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真正确定下來同學聚會的日子是三月中旬的一天。

冬天總是讓人感覺沉悶，但是總有這麽個地方與別處不同——學校。三月份正是學校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個月。空曠的操場瞬間就變得熱鬧起來。課間的嬉戲打鬧充分體現了年輕人的活力。

有些人總會說，年輕真好或者自己老了。可是，高鴿覺得總會有人比別人更年輕，也總會有人比別人都老。不去羨慕，現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比你老的也許糊塗；比你小的，還少不經事，其實都沒有你好。

那天，高鴿和葉穎，還有曉楠和張迪，也就是她們口中的我們，一起來到學校。還沒踏進校園，高鴿就開始手心發熱，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她不由自主地拉緊了些葉穎的胳膊。

“怎麽了你？”看着高鴿飄忽不定的眼神，葉穎不解地問道。

進了學校後，高鴿就不住地朝前後左右各個方向看，眼神掃過了無數個角落，像是在尋找什麽，又像是在防備着什麽。

“沒事啊！沒事沒事。”隔了好久，高鴿回過頭，假裝輕松地說。

來到班主任老師辦公室時，已經有好些同學到了。分別送上各自帶來的禮物後，随即和大家寒暄了一番，當然還有班主任老師熱情的盤問。知道高鴿現在混得還不錯，班主任老師還和高鴿多聊了兩句，主題一是男朋友，一是工作，高鴿百分之五十勝出。小小的辦公室裏聚集了那麽多人，能被點到名還真挺幸運呢。

“你剛才遙哪撒麽啥呢？”曉楠不解地看着高鴿。

“啊？沒有啊，我啥也沒瞅。”高鴿很無力地回了一句。

這時，有位當年還算要好的同學突然說：“高鴿，你不去看看你複讀那年的老師們啊？”

高鴿先是一驚，然後她看到班主任老師領導模樣地翹着二郎腿，雙手搭在座椅把手上，一臉狡黠地看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那一刻她便意識到了這是一個坑。“這個傻大姐，真是夠了！”高鴿在心裏偷偷罵了句髒話。聽聞老師們之間的關系并非像師生之間那樣，作為跨屆生的自己，得把隊伍站好，但是此刻高鴿并不知道班主任老師最想要聽到她怎樣的回答。倘若她說去，萬一班主任老師和其他的老師關系不太好，那豈不是傷了老師的面子，畢竟自己是班主任老師的學生；可若是她說不去，大家，包括班主任老師八成得暗地裏笑話她是“白眼狼”，人家畢竟是你複讀時候的老師們，都到學校了，哪有不去打聲招呼之理！可是高鴿又想，自己一定是想多了，也許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

這個問題一問出，辦公室立馬沒了動靜，之前還聊得火熱的人瞬間跟啞巴了似的。怎麽回答呀？哎，真不應該來，高鴿心想。無奈後悔也來不及了，在大腦飛快地考慮清楚兩個回答的風險之後，高鴿故意露出了她标志性的傻笑，這一笑高鴿感覺嘴巴咧得有點大，應該都咧出雙下巴了，可她還是僵着笑說道：“親愛的，謝謝提醒，那我就去看看，馬上回來。”說着便假裝不是很情願地轉身出了門，把她好奇的班主任老師的表情關在了屋內。

高鴿的腦子不适合處理這樣的問題，以至于在很多年以後，高鴿還是不知道，當時應該怎麽回答才最好。

高鴿在走廊裏一邊走着一邊用力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像是要把剛才笑出來的雙下巴給抹平一樣。可是她并沒有往該去的辦公室走，主要是因為她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呀，當然，也是因為她害怕。

按照高鴿他們學校的慣例，同一個年級的文科老師和理科老師各在一間辦公室。她學文科，複讀那年的班主任老師是教政治的，那麽辦公室多半會有語文老師、英語老師和地理老師等等。如果現在的辦公室裏恰巧跟高鴿畢業時的老師是同一批怎麽辦？其他的老師們都還好，高鴿最害怕看到當年的語文老師。

站在走廊的盡頭，高鴿想了想，轉身進了廁所。她琢磨着，先在廁所躲一會，到時候回到班主任老師那裏就說自己沒找到在哪個辦公室。嗯，她标志性的“傻笑”一定會再次排上用場的，班主任老師一定會眯着雙眼笑說她笨。

然而沒想到，剛進廁所沒兩分鐘，下課鈴聲就響了。就這麽占着廁所的位置也不是回事，女衛生間還尤其得忙碌，更何況，她還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靠，算了，還是出去吧。

高鴿匆匆洗了個手，大步快速往外走，突然有人往裏進，高鴿和那個人結結實實地就撞到了一起，這一撞，撞得下巴生疼。高鴿揉着下巴，心想，今天是個下巴受苦日啊！不過準确地說，是高鴿撞了人家才對。都怪自己走得太快太馬虎，回個學校，弄得跟逃逸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高鴿連忙道歉，結果定睛一看，高鴿徹底傻了。沒錯，她撞上的就是那個她從進了學校的門就一直尋找又一直害怕見到的語文老師。然而，高鴿的表情不自覺地從驚訝變成興奮，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她看着語文老師，還有語文老師額頭上撞紅了的痕跡，一時忘記了打招呼。

還是語文老師先開的口：“回來啦。”

“啊，”高鴿回過神問道，“剛下課啊？”可問題一出口就後悔了，也不知道剛才是誰聽到了下課鈴聲才決定出去的！

“嗯。”

高鴿趕緊側了身讓老師進去，但是她卻沒有離開，而是在衛生間的門口靠着。她還沒有從剛才的意外地相遇中徹底緩過來，她真高興這次來學校能看到她，她害怕看到她，又害怕看不到她，她是想看到她的，真的！你能說這不算是一種緣分嗎？盡管我總是想可以把你跟我捏在一起。

課間十分鐘依舊短暫，但是高鴿在門口等得卻有些急了。

“沒走？”語文老師出來看到靠在牆上若有所思的高鴿問道。

“嗯，其實我是等你呢，想跟你說說話。”

“那，到我辦公室去吧。”

“嗯。”高鴿突然感覺胸口處一股熱浪湧了上來，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有些緊張了，不自覺地笑着。

“你笑什麽呢？”語文老師輕輕地掃了一眼高鴿。

“高興。我以為你會說你忙。”

“為什麽啊？”語文老師一邊開着辦公室的門一邊回應着高鴿奇怪的話，但她并沒有想聽高鴿回答的意思。

兩人進了辦公室後，高鴿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了老師的旁邊。語文老師看着高鴿眼睛，突然看到了自己在高鴿眼中從未見過的眼神。但畢竟十年未見，顧着情面，也就沒說什麽。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搭着話，氣氛卻逐漸開始變得有些尴尬起來。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呢。”高鴿語氣微弱，似笑非笑地說道，話語中充滿了苦澀。

“說什麽呢。”語文老師的語氣反倒有些生硬。

“我以後能不叫你老師了嗎？我想叫你名字。”

“什麽？”

“麗麗。”

“不行！”麗麗有力地反駁道。

高鴿心裏一沉，便沒有再說話。辦公室裏靜了一會，這一會對于高鴿來說顯得特別漫長，她想打破僵局，可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就只好打算離開。高鴿站起來道：“不打擾你了，我走了。”

“嗯，去吧。”麗麗平靜地說

“我能約你出來逛逛嗎？”高鴿小心翼翼地問出她離開前的最後一個問題。

“再約。”

“好。”高鴿說着，伸出手做握手狀。麗麗對這一舉動顯得有些意外，但還是把手遞了上去。高鴿笑着握着麗麗的手，突然用力緊緊捏住，麗麗瞬間疼得變了表情，可高鴿依舊笑着道：“記得我。”只是，麗麗在高鴿的笑眼中看到一層霧氣。

回到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不一會，大家就一起去吃飯了。席間，高鴿和葉穎挨着坐，看着高鴿食不知味的樣子，葉穎問道：“你咋地了，感覺你回到老師辦公室後就可低落了。”高鴿把筷子放下，小聲說：“我胃有點難受，可能是剛才出去的時候灌進去風了。”

“疼得厲不厲害啊？”葉穎關心地問。

“還行，沒事，先吃飯吧。”

“要不一會我再去跟張迪給你買點藥。”

“不用不用，一會就好了。”高鴿笑着說，“哎，今天的鍋包肉做得還真不錯！”

葉穎朝她翻了個白眼，話題轉換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随即一臉嫌棄地說：“就知道吃，快吃你的吧。”

高鴿突然把葉穎拽了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我遇着她了。”

“誰啊？”

“你說呢！”

“啊，嚴麗麗啊？”葉穎張大了眼睛道。

“嗯。”

“你真胃疼嗎？”葉穎雞賊地問道。

“這兒。”高鴿一臉嚴肅地指了指胸口處說。葉穎無奈，她不知道如何勸解高鴿，她若是知道，肯定早就給她勸好了。

同學聚會無非就是一場聚餐而已。吃過了飯，同學們就都各自回家了，只有那些關系比較親密的才留下來張羅一會去唱歌或者去其他什麽地方。高鴿在公交車上昏昏欲睡的，好在她到終點下車，不然一定會睡過頭，這事她幹過不止一次。回到家，高鴿迅速的洗漱了一下，便一頭栽在床上。她閉着眼睛，但是她的腦袋裏不停的閃現今天發生的事情，她們的相遇，她們短暫又奇怪的獨處……高鴿就這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