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拆心飼愛》作者:馬鹿/馬鹿君
文案:
就算死亡也無法将我們分開。
厲建國X蘇晏竹馬竹馬雙直男互相掰彎
兩歲半年上的哥哥/爸爸X從小寵到大有點被寵壞的寶寶
并沒有血緣關系
日常黏答答的但最開始真的是直男……
雷點是大家都有孩子
大家都有老婆
這麽一說還真挺雷的呢OvO
厲建國是厲家長房長孫。。
蘇晏是蘇家小兒子。
竹馬竹馬。
厲建國同志的家傳統又封建,有一個從小訂婚但并沒有見過幾面對話不超過十句的未婚妻。和女人有經驗。沒想過男人。
蘇晏同志長得特別好看,大小不拒男女通吃。結果發現最喜歡的人就在身邊。但遇到真愛就慫了。有一次被人下藥,厲建國前來救援,才渾渾噩噩地勉強上了車。厲建國同志雖然是剛管直,但是身體有力身體好,電動小馬達加狂熱打樁機。蘇晏有藥物加持,浪得宛如十八級臺風加海嘯,獲得從未有過的突破性人生體驗。
醒來發現是厲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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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滞。
心理建設五秒鐘。
好,建設完了。
上都上了,感覺辣麽好,有什麽好說的,趕緊的火箭繼續開起來。
使出渾身解數,瘋狂勾`引,全面解鎖各種場景各種體位。
厲建國一邊“不行不行這樣對不起未婚妻”,一邊“人啊怎麽能被欲`望控制我要理性起來”,一邊“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一邊“啊好擔心蘇晏是不是把我當成按摩棒和他的其他床伴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把我踹掉”,一邊随時暴走随地摁住蘇晏瘋狂打樁不要慫就是幹啪啪啪啪啪啪個爽。
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是怎麽一個模式呢?
大概可以用以下這個尴尬的場景來進行一個說明:
某一天厲建國啪到一半忽然道德感翻湧而上就說:“晏晏,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被蘇晏白了一眼:“你……要麽就別動,要麽就……別說、這種話,你、東西……還在我,身體裏……甚至,都沒,停下來……這麽說,真是……太沒說服力了。”
厲建國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理智想停下來好好說話。
身體不同意。
雙方交戰0.01秒,身體大獲全勝。
大概就是這種程度的口嫌體正直。
其實這第一次也展開得很糾結。
畢竟是藥後亂性。
其過程大體上可以總結為:厲建國同志不斷地想要讓蘇晏同志清醒一點,然而所有的努力最終付諸東流。蘇晏同志把他當成了不知道是誰的床伴,瘋狂勾`引他。
厲建國同志完全知道蘇晏同志認不出他是誰了。
因為蘇晏同志全程都沒有叫他建國,叫着“對床伴用專門通用稱呼:好哥哥”——蘇晏同志的床伴太多,為了防止在床上叫錯人引發突然疲軟,他很好地遵循了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風流公子該有的行為準則。
厲建國先是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和蘇晏上床。畢竟蘇晏是被他當成弟弟的好朋友,而且他家裏還有未婚妻的!
随即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在蘇晏認不出自己的情況下和他上床。
接着覺得互相撸一管就算了絕對不能進去。
然後覺得進去就進去了不能動得太兇畢竟蘇晏不清醒。
後來又覺得動了就動了絕不能射在裏面。
——總之以上皆未能執行。
第二天醒來,蘇晏同志迷迷糊糊地感到身旁有一個人。
他不太喜歡別人床伴留宿。
于是迷迷糊糊地問:你怎麽還沒走啊?
厲建國警鈴大作。
心想這下正式走進ISO9002床伴認證程序。那麽蘇晏應該立刻會和他說以後不要來往了。但他怎麽可能不和蘇晏來往。于是會判定為糾纏。糾纏的話會如何?蘇晏會覺得超級麻煩,然後讓甩一張冷漠臉,懶得說話,呼叫好朋友厲建國來處理後續事宜——自己就會應電話而來給點錢給點物給點安慰,用強大的說服能力讓對方心滿意足地離開……
所以現在……
……應該自己給自己點錢,自己給自己點東西,自己給自己點安慰,自己說服自己離開是嗎?
厲建國躺在床上,臂彎裏靠着迷迷糊糊的蘇晏,陷入了非常艱難的哲學思考中。
厲建國同志超舒服地完成了他和男人的第一次。
打開新世界大門。
心理建設超級困難。
完全趕不上身體建設進度。
畢竟是下半身動物。
第一次之後食髓知味,腦子裏叫嚣着“不行不行這不科學也不魔法重要的是完全不符合建設社會主義的需要”,身體卻食色性也放飛自我停也停不下來。
尤其是蘇晏超會撩。
什麽男友襯衫下面只穿內褲裸着兩條又長又直的腿。
什麽人字拖故意露出白嫩嫩的腳趾。
什麽叫用軟軟的聲音叫哥哥。
什麽上目線春情萌動地瞥一眼。
厲建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剛嘗過甜頭,正是最把持不定的時候,怎麽忍得了。眼觀鼻鼻觀心,冷靜不到三秒。幾次下來簡直氣急敗壞,又氣自己不中用,又氣蘇晏不顧場合随時随地亂來。更氣蘇晏那種置身事外的态度:
“看你一眼都能硬,我又有什麽辦法呀。”
說完嘴角勾起一抹笑,偷了雞的狐貍一樣。
厲建國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邪火騰起三丈高。
心想蘇晏這張嘴真是……
……他不知說什麽好。
于是把蘇晏扛起來摁在身上做得說不出話來。
後來厲建國想這不是辦法。和蘇晏約着面對面好好談談。兩個人西裝革履,人模狗樣,面對面地坐着。
厲建國說晏晏,我們這麽多年兄弟,何必搞成這樣。
蘇晏看了他一會,說我還以為你也爽也想要的。你不想我就不做了。
厲建國松了口氣。
蘇晏接着說,以後我找別人就是了。
說完聳聳肩,拔腿就走。
厲建國一愣,回過神蘇晏已經走到門口。厲建國豹子一樣蹿出去把門摁住把蘇晏籠在兩個手臂之間咚在門上:你什麽意思。
蘇晏說字面上的意思。
厲建國面如朱砂渾身發抖:你、你、你……
你了半天沒下文。
蘇晏半側過頭擡眼瞥他,輕輕地皺眉笑:厲大少,你不要我,又不讓我找別人,我很為難的。
厲建國理智的保險絲一下就斷了。
一把把蘇晏的衣服撕了個四分五裂。摁在門上兇猛地做,像被侵犯領地的野獸一樣,一邊做還一邊說問還敢不敢找其他人?
蘇晏全身發紅,汗得濕漉漉,腰酥腿軟不被厲建國撈着都站不住,卻還是哼哼冷笑說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厲建國發狠頂一陣又問。
蘇晏氣都喘不勻,斷斷續續地說看你表現。
厲建國掐住他的前端不讓射。
蘇晏不說話了。
厲建國索性把他翻過來拖着臀整個人挂到身上,像打樁一樣地瘋狂頂在他敏感點上。
蘇晏身體紅得像燒熟的蝦子,顫抖細密宛若篩糠,前面被捏着射不出來,又爽又難受瞬間淚崩不斷搖頭。
厲建國咬着他的喉結問還敢不敢了。
蘇晏眼神都散了,哭着說不敢了不敢了我只認你一個好哥哥讓我射。[/hide]
那天厲建國用各種姿勢讓蘇晏把這句話重複了整整七次。
到最後什麽都射不出來只能被動地用後面到。
蘇晏直接暈在他懷裏。
厲建國看着他身上青白紅紫斑駁的痕跡,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徹底完蛋了。
那之後兩個人度過了一段密集的高甜期。
天天睡在一起。
這個睡是非常動的動詞。
然而雖然睡了很多次,卻始終沒有明确地說是在交往。
蘇晏看上去對此不在意。
其實他是不敢。
厲建國從小就有父母認證的官方未婚妻。
蘇晏怕厲建國總有一天要回去結婚,又怕到那一天厲建國回不去結婚。怕厲建國只是迷戀他的身體,更怕厲建國不只是迷戀他的身體。
厲建國的家裏和他不太一樣。
雖然都是富豪。
但蘇家是西化自由派,放飛得厲害,蘇晏出生的理由又很特殊,一般沒有人管束他。
厲家卻是典型的傳統派。子弟出國留學的都不多。厲建國長房長孫,身份地位責任壓力與他不可同日而語。
他怕厲建國累。怕他和家裏沖突。
怕他會愛美人不愛江山。
又怕他更愛江山。
還怕他更愛美人,但自己并不是他的美人。
蘇晏從認識到自己和男人也可以那一天就妄想厲建國。或者更早之前就開始只是沒有意識到。他這一輩子只對一個人如此用心。他瞻前顧後,什麽都怕。無人言說。
假裝和厲建國是好兄弟是他在漫長的相處中形成的本能。
他改不掉。
厲建國看上去對此也不在意。
他不知道該怎麽在意。
十六歲那年蘇晏有第一個兒子。當時蘇晏剛滿十四歲。一臉懵逼。還是他給善的後。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糟糕的一次。
蘇晏跳了兩級。
臉嫩。漂亮得像個娃娃。天真愛笑。特別招大哥哥大姐姐。
此類事件層出不窮。
厲建國不知道跟在他屁股後面給他收拾了多少次。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該習慣了。
可他就是越來越焦躁。
畢竟蘇晏是會随時把“找別人”挂在嘴邊。
厲建國親眼見過他在四五個男女攻受各異的床伴之間周旋。
他想問蘇晏自己是唯一的嗎,這究竟算什麽呢。但又怕知道答案——畢竟蘇晏雖然兒子都有兩個人但人還飛着,而他自己确乎是有未婚妻的。
于是厲建國在床上的動作越來越帶有強制性。
喜歡留痕跡。
喜歡內射。
喜歡勉強蘇晏到他承受不了程度。
厲建國知道這不好。
每次做完看到蘇晏一身痕跡,腰背酸軟,滿臉淚痕,目光失焦,他都超內疚。但下一次還是一樣。他控制不住。
蘇晏那麽美味。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人義無反顧地踩進愛情的泥淖。想要他的人前赴後繼。除了迫使他過度餍足之外,厲建國想不到另外的方法來束縛他。
蘇晏何等聰明。
厲建國又是這方面的初哥。
這點心思哪裏瞞得過。
蘇晏覺得他超可愛。把他叫到家裏來。故意在他面前慢慢地脫衣服。
建國剛要爆炸。
蘇晏從抽屜裏勾出一串黑色皮質夾金屬內褲狀的東西,緩緩地穿上。
厲建國不知那是什麽。
只覺得黑色襯在蘇晏純白細膩的皮膚上格外好看。讓他下腹緊繃全身上下都像着火,卡在爆炸邊緣。啞着嗓子問這是什麽。
蘇晏湊到厲建國耳邊說了句什麽。
厲建國沒有反應過來。
蘇晏咔噠一聲扣上鎖把鑰匙交給他:我是你的。做我的主人吧。
厲建國瞬間爆炸。
那個晚上厲建國幾乎死在蘇晏身上。
第二天中午過後才醒。
醒來之後某個使用過度的器官還傳來微妙的脹痛感。
蘇晏聽到他醒來的動靜,走進來,手裏托着裝餐點果汁的托盤,臉上挂着甜甜的笑,露出唇角邊兩個小靥窩。
厲建國大駭,問你不會累嗎?
蘇晏別他一眼:俗話說,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你沒聽過嗎?
厲建國沉默。
心想總有一天被他搞死。
其實厲建國很早就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要被蘇晏搞死。
只是沒想到是這種死法。
蘇晏想置他于死地的方法太多了——畢竟蘇晏從小就是七巧玲珑心的混世小魔王。
厲建國第一次覺得自己會被蘇晏搞死的時候才十二歲。
蘇晏九歲半。
那是一個初夏的午後。
蟬在樹梢有氣無力地叫。
厲建國攤着肚皮,在床上午睡。
那是他家消夏的小別墅,冬天冷得像冰窟,夏天就涼快得恰到好處。建國獨自來過暑假,自由散漫,像是去了籠頭的野馬。早上去水庫游了個天昏地暗,回到家倒頭就睡,也沒人敢管他。
兩層的小洋樓,他的房間在二樓最東邊,床靠着窗,窗外是棵漂亮的大葉榕,随着風撲簌簌的響,帶來絲絲涼意和樹木清涼的香,一點也不用扇風。
厲建國睡得心滿意足。
夢裏聽到窗外的樹響動得奇怪,他也沒在意——這裏生态好,樹上時常有松鼠跑來跑去,也不怕人,還跳過窗臺,跑進房間裏來,落在書桌上,偏着頭看人,要吃的。
這麽想着,厲建國準備翻一個身。
果然就有什麽從窗臺跳進來。
卻不是松鼠。
也沒有落在書桌上。
是一個人,直接落在厲建國的床上——更确切一點說,是落在厲建國攤開的肚皮上。
“咚”地一聲。
厲建國的五髒六腑差點直接從嘴裏噴出來。
——後來,兩個人終于像模像樣地在一起,回想起這兇險的初遇,厲建國依舊心有餘悸,對蘇晏說還好你那時候個小身嬌,否則一見面就謀殺親夫,咱倆可就來不及開始已經結束了。蘇晏難得有這樣完全不占一點理的時候,平時的能言善辯全飛到九霄雲外,耳朵尖都紅了,氣咻咻地憋了半晌說我那時候才九歲!片刻又橫了厲建國一眼,說沒開始才好呢,我……厲建國連忙伸手蓋住他緋紅的眼角,湊上去含住他的嘴唇,把他下面的話都吞食下腹。半晌才松開,蘇晏被吻得滿臉通紅,氣息浮動,厲建國趁勢湊在他耳邊說,以前委屈你,都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蘇晏冷哼一聲說誰要這種道歉,可到底還是漸漸放軟了身體,勾住他的脖子,像小時候那樣叫他阿國哥哥……
當然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
第一次被蘇晏跳上肚皮的厲建國遠沒有這樣游刃有餘。
他腦中不斷閃現一只在路邊看到的被車子碾過爆裂的青蛙。
眼前發黑,開始走馬燈。
更可怕的是還有一雙手摁上他的脖頸——力氣倒不大,手也很小,就是冰涼。
厲建國大駭。
心想這是噩夢還是鬼片?
就聽到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奶聲奶氣地說:把我的姆媽還給我。
厲建國直暈了半分鐘才看清坐在自己身上的确乎是一個人。
具體來說,是個比他還小的小孩兒。
那小孩掐着他的脖子,臉漲得通紅,像是氣壞了,大眼睛裏有水滴轉來轉去,呼吸也很黏膩,随時都會哭出來的樣子。
把我的姆媽還給我。
那孩子又說了一次。
他的手很小。
掐誰脖子都不足以構成威脅。
厲建國活動了一下供氧依舊很流暢的大腦,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母親要麽與父親一起在商場上搏殺,要麽有自己的一番事業,再不濟各種慈善社交活動也能把日程填的滿滿的,總難得見面。十個孩子裏倒有八個跟保姆長大。
專門帶小孩子的保姆,俗稱“姆媽”,要求比家裏一般的仆婦要高。錢也拿得多。做得好,有口碑,圈子裏會彼此介紹,能在不同的富豪家流轉,一直做下去。
厲建國少年老成,相當獨立。一般孩子都要姆媽帶到八九歲,他四歲的時候就不需要了。
算算時間差,眼前這孩子大概就是他曾經的姆媽下一個工作對象。
聽說姆媽最近生病住院,被迫離開工作崗位——也就離開了這孩子。他大概是以為姆媽是被厲建國家又找回來才走的,所以上門讨債來了。
“把、把姆媽還給我!”
看厲建國不為所動,騎在他身上的孩子有些動搖。這孩子顯然是憑着一腔怒氣和沖動來的。現在感覺到和敵人巨大的實力差,頓時認清現實的殘酷。
厲建國沉下臉,惡狠狠地瞪他:“你給我滾下來。”——畢竟午睡被人打擾實在是很令人生氣,尤其還以這種爆裂的方式,尤其還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
那孩子哆嗦了一下。
建國指望把他吓哭讓他自行逃跑——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相差三歲戰鬥力等級能差十倍,真對上了厲建國一只手能打他二十個——但并沒有。那孩子剛剛大抵是有點怕,被這一激反而戰意騰騰,連一點點委屈傷心的眼淚都憋回去,咬着下唇,一臉威武不能屈:“你別想吓我。我才不怕。你這壞人。快把姆媽還來!”
厲建國便沒有辦法。他又不是真的大奸大惡。相反還頗有教養、文明守法、五講四美三熱愛。欺負弱小的事情從來做不出。何況這孩子眼睛撲閃撲閃地這麽可愛。
三好學生兼優秀班幹部厲建國同學只好在心底長長地嘆了口氣,維持着被“劫持”的姿勢,耐心地和小入侵者解釋:你的姆媽不在這裏。她不是因為我離開的。她生病了,現在在醫院裏。
小劫持者盯着他的臉,皺着眉,偏着頭,思考了一會說:“你騙人。”
“诶?”
“你都那麽大了,還要姆媽,還騙人,不要臉!”小劫持者很不滿意,嘟起嘴。
他嘟着的嘴唇就像一朵玫瑰花。
厲建國于是拿出十倍于平時的耐心:“是真的——你為什麽不信呢?”
“阿奇和阿敏他們都不是這樣說的——啊,”小朋友怕他聽不懂,解釋道,“阿奇是園丁先生。阿敏是衛生專員。還有廚師先生,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們都這麽說。”
建國覺得很奇怪。
這孩子看上去應該也是一個少爺。但無論他自己,還是他的朋友,都不會這樣描述家裏的下人。
但更多的是生氣。
這孩子這麽小,當然會相信自己親近的人。
可他們卻聯合起來騙他欺負他。
以至于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從家裏跑出來。天這麽熱,曬得滿臉通紅,額上全是汗,順着臉頰往下滲;爬樹,跳窗臺,衣服上全是污跡,細嫩的手心都蹭起皮。還要對抗比自己強大十幾二十倍的“敵人”……
簡直混賬。
厲建國想,如果是在自己家,這些王八蛋根本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這麽一想他的語氣就不太好:“他們說你就信?我說你就不信?”
那孩子臉色一僵。
建國只得又放軟了聲調:“那你要怎麽才會相信我?”
那孩子偏頭想了一會,期期艾艾地咕哝:“我要見姆媽。”
厲建國考慮片刻,點頭說好。
答應得容易,實施起來還是有點麻煩。
不過作為厲家的繼承人,厲建國小小年紀已經完全具備一個領導者的基本素質。
這句話的意思是,雖然他自己屁事都搞不定,但他擅長調度人力資源。
三分鐘之後,整個厲家別墅就按照他的指令忙碌起來:管家調查姆媽的去向,保姆準備出門的衣服,司機把車發動打開空調。
小屁孩兒在沙發上——不肯好好坐,在扶手上騎着,兩條藕段似的小白腿在半空中搖來蕩去。
建國被晃得眼暈:“你別在那兒晃了,回家換個衣服,這麽穿出去像什麽話呢,你家裏怎麽讓你就這麽跑出來的——你叫什麽名字?”
話到一半建國才忽然想起,忙活到現在,連這小屁孩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好威風啊。”小屁孩眨巴着眼睛看他——答非所問。
建國絕倒。
這有什麽威風不威風的。
附近人家的少爺小姐,哪個不是這樣過的?
只是……
……他想起這孩子剛剛提起家中下人的用語,有些奇怪,又問一次:“你叫什麽名字?”
“問別人的名字之前,”那孩子自下往上盯着他,杏眼又大又圓,眼尾上挑,像一只貓,“不是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我叫厲建國——怎麽,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跳我的窗戶?”
“我當然知道,”小侵略者別別嘴,狡黠地一笑,嘴角邊一個甜甜靥窩一閃而過,“只是我讨厭被陌生人逼問。我叫蘇晏,蘇東坡的蘇,晏殊的晏。”
背臺詞般的語氣。不過蘇東坡和晏殊的名字倒沒說錯,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很厲害。
稚嫩的笑臉配上故作成熟的語氣,特有意思。
厲建國忍不住也笑起來。
又覺得這名字耳熟。
回憶片刻,沒想起來。
不過看他粉妝玉琢的細嫩皮膚,衣服的質地,聽聞他家裏傭人的數量,還有從小跟姆媽一起長大的經歷,雖然語言習慣有點奇怪,不過應該确乎是附近哪個來消夏的富豪家裏的孩子無疑——況且年紀這麽小,應該也掀不起什麽風浪,便徹底地放下戒心:“蘇晏,我帶你去看姆媽,不過你這樣出門是不行的。你回家換了衣服。我的車在門口等你,好不好?”
蘇晏低頭看看自己翻牆爬樹髒兮兮袖口和手腳,為難地蹙起眉。
哦,不僅是蹙起眉。
是整張臉都愁巴巴地皺起來。
真可愛。
連皺着臉的時候,也像一朵花。
“怎麽了?”厲建國問。
蘇晏小小聲:“我如果回去了,就出不來了。”
“是偷跑出來的?”厲建國又問。
“……嗯。”
想來也是,這樣的人家,就算家長不在,管家保姆也不可能放任這個年紀的孩子這個點自己在外面亂跑。
“你……”蘇晏見他猶豫,一下炸起來,“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去,我就、我就……”
“你就怎麽樣?”厲建國反問。
蘇晏語塞。
和他大眼瞪小眼。
片刻眼圈泛紅,咬住下唇。
厲建國立刻就沒辦法了。
讓保姆找自己小時候的衣服,又親自絞了熱毛巾,幫蘇晏把手腳擦幹淨。
拿着衣服進來的保姆驚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兩秒說不出話來:厲建國脾氣不算差,但也不算特別好,大戶人家的少爺,從來沒有照顧過別人——他自己還是孩子呢。
“愣着幹什麽?”厲建國瞥她一眼,“鞋子找了沒?”
保姆連忙唯唯諾諾地下去。
“你怎麽這麽兇。”蘇晏看着厲建國的眼神像看一只未開化的猴子,“沒有禮貌。”
“哈?”厲建國難以置信地瞪他。
被毫不客氣地瞪回來:“叫人幫忙應該說‘請’,別人答應了要說‘謝謝’。”
厲建國簡直要氣笑了:“哦,教育別人倒挺在行,你自己呢?別說進門要敲門問主人同意了。我為了讓你去看姆媽忙活大半天了,你說請沒?說謝謝沒?”
蘇晏輕輕地“呀”了一聲,殷紅飛快地從眼角邊暈開。他很快走上前,規規矩矩地行禮:“對不起,我太失禮了。謝謝大哥哥給我找衣服,還帶我去看姆媽。”
一點沒有不情願。
聲音嫩生生,黏糊糊的。
非常禮貌,非常乖。
厲建國愣住了。
蘇晏見他沒有回應,大概以為他還是不滿意,又解釋:“剛剛,我把你當成搶姆媽的壞人了……對不起嘛……”說着,謹慎地從下往上望着厲建國的臉,片刻又補一句,“還有我,坐姿也不太好……但是你家沙發扶手那麽舒服,太罪惡了……”聲音越來越小,頭低下去,纖長卷曲的睫毛顫動着,像微風中一叢小小的蒲公英。
厲建國想起某發小有妹妹以後,忽然從能坐絕不站能躺絕不坐的爛泥星小王子,搖身一變成為一晚上起來喂奶三次的超級好哥哥。因此被舊日的友人們毫不客氣地譏嘲了一通。原本一撩就炸的人,這次居然笑得淡定又寬容,看着昔日小夥伴的眼神宛如異星球來的高等只能生物看一群食人族的蠻夷:等你們有弟弟妹妹自然就懂了——我妹超可愛的。
——現在,厲建國有點能理解他的感受了。
所以,在蘇晏下一次擡眼觀察他的時候,厲建國盡自己所能運動面部不太習慣微笑的肌肉,擺出一個盡可能友善的笑容:“我沒生氣。就是開個玩笑。車已經好了,走吧?”
蘇晏松口氣,點點頭:“嗯!”
露出一個挂着兩個小靥窩的笑容。
又甜又暖。
宛如暖春清晨第一縷陽光。
特別會笑的孩子,通常心靈敏銳、容易被打動,并且情緒外露,所以一般也特別會哭。
——這一點厲建國早就知道。
但哭成這樣,還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蘇晏看到躺在病床上姆媽,“哇”地一聲,眼淚幾乎是噴出來,張開小小的手臂就想往上撲,被一旁的護工眼疾手快地撈住:“可不能這樣,她是病人呢,不敢往上壓的,也不要太大聲。”
蘇晏“唔唔”地點頭。
小心翼翼地蹭過去,抓住姆媽的手:“嗚嗚嗚姆媽,嗚嗚嗚你怎麽,怎麽,瘦成這樣,才,才幾天,怎麽就,瘦成這樣,嗚嗚嗚。”
話都磕磕絆絆的。
說兩句,倒抽一口氣。
字和字之間全是黏糊糊的鼻音。
姆媽說不出話,只是擡手摸摸他的頭發。
蘇晏的眼淚流得更兇。掉在地上,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厲建國不忍心,把手帕遞給他。
很快被浸透。
眼淚還是吧嗒吧嗒。
沒辦法,只得照護工的說辭,和他說病人情緒不能起伏得太嚴重。
蘇晏倒是很乖。
用力地點頭,咬着紅潤潤的嘴唇忍耐,只是眼淚根本控制不住,小臉憋得通紅,不一會兒直倒氣,眼看快要喘不過來。
厲建國只好先把他帶出病房,讓他坐在椅子上,撫着後背幫他順氣:“你先哭一會,哭好了再進去好好說話。”
蘇晏又用力點頭:“對、對不起,我、我沒想……”
厲建國揉揉他柔軟的額發打斷他:“沒關系,好好哭吧,你還小呢,這沒什麽。”
想了想,把他圈進懷裏。
蘇晏的身體比想象中還要小和柔軟,伏在他懷裏,下意識抓着他的衣角,一抽一抽的,像一只脆弱的小動物。
厲建國又想起發小的那個笑容,想起那句“你們有弟弟妹妹自然就懂了”。
好不容易蘇晏的哭聲慢慢停了。
建國胸口的衣服也從表層濕到了內裏。
蘇晏整頓好情緒,重新回到病房,拉着姆媽的手,一邊克制着抽噎,一邊又說了一會話。
建國覺得恒溫病房裏溫度太高,又讨厭消毒的味道,就沒再進去,隔着大塊的玻璃看着蘇晏窄小的、隔一段時間抽動一下的肩膀,猛然醒悟這一路的違和感來源于哪裏了:
蘇晏和姆媽的感情太好。在她面前,柔軟得就像一只依賴貓媽媽的沒有斷奶的小貓。
這不太正常。
他還不到十歲,太小,正該是粘人和撒嬌的年紀,讓建國多少忽略了其中的怪異。
但事實上,無論年紀多大,保姆就是保姆,不是親人——建國身邊所有的少爺小姐們,都能非常清晰地區分二者,畢竟,小孩子總是敏感的,就算什麽都不說,周圍人細微的表情動作神态,也足以教會他們這一切。
姆媽生了這麽大的病,除了蘇晏之外,沒有一個被她帶過的孩子前來看望她。
如果不是因為蘇晏,建國也不回來。
給足錢,把她安排進條件良好的醫院,為她找護工——在建國看來,這就足夠了,于情于理都說得過去,仁至義盡了。至于因為她生病而牽挂、傷心,撲到她回懷裏哭什麽的……
不客氣地說,早熟如厲建國,就算在親生母親面前,也幾乎沒有露出過這樣的“醜态”。
可那孩子……
……厲建國看到病房裏蘇晏的肩膀越顫越快,不由皺起眉:他該不會是姆媽的親生孩子,自己找不到來探望的辦法,偷了少爺的衣服來騙自己吧?那種上了樹直接從窗戶跳進來的教養?
然而他的手又很嬌嫩。禮貌起來像一個小王子。
厲建國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來。
他徹底迷惑了。
不過這樣的迷惑沒有持續多久。
探視時間到。
蘇晏依依不舍。差點要在醫院買床位通宵陪護。建國只得又擔負起勸說的重任。不知怎麽就許諾明天還帶他來。被蘇晏水汪汪地盯着問真的嗎。信誓旦旦地說了兩次真的,絕不騙你。
直到坐上車建國才發覺被繞進去了。
盯着蘇晏白嫩嫩的臉頰有點心驚。
心想不對勁,這孩子有毒。
正想找點什麽理由推脫明天的約定,車子已經按照蘇晏的指引,在離他家不遠的一幢別墅前面停下來。
那是一幢西式的別墅。
有着巨大的落地窗和雪白平整的屋頂。
在整個中式設計的別墅區中顯得格格不入。
“啊,”厲建國一下就明白了,“你是這個蘇家的孩子啊。”
他對下人的奇怪稱呼。他的與衆不同的禮節。他的大膽和率真。一下就有了答案。
蘇晏點頭:“嗯,‘假洋鬼子’家的。”
建國愣了一下。
蘇晏卻沒有不開心的樣子,似乎還覺得這個詞很有趣,龇牙咧嘴地笑起來,發出嘻嘻嘻的聲音,沒心沒肺,一點看不出剛剛才猛烈地哭過。
蘇家。
如果是蘇家的小少爺,那麽不是……
……建國猛的睜大眼。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
真沒想到……
難怪他……
建國腦內飛轉,什麽都還來不及說,司機已經把車門拉開。蘇晏靈巧地跳下車。又一次和建國道謝,想了想,很懂事地說:“今天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非常感謝。明天您如果有其他事情就不用來了,我自己會想辦法去的。”不等建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