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厲建國趕緊認錯,不敢逗他了:“以後給你專門拉一條線好不好?買個手機專門聽你電話?以後我晚上都來陪你好不好?不應酬了,還和以前一樣先哄你睡好不好?”
蘇晏嘴角勾了一下:“沒正經,當然工作第一……”
厲建國撓他的腰:“真的?”
蘇晏縮了一下,扣住他的手,半晌才回頭說:“你別騙我。”——厲建國看不見他的眼睛,卻覺得他又要哭了,一時不知說什麽,蘇晏卻摸索着他的臉找到他嘴唇的地方用手捂住不讓他說話,才又說,“……你還是,認真一點騙我,別再讓我發現了。”
第二次了。
厲建國覺得古怪。
也知道問蘇晏,肯定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一直一直和蘇晏重複絕對不是騙人的。蘇晏不知道聽進去沒有,總之漸漸安靜下來。大抵昨晚實在是折騰得狠了,沒多久頭便一點一點的。厲建國看着好笑,叫他“好歹吃完了再睡”,蘇晏不聽,就往他身上癱,偏要耍賴。厲建國咬他的耳朵:“你看看你,還說我幼稚?”
蘇晏龇牙:“就幼稚。”又說,“都是你折騰的我,你得負責。”
厲建國當然只好負責。
喂蘇晏吃完飯,給抱到洗手間去刷牙洗臉,重新塞回被窩裏。
看他睡熟了,轉頭就琢磨這個事。
想了想,還是先找楚玄。
楚玄躺在病床上。
美人相伴。
一共三個美人。兩男一女。高矮錯落。風格各異。一種百花齊放的概念。而且相處和睦,其樂融融。畫面這麽和諧,以至于厲建國愣了一下,差點忘了自己要問什麽。
“有這麽吃驚嗎?”楚玄看他的表情差點笑出來,牽動傷口“嘶”地抽一口氣,兩個男中高的那個趕緊摟住他——楚玄一米八多的身高,在這人懷裏竟然有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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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厲建國做了一個疑問手勢來輔助自己的表達,“哪一邊的?”
“我沒有偏見。”
“……不是模特不要就叫沒有偏見?”
“我是沒有偏見,不是沒有審美。”
“好吧。”厲建國放下手,又不知該怎麽說了——楚玄一副醉生夢死的表情,和那天晚上為情所困的搏命模樣根本……這才是他認識的楚玄,“所以你……”
“你們這是在一起了?”楚玄先問。
厲建國猶豫着點頭。
“那我肋骨沒白斷兩根。”楚玄大大地松了口氣。
“所以你……卧槽你演技可以啊?怎麽不幹脆投資個電影去拿個奧斯卡啊?”
“投了,你要不要來參一股?”楚玄笑着說,“有錢一起掙……”
“……你這是圖什麽啊。”
“突出就是一個仗義。為朋友兩肋插刀。”
厲建國沒話說。
只能對他豎一大拇指:“服。”
楚玄把美人剝好喂到嘴邊來的葡萄吞下去:“不客氣,你倆好好過,別再多折騰我就謝天謝地了——今天這個發我短信,明天那個打我電話,我不用過日子的啊?尤其是你厲建國!蘇晏就算了,打兩下沒人接就放棄了。你想起來就能追命二十八連打!我特麽辦事呢硬生生給你打得沒辦法起來接電話,我容易麽我?你看你們倆,要錢有錢,要事業有事業,老婆孩子熱炕頭,沒有繼承人問題,蘇晏上面沒有家長,你雖然有家長,但現在也越來越管不住你了,兩人随便找一個出去哪個站出去吼一吼吧,這X城就得抖三抖——綜合條件比我還優越!到底還有什麽能阻礙你們放飛自我尋找真愛?!”
“行行行,我錯了我的鍋。”厲建國做出投降的姿勢,“以後不會了。”
楚玄說了他一頓,心滿意足了:“所以今天你本來是來幹嘛來的?”
厲建國當然是為蘇晏來的。
蘇晏一直說“別騙我”,厲建國便以為是不是楚玄對他說了什麽——可冷靜下來想想,楚玄實在不是這種人,這家夥連在生意場這種爾虞我詐的地方,都一定要先預告再下手,如果要追人的話,肯定也是正面上,不會在背後搞小動作——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那天厲建國才會相信那猝不及防的宣言。
既然不是他,會是誰?
厲建國一面想一面姑且回答:“……唔,表達謝意?”
楚玄想要哈哈大笑,又牽動了傷處,皺着眉穩了一下,對旁邊跟着的人說:“來來來,厲總放血,想要什麽快開口,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三人倒也不推,都大大方方地說了條件,差不多都是百來萬的東西,厲建國點頭表示買單,又問楚玄:“你自己呢?”
楚玄報了個型號。
是厲建國的新游艇。
厲建國忽然笑起來:“這麽多年你都沒學會開,還老惦記我的船。”
楚玄也眯起眼:“你花錢,我享樂,美得很。”
上一次向厲建國要游艇,是提醒他別讓蘇晏接觸林老師。再上一次是什麽呢?楚玄想不起來。厲建國走了。他讓人扶起來,站在窗臺邊看厲建國的車滑出醫院大門,慢慢地抽完了一支煙。
蘇晏還在睡。
厲建國不敢離開很久。
匆匆又趕回去,蘇晏已經醒了。睜着眼迷瞪瞪地坐在床上。見厲建國進來,愣了一下,“嗖”地撲到他懷裏:“你去哪了啊……”
厲建國發現他又在發抖,趕緊把他摟緊:“去買吃的——怎麽了?”
蘇晏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到他頸側蹭蹭他。
兩個人都忙得很。
不可能真天天膩在一起。這只曠工一天,手機已經被打爆了。兩個人開機的時候都屏着氣,然後看着兩個手機像被扔到岸上的魚一樣震動翻滾,看了一會忍不住“噗嗤”一聲滾在床上笑起來:
“好像小時候逃課哦!”蘇晏說,轉念一想,“不對,小時候逃課你要打我屁股的,不會和我一起逃課。”
厲建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嗯,所以說長大還是有好處的。”
蘇晏伸腳過去蹭一蹭他胯下,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
厲建國眯着眼,順着他的腳踝往上摸。
結果兩個人又曠工半天。
厲建國挂記着蘇晏哭的事。
不放心交給別人。
親自細細地查起來——這件事其實厲苛做得并不很嚴密,只是厲建國長久沒往這方面想,等發現厲苛和蘇晏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聯絡,心中頓時“咯噔”一聲,抽緊起來。
厲建國知道厲苛做事不留餘地。
但沒想到蘇晏真會成為目标。
——倒不是說厲苛對蘇晏會網開一面,是他自己這些年,自認為但凡和蘇晏接觸的時候都萬般小心,在厲苛面前也瞞得滴水不漏,和蘇家表面上也合作得有禮有節,并沒有特別因為私人關系而讓利,兩個人甚至都組建了家庭有了合法的繼承人……總的來說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不應該讓厲苛把蘇晏放進“攻擊目标名單”裏。
然而厲苛還是對蘇晏下手了。
而且還讓蘇晏那麽害怕。
厲建國有些生氣。
好吧,事實上是很生氣了——從實用角度來說,他和厲苛算得上是“父慈子孝”,厲苛雖然對他嚴格,但并沒有短過他什麽,真誠地把他作為優秀地繼承人培養;他也很算得上是一個好兒子,很争氣,也很馴從,最少在明面上從來沒有違抗過父親,事實上,也真沒覺得厲苛在作為父親的時候,有什麽原則性的問題。
但現在他忽然覺得這個爹有點不能要了。
胸口悶着一團火。
資料都要看不下去。
在房間裏拼命兜圈子。
喝了點冰水才冷靜下來。坐下來略尋思一下:蘇晏雖然在自己面前愛撒嬌,但到外面也是很靠得住的。厲苛應該不至于能把他吓到這種地步才對。
轉念一想,現在的蘇晏是這樣。但以前的蘇晏呢。
可以往自己都把蘇晏藏得很妥帖,厲苛應該接觸不到才對——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厲建國坐下來。
飛快地翻手裏的資料。
這個月。
上個月。
柳詠眠出事的時候。
蘇晏和周澤宇在一起的時候。
像是但凡蘇晏有點不高興,厲苛就要去添點堵。
他快速跳到最後,時間點停在一個讓他驚心動魄的地方:六年前,蘇敏學才去世,蘇晏剛剛接手,一切兵荒馬亂,資金還緊張,他自己不得不離開蘇晏一段時間去籌款,回過來,蘇晏的态度忽然就不一樣了。
厲建國當時以為是蘇晏失去父母,所以情緒低落。
現在看來……
厲建國的嘴唇抿成一條銳利的直線。皺眉片刻,把文件袋裏的U盤拿出來,插到電腦上點播放。
是蘇晏和厲苛。在厲家主宅的觀影室裏——還是舊年的裝修。蘇晏看上去比現在稚嫩一點,頭發也更長,看不出什麽破綻,很沉穩地和厲苛交談,但厲建國對他比平常人更熟悉,看他後背的弧度就知道他很緊張。
厲苛讓他坐下,然後在打開播放器。
最開始還沒有影像。
然後厲建國聽到自己的聲音傳出來——小時候的聲音,經過兩次轉換,有些模糊,但厲建國還是一下就聽出來了,是第一次厲苛給自己打電話問蘇晏的時候,自己的回答。
充滿功利性。又刻薄。又冷漠。
然後他聽到各種時期的自己。
用各種句型。各種方式。表示對蘇晏沒興趣。和蘇晏結交,只是為了蘇家的財産。
視頻的拍攝角度很巧妙,恰好對着蘇晏的斜側面,顯得他一張巴掌臉格外的小。厲建國坐在屏幕外面,看着六年前這張白生生的小臉,在播放室中随着播放內容的變換一明一暗。忽然一掌拍在桌子上,一張整的楠木方桌被直接拍了四五片,文件落了一地,罵了一句很髒的髒話。
蘇晏的父母剛去世。
世上就剩下厲建國一個可依靠的人。
這個時候給蘇晏看這個。
他得多害怕。
他得多害怕。
厲建國不想等了。
——他這幾年明面上一直做厲苛的好兒子,暗地裏動作卻不少。有淩叔幫忙,瞞得很好。現在對厲苛開刀,沒有“不影響厲氏發展”的把握,但早就有“一定把厲苛拉下馬”的把握。
之所以一直沒動手,一來是因為覺得暫時沒必要,二來是……淩叔原本打算離開厲苛就去讀書,但太久沒學習,申請的學校居然沒有過,于是只好請人來補習,就拖延下來……但是,厲建國想到蘇晏坐在厲苛面前那個繃得筆直的後背,想到那張白得發青不敢有表情的臉……覺得這個事情應該被立刻執行。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另外一個更迫切的任務,必須優先完成。
“出海?”蘇晏聽聞厲建國的提議,愣了一下,“什麽時候?”
“越快越好,”厲建國說,急不可耐的樣子,“最好明天,或者今天,頂好就現在。”
蘇晏在他面前一貫聽話。
何況還聞到他身上帶着淡淡的煙味。
就說好。
立刻推了工作跟他走。
——身後貼身秘書氣得眼睛都要凸出來了。
厲建國自己開車。
這裏離碼頭有段距離,但現在不是交通高峰,竟也很快。蘇晏看厲建國的臉色實在不好,也有點發愁,又不想直接問原因給他添堵,一路上叽裏呱啦說笑話,口舌都說幹了,厲建國只是勉強笑笑。下車走到泊位去,蘇晏實在受不了,從背後抱住他:“怎麽了嘛……”
厲建國這才如夢初醒,趕緊轉身摟住他:“不是你的問題,我就今天有點心煩……”
蘇晏擡眼朝他臉上看一眼:“你騙我。”
“我……”
“你就是騙我。”蘇晏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咬了一下,“你要是為別人也這樣,我就不和你一起了。”
厲建國愣了一下,啞然失笑:“是因為你。但不是發脾氣。我就是緊張。”
“你也會緊張啊?”蘇晏有點不信。
“我也是人啊,”厲建國忍不住笑得更深,一邊扶他上船一邊答,“當然會緊張啊。”
“緊張什麽?”蘇晏好久沒坐船了,有點不穩,扯着厲建國不敢放手。
“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準備時間短,怕說不好。”厲建國索性誠實到底。
“诶?什麽事?”
“到地方在說。”
“……完了,我也開始緊張了。”蘇晏縮了一下。
“你緊張什麽?”
“開玩笑,我們當年快破産了你都沒緊張過,現在你緊張起來了,那不天都要塌了!”
厲建國“噗嗤”一聲笑出來:“沒那麽嚴重……”
“不嚴重你緊張什麽?”
“第一次作為你男朋友和你說正經事,你想想是不是挺緊張的。”
“……噫!”
蘇晏把臉埋進膝蓋之間。任厲建國怎麽挖也不肯擡起來。
蘇晏坐上船就大概猜到厲建國要帶他去哪裏。
可真的看到了,還是覺得不好意思。
他久沒來。
以為這島早荒了。
然而并沒有。
相反,顯然是被打理得非常好。樹木都比當年豐茂。設施舊了一點,但也保持得很好。木棧道有了年頭木色更好看,就是斑斑駁駁深淺不一,蘇晏忍不住多看兩眼,心想這是個什麽原理,為什麽同樣的地方還能有色差。厲建國不等他開口問就說:“海水腐蝕性很強的,還有海鳥啄,遇上臺風就壞得更快,壞了就換,有的換得早,有的換得遲,所以顏色不太一樣。”
蘇晏被抱到泊位邊上,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擡頭就看到熟悉的小牌子:晏晏的島。
已經有點開裂,用釘子加固過。
字卻還是很清晰。
挂的繩子剛換過不久,很新。
蘇晏的心口又酸又漲,擡手摁了一下。厲建國就緊張起來:“怎麽?心口疼?”
蘇晏搖頭,對他張開雙臂:“要抱。”
厲建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多大的人了。”
蘇晏皺着鼻子不依不饒:“就要抱。”
厲建國就笑了,蹲下身讓他摟脖子——蘇晏直接從辦公室裏出來的,還穿着上班的正裝,活動不方便,便把外套脫了随手一丢,猴到厲建國身上去,厲建國怕他冷,把外套接在手裏,抱好他之後把他包起來:“多大人了,還是……”話沒說完蘇晏就在他懷裏不安分地想要把鞋子踢掉,厲建國趕緊幫他把鞋子脫下來拎在手裏,“多大人了還是這麽着……”
蘇晏舒舒服服地往他懷裏一窩:“就這麽着,”又壓低聲音賊兮兮地說,“在你身邊才這麽着的。”
洋洋得意。
還哼歌。
嘴角的小靥窩都跳出來。
厲建國忍不住低頭在他嘴角親了一下:“還以為你這酒窩長沒了。”
蘇晏乖乖乖地被親,聽到這話就笑:“酒窩怎麽可能長沒了,我又沒變胖——只是的最近幾年都沒……”他說溜了嘴,怕厲建國心裏不舒服,吐了一下舌頭沒往下說,厲建國剛想找點話來安撫他,就被他岔開話題,“第一次到這裏來你也是抱着我的。”
——那是他的十八歲生日。
好像還在昨天。
又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厲建國一邊走一邊舔他的小酒窩,像是怎麽都親不夠:“以後都抱着你。”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在島上轉了一圈。
最後拿了吃的,在穹頂玻璃房頂端的小觀景臺上坐下來。
蘇晏面向海。
厲建國坐在他背後,腿夾着他,把他整個人包在懷裏。
蘇晏惦記着厲建國把他從辦公室裏帶走時那急吼吼的表情,心裏始終有點惴惴的。回頭剛想開口問,看到厲建國在掏口袋。蘇晏還以為他要掏戒指,心都要跳出來了——結果厲建國掏出自己的手機:“蘇晏,今天有件事,要和你嚴肅地說清楚。”
他是極少直接叫“蘇晏”的。
私下的場合尤其。
蘇晏心提到嗓子眼,五髒六腑七上八下:“……哦。”
厲建國點開一個視頻播放——只聽第一句蘇晏就認出來了:是當年厲苛給自己看的那個,厲建國說對他好都是為蘇家的視頻!
蘇晏“啊”地,發出一聲瀕死的小動物半的驚叫。
整個人縮起來用力捂住耳朵。
厲建國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趕緊關了視頻摟住他:“晏晏,晏晏,你別怕,你看着我。”
蘇晏整個人都亂了,一直搖頭,嘴裏喃喃自語,一會兒說“公司都給你”一會“錢都給你”一會“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厲建國一下就後悔手段太暴烈,摟着一直哄,蘇晏簡直聽不到他說什麽,厲建國急了,把他的頭掰過來就親,親得他從用力掙紮到無力掙紮,最後癱軟在自己懷裏:“晏晏,你冷靜一點,看着我。”——厲建國用以往蘇晏做錯事時,要訓他的那種嚴肅而又有權威的語氣說。
蘇晏其實還是蒙的。
但聽到厲建國這麽說話,條件反射地服從,擡起眼,長睫毛上挂着一顆小眼淚。
厲建國立刻說:“我要騙的人不是你。”
蘇晏蒙了一會。
緩緩地問:“啊?”
厲建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這個視頻,能證明我在說謊,但只能證明我在對你說謊,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
蘇晏又蒙了一會。
厲建國很沉着。又理性。而且一直很用力地抱緊他。并不像是想要馬上翻臉的樣子。蘇晏的思維能力就慢慢回來了:的确,這個視頻只能證明厲建國是一個雙面人,在厲苛和蘇晏面前的表現截然相反,但并不能證明蘇晏自己就一定是他想要欺瞞的對象——然而……
“但是……”蘇晏遲疑地說,“那個是你爸爸……”
“我和我爸爸關系很好嗎?”厲建國反問。
蘇晏搖頭——他看過厲苛打厲建國。他也看過厲建國其他時候和厲苛的相處。
所以厲建國是為了自己欺騙厲苛?
而且從那麽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蘇晏從另外一種意義上陷入了惶然。
厲建國并不給他厘清思路的機會,捧着他的臉,一字一頓地說:“蘇晏,我不是什麽好人。我會逢場作戲,也坑過不少人。我也不敢說我不會暗裏給人使絆子。但這個世界上,我唯獨絕對不會騙你。知道嗎?”
蘇晏還是懵的。
只定定地看着他。
厲建國覺得他茫然的樣子也很可愛,笑了一下說:“說‘知道了’。”
蘇晏就乖乖地說知道了。
厲建國親他一下:“記住了嗎?——說‘記住了’。”
蘇晏又乖乖地說記住了。
厲建國又親一下:“那麽我們現在來算第二筆賬——我爸給你看這個,你就信了?”
蘇晏小小地一哆嗦,眼神溜開不敢看他。
可厲建國并沒有計較這個,卻問:“你既然信了,為什麽還和我合作?私下還和我那麽好?還那麽乖?”
“诶?”蘇晏不知道他想問什麽。
厲建國“啧”一聲,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我從小怎麽教你來的?有人欺負你,幹死他。這麽大公司的領導,這點狼性都沒有能行?——你既然信了,為什麽不給我一刀?”
這讓蘇晏怎麽回答。
“……我哪兒打得過你,”蘇晏做委屈狀,想把這茬混過去,“也不會用刀……”
“說得是一回事嗎?”厲建國一眼識破他的小伎倆,對他的不開竅咬牙切齒,“你覺得我是騙你的?你還和我合作?還幫我掙錢?還去我廟裏給我求平安符?你是不是傻……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蘇晏扁嘴。
眼圈有點紅。
這下是真委屈了。
厲建國就不敢再多話,抱着他拍一會兒,狠狠地“嗨”一聲:“你這讓我怎麽放得下心……”
“就不讓你放心,”蘇晏咬他,“你就得擔待我一輩子。”
厲建國笑得無可奈何:“行吧,沒教好你,也确實是我的鍋。”
蘇晏就愣了。
擡眼盯他片刻,臉就紅了,猛地低頭又把臉捂起來。厲建國吓一跳:“又怎麽了?”
蘇晏捂着臉在他胸前埋了好一會兒,才甕聲甕氣地說:“阿國哥哥,你真把我寵壞了。”
厲建國面色一松,失笑,親了親他柔軟的發頂:“寵壞了就好。這都快二十年了,好不容易寵壞了,可別再變好了。”
兩個人把話說開了。
蘇晏卻還是有點後怕。窩在厲建國懷裏不肯出來。厲建國環着他,喂小動物一樣喂給他東西吃,喂了一會兒嘆了口氣:“這麽多年,還是這麽丁點兒大,看來你是真的不會長高了。”
“我都二十六七了,還能長到哪裏去啊!”
蘇晏想起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厲建國早晚監督自己喝牛奶,還妄圖拉自己去晨跑——結果多半是迷迷糊糊地跟他出去,再朦朦胧胧地被抱回來——每兩三個月就要拉自己量一次身高,結果一年才長了兩三厘米。
那時候是成長期。
現在都幾歲了,厲建國還糾結這個,蘇晏就有點擔心:
“你是不是比較喜歡身高腿長的啊?”
“想哪兒去了,”厲建國輕輕咬他有點翹的鼻尖,“就是個子太小,你肩膀還窄,抱着總像十幾歲,我總覺得有點下不去手。”
其實蘇晏也有一米七。
雖然的确偏矮,但絕對是一個很标準的成人了。
骨架的确比較纖細,可穿上正裝墊起肩膀,也是頗有氣勢的。
他在商場中歷練久了,沉下臉的時候,一個眼神足以讓整個房間的人都閉上嘴。
厲建國這話偏離客觀事實太遠。
蘇晏忍不住笑得直打嗝,說:“你這濾鏡有點太厚了,”轉過身來摟着厲建國的脖子蹭上去,“并且你也沒有下不了手好嗎……”湊在厲建國耳邊,壓着嗓子,“就你最下得了手了,什麽姿勢都來,把我操射了還不肯停……”
厲建國被他一句話就說硬了。
一口咬住他的嘴唇,撩起他的襯衫下擺,順着他的腰線摸進去。
兩個人膩歪地親了一會兒,蘇晏還是有點不放心:“真的,不怪我呀?”
厲建國在親吻中有點心猿意馬,随口答:“怪你什麽?”
“就,腦子不清楚,太輕信,一個錄像就把我……唔……”蘇晏話沒說完,被厲建國含進嘴裏去,一邊輕輕地啄他的嘴唇一邊用空出來的手安撫式地撓他的後頸:“又不是你的錯。是我的問題。你不計較,沒不理我,都謝天謝地了,哪兒還怪你。”
這話厲建國自己覺得說得光明正大,正直得體。
蘇晏卻不知為什麽就是聽出點憋屈。
伸手摸了摸厲建國的頭發。
想說點什麽安撫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正沉默間就聽厲建國又說::“不過,不懂得報複還是不行的。以後也一樣。有人欺負你,往死裏整他。”
蘇晏失笑:“除了你,還誰能欺負我。”
“我也一樣。”厲建國說,“我又不是什麽好人。”
“……唔。”蘇晏推了他一下,“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說‘我一定會保護你’或者‘不會讓你受傷害’之類的嗎!”
厲建國一挑眉:“這種鬼話你也信?”
“就是說你連哄都不肯哄我的咯?”蘇晏也挑眉,故意找他的茬。
厲建國就笑了:“如果我要把你當個玩意兒,像個金絲雀那樣養起來,我就往這個路數走了。”
“那現在你是什麽路數?”蘇晏笑着問。
“授人以漁,”厲建國盯着他的眼睛,“人家養一個金絲雀,我養一個小國王。”
“噫。”
“看起來養得還不壞,”厲建國有點得意,卻還是不放心,“記住了,有人欺負你,往死裏整他——下次再錯,我可要欺負你了。”
蘇晏不知該說什麽。只好又湊過去親他一下。
厲建國扶着蘇晏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蘇晏本來氣就短。
親了一會兒,就有點受不住,情動得厲害,整個人化在厲建國懷裏,勾着厲建國脖子的手都失了力,軟綿綿地往下滑,只剩一點兒哼唧的勁,湊在厲建國耳邊期期艾艾地小聲說:“可是,我就喜歡你欺負我……”
太陽落下去。
橙紅色的霞光甜得像蜜一樣。
蘇晏眯起眼,看厲建國慢慢地推進來時微微蹙起的眉間,心滿得像漲潮時的滾滿細浪的港灣。
他偷偷想。就算再一次也一樣。
再來多少次還是一樣。
對厲建國,他總歸是舍不得。
厲苛給他看了錄像之後,他并不是沒有這樣那樣的想法,有攻擊性的,又或者自戕性質的。但終于什麽都沒做,無非是舍不得——舍不得和厲建國翻臉,更舍不得厲建國為真的為自己難做。
還和周澤宇藕斷絲連的時候,有一次出來得早,看到厲建國蹲在垃圾箱旁邊吸煙,蘇晏回頭就和周澤宇說別再聯系了。他就是看不得厲建國這種與“霸總”不符合的模樣;送柳詠眠去醫院,回頭看到柳詠眠的男友在門外哭得沒了魂,他心裏一陣陣後怕,心想還好沒有真做什麽,如果厲建國也為了他這麽失魂落魄的,那他哪怕是死,也不瞑目的。
他的厲爸爸,全天下最帥。
必須是一直狂霸酷炫屌炸天,一點點潦倒都不能沾的。
“在想什麽?”厲建國一面慢慢地磨他一面問。
“想你呀。”
“想我什麽?”厲建國不放過他。
蘇晏咬着他的耳垂:“想要你多欺負我。”
天黑了。
星星落下來。
在他們身邊一眨一眨。
又溫柔,又俏皮。
就像是情人的眼睛。
這一次厲建國做得很慢。
期間還把蘇晏抱起來,一點點走下樓梯,到床上放下來。
蘇晏被他吊着。
總是快要到了就慢下來,蘇晏被磨得淚眼淋漓,軟著嗓子求他,厲建國摟他在懷裏,偏不停,卻也不肯給他個痛快,還偏要問:“不是喜歡我欺負你麽?”
染着情欲的聲音沙啞低沉,性感得不得了。
蘇晏閉上眼睛就聽到他情色的喘息,睜開眼就看到他深黑色的眼睛,被情欲染紅的眉梢眼角,充滿占有欲卻又溫柔克制的神色,額角鼻尖上的汗滴……只覺得天地間只剩下厲建國:厲建國的碰觸,厲建國的聲音,厲建國在身體裏的感覺,厲建國的律動,厲建國灼熱的汗珠落在皮膚上……蘇晏無處可逃,也不想逃,只能不斷輕輕地叫厲建國,名字,還有其他稱呼,然後被擡起下巴,粘稠地接吻……
……蘇晏連自己什麽時候射出來都不知道。
只感覺身體很輕。
像被厲建國攥在手心的一朵雲。
許久才回過神,發現厲建國并沒有在他身體裏做到最後——他射過之後只在裏面又抽動了一會兒,等他的舒服勁兒過去就拔出來親着他,對着他的腿打飛機,現在兩腿之間兩個人的東西混在一起,特別黏。
蘇晏問:“怎麽不射在裏面?”
他想了想,好像厲建國最近都是這樣,把他插射就停了,哄他睡,然後去廁所。
厲建國胡亂說了點什麽。
蘇晏哪裏會讓他這麽混過去,翻身就壓在他胸口上朝他龇牙:“說!為什麽不留在裏面!是不是嫌我不會生孩子!”
“想什麽呢!”厲建國在臀尖上“啪”地拍了一把,“怕你身體受不了……”
“我怎麽受不了了,我……哎!”
蘇晏話還沒說完,被厲建國在腰上摁了一把,整個人都軟下去。
“受得了?”厲建國不鬧他了,輕輕給他揉着,“腰不酸?第二天不打呵欠?上班不走神?——哦,想狡辯?行行行,給你三分鐘,你做個陳述。”
蘇晏張了張嘴,沒陳述出來,別別扭扭地撇着嘴問:“是誰告訴你的,我老婆還是我秘書?”
厲建國笑了:“Both.”
“噫!”蘇晏超級不滿,“你什麽時候搞定她們的啊,怎麽誰你都能搞定啊?”
“因為我特別真誠。”
蘇晏更不滿,鬧着要再來一次。
厲建國一翻身把他壓住:“不許鬧,明天還上不上班了?”
“什麽時候你一口氣跑一千米不虛脫了,我就和你做到底。”
——蘇晏便是沒想到,從小偷懶不願意跑步,居然長大因為這種原因還得跑!
厲建國要處理厲苛。
雖然暗地裏伏筆埋了很久。臨到頭卻還是特別小心。外頭沒露一點風聲。蘇晏卻沒兩天就發現了。直接問。
厲建國沒想他問這個,不置可否地想混過去。
蘇晏便說:“是不是為了我?如果是就別搞了。他怎麽說也是你爸,從小到大對你,不能算特別好,但也沒差到要把他趕盡殺絕的地步……說到底你們倆有矛盾,主要在我。我大了,他也拿捏不了我,我也不在乎。一動不如一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厲建國摸摸他頭:“這事你別管。”
蘇晏鼓了一會兒嘴說:“我怕你為難。”
“應該的,不為難。”厲建國親了他一下,又笑說,“如果我聽你的勸,就這麽算了,可有人要不答應的。”就把厲苛和淩思遠的事和他說了。
蘇晏聽得直吐舌頭:“那麽禽獸?”
厲建國點頭:“要不我為什麽不敢碰你——我遺傳不好,一不小心就要變成那個樣子的。”
蘇晏又吐了吐舌頭。
想起他為周澤宇吃醋,把自己抵在門上弄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