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意識模糊。
厲建國顯然也想到同一件事。
就有點讪讪的。
蘇晏趕緊湊過去親他:“我又沒說什麽。咱倆誰跟誰。你再禽獸一百倍我還是喜歡你的,嘿嘿。”
——然而就算這麽說,厲建國也并不會放松管理,允許他縱欲過度,又或者免于跑步。
并不會。
扭來扭去也沒有用。
嗯。
厲苛的消失很低調。
兵不血刃。
絲般順滑。
外界都以為厲苛是年齡到了,厲建國也成年,又能幹,樂得做甩手掌櫃。只有最近的兩個人——淩思遠和厲建國——近距離目擊了厲苛失勢之前的最後時光:瘋狂的妄圖反撲,暴怒,痛斥,難以置信,最後頹然……厲建國看着他的臉色從血紅到青灰,心中五味雜陳。
厲建國想,厲苛說的是對的。
自己到底不像他,太心軟。
而淩思遠則心軟得更甚——計劃中那些缜密的不留餘地的條目,終于都只是紙上談兵。
可厲苛還是受到比想象中更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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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于第二天一醒來,頭發全白了。
蘇晏怕厲建國想多,一整天心裏都惴惴的。提早下班跑過去——他們倆沒公開,明面上只是關系比較好的合作夥伴,結婚以來在公開場合一起活動都很少,厲建國那邊的員工看他急吼吼地親自跑來,還以為出了什麽事,很是引起了一場小騷動。
厲建國聽聞,趕緊下樓來接他。
結果厲苛交接班沒什麽事,蘇晏這一來倒搞了個大新聞。第二天各種小道消息,有的說他們合作要破裂了,有的說他們要有大動作了,厲建國拿給蘇晏看:“你怕我捂不住,特地幫我轉移注意力來了?”
蘇晏做完了賢者時間比他長,還蒙蒙的,從他手裏看了一眼就皺眉:“我去楚玄那來來去去都沒什麽事兒,怎麽就你家事多。”
“是你來得太少了,”厲建國說,握着他薄薄的腰頂進去,“以後多來。”
蘇晏還沒歇過來,悶哼一聲,斷斷續續地問:“不是,今天,不再來了嗎。”
厲建國咬他的脖子:“不算數,我吃醋了。”
蘇晏懵:“楚玄的醋你都吃啊。”
厲建國心想我吃的醋多了。都說出來怕hp值太低,把你骨頭都酸化了。
他們手牽手去了蘇晏父母和哥哥的墓。
又去了厲建國母親和外公的墓。
厲建國握着蘇晏的手說:媽,姥爺,我沒有變成爸爸那樣的人。
然而兩人在一起也并不能真公開。
私下和親密的朋友喝了個酒,就算數了。酒會上楚玄獲得主賓待遇,兩位主人夾着他,一左一右予以熱烈稱贊。借此機會,楚玄和厲建國兩個人還借此機會,為蘇晏聲情并茂地重現了告白當天的場景。
蘇晏笑得差點從椅子上滾到地上去,一邊抖着肩問厲建國:“你傻不傻,這你都信?”
厲建國無奈:“他演技可好啦了……”
楚玄得意:“要不怎麽就我就能賺這邊的錢呢!”——他最近把手伸進演藝圈,投的電影和電視劇紛紛大爆,還拐了好幾個暖床的美人回來,正風光無限。
蘇晏翻了個白眼:“咱們凡事得講點科學啊!老楚就算是泡小柳兒也不會泡我呀!”
楚玄“噗”的一口酒噴的老遠:“我也不想泡小柳兒好嗎!我兔子不吃窩邊草,滿世界都是我的森林,哪像你們家老厲,青春期還沒到就在一棵樹上吊死了。”
那時柳詠眠的情況一天天好起來。
雖然還沒有醒,但漸漸對外界的刺激有反應。
蘇晏他們都很高興。
開始能那柳詠眠玩笑。
不過蘇晏還是聽不得人說厲建國不好。楚玄這樣說,他當然立刻和楚玄吵起來。一會兒說我就喜歡這種青梅竹馬一往情深的感覺;一會兒說厲建國也是萬花叢中過,有過的情人不比你少;一會兒說人家可是老婆孩子都有了,你到現在還單身,有什麽資格說話!
一席話聽得楚玄笑得吵下去:“你自己聽聽,一句話換三個人設,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蘇晏哼一聲,非常驕傲地揚起下巴:“我厲爸爸是什麽樣,我就喜歡什麽樣的。”
楚玄哈哈大笑:“那敢情好,我這肋骨沒白斷。”——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傷處,正是最靠近心髒的那兩根,傷處已經愈合了,感覺不到異樣,只能感覺到那之下的心髒淩亂地跳動着。楚玄想,聖經裏說,配偶是抽取男人的肋骨做的。不知抽的是哪一根。
一切好像都漸漸地好起來。
他們長大了。
有了力量,可以争取自己喜歡的東西,保護自己愛的人。
大家都經常去看柳詠眠。
希望把開心的消息帶給他,能讓他快點醒來。
然而柳詠眠終究沒有醒來——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二十五歲,仿佛一切才剛剛開始的模樣。厲建國陪着蘇晏去送他。蘇晏不敢哭,怕惹得柳家大哥傷心。反而是人家安慰他:要哭就哭吧別憋着,我沒事的,都這麽多年了,眠眠能好好的去,對他也是一種解脫。結果蘇晏躲在靈堂的角落裏哭到虛脫。如果不是厲建國和楚玄一左一右兩個人高馬大地擋着他,被記者拍了照說不定能上財經頭條。
這邊柳詠眠喪事還沒辦完。
那邊柳詠眠的男友——又或者說是前男友——也自盡了。
他來找過蘇晏幾次,蘇晏看他失魂落魄的,有些同情,卻更多是排斥。有點“這會兒知道哭,早幹嘛去了”的意思。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這個坎竟真就沒過去。蘇晏不知該作何感想。偷偷地出錢,找人幫他埋了一個離柳詠眠有點近卻又不會讓柳家大哥生氣的位置。
蘇晏就很後怕。
心想自己如果稍微沖動一點,也是一個柳詠眠。
那厲建國該怎麽辦呢。
他又是爸爸,又是哥哥,又是男朋友。許多倍的傷心。
想想就受不了。
當天晚上纏着厲建國,要了好多次,一定要射在裏面。連厲建國都被他榨得有點喘,心想多跑跑還是有用的。最後還是被做得服帖了。縮在厲建國懷裏一動都動不了。厲建國抱他去清理,放在浴缸裏,從後面環着他柔聲問怎麽了?害怕什麽?
蘇晏沒有嘴硬,乖乖地慢慢把理由說了。
厲建國聽到一半就笑出來。
蘇晏氣得踢他:“我吓死了!你還笑!”
厲建國揉他濕漉漉的頭發:“你不會的。”
“什麽?”
“就這麽撒手而去,你不會的。”厲建國說,“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才幾歲,姆媽過世了,你一個人就辦那麽大一個葬禮,大半夜的,聽到哥哥生病了,還睡得迷迷糊糊地就往外面跑,一歪一歪的,叫你多睡一會兒你都不樂意——你這個人啊,責任心太重,哪怕刀子握在手上,想想合約剛簽,會給合作方添麻煩,還是算了;面前一個藥瓶,想想公司這一季度獎金還沒發,那麽多人等着還貸,還是算了;站在高樓邊上,想想等下場面好血腥環衛工人好辛苦,還是算了……”
蘇晏被他說得笑出來。又氣。就咬他:“你是一點不擔心的咯。”
“嗯,不擔心。”厲建國倒很篤定。
蘇晏更氣了,擡腿踢他,水濺了一地,被厲建國捉住腿,順着光滑的腳踝吻上去:“你心裏有我,我不擔心的。”
噫。
其實厲建國自己責任心也算比較重。
于是兩個人能一起胡鬧的時間其實很少。
就算在一起,也不能真的天天膩歪在一塊兒。因此點滴的時間格外珍貴。厲建國少年時,蘇晏住過的兩套房子,如今又成了兩個人的巢——蘇晏也是交往後才知道,這房子厲建國誰也沒讓動,連裏面的管家、保姆、廚娘都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幾個。看到蘇晏來,也還是像小時候那樣,叫他“小少爺”。
蘇晏得了空就跑去,兩個人瘋一晚。
門一關,好像就能止住流動的時光。
然而到底是有老婆又有孩子的人。
時不時還得回家去。
為了多見面,兩個人有想要帶上老婆double date。一次之後發現,兩位夫人的積怨比兩位先生還深。詢問之,得到的答案奇妙的統一:這個世界對于男人總是要寬容一些。再問就問不出什麽。也只好不再問。
蘇夫人不多時就有了抑郁症。
蘇晏每周抽時間陪她去看病。兩周過後變成蘇晏和厲建國一起陪她去看病。蘇晏以為厲建國吃醋,就由着他。夫人在裏面做咨詢,兩個人在外面等待是超幼稚地玩各種無聊的小游戲。
其實厲建國并沒有吃醋。
他只是想多和蘇晏呆一會兒。
以及有些隐隐地擔憂:蘇夫人長得很小,眉眼很柔順,和柳詠眠氣質上有點微妙的相近。厲建國知道蘇晏每周都跟着來,是真的有點心虛的,他在這方面好像運氣特別的不好,從小到大,從保姆開始,到哥哥、到父母、到好朋友,和他關心親密的人,除了自己,好像都非常容易就死了。
現在蘇夫人有這個病,蘇晏當然怕出事。
可這種事情靠防是防不住的——蘇夫人到底還是從蘇晏辦公室頂上跳下去。
一時間,全城嘩然。
蘇晏剛從國外飛回來,一開手機就聽到這個消息,明明上飛機之前才打的電話,下飛機人就跳下去,他整個人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幸虧厲建國聽了消息一早就在機場等他。不過蘇晏倒沒有厲建國想象中那麽軟弱。呆了一會兒就恢複了原狀,安撫兒子,開新聞發布會,安排後續事宜,有條不紊。期間被失控的譚逮住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他只是安靜受着,沒有回嘴——厲建國要護,還被他攔住了:“她也不容易,讓她發洩一下吧。”
不久原因查出來,是蘇晏以前一個情人做的。
蘇晏大怒。
繼而有大駭:他順藤摸瓜,發現自己竟然還有一個流落在外不知道的兒子。
蘇晏世界觀都被刷新了。
一天之內,厲建國眼睜睜地看着他在自己的懷裏長出白頭發來。
蘇晏說:人活着,想要不做錯事,真難。
厲建國知道他其實內心特別重視家庭——小時候缺這個,一生都在找補。天不遂人願。最終還是結了個商業婚。兩個兒子個頂個遺傳的都是蘇旭陽的智商,十幾歲的年齡,主意就比蘇晏還大。大兒子蘇文悅好歹會給老爹留幾分薄面。小兒子蘇文愉索性直說“爸爸,你連股票投資回報率都比不過我,就不要操心我的未來了好嗎。”
現在忽然出現了一個比小兒子更小的,看上去就是個正常普通人的兒子。又因為他自己的失誤,人生前十幾年都在受苦。
蘇晏還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
還不好意思地旁敲側擊問厲建國怎麽當爸爸。
這厲建國還真不知道怎麽教。
蘇晏似乎天生就沒有當爸爸的本事。當時已經三十出頭。被厲建國喂得比以前胖一點。脫了衣服身上肋骨還是硌手。臉上嬰兒肥卻又出來了。不特地穿西裝,跟蘇文愉站在一起像兄弟——蘇文悅?那就更不用說了。蘇文悅隔代遺傳的蘇敏學。這會兒已經比蘇晏高了快一個頭,全家合照裏就沒有被蘇晏允許站起來過。三個人一起的時候,反而蘇晏是比較經常被說的那個。兄弟倆年齡差了快十歲,在怼爹的時候倒是全然沒有代溝,異常默契,三方電話這邊大哥一句“你說我為什麽不學經濟,我不學經濟當然是為了不要看懂你的愚蠢決策啊!”,那邊老二一句“你還行不行,不行就趕緊退休旅游去,i can i up”,氣得蘇晏滿頭包。
這會兒有了一個正常兒子。又被虧待了很久。蘇晏超絕小心。
請了個好幾個博士,有青少年心理方向的,有創傷恢複方向的,有人際溝通方向的。
和人說幾句話就要發一個微信:
“說上話了說上話了!”
“他為什麽都不笑啊。”
“是讓他在家裏吃好還是帶他到外面吃啊?”
“他怎麽就這麽一點點,會不會以後都長不高了。”
微信群裏是厲建國和他兩個兒子。
不勝其擾。
紛紛怼他:“看看自己的身高,不要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和他一般大的時候比他還矮呢!”
蘇晏氣:“厲建國!不許在孩子面前說我矮!”
厲建國就想,要不讓他看看自己怎麽帶向東好了。
蘇晏拒絕。
——厲建國之前好多次要把向東介紹給他,他都拒絕了。找的理由千奇百怪。厲建國之前以為他不喜歡小孩子。沒在意。現在看看也并不像,就問:“為什麽你總不肯見我兒子。”
蘇晏一下撲過去,三十多歲的人了,好像小孩子一樣紮進他懷裏:“不要!不要見!你是我一個人的厲爸爸!哼唧!”
厲建國簡直搞不懂他的醋點。
……還好秘書不在。
不然眼睛都要凸出來。
蘇晏的教育學得很雜。
幾個老師甚至都不是一個學派出身。
理論之間還互有争議。
幸虧蘇晏很聰明,擅長去粗取精,去僞存真,敏銳地捕捉到“無論哪個老師都提倡尊重孩子的天性”——蘇晏覺得這很對啊!而且很好啊!應該立刻執行!
于是就尊重了。
尊重得不得了。
蘇晏自己是從小有主意,身旁從哥哥到朋友們,到兩個兒子,都是這樣——時常主意比他還大。他就沒想過世界上有對自己的未來不是很清楚的孩子。只是覺得這孩子好乖,小時候受了好多苦,和文悅文愉那種皮上天的不一樣,要什麽給什麽,要上哪兒就讓去哪兒,要多少錢給多少錢。
這麽教育不出問題才有鬼了。
出的問題簡直讓蘇晏目瞪口呆:這個最心疼的小兒子,居然和厲建國的兒子搞到一起去啦!
最開始蘇晏還有點不太信。
覺得會不會認錯人了——然而這也很難認錯,畢竟厲建國的兒子和厲建國年輕的時候長得太像了,身高、體型、走路的方式,只是眉毛沒有那麽飛,眼神也沒有那麽利。蘇晏一貫不願意見厲建國這個兒子,覺得他搶走自己的厲爸爸,吃醋單吃他一個人的,這會兒忽然看到十幾歲一個人站在自己家門口,真吓一大跳,一種時光穿梭,恍如隔世的感覺。
但一開口就不像了。
氣質不像,眉眼再像也沒有用。
厲建國的兒子性格沉穩內斂。說話不急不慢。話很少。撿精煉的說。一副非常循規蹈矩的樣子。蘇晏總覺得厲家遺傳的那種深刻的面部結構,搭配這種溫吞的性格,十成十的不和諧感——看着他随在自己兒子身後,亦步亦趨乖乖地跟出去,忍不住腹诽:哼,一點氣勢都沒有,真是糟糕的贗品。
——那時他正在和厲建國冷戰。
兩個人在一起這麽多年,難得冷戰。
原因是另外一個兒子——最大的那個,蘇文悅,要結婚了。蘇晏作為父親自然要參加的。當年對年幼的蘇晏犯下不可饒恕罪行的蘇文悅的母親林大丫老師也要參加。
這麽多年過去,蘇晏早覺得無所謂。
林大丫也憑自己的本事考去國外,過上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但厲建國還是心存芥蒂。
可又不願意讓蘇晏不開心——畢竟第一個親兒子結婚,而且文悅也是厲建國從小帶起來的,算半個兒子。想了想還是配什麽都沒說,陪蘇晏一起去了。
去了以後,立刻後悔了。
蘇晏和人家媽媽說話,明知道是禮節性的場合,可就是不開心,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心裏酸酸的,又很悶。想着就算林大丫,和蘇晏之間都能有一個孩子。自己和蘇晏卻什麽都沒有。大場面還要裝作不熟。每年公關費都多交一些,就怕被小報亂寫。他厲建國這輩子,做什麽都游刃有餘,唯獨在蘇晏的事情上,總是惴惴。又喝了一點酒。腦子便熱起來。避了人,獨自往外走。
婚禮的地點選在一個很熱鬧的旅游島上。
稍微走一會兒,就到了燈紅酒綠的酒吧區。
厲建國也沒多想,随便走進一家,叫了東西坐下來。
此時他正四十出頭,成功男人最好的時候。肩寬腿長,又高又帥。穿着與周圍不太相和的正式西裝,搶眼得不得了。他心裏有事,一直沉默,眉宇間帶一點平時見不得的小憂愁。撩得整個酒吧街的女性和男性們都往他身上瞟。坐下沒多久,就迫不及待一個一個貼上來。最開始他還記得say no,把人推開。後來酒勁上來,就有點迷糊。不知怎麽就被一個小個子的男孩子鑽在懷裏——東方的身形,個子小,皮膚白,骨骼纖細,腰薄得像一片刀,不細看,便和蘇晏年輕的時候有點像。厲建國就恍了一下神,再擡頭,就看到蘇晏本人站在五六步開外的地方。努力憋着一副風輕雲淡的笑臉,臉上卻被淚水浸濕了。
厲建國大駭。
趕緊推了懷裏的人撲過去。
哪兒還來得及呢?
蘇晏其實大抵知道厲建國只是喝暈了頭。
不會真的出軌。
但理智知道是一回事。精神無法承受沖擊是另一回事。他就算再怎麽說服自己,厲建國只是醉了,還是難受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連着一個星期胸口都悶悶地疼。他本以為年紀大了,見的世面多,不再會容易動搖,也不容易害怕。真的遇到事情才發現,其實那個很小的很沒有安全感的患得患失的孩子,一直還住在自己的身體裏。
他也發現那個厲建國沒立刻退開的男孩子長得和自己小時候像。
各種想法就都跑出來。
白天還知道和楚玄說厲建國不是那樣的人,就是心裏不舒服,心情好了自然就回去了。晚上卻自己躲在被窩裏偷偷哭。大半夜地忽然驚醒,叫人來把房間裏的鏡子能撤的都撤掉,不能撤的就遮上。
這個時候,恰巧蘇文怡說帶他見對象和對象家長。
蘇晏明知道那邊來的是厲建國。故意和文怡做一個系列的打扮,但更樸素一些,讓自己像一個父親——文怡和文愉都和他長得像,文怡尤其,基本上就是一個小型複刻版,肯定比酒吧裏那個男孩子像的多。蘇晏想,如果厲建國多看文怡一眼,就再也不要理他了。
他沒想到厲建國濾鏡厚到根本沒發現自己身邊還有一個人。
更沒想到厲建國能借着兒子見家長的場子就掏一個戒指出來求婚。
什麽鬼!
蘇晏腦中一片空白。
但是身體擅自答應了。
還擅自親了。
還擅自和厲建國滾到一起,抱着他不撒手,說要他更深一點……做到後半段被厲建國扛起來,這姿勢長就不用,主要太刺激,厲建國怕他受不了——再試一次才覺得果然受不了,進得太深,淚水一下就下來了,可又特別爽,叫得嗓子都啞了,勾着厲建國的脖子,身體很颠簸,心卻很安全。
臨了坐在浴缸裏,靠在厲建國胸口,終于緩過一點勁,別扭地說,我才不想答應呢。又說,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這種東西。
但并沒有把戒指拿下來。
厲建國輕輕親吻着他細白的後頸,說知道你不需要,是我需要,晏晏擔待我好不好?
蘇晏滞了一下,紅了臉,輕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承諾這種東西,無論誰,無論多大年齡,都會想要的。
蘇晏縮在厲建國懷裏忍不住一直看那個戒指。
心想厲建國也許真比他還要懂他自己。
兩個人請了個小小的假。
到拉斯維加斯瘋了兩晚上,并且偷偷地結了個婚。只有兩個人在,誰都不知道。
領了證明蘇晏捏着嗓子學小媳婦,對厲建國說,從此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對人家好。
厲建國輕輕捏着他的薄薄的腰說:什麽“從此”,明明從小到大都是我的人。
蘇晏心想讨厭死了。
四十好幾了,和剛談戀愛似的,還鬧個大紅臉。
回來正好趕上蘇晏生日。
就又去了島上。
蘇晏每年的生日厲建國都給他過得很浮誇——厲建國是一個腳踏實地的實用主義者,自己當然沒有這種閑情逸致,唯一一個自發的浪漫動作買小島,還是當年偷偷翻看蘇晏的筆記得到的啓發。他知道自己搞不來這種花哨動作。索性雇了一個團隊。抓取蘇晏各個社交軟件發言、購買記錄,大數據專業分析,定向研究預測蘇晏的喜好,想去哪裏想吃什麽想要什麽禮物。
蘇晏享受了好幾年驚喜才赫然發現後面有一整個智囊團。
真不知該作何表情:“你把我當高端客戶啊?還做偏好分析的……”
“說什麽呢,”厲建國做受傷狀,“你可比客戶重要多了!——哪個客戶都沒你這麽貴的。”
蘇晏笑倒。
覺得厲建國在這種事情上莫名的認真超可愛,就湊過去親他。反正也不差這個錢。就都随意。
——每到生日的時候,城市海灣邊就有人放煙火,每年都放,沒有間斷過,形成了一個固定的煙火節。蘇晏早有耳聞。沒有去确認,心中隐隐約約地有一個小小的念頭。可每到生日,總是被厲建國帶着到處浪,這麽多年都被混過去。現在忽然回到島上來過生日,竟然還有點小緊張。
厲建國栓了船,對他俯身張開手臂:“上來?”
蘇晏拒絕,要自己走:“多大人了……”
“怎麽?長大了就不讓抱了?”厲建國張着手臂撲他。
蘇晏躲:“四十多歲不能叫‘長大’啊老厲同志……”
厲建國一把把他抓過來:“在我眼裏你還沒長大呢,上來。”
蘇晏拗不過他,摟住他的脖子。
厲建國湊在他耳邊:“說一直抱着你,就一直抱着你。”
果然看到了煙花。
蘇晏到底沒忍住,問他:“還真是每年都放啊。”
——彼時兩個人還是坐在大穹頂的頂端。這屋子已經有年頭了。盡管用料好,又定時檢修,不存在安全隐患,但仍舊難免顯出歲月的痕跡來。
厲建國還是一樣從後面把他圈在懷裏,等煙花一波一波地放過去,煙霧散盡,才慢慢地聲音吐在蘇晏耳廓邊:“是呀,每年都放。”
明明煙花的特效爛漫的要命,明明只是很平靜的陳述。
不知為什麽,蘇晏就是從中聽出一點落寞。
就想回頭看看。
被厲建國控着肩膀,捂住眼睛:“可惜,只有最開始的兩年有人看。”
蘇晏想反駁說,明明看的人可多了,都成了固定的節日,每年都有成堆的人在此聚集,還時常有情侶專門選在這裏告白——然而他知道厲建國是什麽意思,就沒說。
也說不出來。
厲建國的聲音太深。裹着濃重的情緒。
聽一個字心就要顫一下。
算一算認識超過三十年,在一起的時間也能抵上個水晶婚,蘇晏沒想到還能見到厲建國完全陌生的一面,一時有點怔。
就感覺脖子後面微微一疼。
厲建國低頭咬了他一口,像是恨恨的,落了口卻又不舍得咬重了,叼着不松口,舌頭刷來刷去。
蘇晏擡手安撫地摸他的手。
厲建國把他摟緊一點:“我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我經常上這裏來。休息日,還有煩心的時候。每年你生日我都來。十八歲那年,你偷跑來了,我不知有多高興。但後來就再沒有來了。我就一直想,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呢,把我的晏晏弄丢了。”
蘇晏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
想要安慰他。
卻不知能說什麽。
只好握着他的手,把身體往他懷裏靠得更緊一點。
然後他聽到厲建國的喘息聲淩亂起來。
有液體順着自己的脖頸流進自己的後領,灼熱的,一路燒到尾椎上。
是什麽?
是眼淚??
蘇晏大駭。
他這輩子沒有見過厲建國哭。
有點不能相信。
想要轉頭看,被厲建國扣着身體,捂住眼睛。只有嘶啞的聲音,貼着胸腔,顫巍巍地傳過來:“晏晏,你別再吓我了……”
蘇晏心疼得不知怎麽才好。
只能不斷地吻他。
恨不得把全身的血骨都給他。
蘇晏沒再吓厲建國。
厲建國反倒吓了蘇晏一大跳:
某一天上班時,忽然暈倒。
他向來身體很好,飲食健康,又保持運動,總是一副龍精虎猛的樣子,一年到頭連感冒都沒有一次,沒有人會想到他有一天會突然好像斷電一樣毫無征兆地就這麽筆直地倒下去。
蘇晏接到通知的電話,差點自己也暈過去。手一直抖,電話都差點挂不掉。
頓時會也不開了,工作也不幹了,急吼吼就叫司機。
一路壓着燈壓着線沖到醫院。
難得地吼了醫生。
厲建國醒來看到蘇晏趴在自己床頭。
下眼臉是青的。
頭發蓬亂。
胡子都沒有刮。
看着像是連着幾天沒睡的樣子。厲建國就很心疼。想抱他起來好好睡。結果發現手上還打着吊針,并沒法動作——倒是他這一動,蘇晏立刻就醒了,原地蹦起來,打開燈,湊過來确定了一下,眼圈就紅了:“你吓死我了。”
“又沒什麽事,你跟着折騰什麽,”厲建國擡手摸了摸他的臉,“幾天沒睡了?真是亂來,你自己身體什麽樣自己不知道?有個好歹可怎麽辦?”
——蘇晏遺傳不好,從小到大毛病不斷,厲建國每半年就要押送他身體檢查一次。平時蘇晏熬個夜,厲建國能把他的耳朵念下來,現在只是這麽說一說,顯見得其實自己也有點後怕……
蘇晏抿嘴唇。
忍了兩下沒忍住,眼淚還是噗噠噗噠掉下來:“你昏了整兩天了。”
厲建國把他攬到懷裏:“乖乖,這不是沒事了嗎。”
蘇晏不敢壓着他,姿勢很別扭。
厲建國一點點順他的頭發:“那你就挺了兩天?”
蘇晏蹭在他頸窩裏搖頭:“你兒子,還有譚學姐,都跟我換着來。”想了想,不敢撒謊,就又說,“但你不醒,我也睡不好,離了這裏就心慌。就在沙發上湊合眯一下。”
厲建國臉繃了一下。
又嘆一口氣。
湊過去親親他。
那之後蘇晏就無心工作,也不敢讓厲建國接着上班了。
兩個人直接撂挑子。
很造成了一些動蕩——還好彼時蘇文愉已經在華爾街歷練多年,厲向東也頗能獨當一面,很快完成交接控制了局面。
蘇晏本來想讓厲建國把厲苛請回來鎮場。
然而厲苛沉迷跟蹤,變成了一個胸無大志的stalker。
在淩思遠學校對面買了一個小房子,陽臺上種着一溜淩思遠喜歡的爬藤薔薇花。蘇晏遠遠地看着,說:他倒是比我們還潇灑。
對此很不滿的退休蘇總裁立刻開始了潇灑之旅。
厲建國的病可大可小。
主要就是保持心情放松,不要做太壓力太大,好好休息。
兩個人于是把年輕時候想要去,但又沒去成的地方,都一點點地去了。一年就走了大半個地球。第二天春天落在巴黎,正趕上楚玄旗下的牌子拍大片,兩個人好奇,偷摸帶着吃的去探班——設計師正為找不到合适的模特焦頭爛額,一看他們倆進來,二話不說拽着厲建國求他換衣服,還硬要他留下來走秀。
搞藝術的多半都有點瘋。
熱情起來吓死人。
厲建國拗不過,何況也沒什麽其他事,就真去走了。開秀和閉秀。
帥得蘇晏心潮澎湃。
坐在第一排恨不得站起來給他打call。
拉着楚玄不斷地說“好帥好帥,比平時更帥,拍大片怎麽沒穿這套”,當場劃卡當季該品牌設計每種一件。厲建國下了秀,還帶着妝,就被撲了個滿懷。因為厲建國的身體問題,兩個人好久都不敢滾床單,蘇晏想要得厲害,抓着他就往車裏塞,和綁架一樣帶回賓館。怕厲建國身體負擔重,讓厲建國躺着不許動,自己擴張好了,慢慢坐下去,扶着厲建國的肩自己動。
“堅持跑步還是有用的。”
厲建國給他點贊。
經過這一次意外的經歷,兩人都覺得接觸新的東西有意思。
紛紛決定去學習。
報了以前從來沒有學過的藝術班。蘇晏學畫畫,厲建國學攝影。兩個人又在同一個學校裏當起同學來。在學校旁邊租了一個不大的房子,只帶一個保姆和一個管家,日子過得很閑散。兒子打電話過來問危機怎麽辦,兩個人哈哈大笑:倒閉就倒閉,別想怎麽辦。
蘇晏畫厲建國,一個月素描就能存五六個本子,後來真的辦了畫展。
都說他的新人物畫很好,畫面上帶着情緒。
蘇晏想廢話,這是愛情的味道。
厲建國拍日常比較多。喜歡拍街頭。偶爾拍了一張,蘇晏站在窗邊,放到自己的網絡賬號上,沒幾個小時轉發破萬,吓得他第二天就炸號了:
“這麽好看,才不能讓別人看。”
蘇晏笑得前仰後合。
這個時候眼尾的魚尾紋已經很明顯。睫毛也不像年輕的時候那麽密。可笑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小靥窩、皺鼻子、臉頰飛上微微的紅,都一樣。
他們每一年回一次國。
大年初一,去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