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煜用籃子提着父母生前愛吃的食物,酒還是燒的冥幣上山。
從他們家去墓地要經過村裏的茶園,清明前後是第一批茶葉采摘的最好時機,遠遠地望去,一圈一圈綠色的茶帶中零零散散的站着采摘茶葉的鄉親。
清新的空氣中帶着一縷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遠離城市喧嚣,心似乎也跟着一點一點沉寂。
088 昨晚去哪兒了
清新的空氣中帶着一縷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遠離城市喧嚣,心似乎也跟着一點一點沉靜。
雖然多年不曾回來,但是還有鄉親一眼就認出了他。
“銘煜,回來給你父母掃墓?”對面背着背簍,陽光下眯着眼笑盈盈走過來的男子,遠遠的看到他,聲音洪亮的問道。
陸銘煜絞盡腦汁也沒想到這人的名字來,薄唇抿出一抹弧度,點頭應道:“是的,回來掃墓。”
男子走進,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遞給陸銘煜,陸銘煜擡手推拒道:“我不抽。”
男子也沒再謙讓,徑直叼在嘴裏,掏出打火機點燃,深吸一口,不疾不徐的說:“我剛看到你媳婦了,還以為你今年又不會回來呢 。”
陸銘煜眯着眼,笑道:“你看錯了吧,我是一個人回來的。”
“不可能,不信你一會到你爸媽墳上一看就知道了。”男子極口否認,又吸了口煙,吞雲吐霧中,眯着眼作思考狀:“我也納悶呢,你們倆人應該一起上墳啊,怎麽還各上各的?”
陸銘煜聽的是雲裏霧裏,倏然,腦海中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在心裏否定自己的猜測,卻仍是鬼使神差的問道:“你認識我妻子?”
“怎麽會不認識,就你媳婦那模樣在咱們村走一圈,哪個男人記不住。”
男子說的雖是打趣的話,卻也是實話。這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村裏若是有人稱贊自家媳婦長的俊,總會有人站出來打擊道:再俊也沒老陸家兒媳俊。
聞言,陸銘煜眉心又緊了緊,心中暗道:蘇然……她不會真的來了……
男子似乎煙瘾很大,幾口手裏的煙就燃燒到煙蒂,扔了煙頭,用腳尖擰滅,表情和聲音都透着顯而易見的羨慕。
“你小子真有福氣,媳婦漂亮不說,還很孝順,把你爸的祭日記得清清楚楚,每年你爸祭日和清明她都會來祭拜的。”
“每年她都來?!”陸銘煜反問。
“是啊。”男子看到陸銘煜眸光裏的不置信,解釋道:“我家茶園就在你爸媽墳墓的下面,她每次來都從我們家茶園經過。”
陸銘煜幽深的黑眸望着父母沉睡的那個山頭:“她……她現在還在上面?”
“應該吧,我下來的時候她還沒走,要是沒在,就可能茶園閑轉,我記得她每次都是下午才離開。”男子答。
“謝謝!”
道了謝,陸銘煜便步履匆匆的朝着墓地方向走去,太陽光照在他立體深刻的俊容上,細密的汗珠晶瑩閃爍,随着越來越接近,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高興還是緊張忐忑的結果 ,或許兩者各占一半吧。
此時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過去驗證一下剛才那位老鄉的話是否屬實!
如果真是她……
他要好好地問一問,都離婚了,堅持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她不是被程斌接走了嗎?要去也應該是去程斌的老家,來祭拜前夫的父母算什麽?
還是說……她知道他要來,提前買通了剛才那位老鄉,給他上演了一出感人淚下的戲碼,在他心裏重新樹立起好形象。
半個小時後,陸銘煜懷揣着焦灼的心站在父母的墳墓前,正如老鄉所說的那樣,的确有人來祭拜過,沒有一根雜草的墳堆,一塵不染的墓碑,幹幹淨淨的供品臺,還有祭拜的貢品,以及還在燃燒了大半蠟燭和冒着餘煙的紙灰……
陸銘煜轉身俯視着下山的每一條路,以及整整齊齊的茶園,沒有搜尋到他所要找的那個人。
真的是她嗎?
他很想知道答案,可他沒忘了此行的目的。
和蘇然之前的動作如出一轍,擺了祭品,點了蠟燭,燒了紙錢,動作到位的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幽深的黑眸目不轉瞬的凝睇着墓碑上父母的名字。
看到之前燃燒的蠟燭即将燃燒殆盡,微弱的火光做着最後的垂死掙紮,如飛蛾撲火般自己被自己湮滅,變成了一灘紅色的蠟油,沿着燭臺滴了下來,陸銘煜感覺那好像是地底下父親的淚水,失望,哀戚……
爸媽……不孝子回來了……
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父親含辛茹苦将他撫養長大,供他上大學,還沒等到跟着兒子享福的那天,就突發腦溢血身亡。
如果當時他能陪在父親的身邊,他也不至于病發後半個多小時沒人知道,也不至于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孤苦伶仃的沒一個親人陪在身邊。
就連他死後,都沒有空出時間回來看他。
看似外表光鮮亮麗功成名就的他其實在心裏不知道把自己鄙視了多少遍。
他是為了報複蘇然讓她後悔,獨身去了美國打拼,成就了現在的事業,卻忽略了對父親的關心照顧,他這樣做還真是得不償失。
而且他不止一次的看到蘇然後悔,但卻沒有預想的那種酣暢淋漓的快+感。
爸……對不起……您說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還有……剛才來的人是蘇然嗎?她真的這幾年一直來祭拜你們嗎?
她有沒有告訴你們為什麽這麽做?
陸銘煜皺着眉宇,如同雕像般伫立在父母的墓碑前良久,沒有找到合理的原因和借口。
心裏有個念頭如魔咒般将他籠罩,逼迫他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
離開父母的墓地,陸銘煜掏出手機撥通了蘇然的電話,結果提示對方已經關機。
該死的!
為什麽總是在他最焦灼的時候掉鏈子。
陸銘煜走了一段後,再次撥通了手機……仍是關機!
無奈只好給文志去了個電話——
“查一下蘇然的行蹤,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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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蘇然一臉疲憊,拉着行李箱回到蘇家,門口停了一輛紅色寶馬3系跑車,心裏暗暗嘀咕:誰買的這麽騷包的顏色,還停在她家門口。
院門是開着的,蘇然進去,看到父親正襟危坐在沙發上,母親和哥哥坐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想來父親是嫌棄她回來晚了,便笑着道:“高速出現了追尾,從早上八點一直堵到現在。”
把包扔到沙發上,像個孩子般坐過去抱着父親的胳膊,打趣道:“老頭,你的耐性也太差了吧,到時候怎麽帶孫子。”
蘇父斜了眼嬉皮笑臉的女兒,臉色又陰郁了幾分,隐忍着爆發的沖動,沉聲問道:“你昨晚去哪兒了?”
蘇然臉上的肌肉僵了僵,很快理解為父親是想問她為什麽昨晚不會來,所以笑容可掬的回答:“昨晚公司加班到很晚,這不沒班車……”
一旁的蘇母忍不住擠了下眼,在她以為蘇父看不見的角度沖着蘇然揮手,示意她別講了。
這種時候還袒護女兒,蘇父終于鐵青着臉的站起來,氣急敗壞的沖着蘇母怒吼:“看看你生了個什麽女兒,撒謊眼睛都不帶眨的!”
蘇然這才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一股不好的預感漫上心頭,她下意識的望向坐在角落裏的明顯蔫兒了的蘇安,啞着嗓子問:“爸到底怎麽了?”
“別叫我爸,我沒你這樣的女兒!”蘇父指着蘇然的鼻子,怒不可遏的冷喝道。
這一句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完面如玄鐵,氣喘籲籲。
“爸爸……我到底怎麽惹您生氣了!”蘇然被吼的心虛不已,走過去小心翼翼拽了下父親的衣袖,怯怯的問。
還是被蘇父拂開,看了眼她,有轉過去冷睨蘇安,“你們倆都把我的警告當耳旁風!”
蘇然一下子明白父親發怒的原因何在,他肯定是知道了她和陸銘煜有染。
可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難道是蘇安這個叛徒……
蘇然立馬朝着蘇安嗖嗖嗖的she去一陣眼刀子,恨不得将這個從小到大只會拖她後退的哥哥亂箭穿心而亡。
“爸爸……您聽我解釋……”
蘇然說着向母親使了個求助的眼色,蘇母立即會意,“老頭子,消消氣,法院就是給人判死刑,也要給罪犯一個申訴的機會不是。”
089 她就這麽自甘下賤
蘇然說着向母親使了個求助的眼色,蘇母立即會意,“老頭子,消消氣,法院就是給人判死刑,也要給罪犯一個申訴的機會不是。”
聽聽,聽聽母親這比喻,哪裏是在幫她啊!本來還是嫌疑犯的她直接成了死刑犯!
蘇父拿眼斜着妻子:“我都去A市查清楚了,還要聽她拿謊話騙我?”
一聽父親去了A市,蘇然原本混沌的腦子瞬間清晰過來,白着小臉,嫌棄的問母親:“媽,爸什麽時候去A市了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蘇母嘆息道:“昨天下午。”
不提昨天還好,這一提,蘇父血壓直接飙高,布滿血絲的通紅眼睛死死的盯着不争氣讓他失望之極的女兒。
兒子不成器,這些年來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女兒身上,可誰承想,自己的這個女兒主意大了去了,結婚對象自己選,離婚幾年還把家裏瞞得嚴嚴實實,就連現在……
哎——
若不是蘇安昨天下午開回來的那輛嶄新的寶馬跑車,在他逼問下套出那輛車是花陸銘煜的錢買的。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一雙兒女都沒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揪着兒子的耳朵和他一起去A市,監視他把車還給陸銘煜,公司裏沒人就去了陸銘煜現居住的別墅,結果被小區的保安擋在門外不讓進。
說什麽陸先生早就通知過了,不準放蘇安進去,就算和他們家保姆一起也不能放。
于是他追問了句,他們家保姆是誰。
想到保安的回答,胸腔再次一熱,就差噴老血而亡!
蘇父額頭的青筋跳動,猩紅的眼眸憤懑的盯着蘇然:“我若是不去A市都不知道我自己捧在手裏怕摔着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寶貝女兒,竟然作賤到低三下四的給人做保姆,我生你養你就是等着你丢我們蘇家的臉麽?”
蘇然一張臉青白交加,默了幾秒後,眸光反而平靜的泛不起一絲漣漪:“爸爸……我在他們家沒幹保姆的工作。”
“哼——”蘇父冷哼一聲,語氣嘲諷的同時又夾雜着顯而易見的痛心:“你也知道他們,陸銘煜現在是有老婆的人了,難不成他把你這個前妻請了去當座上賓?”
“……”蘇然被父親堵得無話可說,雙手置于身前,絞着手指,像個低頭認罪的孩子。
看着蘇然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蘇父氣的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說話啊!”蘇父怒喝。她越是不說話,就越說明心裏想法的堅定。女兒這點随他,是能藏得住話的人。
蘇然無所畏懼的迎上蘇父寫滿滄桑的眸子:“爸爸,我愛他,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只要能看見她,讓我做什麽我都甘之如饴,求您別逼我了!”
“你……”蘇父粗粝的手指指着蘇然,氣的語塞,半晌吐不出第二個字來。
“然然……你怎麽這麽傻呢?你說你在他們家每天看着他們夫妻出雙入對,心裏能舒服麽,何苦這麽折磨自己。”蘇母留着眼淚,苦口婆心的勸慰道。
“可就算這樣也好過看不到他,媽媽,你不知道這四多年我是怎麽熬過來的。”
一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沒有一分鐘不是盼望期待着和陸銘煜相見的那一天,後悔,絕望,痛心編織成大網将她緊緊的網住,哪一晚不是淚水沁濕了枕頭後方才入睡的。
想到這裏蘇然的眼眶泛紅,可那雙蒙了淚水的雙眸仍透着顯而易見的倔強和堅定。
“從你提出離婚的那一刻你就該想到後果,就算後悔,也要打碎牙齒和血吞,你現在這樣觊觎逼人的丈夫,和那些讓人辱罵的第三者有什麽區別?”見女兒仍是一副執迷不悟的樣子,蘇母的言辭也變得尖銳起來。
她就這麽一個女兒,而且是她三十八歲難産大出血生下的,因為得來不易,她和丈夫都視為珍寶,雖然家裏的生活的不算富裕,可對蘇然卻是盡其所能的給予。
他們的掌上明珠,卻為了一個男人甘願卑微到塵埃,他們做父母的能不痛心疾首,心寒如冰麽?
“看看,看看,她就這麽自甘下賤!”蘇父歪着脖子對蘇母控訴,然後黑着臉轉過來,眸底怒火熊熊:“你走!我們蘇家沒你這麽不要臉的女兒,你走——”
聞言,蘇母震驚的瞠大淚眸,快速的走到蘇父的面前,扯着他的衣袖呵斥道:“老頭子,你說什麽呢?”
這個老糊塗,怎麽能用那麽不堪的字眼說女兒呢,她就是錯了,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能口無遮攔的辱罵!
蘇父一把揮開蘇母:“她都做出了不要臉的事,還不許人說?我不說,只怕到時候有人說的更污穢!”
不要臉……
這三個促使蘇然眼眶裏的淚水提前奪眶而出,視線應該變得模糊才對,可詭異的是父親那張憤怒與失望交加的臉龐卻變得尤為清晰。
她明白父親這麽說,是為了逼她回頭,不要再彌足深陷下去,可是怎麽辦,她可能要讓父母失望了……
因為她沒辦法說服自己下定決心離開陸銘煜。
蘇然通的一聲跪在父親的面前,淚眼婆娑的道歉:“爸爸……對不起……是我讓您失望了……對不起……”
看到女兒認錯,蘇父終究狠不下心來,苦口婆心的說:“你是對不起我嗎?你是對不起你自己!先不說陸銘煜已經再婚這事兒,你以為你放下身段去他們家做保姆,陸銘煜就會拿正眼看你嗎,別傻了,這樣他只會越發的看不起你!”
“是啊,然然,你還很年輕,不能總活在回憶裏,比陸銘煜好的男人多的事,你只要一咬牙一狠心,你和陸銘煜這事兒就翻過去了,你以後的生活只會比現在這樣糾纏不清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蘇母趁熱打鐵的說。
“除了陸銘煜,我誰也不嫁,我不能讓郁郁叫別的男人爸爸。”一個程斌已經讓陸銘煜誤會夠深了,若是她在嫁人,只怕這輩子郁郁都無法和相認。
“你這輩子不嫁都行,就是不能嫁給陸銘煜,你給我趁早斷了這份念想。”蘇父眉宇緊蹙,厲聲警告。
“爸爸……”蘇然哀喚了一聲。
“你好好想想,在蘇家和陸銘煜之間做出個選擇,你選擇蘇家,就還是我們的寶貝女兒,郁郁我和你媽幫你照顧,你要是選擇陸銘煜,這輩子都別想進這個家門,我們就當沒生養過你這個女兒!”
話落,轉身對妻子和坐在角落裏不吭一聲的蘇安說:“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去上墳。”
蘇然立即站起來,擡手抹了眼淚,開口:“我跟你們一起。”
“你想好了作出決定再去也不晚,幾年都沒去過看過爺爺奶奶,不差這一天半晌的。”蘇父沒好氣的揶揄道。
蘇然立即慚愧的低下頭。
父親說的沒錯,自從嫁給陸銘煜後,她的一切重心放到了陸家,逢年過節先想到的是公公,因為她覺得父母有哥哥陪伴,而公公是一個人,作為他的兒媳,不能天天伺候在身邊,已經很不孝順了,要是逢年過節再霸着他兒子和她一起回娘家不是讓老人家更寒心麽。
再說,她不想讓陸銘煜老家人背後說他是娶了媳婦忘了爹的主。
蘇母從房間裏拿了棉外套出來:“你把這個換上吧,郊外風大。”
蘇父嫌棄的等了老婆一眼,那眼神似乎再說,氣得我火大。
然後,蘇母嘆了口氣,沒在堅持,将棉衣放回到房間裏。
再出來,見蘇父已經出了院子,走到女兒的面前安慰:“然然你爸剛才那麽說你都是給氣的,別忘心裏放,我們這麽做都是為你着想,別怨爸媽狠心,你以後就會明白我們的一番苦心。”
“媽媽,我知道,我都知道。”蘇然擡手替母親吧棉衣的拉鏈拉高。
蘇母看到女兒的起色不好,近距離都看到黑眼圈,心疼的說:“你去休息會兒,等我回來做你喜歡的888”
蘇然鼻尖一酸,又有了掉眼淚的沖動,抿着唇瓣,點頭“嗯”了聲。
送母親出了院子,蘇安拎着籃子裏面裝着祭祀用品從後面過來,壓着嗓子,一臉心虛的說:“然然,哥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爸太精了,給我下了個套,我的情況比你還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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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叔叔,我找蘇然
送母親出了院子,蘇安拎着籃子裏面裝着祭祀用品從後面過來,壓着嗓子,一臉心虛的說:“然然,哥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爸太精了,給我下了個套,我的情況比你還嚴重。”
蘇安說的嚴重情況是,一個月不準邁出大門一步。
蘇然怒視着他,那眼神說能殺死人一點也不誇張,不等她開口,蘇安立即谄媚道 ——
“你去買瓶爸愛喝的酒,再炒幾個小菜,回來給爸陪個不是,爸一高興,也就不讓你做那兩難的抉擇。”
“滾粗——”蘇然切齒道。
然後……蘇安拎着祭祀用品在蘇父的催促聲中滾了。
他們離開後,蘇然還是按照蘇安的主意去巷口買了瓶父親最喜歡喝平日卻又不舍得買的汾酒,回到家裏,廚房裏有母親早已準備好的食材,提前都沒告訴家裏她會回來,可母親準備的幾個菜,竟然都是她喜歡的。
心裏頓時像是被什麽重物壓着一般,沉悶的喘不過氣來。
炒好菜,端上桌,碗筷酒杯都擺放好,就等着爸媽他們掃墓回來。
一夜勞累奔波,此時蘇然已經疲累到極點,可是靠在沙發上,閉着眼睛,腦子高速運轉,怎麽都睡不着。
起身去衛生間掬了兩捧冷水潑在臉上,眼皮似乎不那麽沉重了。
看着鏡子裏憔悴的容顏,唇角挽起一個苦澀的弧度。
父母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她身上,可他們不知道她已經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
她不想離開陸銘煜,可是更不舍得離開蘇家。
父親這是在逼她斷了對陸銘煜的感情!
這怎麽可能,有了郁郁的存在,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他劃清界限。
……
下午兩點多,父母他們從墓地回來,蘇然發現父親的臉色不似出去前那麽陰郁,這是不是好的預兆?
笑容可掬的走過去,嗓音甜甜的:“爸媽,飯已經做好了,洗完手就吃飯吧。”
蘇父擡眸冷睨了眼讨巧的女兒,視線在房子裏掃了一圈,冷聲開口:“郁郁呢?怎麽沒帶她一起回來?”
蘇然進門的時候只顧着發火了,竟然沒覺察到小外孫都沒跟女兒一起回來。
“表哥馬上回老家了,這幾天帶郁郁在A市好好逛一圈。”蘇然真假參半的說。
蘇父沒在說話,一邊挽着袖子一邊朝着洗手間走去。
都洗完手後,一家四口圍着餐桌而坐,尋常人家沒那麽多禮數,蘇然特意坐在父母的中間,蘇安的對面。
擰開酒瓶,給父親面前的酒杯中倒酒:“爸爸,我知道你喜歡喝這個,專門給你買的,你品嘗一下,看這個酒精度合不合您要求?”
酒蘇父倒是接了,卻沒有喝,而是放回到桌上:“都想好了嗎?陸銘煜和我和你媽,你想好選擇誰?”
“你看你,就不能等吃完飯再問?”蘇母替女兒說話,嗔怨道。
蘇父擰眉,板着臉:“選擇完我在看要不要吃,否則吃了到時候也沒那個福氣消化,撐着了怎麽辦?”
轉眸看向蘇然,催促道:“說吧。”
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女兒心裏的小九九,以前愛她所以縱容她,現在仍然愛她所以逼她約束她。
天下哪個父母不是心甘情願的為兒女操勞一輩子,可又有幾個能體諒做父母的心。
蘇然體不體諒已經不重要了,就算在她心裏成為惡人,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兒彌足深陷,最後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爸爸,還是先吃飯吧,不然菜涼了就不好吃了。”其實心裏早就跟打鼓一樣,但還是面帶笑容,就好像真的沒發生過什麽似的。
蘇父堅持道:“一句話的事情,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蘇然臉上的笑容終究挂不住,抿了抿唇,哀怨的看着表情嚴峻的父親,聲音隐隐含着撒嬌的韻味:“爸,您一定要逼我嗎?”
“我不逼你你按照我叮囑的話做過嗎?”蘇父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駁斥道。
蘇然臉頰一白,垂着眼簾,一副低頭認罪的樣子,就是不肯開口回答。
其實她完全可以說個謊把父親糊弄過去,可這一次她不想那麽做,她希望自己的執着得到家裏人的理解。
當然,不敢奢望他們能夠支持。
蘇然咽了口唾沫,語速盡量放平穩:“爸媽……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主,就不……”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拍案聲阻斷了蘇然的話,碗碟震得被彈起再次落回到桌面上發出緊鑼密鼓的聲響,就好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樹葉緊密而急切。
“混賬!你長大了,你翅膀硬了,你是不是還想說我們礙眼,是不是?”蘇父頸項的動脈清晰可見,足以說明他說這一句話是心裏的憤怒。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然哀戚的看着父親,眼神無辜。
“不管是不是,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答案!”蘇父再次強調。
蘇然轉過臉去求助于母親,母親不為所動,她甚至在母親的眸底發現了一抹和父親相同的光芒,在回過頭看父親的時候,視線掃到坐在對面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姿态的蘇安,心徹底涼了下來。
“爸爸……除非你們不要我了,我是絕對不會離開你們的……”
聞言,蘇父暗籲了口氣,臉色舒緩下來,就連周遭的冷空氣似乎都悄悄地回溫,然只是一秒,又降到零度以下。
因為蘇然補充道:“可我還是沒辦法離開陸銘煜過活。”
意料中的揮手掃碗碟此刻正在發生,緊接着噼裏啪啦的瓷碗摔碎聲傳來,甚至有些飯菜的湯水濺到她的衣襟和腿上,蘇然靜靜地坐在那裏,承受着暴風驟雨的侵襲。
這是她該承受的!
“滾——”父親從椅子裏站起來,指着她臉的手指顫抖不已,原本如洪鐘般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想破鑼,尖銳刺耳——
“從今以後,我就當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女兒,你給我滾,永遠不要回來!”
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以着勢不可擋之勢奪眶而出,視線模糊中看到父親起身離開,她一慌,不管不顧的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錐心刺骨的疼痛從膝蓋傳來,可她根本顧不上這點痛,忙不疊的抱住父親的腿,抽泣着——
“爸爸……爸爸……求你別這樣……您辛辛苦苦的把我養大……我還沒給您養老……您怎麽能不要我了……爸爸……嗚嗚嗚……”
蘇父強忍着不轉頭看她:“滾開——”
見父親如泰山般巋然不動,蘇然淚眼婆娑的望着母親:“媽媽……你快幫幫我……替我向爸爸求求情……”
蘇母亦是淚如泉湧,啞着嗓子哄勸道:“你快向爸爸保證,告訴她你往後都不去找陸銘煜。”
往後都不去找……
“不!”蘇然胡亂的搖頭,抱着父親腿的兩只胳膊倏然松開,低泣哽咽道:“我做不到……求你們別逼我……”
腿上的兩只手離開的一瞬,蘇父心徹底涼下來,猛力拽起坐在地上的女兒,闊步朝着門口走去……
“老頭子,你要幹什麽?”蘇母跟在身後追問。
“爸爸,你吓唬吓唬她得了,不會真把她趕出去吧?”一直不敢吭聲的蘇安瞧見着架勢也不淡定了。
“爸爸……我不走……我不走……”蘇然身體往後傾,怎奈六十多歲的父親使了蠻力,她根本掙脫不開。
走到門口,蘇父空閑的那只手順勢提起雖然回來時放在門口的拉杆箱,鐵青着臉,唇瓣抿成冷硬的弧度,把蘇然生拉硬拽着出了門,朝院子走去……
“爸爸……爸爸……求你……求你別趕我啊……”
蘇然一邊踉跄着,一邊凄楚的哀求,倏然父親的腳步陡然頓住。
以為父親被她的哀求動搖了,蘇然激動地擡眸看去,陸銘煜高大ting拔的身姿正伫立在大門口。
怕自己出現幻覺,蘇然趕忙擡手用袖子揩去眼淚,再看去……真的是他。
剎那間,蘇然好像看到了一線生機,心裏是說不出的喜悅。
“你來幹什麽?”蘇父黑着臉,冷聲問道。
爸……
“……叔叔,我找蘇然。”
一個‘爸’字都到了嘴邊,陸銘煜突然意識到稱呼錯了,趕忙改了口,‘叔叔’字說出口感覺有點拗口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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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是你打電話叫他過來的?
一個‘爸’字都到了嘴邊,陸銘煜突然意識到稱呼錯了,趕忙改了口,‘叔叔’字說出口感覺有點拗口別扭。
蘇父驀地轉過頭來,淩厲的視線掃在自家女兒的臉上:“是你打電話叫他過來的?”
從他們出門掃墓的兩個小時內,蘇然若是打電話求助,陸銘煜這個時間剛剛趕得到。
“……我沒有。”蘇然怔怔的看着陸銘煜,良久才感覺到父親淩厲的視線,連連回答。
是啊,她也納悶陸銘煜怎麽會找來呢,他不是應該和裴璟熙的家人在一起麽。
見蘇父一臉不相信,陸銘煜開口澄清:“她的确沒有給我打電話,我來找她是想問件事。”
下了飛機他打了一路蘇然的手機始終都是關機狀态,所以他才貿貿然前來,原本打算在門外等她的,誰知隔着院子都聽到了蘇然的哀求聲。
“蘇然沒什麽跟你好說的,你走吧,我們家不歡迎你。”蘇父冷聲下逐客令。
“爸爸……”
“閉嘴!沒你說話的份!”
蘇然剛開口求父親不要趕走陸銘煜,卻被父親呵斥了回去。
“陸銘煜,你跟蘇然已經離婚了,你也已經另娶,蘇然黏着你是她的不對,也怪我教女無方,你放心從今往後,我就是打斷她的腿也不會讓她再去找你。但也請你自重,這一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讓我知道你來找蘇然,到時候別怪我不講情面。”
原以為是自家女兒死乞白賴的貼着人家,現在看來也并非全是女兒的錯,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若他陸銘煜無心招惹蘇然,有怎麽會給蘇然倒貼上去的機會。
現在他主動來找蘇然,不正說明了這點。
蘇父這一番話多多少少給女兒給自己争回了點臉面,可是心口的惡氣終難平。
“我問一句話就走。”既然蘇父對他不客氣,他也沒必要說話前禮貌的稱呼他,再說他真的覺得‘叔叔’這兩字有些難以啓齒。
蘇父沒在出言阻止,布滿紅血絲的深邃眼眸死死的鎖着陸銘煜,眼神似乎在警告他,只許說一句。
蘇然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陸銘煜想問她什麽話,都不能等到她回去。
陸銘煜等了良久,見蘇父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也沒有轉身進屋給他和蘇然單獨說話的機會,但他實在想知道答案,便開口問道:“早上去給我父母掃墓的人是你對嗎?”
文志給他報了蘇然的行蹤後,他心裏已經百分之百的肯定是蘇然,但不知為何就是想聽蘇然親口承認。
聞言,蘇父蘇母乃至蘇安,三個人都不置信的看向蘇然,等着她開口說話。
沒想到陸銘煜找來就是為了問這個,他不是沒有回老家,怎麽會知道她去了?
難道是他老家的人打電話告知的?
如果真是鄉裏鄰居‘告密’的話,那麽這幾年她每次回去,陸銘煜都會知道的。
他現在來問她,很顯然這個猜想不成立。
“不是,怎麽可能是我,我根本沒時間過去的。”她回來時剛給父母撒了謊說路上堵車回來晚,若是現在說了實話豈不是讓父親更加生氣了。
所以,她絕對不能承認。至少現在不能。
陸銘煜劍眉微蹙:“你為什麽不肯承認?”為什麽她的嘴裏永遠沒有實話,為什麽要欺騙他。
“你問了蘇然也回答了,現在請你離開我們家。”蘇父指着門口,板着臉神情嚴峻。
面對陸銘煜的追問,蘇然心虛的不甘擡眸看他的眼睛,對不起,原諒我又一次對你說謊。
其實,他真的沒有必要來找她追問,她做那些目的不是為了在他面前邀功,而是走心。
“蘇然,那你告訴我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