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高鴿緩緩地講着她的故事，講得卻像是發身在別人身上的事。葉穎靜靜聽着，聽出了很多的疑問。

“你到底對她是什麽感情啊？我都聽糊塗了。”

“愛啊。”高鴿嘆了口氣道。

“可是你不是說她像姐姐嗎？”

“騙她的。”

“為什麽騙她啊？”

“不然能說什麽呢？總不能再表白吧，多招人煩啊，再說還想不想在她家住了。”

“那你到底是怎麽喜歡上她的啊？”

人們的相遇總是令人意想不到。高鴿補習那年的語文老師是麗麗，可在這之前的三年時間裏，高鴿竟然根本就不知道還有這個老師。還是過後才想起一點點印象，就是一個背影的印象。這個背影留給高鴿的印象很深，但也僅此而已。

複讀那年的夏天，印象中異常酷熱。操場上的草皮被太陽瘋狂地烤着，空氣裏彌漫着幹草的味道。在一個新的環境中，新來的人總會覺得孤單，無所适從。高考的失利其實沒有給高鴿太大的壓力，反倒是周遭陌生的人群，讓高鴿覺得痛苦。沒有了熟悉的人，再熟悉的地方也變得陌生了。那段時間的高鴿不愛說話不交朋友，盡量讓自己置身其外。她心中唯一期盼的是，快點過完這一年。也不記得是哪節語文課，高鴿低頭看書，一個聲音從講臺上傳來，因為離講臺特別近，高鴿聽得特別清楚。這個聲音像是一泓清泉，清麗而擲地有聲地流過高鴿心靈的耳朵，喚醒了她本該有的活力。她擡頭看着講臺上的老師，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真美。從此之後，高鴿聽語文課異常地認真。記得有一次，高鴿的兩位朋友回學校看她，由于沒有下課，便站在教室門口給高鴿打電話發短信，手機明明就在書桌裏，雖然調成了震動模式，但也不至于一點感覺都沒有。可高鴿就是聽得入神，所有的感官都投入到了課堂上，絲毫沒有察覺。

怎麽從前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位老師呢。有些人就是越看越喜歡。麗麗，感謝命運讓我能在那麽痛苦的時候遇見你，即使接下來的時光中全都是愛你不得，也只願意在你身上留下最愛的記憶。

“複讀那年看得出來你是真的痛苦。”

“其實複讀本身還好，可能是我有些小題大做也說不定呢。”高鴿歪歪地笑了一下。

“好在都過去了。現在的生活很好就好。”

“是啊。都過去了。”

“然後呢？發生什麽了？”

麗麗這一覺睡得特別安心，醒來的時候都已經快九點了。她輕輕動了幾下，發現自己靠在高鴿懷裏，一陣詫異，又有些生氣。這時，麗麗耳邊傳來了高鴿緩緩的呼吸聲，麗麗拼命回憶昨天晚上的情景，自己給高鴿打完電話後……回憶定格在了量體溫的場景，卻怎麽都想不起再後來的事情了。

“早上好。”高鴿慢慢松開抱着麗麗的雙手，麗麗坐了起來看着高鴿，還是說了聲謝謝。

“沒事。燒退了？”高鴿湊上前去，扶着麗麗的頭，眼睛貼在麗麗的額頭上，她聽到麗麗不适地吸了口氣。

“好像好多了，我去做點飯。你再量量體溫吧。”

“嗯。”麗麗點了點頭。

吃過飯後，高鴿回房躺了一會。一整晚身體都努力保持着一個姿勢，現在很是僵硬。高鴿扯過被子，定了個鬧鐘，很快就睡了過去。

趕在下午一點之前，高鴿把麗麗送到學校門口然後去了公司。趁着工作閑暇，給麗麗發了條短信，問她好點沒，有什麽事情，就給她打電話。麗麗回了個笑臉。麗麗生病的這一天半，是高鴿最幸福的時光。高鴿覺得，有這一天半的記憶，這輩子都值得了。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對于獲得這份感情的欲望變得越來越大……

平時的生活中，高鴿和麗麗之間的交流并不多，有的時候可能一晚上都說不上幾句話，可是隐約會有種“我知道你在就安心”的感覺。高鴿沒事的時候會在房間內放放音樂，聽得開心了，就跟着哼唱起來，像個沒長大的孩子。高鴿每天早上會早起一會做早餐。在之前，麗麗家的廚房很少開火。高鴿跟麗麗說過日子得過得精細一點，能在家裏安心解決的就別在外面解決了，這是生活态度問題。麗麗又覺得高鴿像個思想成熟的大人。麗麗問高鴿打哪學來的做飯，高鴿笑着眼眯成兩條弧線道：“微博”。

高鴿要在家裏做飯這件事情得到了麗麗的允許，因此，高鴿每天下班回家後都會到小區附近的市場轉一圈。麗麗在家就一起吃點，麗麗約會就自己吃。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但做了也就做了。這種平靜的日子讓麗麗心裏覺得還挺踏實，她不知道這種踏實是從哪裏來的，但，就是踏實。

有天晚上，邢星回來了，還帶了一大堆的材料讓高鴿幫她一起整理。整理材料占用了高鴿有限的時間，那幾天她沒能和麗麗說上話。麗麗在沙發上坐着，一遍一遍地播着電視，很是無聊。又回到房間，打開了電腦，胡亂浏覽着網頁，然後時不時地按亮手機，解鎖，鎖屏。她突然特別奇怪，怎麽就沒事做了？怎麽就不記得以前是如何打發時間的了呢？看電影，看電視劇還是讀小說？可是現在，這些都不管用了。麗麗隐隐覺得有些不安，她提醒自己要保持警醒，她可是要結婚的人。

邢星和高鴿在卧室內忙得火熱，好不容易理順得差不多才有時間休息一會。邢星看了會手機，突然問高鴿：“哎，你覺得研究生畢業後，或者是本科畢業後，應該選擇去大城市拼搏呢，還是選擇在二三線城市過相對競争力較小的日子更好呢？”

“呀，怎麽會問這個問題？”

“你先回答我。”

“要是在我研究生剛畢業那會你問我這個問題，我肯定毫不猶豫地告訴你，當然是大城市呀，機會多，收入高，沒準以後還能有個不錯的事業。不過，你看現在的我，在哈爾濱工作也挺好的。其實我覺得大城市和小城市的選擇不是重點，重點是選擇一個你喜歡或者是你願意靜下心來投入其中的工作。無論在大城市還是小城市，工作本身才最重要。”

“得了，我太知道你了，你的理想就是成為業界高人，精英，典型事業型女人，女強人。雖然身在哈爾濱，但一點都不妨礙你的野心！”

“哈哈，當然，我對事業多追求啊。但是，要是對事業沒有太大野心，那就不要用工作折磨來自己了嘛。”

“哎，你調回來還有升職空間嗎？”

“有，再升職就是總經理了。”

“呀，那你就是老大了呗？”

“話是這麽說，但是競争壓力很大的，不過你知道嗎，我很佩服我們公司上層的決定，我原來的領導透露過我一點消息，說領導層希望讓青年力量進入管理層，所以把我調回這來了，除了我，其他幾個助理都40左右了。我才工作多久啊，算上實習的半年才三年半，我在北京的級別也就是個主管，現在回來一下就變成總經理助理了，你知道中間跨了多少級嗎。所以啊，我得好好工作，才對得起自己和領導的信任。要是真能接手總經理的工作，我可能就是我們公司最年輕的總經理。”

“看給你樂的，事業輝煌人都不一樣了。”

“那你看，所以啊，這是我事業，不單單是工作那麽簡單。”

“不過話說回來，哪那麽容易就找到自己喜歡的工作呢。”

“所以我說，找一個你願意靜下心來鑽研的工作。現在不都是幹一行愛一行嘛。”

“話是這麽說，但是小城市機會畢竟有限，收入還低，每月掙的錢有可能都沒法養活自己。”

“那這個時候就需要當事人自己找平衡點了，真心想做一份工作的話，其他的都無關緊要。就跟愛情一樣，願意為這個人去付出去等待，即使得不到回應也不放棄。能挨得住艱苦的環境，也許将來就能成大事呢。再說，也不是所有大城市的工作就都有好。相反，如果你在大城市對自己的工作和工作環境都不滿意，那就得總換工作，這山望着那山高，到頭來在哪一行都不是精英，所以說，機會多也挺坑人的。再說出一行入一行哪那麽容易啊，隔行如隔山啊。我見過許多面試的人就是這樣，有着一顆搏擊長空的心，卻不具備該有的耐心和細心。大城市小城市，都是城市。工作機會都是自己争取的。不好的員工，哪裏的公司都不會收。當然，得承認像二三線城市，職業選擇的限制會多一些，收入也會少一些。但這些都是客觀條件。內因決定事物的發展，外因只是影響發展的條件，外因通過內因起作用嘛。”

“呦呦，還挺深刻，有工作經驗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哈！不過我發現我給你這兩個選項你是都沒用上啊。”

“不對啊，你也工作過呀，怎麽會問這個問題？擇業困難症啦？”

“我一個同學，她問我的。她應屆生，沒有什麽工作經驗。我其實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不過探探你的想法，這才有說服力嘛！”

“那你就這麽跟她說吧，我建議去大城市。”

“你怎麽還……”

“不是的，大城市畢竟能讓人的眼界更開闊。去過北上廣的，很可能就比只在哈爾濱的見識多一些。客觀條件擺在那裏，沒辦法。

“變不變态你！”

“你讓她跟自己內心談一談吧，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她能問你這樣的問題就說明在這兩個選項中她都有顧慮，有糾結。做的決定最好要遵從內心，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這不就是沒給她解惑嗎！”

“那你這樣，給她一個答案。以她現在狀況，一定會跟你說她覺得你的選擇不好在哪，聽聽當事人的顧慮。”

“哈，狡猾。”

“哎呀，咱倆繼續吧！”

一連忙了将近五個晚上，期間兩個人只言片語地聊着，有關高鴿在這住下的具體情況，邢星問過後被高鴿簡單的回答打發了。高鴿沒辦法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邢星，只得騙邢星說麗麗告訴她，她的親戚會晚點來，讓她先在這暫住，找到房子就搬出去。邢星看到高鴿和麗麗平時相處得也還好，算是放心了，跟高鴿商量着要趕快集中精神弄論文的事情，讓高鴿有事給她打電話。

走的那天，邢星還特意又叮囑了一遍高鴿，說麗麗人挺好的，就是挺冷的，平時也不咋說話，就自己在那忙自己的，所以屋子裏多半會很靜，但是她不是在生氣或者其他的，讓高鴿不要多想。高鴿當然要比邢星知道的更多，但還是很配合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相安無事就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了解啦，我也挺忙的，沒時間理她。放心吧。”

“那我走了，有事打電話！”邢星比了個“電話”的手勢。

“拜拜！”高鴿向邢星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