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天厲歲寒給他煲了一鍋雞翅飯, 回憶起來口味也就一般,達不到讓人驚豔的地步,但是安逸和聞野一起搶, 就顯得特別有滋有味兒。

又是飯又是火鍋, 熱氣騰騰地吃了一晚上,聞野和安逸喝啤酒, 陶灼不愛喝,厲歲寒就給他拿了兩罐果啤。

陶灼一喝這個就打嗝,又喜歡這種大家都很懈怠的氛圍,就喝幾口抽着肚子打會兒嗝, 打完再來一輪。

湯鍋直咕嘟到零點, 毫無誠意地互相說了元旦快樂, 厲歲寒起身去開陽臺的窗子通風, 點了根煙問他們:“還走不走了?”

“不走, 幾點了都。”聞野跟安逸猜拳刷碗, “本來今天晚上就打算在你這兒睡。”

“陶灼, 砂鍋你自己刷!”安逸輸了, 抓着陶灼跟他推來推去。

“有鍋巴, 先泡着吧,”厲歲寒接了句, “明天我刷。”

吃吃喝喝的時候光不想走, 陶灼和齊涯以前總去互相家裏過夜, 朋友間的“留宿”在陶灼的概念裏一直就不是需要太多顧慮的事兒。

可真等鍋碗瓢盆收拾完,下一步就是洗漱睡覺了, 陶灼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需要顧慮的确實不是“留宿”,他自己就是今晚的“顧慮”本身。

二樓有兩間卧室, 厲歲寒自己睡一間,另一間平時聞野或者別的朋友來玩兒,留給他們睡。

聞野安逸肯定是一塊兒睡,那……他呢?

跟人情侶倆擠一起?還是跟厲歲寒擠?

陶灼抓抓臉,活了二十年,還是頭一回為自己的直男身份感到尴尬。

關鍵也沒人提這茬,都擠在衛生間張羅洗漱,陶灼眨巴眼想了想,說:“我睡沙發吧,還有多的毛毯麽?”

衛生間裏的三個基佬同時扭頭看他。

“你幹嘛?”安逸說。

“搞得跟受氣似的。”聞野說。

“夏天可以,一起打地鋪也沒問題,”厲歲寒朝客廳看一眼,繼續從櫥子裏往外抽紙盒,“冬天不行。”

“有暖氣,也還好吧?”陶灼說。

厲歲寒還沒說話,聞野先笑開了,撐着門框沖陶灼擠眉毛:“幹嘛呢灼兒,怕厲歲寒睡了你?”

陶灼:“……”

“哎你別拿這個逗他,一會兒當真了!”安逸跟着起哄架秧子。

“我是怕他別扭好吧!”陶灼臉一紅,“你們兩個死同性戀!”

聞野和安逸爆出一陣狂笑,樂得東倒西歪。厲歲寒聽他這麽說也笑了,扭臉又看他,遞過去一根一次性牙刷:“想多了,跟你還不至于。”

陶灼簡直好氣又好笑,伸手一奪:“哦!”

小話說得賊硬,真掀開被子往厲歲寒床上爬的時候,陶灼還是難免心猿意馬。

“你睡左邊右邊?”厲歲寒在他身後跟進來,順手把門“喀”地一阖,陶灼一條膝蓋壓着被面兒,差點兒臉朝下趴在床上。

厲歲寒笑笑,又回手把房門打開,留了不寬不窄的一道門縫。

“你床太軟了。”陶灼手忙腳亂地把被子抻出來,也沒管左右,直接鑽進去躺好。

“床墊有點兒高。”厲歲寒看他躺得跟要入土似的,兩只手還乖乖疊在肚子上,問:“你現在睡?”

“啊,不睡麽?”陶灼歪着腦袋往床尾看他,被子把臉擋了一半,他眨了下眼,像個小孩兒。

“我有個視頻得再趕趕。”厲歲寒看向桌上的電腦,想想,“給你找副耳塞?”

“不不,用不着。”陶灼立馬把枕頭一豎,靠着床頭坐起來,“我以為你困了呢,你做你的,我玩兒手機,我只要想睡怎麽都能睡着。”

說着他還抽抽鼻子,拽起被罩嗅了嗅,說:“你洗衣液好聞。”

“你是真省事兒。”厲歲寒笑着說,在燈控上摁了幾下,留下溫暖的床頭光。

書桌在床的右邊,靠着窗,中間隔着一條地毯的距離,陶灼玩着手機往那邊看,只能看見厲歲寒靠在電腦椅裏的背影,耳機松散地卡在後腦勺上,曲起一條腿踩着椅沿,肩膀的線條很放松,也可能是乏了,好像絲毫不顧忌身後還有個別人。

陶灼一開始還有心讓自己的姿勢別太頹廢,靠得優雅一點兒。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在厲歲寒“咔咔”的鼠标聲中睡得東倒西歪。

厲歲寒是什麽時候上的床他都不清楚,潛意識裏只覺得隔着一層眼皮的光線徹底熄滅,身旁有人躺下,伸了條胳膊過來給他扯被子,被他翻個身打開了。

第二天再睜眼,床上就陶灼自己,安逸老媽喊他回家吃午飯,聞野在吭哧吭哧洗內褲,厲歲寒連鍋都刷完了。

凡事有一就有二,這一夜過後,陶灼再在厲歲寒那兒過夜,就越來越自在。

畢竟“一張床上睡過的關系”這話是有道理的,不論出自什麽樣的語境,都能在無形之間讓兩個人變得更加親近。

大三下學期開學,寝室立哥過生日。陶灼突然想到他和聞野安逸都一塊兒過過生日,卻從沒見厲歲寒過生日。

問了厲歲寒的生日他算算日子,突然發現厲歲寒已經二十六歲了。

陶灼對自己竟然感到“突然”而愕然。

“五”是個神奇的數字,明明去年厲歲寒二十五歲,他還覺得跟自己也差不多,毫無隔閡。

今年加了一個數,聽起來仿佛就多了點兒距離。

尤其在那陣子,厲歲寒明顯忙了起來——他要做的工作室目标很明确,簡而精,既要能吃飯,也要能做自己想做的東西。

前期當然是先“吃”,規模不用多大,主要為了把自己這張牌給打出去。

這在他之前幾年就一直穩紮穩打地實施着,越往後走,大方向上雖然有老師給引着,少繞了不少彎路,但落到實處,選環境、入設備、走手續、簽合同、牽關系、找投資,線上發展線下……沒有一樣真的輕松。

厲歲寒做判斷的時候深思熟慮,動起手來雷厲風行,而雷厲風行最現實的需求是錢。

除去他自己掙的,鑽來的各種扶持政策,聞野跟家裏要了點兒算入股,剩下的幾乎都是厲歲寒的姐姐遠程贊助。

“厲姐對厲歲寒是真沒得說。”聞野是這麽說的,“她私底下跟我說,也沒真指着厲歲寒掙多少還他,純就是拿錢把厲歲寒往家砸,她在國外一年回不來個把月,老弟一天不搭理爸媽能行麽?”

“那他願意跟家裏服軟了麽?”安逸問。

“服什麽軟,他爸讓他服的軟就是結婚娶老婆。”聞野捏安逸的耳朵,替厲歲寒無奈,“回一趟家臉能沉半天,前兩天半夜自己坐那兒喝半件子酒,也不開燈,尿都給我吓出來了。”

陶灼說不出話,聽得皺着個臉。

他心想厲歲寒天天看着游刃有餘的,結果戀愛戀愛分手,家裏家裏吵架,最疼他的老姐還在國外,他一個人不舒服了也只能喝喝悶酒,不知道在犟什麽。

陶灼想象一下自己爹不疼媽不愛,陶臻也不在身邊的慘狀,心裏直不是滋味兒。

這股“不是滋味兒”,與兩人之間年齡、追求上無形拉開的距離,讓陶灼更想多跟厲歲寒待在一塊兒,想多接觸他的生活,接觸他這個人,就不說深的,至少大家在一起的時候都挺開心,人還是得生活得熱鬧點兒才會快樂。

正好那陣子系裏任務多,他和安逸的作業成天畫不完,在教室犯困,回寝室更完蛋,索性三天兩頭往厲歲寒那兒跑,在厲歲寒眼皮子底下畫畫,他還能更用心。

厲歲寒口中的“偷親”,就是在那段日子裏,某個普通的周五晚上。

那天厲歲寒出門了,陶灼和安逸趕死線趕得像兩個活死人,各自抱個手繪板目光呆滞地畫畫。

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一點半,終于畫完最後一筆,陶灼把作業導出來發給班長,也不管安逸的死活了,沖個澡就進了厲歲寒卧室倒頭睡覺。

雖然睡得很沉,但是厲歲寒回來的時候他很神奇地感覺到了,聞到他沐浴露清爽的味道,還混着淡淡的酒氣,用手碰了碰他的臉,在床的另一側躺下。

陶灼的意識飄飄忽忽,翻個身朝厲歲寒身邊挪挪。

再度昏睡過去沒多久,陶灼又被肚子裏逐漸強烈的饑餓感與尿意給鬧醒了。

這兩種感覺為什麽會同時産生?!

陶灼很狂躁地抓起手機看時間,夜裏三點五十一。

這個點能吃什麽,屎麽?

剛想用手機照着去上個廁所,屏幕“嗡嗡”一暗,右上角的電量顯示2%。

當一個人又困又餓又暈,做事兒就沒了重點。

陶灼抓抓頭發,在手邊的床頭櫃摸了半天也沒摸着充電線,再勉強用手機屏的光朝厲歲寒那邊的櫃子上照照,就用胳膊撐着上身,伸長胳膊去夠。

他沒太顧慮會不會吵醒厲歲寒,根據他與厲歲寒睡過的幾次經驗來看,這人睡覺的時候特別文靜,像個乖小孩,陶灼有一回睡癔症了砸過去一條腿,厲歲寒也只是很輕地“哎”一聲,沒彈起來揍他。

所以當他橫在厲歲寒胸膛上的半截身子,突然被一條胳膊攔腰摟住時,陶灼吓得腦清目明,脊柱一軟,差點兒癱在厲歲寒身上。

“別鬧,困了。”厲歲寒發出模糊的夢呓,摟着陶灼側過身,把臉埋進他的頸窩裏。

陶灼猛地打了個哆嗦,他怕癢,脖子連着耳朵那片兒基本不能碰,縮着脖子就要朝旁邊躲。

厲歲寒這會兒終于也被他折騰醒了,睡意沉沉地“嗯?”了一聲,黑暗之中不知道是誰轉臉的角度錯了位,陶灼感覺到厲歲寒的呼吸,緊跟着,他感到自己的嘴角,從厲歲寒的唇峰上擦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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