬間爆發的殺氣連她都感覺惡寒不已,全程兩人對此都沒有過一句交談,但是警覺性确實出乎意料的一致。

黑麥也是第一次見識的,這個女孩子口中所說的自己的警覺性,果然出人意料的敏銳。他是受過FBI黑暗組織雙重訓練的高級成員,擁有這些無可厚非,但雪莉一個每天忙碌于研究室的女孩子,會有這麽強的警覺性,第一次見識到的時候,連他都贊嘆不已。

四次,一點都沒錯。就連還在遠處觊觎,沒來得及靠近她的那一次,她也感覺到了。生物學、醫學、槍法、身體靈活度、警覺性、推理能力、觀察力……

這些能力彙聚到一個才十四歲的女孩子身上,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永遠也看不盡的謎團,難怪組織會如此重視她了。真的是少有的頭腦頂尖的人才。

“我要休息了,你走吧。”雪莉打了一個哈欠,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身後,黑麥的嘴角輕輕一動扯出一個笑容,“那麽,祝你有一個好夢,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那個稱呼讓雪莉的身體一僵,有兩秒的思維停滞,兩秒鐘之後她像什麽都沒聽到一樣,走進卧室關上房門。她倚在門上,豎起耳朵靜靜聽外面的動靜。黑麥也沒有多待,在雪莉進到卧室十幾秒鐘之後就響起了他的腳步聲,先關了燈,在一片漆黑之中走了出去,關上大門。

雪莉松一口氣。

她一直沒問過,黑麥為什麽叫她公主。她沒問,他也就從未給過解釋。公主?是因為她看起來比較嬌氣嗎?黑暗中,她認真冥想了一分鐘,很快笑了笑,否決自己幼稚的想法。能在組織中但當這麽重要的工作,怎麽還會有嬌氣呢。

要知道,為了塑造今天的雪莉,她可是接受過非人的訓練呢。

作者有話要說:

☆、雪莉的刺

10

他看到了,盡管只有一瞬,但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雪莉又用那種複雜的表情看他,欲言又止,心事重重。

很明顯,她對他給出的解決結果并不滿意,她有自己的見解,但是多年來隐藏自己的習慣,還是讓她沒辦法輕易相信一個才認識三天的人。她終于移開了目光,收回了那句幾乎要沖出口的話。

他猜她已經在思考接下來自己的舉動了。是忽略他繼續向琴酒抗議,說危險還在繼續,把他當成衆多調查員中的一個?還是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再依靠,只憑借自己的實力走一步看一步?

他算是慣會洞徹人心的,但在這個被巨大謎團包圍的組織裏,即使是看起來最簡單的她,他也是無法斷定的。

別墅外的黑色轎車裏,一個左撇子的男人點起了一支香煙,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唯有那一點紅光明滅,偶爾便照亮了那人深思時那高深莫測的表情。

他對外散布消息,說天才科學家宮野志保研究出了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藥物,被美國一家大型公司看中,欲買下配方。三天之後她就親赴美國面談此事。在魚龍混雜一譚污水的圈子裏,有多少貪心的人啊。這種足以改變世界的藥物的價值帶來的誘惑,沒有人能抵擋得住。所以在傳說中她要動身前往美國的前一天,一波接一波的攻擊便來了。

他們不是要殺掉雪莉,而是要抓住她。對于外行人來說,只拿到藥方就跟拿到一張舊報紙沒區別,得有這方面的專家來親自實施才行。當然,如果是藥物的研發者,是最好不過的了。所以他們的第一任務是抓住她,安排狙擊手不過是為了造成混亂,掩護、甚至是防身。至于那個瞄準雪莉頭部的那個狙擊手,估計是為了以防萬一不成功的最後一步路。

殺掉她,以防落到別人手上。這樣子他們得到藥方以後絕對是整個世界能夠獨一無二的了。

11

黑麥帶着人回去了,研究所重新恢複了平靜。人們正常上班下班,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琴酒關于這件事的處理結果,還特地打電話來詢問雪莉,她什麽都沒多說,任由這件事情過去。

黑麥的手段她大致聽說一些,他對外放消息,說她研究出了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藥物,引得貪心者蜂擁而至。那些對她有歹意,但是又鬼鬼祟祟不想暴露的人們,也一定會趁着這個亂子攙和一腳。黑麥也不聲張,一網打盡,等審訊過後再做接下來的工作。

現在,他就在負責後續的收尾。剩下的,雪莉就不知道了。她是組織的成員,她的安全有組織負責,至于為什麽會被惦記上,處理的結果是什麽,就不在她的權限範圍裏面了。

說到底,她不過是一個聽命行事不該有思想的傀儡罷了。

最新得到的消息,說黑麥又放出了新的消息,說什麽天才科學家,什麽起死回生的藥物根本是個謊言,是某些歹毒的人編造出來為了掩蓋自己見不得人的目的的。這個圈子裏本來就不是什麽一池清水,多一個謊言越攪越亂,少一個謊言也不會清澈見底,所以真假虛實,也沒人看得清楚。

反正最近,是夠亂的了。

在雪莉的堅持下,琴酒之前派過來保護她的人都撤去了,只剩下原本常年負責監視她的那幾個。她的生活終于又恢複了平靜,每天上班下班,面對着各種各樣的藥物,各種各樣的實驗,騎着她那輛哈雷摩托,孤單而帥氣地行走在城市的邊緣,看黃昏時漫天的晚霞,花園裏濃烈的玫瑰,簇擁着一抹長長的影子。

今天,雪莉又是最後一個下班。夜色已經降臨了,不過比起他在時候如墨一樣濃烈的黑,今天晚上的月亮過于皎潔,目光可及很遙遠的地方,比白天差不了多少。

“十五了嗎?”她望了一眼大而圓的月亮,心裏默念着這句話。

她的代步工具是一輛哈雷摩托,紅色的,組織原本給她的配的是一輛很女士的轎車,可是她不喜歡,自己親自去選了一輛摩托回來。她高挑的身材,穿着黑色的長靴,大波浪微卷的茶色短發,周身散發着一抹若有若無的冷意,風馳電掣在日本街頭,看起來非常的酷。不過她可不是為了耍酷才這麽做的,她讨厭轎車,确切的說是讨厭開車門,尤其在冬天。她又不喜歡求助于別人,所以只好這樣了。

開車門?這三個字在她的腦海裏定格,越來越清晰。他為什麽叫她公主呢?是因為她抱着手臂冷冷地站在車旁邊等着人開門的樣子看起來很高傲嗎?像哪個國家臭名昭著的公主嗎?

一個人回家的路上,她的腦海裏總是想起好幾天前就離開的人。

她今天沒選擇騎摩托,而是走路回家。家距離研究所并不算遠,走路也就半個小時,暗處影子一樣還有着保護的人随行,她不需要太擔心。

可是……

她忽然轉過頭看向身後的某個地方,神情警惕起來。

“有什麽事情嗎?”保镖發現了她的異常,走上前來詢問她的情況。

“ 別靠近我!”雪莉忽然愠怒,厲聲斥責正在走近的人。

保镖們一驚紛紛退回去,雪莉的臉仍舊冷着,一副不想多做解釋,也拒絕關心的表情。說完那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将丈二和尚摸不着腦袋的保镖們扔在原地。從之前的事件開始,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神經質,但是事情已經解決了還這樣,大家就真的完全找不到頭緒了。面面相觑後便立刻跟上去。

雪莉孤單地走在前面,身後還跟着保镖,但是沒一個人能真正幫到她,這世界還是只有她一個人。她狠狠閉了一下眼睛,手伸向衣服裏面的口袋,握住一個堅硬的東西,随着那一握,連神情也為之一變,更加銳利和堅決起來。

她下班的時間很晚,這個時間街道上的人也少了,冷冷清清的,想要暗殺的話很容易就掌握目标,因為沒有行人的阻礙,逃跑起來也會更加順利。她頭不動,只以眼睛左右巡視着,想找出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之前黑麥給他看過詳細的這附近的地圖 ,也給過分析結果,這回倒是派上用場了。

她不該相信任何人的,除了她自己。可笑的是,她竟然依賴過他,雖然只有一瞬,但是她竟然有了可以依靠這個男人的愚蠢的念頭。還是琴酒說的對,人是用來利用的,組織成員也不例外。

她冷笑,眼角的餘光掃過左前方,那有一棟建築,只幾步就可以順利轉換現在的局面,如果速度夠快的話就更好了。

她漫不經心地走着,心裏算準了距離,在離那棟房子兩步遠的時候忽然轉過身,轉過身的剎那一把手槍亮出來對着一個方向扣動了扳機——從回頭到開槍只有不到一秒鐘,她根本沒有時間去确定目标,也沒有看,只是憑着之前心裏算定的方向,加上自己還算不錯的槍法拼一拼了。

一槍之後她也不看是否擊中目标,即刻向右一閃躲到建築物後面,身後響起了保镖們慌亂的反應以及某人中槍後忍不住痛發出的叫聲,保镖們有的朝着跟蹤者過去,有的确認周圍的環境,也有的追向她就近保護,不過她可沒有時間等待他們,連停留都沒有,躲到建築物後面确定不在敵人的槍口之下之後她就朝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這附近的每一條路在她的心裏演練了無數遍,哪條路可以走,哪一條路可能有兇險,哪一條能夠盡快到家,她都一清二楚。危急關頭腦海也越發的清晰,按照她認為最安全的路頭也不回地跑開。

可是,真的要回家嗎?家裏真的就是最安全的嗎?

這麽緊急的關頭她的思維竟然開起了小差,這麽奇怪的念頭擠出來,如牆角細微的裂縫,與整棟建築比起來不算什麽,但是裂了就是裂了,會滲進水,裂縫會越來越大,終究會因為腐朽而坍塌,成為再也無法扶持起來的一堆瓦礫。

可是除了組織她還能去哪裏呢?世界這麽大,但卻從來就沒有過她的容身之地。

她逃亡的腳步絲毫不停頓,腦海裏閃過這樣悲涼絕望的想法。

路上三三兩兩還是有車路過,因為交通暢通,大家都不太願意放慢速度,每輛車都開得飛快。又轉過一個彎,走到路的盡頭就是公路了,她看着飛一樣駛過的汽車,竟然有了想要沖出去的念頭。

就這樣死去其實也是不錯的。她厭倦了,真的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好累啊。

她的理智被比下去了,無法阻止她瘋狂的行為。聽力範圍內捕捉到一輛轎車飛快靠近,從她這裏沖出去,那邊是個死角,司機什麽都看不到,所以也來不及剎車了。她微微一笑,整個身子撲出去。

寂靜的夜,緊急剎車聲、車子臨時改變方向,以極高難度旋轉之後碰撞發出的巨大聲響,托夜深的福,以震耳欲聾的效果登場。司機完美地展現了他的車技,臨時改變了幾個方案,差點車毀人亡之後終于躲過了這場天降災禍。雪莉沒有撞到車,但是因為沖出去的時候動作過猛完全收不住,重重摔到地上,滾了幾下才停下來,與地面巨大的撞擊力讓她渾身劇痛,一時間動彈不得。

眼角的光瞥到被無辜趕到另一邊差一點就報廢掉的車,此時安靜地停着。皎潔的月光,視線很清晰,看清楚那輛車雪莉的心猛地一跳,比身體上的疼痛更甚。

黑色!可怕的氣息!這些日子如鬼魅一樣一直追随着她的那種感覺!

那個濃烈的完全無法逃脫的顏色讓她的絕望又湧出來。

車門有動靜,司機開門要下來,先是一雙腳,緊接着看到了一雙長腿——是男人的。雪莉冷冷一笑,也不再繼續擡頭看下去,只盯着男人的腳,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踩在地面上,踩在他的心上。

他每走近一步,她距離死亡便越近。

她閉上眼睛,等待着被死亡湮滅。

作者有話要說:

☆、拼上性命也會保護你的

“還真是膽大!”男人走到她跟前,聲音裏帶着玩笑的輕松,雪莉一怔,閃電般睜開眼睛,擡起頭。

“……黑麥?”她遲疑了兩秒鐘才說出他的名字。

他還是那副黑衣裝扮,頭上戴着針織帽,嘴角散發着冷笑,一只手插在口袋裏,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月光過于盡職,她看他看的很清楚。

“不過也證實了我的猜測。”他俯下身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攔腰抱起來。

“你要幹什麽?”雪莉蹙眉,仙人掌本質又爆發。

“當然是帶你離開這裏了。”黑麥把她放在副駕駛的位置,關上車門,自己走向車的另一邊,打開車門上車,坐在了駕駛的座位。雪莉摸不準他的立場,戒備地靠向副駕駛的車門,不肯讓他靠近。黑麥剛要發動車子,看到雪莉的表情,笑了一下,伸手過去,雪莉驚呼,伸手去推他,他卻隔開雪莉的手替她把安全帶系好。

雪莉神情莫測地盯着他,并沒有因為他無害的舉動而放松戒備。

然而心裏又是猛然一跳,像是被什麽重重撞擊,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另一個方向襲來,瞬間包圍了她的全身。她驚愕地瞪大了眼睛,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那種感覺……可怕的氣息!這些日子如鬼魅一樣一直追随着她的那種感覺!就在這附近,緊緊盯着她,她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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