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薛炀見程靜蕤半天沒回他消息,心下不爽又舍不得拉下臉,他便一邊寫習題一邊思考怎麽才能不動聲色地撬開那個悶葫蘆的嘴。
雖然高三才開學不到一個月,但課業的威力已經可見一斑,試卷跟雪片似的飛,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依舊哀鴻遍野。
小林子甩甩酸痛的手腕,撇頭看端坐如山的薛炀,那閑适的姿态簡直讓人眼珠子發紅:“炀哥,給點緊張感?”
薛炀斜眼:“什麽緊張感?”
“就是讓我們拉近一下下關系的。”小林子搓着手,腆着臉笑,都特碼是人,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
薛炀瞅他一眼,随口念道:“波爾模型當中,原子從一種定态躍遷到另一只定态,要輻射一定頻率的光子,那麽請問,在這個過程中,原子需要做多少功……”
“救命!”小林子瞬間抱頭,走開拿開,他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選了物化,如果重來一次,他一定對上天祈禱,打死他都不會選物理。
“煞筆,沒有這道題。”薛炀看到他的頹樣心情大好,突然間靈光一閃,他想到怎麽去撬開那悶葫蘆了!
苦逼上晚自習的程靜蕤來不及哀悼自己的秀發,忽然聽到自己的手機不停震動,偷偷摸摸一看,氣不打一處來,那個浦中的家夥居然發了一堆物理題過來,而且每一道都有自己的解答和方案。
最後還附了句:你學文的吧?唉,估計不太看得懂這些,學文和學理有壁。
程靜蕤臉頰抽搐,壁你個大頭鬼,祝你早日向普朗克大爺進化。
她氣憤地删掉那些看上去就讓人頭大的信息,結果看到早上不明不白地那句話:“來拿。”再往上翻就是懷表。
程靜蕤不玩懷表,但她知道林恒有只懷表,特別寶貝,從不離身。
“哎,林恒,這浦中的還挺有意思的,他是不是覺得咱們附中的人都有一支懷表啊,真好玩兒,智商不太夠吧……”
林恒心浮氣躁,聽到這話心念一動,伸手道:“我看看。”
程靜蕤把手機遞給他,可巧薛炀可勁兒地又把題目發過來了,這次的留言變了:“文理不分家,你看著名的十大悖論裏都有哲學的身影,這下不怕了嗎?瞧你那樣,連話都不說了,不然你也發點你們學文的世界級難題給我瞧瞧?”
這次薛炀發的是缸中之腦悖論,他先入為主地覺得“程靜蕤”肯定是學文的,為了激“程靜蕤”說話,他決定先恐吓一通,再發點有趣的小玩意題,這叫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反正程靜蕤沒拉黑他。
林恒不可思議地瞥了程靜蕤一眼:“你們聊得還挺好。”
程靜蕤瞪大眼,他從哪看出來他們聊得好的?
林恒手指動動,發了句話:“既然知道悖論裏有哲學的身影,那就該知道文理一向不分家,連這點常識都沒有的話,學理科也就只能學到皮毛。”
薛炀看到回複的信息,都能腦補出林恒說這話的樣子,定是一本正經,眼角帶着高傲和疏離,越是這樣,他越是想到林恒在夜色裏羞紅的臉。
對比徐慶霞的尖酸刻薄,林恒這個便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對周遭的螞蟻不屑一顧一般的态度,真是自然而又理所應當,太投他口味了。
他興奮地咔咔拍了試卷上選擇題發了過去:“那也不能這麽說,在應用層面上,文理就是有壁,你閱讀政治歷史、我們學物理生化,在基于不同人的身體機能和愛好上做區分是為了讓我們更好的發揮所長,不然你來解這些題?”
林恒抓着手機,眼睛裏的憤怒小火苗蹭的竄上來了。薛炀給他發的全是基礎題,什麽定律定義啊,簡單運用啊,被看低的惱火讓腦仁兒直抽抽。
他運筆飛快地把答案寫出來,拍照發了回去:“這些都基礎題,沒想到你居然不會,這是答案,你不妨研究研究看看,對你有好處。”
薛炀對着手機悶笑,然後發了個大拇指表情。
林恒把手機捏的咯吱咯吱響,一向喜歡緊抿的薄唇抿得更緊,眼神淡然地透過窗戶,深深地投進夜色裏。
他被耍了。
這個認知都要讓林恒氣笑了,看來浦中的人自帶天賦,無論學習好的,不好的,在針對無關緊要的問題上他們都能表現的宛如智障,讓人不禁懷疑除了狂傲自大,他們還能剩下什麽。
這很好。
林恒笑了一下,把手機還給了程靜蕤,風輕雲淡道:“以後多聊聊,說不定能取長補短,互相促進。”
程靜蕤心驚膽戰地把自己的手機抱在懷裏,開始思索自己犯了怎樣的一個錯,居然能把林恒弄笑了。
在附中有這麽個傳說,林恒生氣的話不一定會有人遭殃,但林恒笑了的話,就一定會有人遭殃。
占據絕對地位的天之驕子從不容許自己的言行有錯,嚴謹優越的家庭教育讓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他,而他也分外享受別人的仰望。
神祇一笑,地動天搖。
薛炀得了回複就跟出門放風的哈士奇一樣,可勁兒地拍照,可勁兒傳,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雖然他也沒想掩飾。
附中的這個家夥真是太好玩了,人長得好,說話還好聽,他就跟發現了最新奇的玩具一樣,恨不得立馬就見到林恒,兩人暢聊一通,來一番思想碰撞的火花。
大家都在絞盡腦汁寫作業的安靜環境裏,薛炀的動作就跟探照燈似的亮,嚣張得不得了,徐慶霞巡班從後窗稍稍看一下火氣就直往腦門上沖。
薛炀這家夥怎麽就能怎麽造!怎麽造!
她快步進門,走到薛炀身邊啪地伸手就要搶薛炀手機。
薛炀玩的正高興呢,能給她嘛!手指猛地一并,抓着手機就往後縮。半大小子那個力氣哪是徐慶霞能比的,當即就把徐慶霞拉了個踉跄,半邊身體直接趴到了薛炀桌位上。
這場面有點滑稽。
一向把自己打扮得穩重幹練的徐慶霞只覺得血液騰的全部往頭頂上湧,一張臉漲得通紅,老成的黑框眼鏡也歪了。
薛炀也有點懵,他從不和女人動手。
“那……徐老師你不用這麽激動,我知道我挺帥的,行這麽大禮怪不好意思的。”
“薛炀!”徐慶霞一聲爆喝,尖利的嗓音震得教學樓的地面都能感覺到抖動。
“在……”薛炀警惕地瞅她,手臂環住胸前,好像徐慶霞要非禮他一樣。
徐慶霞當老師這麽多年就沒碰到過這樣惹人讨厭的學生,她氣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剛隔了一天,薛炀就又被請到了教導主任辦公室。
“我不管他了,不管他了!不行嗎!”徐慶霞崩潰大叫,再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
老彭慢吞吞地帶上眼鏡:“徐老師,別激動,別激動,跟個學生置什麽氣啊,他們三觀都沒成型呢,你說是不是啊?”
薛炀抱着手臂站在一邊,耳朵裏全是徐慶霞的尖叫聲,震得他臉色發白。
他雖然不喜歡徐慶霞,可是只要徐慶霞不招惹他,他也從來不招惹徐慶霞,更別說主動挑釁了。
他和徐慶霞之間的戰争可以說幾乎全是徐慶霞挑起來的,但他現在看到徐慶霞這麽崩潰的模樣,被狠狠埋到深處的某些記憶又重新翻騰起來,讓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那種想要破壞、想要報複的情緒逼得薛炀不得不用全身的力氣去壓制。
徐慶霞控訴道:“是,是,他們三觀沒成型,要老師去引導,可薛炀不是,他不是!”
“他明知道自己學習好,目無尊長就算了,做出來的事哪一件不是出格的?”
老彭揉揉額角:“薛炀做出啥出格的事了?”他對徐慶霞也沒辦法,一個教學質量優秀的女教師,學校自然重視,可要讓學校放棄薛炀那也不可能,薛炀從意外進入浦中起,三年內包攬了浦中所有理科獎項,市級、省級乃至全國的競賽獎杯他也有一堆。
雖然個性有點問題,但是薛炀也沒到人神共憤的地步呃,所以他也鬧不明白為什麽徐慶霞就是和薛炀不對付。
“他……他在教室裏公然玩手機!”徐慶霞張口結舌,說出來以後才發現自己好像反應過激了。
現在哪個學生沒手機?電子産品的推廣應用早就讓手機普及了,她抓這麽一點不放好像确實小題大做了。
意識到這點,徐慶霞又補了句:“他還不遵守規章制度,半夜出去吃燒烤。”
彭立得差點笑出來,他怎麽覺得徐慶霞這态度像管兒子呢,控制欲也太強了。
“徐老師,你看薛炀人高馬大的,晚飯沒吃飽,想出去吃東西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嘛,你就不要抓着不放了。”
徐慶霞剛剛平複下的心又崩潰起來:“可誰都知道他壓根不是去吃燒烤!”
話沒錯,問題是,他們抓不着薛炀幹了其他事的證據,彭立得有些頭痛,他知道要是今天不把薛炀和徐慶霞的事協調好,這事就過不去了,更別說高三還有一年,他既不能委屈徐慶霞,也不能耽誤薛炀。
“薛炀,給徐老師道歉,你不該在班級玩游戲。”他想來想去,幹脆一事出,一事了,針對薛炀玩手機這事,道個歉就過去了。
薛炀腦袋嗡嗡,好容易分出力氣:“我沒玩游戲。”
“那你也不該玩手機,打擾別的同學是不道德的。”老彭瞪眼。
“我也……”薛炀想反駁,發現徐慶霞紅着眼睛怒瞪着他,發絲淩亂的模樣深深鑿進他的眼睛裏,刺的他生疼。
他的喉結上下滑動,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對不起,我不該在班級裏玩手機。”
徐慶霞看着薛炀狼一樣的眼神,莫名心虛,但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嘴角抽動:“你要真是誠心悔過就好,別仗着自己學習好就能為所欲為,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在浦中成績好……”
“夠了。”老彭出聲阻道,“徐老師,薛炀都道歉了,你就不要抓着不放了。”
徐慶霞不忿地和老彭對視,最後敗下陣來,起身拉開門就走。
臨走時她怨恨地回頭看了一眼薛炀,那種鄙薄、嫌棄的眼神真像一把看不見的刀子,割的人遍體鱗傷也不見血。
老彭深吸一口氣,拍拍薛炀的肩膀,那緊實的肌肉出格充分證明了這是個即将成年的小子:“你就不要和徐老師過不去,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說了,徐老師就是嘴巴壞,她的教學成果,和為人師表的威信都是有目共睹的,你這麽聰明,多看看她長處呗。”
薛炀冷着臉道:“她不犯我,我也犯不着去和她過不去。”
他有預感,他和徐慶霞之間的坎不可能就這麽過去了,徐慶霞不會放過他,而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斃。
薛炀眯起眼,對自己和徐慶霞未來的戰争充滿厭惡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