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窗戶邊斜照的夕陽一點一點地往後退,光亮一點一點地淡去,窗臺上的那兩盆綠蘿沒精打采地耷拉着葉子。

終于又到了一天的下班時間,可惜對仍有任務沒有完成的馮子凝來說,下班時間的到來沒多大意義,反而加劇他的煩躁。他湊在電腦前繼續調試,身後突然有人往他的背上拍了一掌,他險些整張臉撞到電腦屏幕上。通過屏幕的反射,馮子凝認出是二組的組長,翻了個白眼。

“嘿,怎麽樣?這周末咱們所和ST實驗室有聯誼,你參加嗎?”劉松澤趴在工位的隔板上,笑嘻嘻地問。

馮子凝不假思索地拒絕道:“不參加。”

“我就說他不會參加,還問。”唐信宏從自己的工位上起立,收拾筆記本電腦的電源線。

劉松澤沖唐信宏擡了擡下巴,問:“你呢?去不去?我給你報名。聽說今年ST實驗室來了幾個姑娘,女神級別的,不去可惜!咱們所放眼望去,唯一的雌性生物只有呱呱,工會好不容易為咱們争取到的機會,如果白白地浪費掉,怕是又要過今年的光棍節了!”

唐信宏厭惡地說:“不去。還女神級別,要真是女神,還能留到聯誼?剛報到那天就得被瓜分了,嘁!”

“哎,還真別說,去年試驗中心不是來了位大美女嗎?那身材火爆得跟超模似的,現在已經換第四任了吧?”收拾好電腦包的遲碩眉飛色舞地談論八卦,“我見過兩三回,回回都在不同人的車上。嚯,要不是知道她是測試組的,我還以為她站前臺呢!”

馮子凝還剩下一大堆工作沒有做,偏偏這群人在自己的耳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他越聽越心煩,敲的代碼錯誤率越來越高,終于在一個名字從遲碩的口中說出來時,他停下了敲鍵盤的手。

“不過也有大家閨秀款的,ST實驗室的蔣悅湖不就是?哎呀,真是個漂亮的小妞兒,還時不時穿個日系美少女校服,露個大長腿,長發飄飄,別提多美了!”遲碩趴在隔板上想入非非,只差口水沒從嘴裏流出來。

馮子凝冷冷地擡起眼,說:“你幹完活了嗎?包都收拾好了。我警告你,沒幹完活不許走!否則明天主任問起來,我可不幫你兜着!”

遲碩突然被訓,呆了半晌,随即苦着臉哀求道:“別啊,組長!今晚總決選,我還得去給我家姑娘刷票呢!”

“再怎麽刷還不是第二。”馮子凝沒有收回成命,盯着電腦屏幕繼續忙碌起來。

唐信宏走過來問:“還剩多少?要不,我幫你?”

“不用,這是我們組的活兒。你和劉工先回去吧。”馮子凝頭也不擡地回答。

就這樣,馮子凝綁架了唯一沒有出差的下屬陪自己加班,直至夜深,辦公室內只剩下中央空調的風聲、鍵盤的敲打聲和遲碩餓得肚子咕咕直叫的聲音。

終于完成工作的他們關上辦公室的門窗,饑腸辘辘地往外走。已是披星戴月的時候,靜悄悄的大院裏幾乎沒有人聲,馮子凝再度聽見遲碩餓肚子的聲響。他停下了前往車棚的腳步,斜睨遲碩一眼。遲碩的懶腰伸至一半,尴尬得呵呵直笑。

“辛苦你了。”馮子凝說。

遲碩摸着後腦勺傻笑,說:“沒事兒!加班幹完也好,這樣保準能在deadline前完成。組長,你回家?要不我請你吃個飯吧!”

馮子凝搖搖頭,謝絕道:“不用了,謝謝。我正減肥,不吃晚飯。”

聞言,遲碩駭然地瞪圓了眼睛,把馮子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哭笑不得道:“你都瘦得跟杆子似的了,還減肥?女生減肥也沒你這麽有毅力!”他擺擺手指,老神在在地說,“太瘦了不好,現在的女孩子還是喜歡看起來健壯些的,有安全感。不過,你長得那麽帥,追你的姑娘肯定挑都挑不過來。所以你才不參加聯誼吧?哈哈!”

馮子凝跟不上他這思路,牽強地笑了一笑,又聽見遲碩的肚子叫了。

“那成吧,下回有機會再約!——是約飯哦,可不是約加班。”他沖馮子凝狡黠地眨了眨眼,揮揮手道別。

馮子凝目送他離開,走進燈光昏暗的車棚裏。待他把自行車從車棚裏推出,依稀聽見樹叢裏傳來幾聲輕柔的貓叫聲,他驚喜得将自行車停靠,蹑手蹑腳地往樹叢邊走,輕聲叫道:“呱呱?”

過了一會兒,一個圓溜溜的腦袋從樹叢裏探出來,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在夜裏放光,幽幽地盯着馮子凝。馮子凝蹲在地上向貓咪揮手,很快,呱呱靈巧地跑到他的面前,跳進他的懷裏。

“你吃飯了沒有?”馮子凝将它抱起,寵愛地揉了揉它的腦袋,見它嘤嘤直叫,笑說,“我帶你出去找好吃的。走嗎?”

呱呱喵了一聲,肉嘟嘟、毛絨絨的臉往馮子凝的胸口蹭。馮子凝将它放進自行車的藤編籃子裏,跨上車,迎着晚風往大院外騎走。

此時正是每夜的黃金時段,是家家戶戶在家中享受娛樂生活的時候,而研究院的大院內,一棟棟實驗樓依然有不少房間燈火通明。馮子凝騎着車行進在郁郁蔥蔥的林蔭道上,隐約可聽見隔壁的大學校園裏學生們打籃球的聲音。馮子凝剛剛路過ST實驗室的大樓附近,忽然看見亮着白光的路燈下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猛地抓住剎車,呱呱險些從車籃裏飛出去。

“喵!”它不滿地從車籃中爬出來,攀在車頭。

“噓!”馮子凝忙不疊地叫它閉嘴,眼睛緊緊地盯着遠處的那人不放,自己則停好車,小心翼翼地抱起呱呱,偷偷摸摸地躲進了一旁的樹叢裏。

可惜馮子凝還沒能和這只貓建立深厚的友誼,呱呱大概餓壞了,在他的懷中不安分地撲騰了一陣,硬是掙脫了他的懷抱。馮子凝想叫住它,又怕暴露自己的位置,只好眼睜睜地看着它朝前面的路燈跑去。

馮子凝氣得在心裏啧了一聲,忽然聽見實驗樓的方向傳來一個女聲,喊“曉峰”,他的眉頭緊皺,果然看到站在路燈下的覃曉峰推着自行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一個身材高挑,穿着JK制服的長發女生笑意盈然地走到覃曉峰的面前,她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制服包,問:“上哪兒吃?”

“都行,你決定就好。”覃曉峰說着,坐上自行車。

“哎呀,哪裏來的小貓咪?”她發現了跑到路燈附近的呱呱,驚喜地上前逗弄。

馮子凝在黑暗中眯起眼睛,心道呱呱哪裏是小貓咪?明明是懷孕半個月的大肥貓!他正這麽想着,呱呱已經親昵地往她的手裏蹭了。馮子凝生氣地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嘀咕道:“跟覃曉峰一樣,都是見色忘友的家夥。虧你還是母的!”

誰知話音剛落,孕期的貓媽媽忽然揚起自己的前爪。只聽空氣中一聲“哎呀”,轉眼間,馮子凝已經看見原本蹲在地上逗貓的蔣悅湖一屁股坐到地上。幹得好!馮子凝在心裏猛誇一句,激動得握住拳頭。

“怎麽了?”覃曉峰聞聲連忙放下自行車的腳架,快步走到蔣悅湖的面前。

蔣悅湖可憐兮兮地遞出自己的手,說:“抓了幾道。”

“大概是你碰到它的什麽敏感`部位了。”覃曉峰拉過她的手,對着光看。

遠遠地,馮子凝看見覃曉峰眉頭緊蹙的樣子,很不高興地努起嘴巴,心裏也悶得厲害。

“先送你去醫院吧。這是野貓,應該沒打疫苗。”覃曉峰說着,重新踢起自行車的腳架,上了車。

望着蔣悅湖坐在覃曉峰的後座上,被他騎車載走,馮子凝默默地從樹叢後站起來,心想:呱呱哪裏是野貓?他上個月才帶它去打過疫苗。他垂頭喪氣地從樹叢裏出來,四處看看,發現呱呱已經不知去向。

直到這時,馮子凝才發現自己的手臂上留了幾個蚊子咬過的包,癢得他難受極了。他一邊騎車回家,一邊時不時撓癢,想着經呱呱這麽一鬧,覃曉峰不知道今晚要陪蔣悅湖到什麽時候,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他的肚子餓得咕嚕咕嚕直叫,心情差到極點,再不想減肥的事。回家的途中路過日本料理店,馮子凝走進去點了二十幾盤壽司,一個人坐在四人桌前,胡吃海喝起來。

然而,一下子點那麽多吃的着實是馮子凝在氣頭上的意氣之舉,他吃到第五盤,吃不動了。馮子凝沒精打采地癱坐在沙發椅上,對着面前這一盤盤造型精致、色澤鮮美的壽司發呆,很快又回過神,從電腦包裏翻出自己的電腦,連接無線上網。

馮子凝早已将浏覽器的起始首頁設置為schoolguy的首頁,進入網站後,他使用随機賬號抓取器登錄了某個已注銷的賬號。他在搜索框裏輸入覃曉峰的名字、大學名稱,通過搜索結果很快進入覃曉峰的schoolguy首頁。

覃曉峰的賬號當初是馮子凝催他注冊的,注冊時馮子凝正坐在他的寝室裏吹空調。

“用戶名需要真名嗎?”覃曉峰沒玩過這個,問道。

馮子凝舀着手裏的半個西瓜,聳聳肩,說:“不用,實名認證的時候再寫真名吧。用戶名随便,叫‘fengzining’也行。啊,不行,那已經是我的用戶名了。”

聞言,覃曉峰斜睨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抱在懷裏的西瓜,在輸入框裏填入“watermelon”。得到的是用戶名已被占用的結果,覃曉峰往這個單詞後面添加四個數字,變成“watermelon0214”,順利注冊成功。

後來申請個性域名,覃曉峰依舊沿用同一個用戶名。馮子凝盯着地址欄裏的個性域名,皺起眉頭,喝了一大口味噌湯。

距離蔣悅湖被貓抓已經過了将近一個小時,覃曉峰依然沒有發布新的狀态。難道這不值得他發狀态?馮子凝狐疑之餘,又期盼他不要發。

他看向頁面右上方的那個“特別好友”一欄,上面赫然是兩張并排的自拍頭像,一張是馮子凝在美國留學期間的自拍,另一張則是蔣悅湖。照片中的蔣悅湖穿着淺綠色的JK制服,像個日本女高中生般乖巧地站着,手中拎着制服包,對鏡頭歪着頭微笑。

通過點擊這兩個頭像或者頭像下方的姓名,用戶可以分別進入馮子凝或蔣悅湖的個人首頁,不過,馮子凝的schoolguy首頁從一年前已經停止更新,而蔣悅湖依然活躍地發布自拍照片和其他各種狀态。

馮子凝百無聊賴,托着腮把覃曉峰毫無動靜的首頁看了又看,最終點進蔣悅湖的首頁裏。看見蔣悅湖在半個小時前發布的受傷照片,馮子凝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再點開評論,圖片下方已有不少人關心和問候。

其中一條評論問候道:是院裏的野貓嗎?趕快去醫院打針!

蔣悅湖:嗯,已經在醫院了。

另一條評論說:你一個人嗎?這麽晚一個人走夜路很危險,讓覃曉峰去接你吧!

蔣悅湖:他跟我在醫院裏了。

馮子凝關閉浏覽器,心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偏偏這麽想完,他又懊悔地發現自己居然把浏覽器關掉了。他不得不重新把浏覽器打開,抓取器為他提供了另一個賬號,他再度進入覃曉峰的首頁。

這一次,馮子凝看見覃曉峰在十幾秒前發布了一條狀态,內容和蔣悅湖、貓都沒有關系,而是一句簡單的話——“又聯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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