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輛車仿佛黑夜中的獅子,急速如風,卷起滿地的沙石,飛速劈開夜晚的黑幕。
車上的男人緊抿着唇,眉頭高高蹙起,面上像結了冰,握着方向盤的指節泛白,紅燈突然亮起,來不及剎車差點撞上過往的路人。
凄厲的剎車聲響起,輪胎和地面擦起星星火花,巨大的慣性将易伯洋緊繃的神經撞碎。
記憶排山倒海般湧來,也是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他坐在宿舍的床上給母親打電話,她破碎的聲音,一聲一聲喊他,“洋洋……洋洋……”
誰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叫他。
醫院裏白布下的父母,電視畫面上慘不忍睹的車禍場面,一度成為他的夢魇,那種惶惶不寧、虛無缥缈的日子他過了整整一年。
如今他手腳顫抖,那種抓不住的感覺席卷了他的理智,直到見到病房裏的人安靜的躺着,他才找到方向,一顆心安安穩穩的落入心窩。
易伯洋到的時候,劉芯彤正守在周海歌床邊。
病房昏暗,只有一盞小燈照着床頭,床上的女孩閉着眼睫,面容平靜,鴉羽般的睫毛垂下,在燈光下拓下一小塊陰影。
聽到腳步聲劉芯彤回頭,訝異道:“你怎麽回來?”
易伯洋點頭,問她“那個人呢?”。
劉芯彤抿唇,眼神有淡淡的怒氣,“在隔壁病房。”
“幫我照顧好她。”易伯洋看向床上的周海歌,神色溫柔,下一秒馬上斂了面色,徑直轉身出門。
“你……”喊他的話停在嘴邊,劉芯彤嘆了口氣,轉到床邊。
她收到周海歌的SOS求救短信時,剛好吃完飯,招呼都沒來得及打一聲就直奔青旅,她到的時候警察也剛來,周海歌報的警。
她沖進去時看到周海歌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神色呆滞,擡眼看到她後,臉上一閃而過的放松,随即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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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只是驚吓過度導致暈厥,劉芯彤還沒來得及告訴任何人,易伯洋卻突然間出現,劉芯彤輕撫在旁邊坐下,想想應該是周海歌自己說的。
劇烈的撞擊聲突然響起,劉芯彤下意識往門的方向看去,回頭時周海歌只是輕輕皺眉,沒有醒來。
劉芯彤往門口走去,掩上了門,跑到隔壁病房前隔着門上的透明玻璃,看見易伯洋正将男人抵在牆角,周圍的警察似乎和他認識,冷冷的看着,沒有任何舉動。
男人嘴角泛血,顫顫巍巍的被壓在牆角,嘴裏還說着,“我,我錯了……”
易伯洋眉宇間是壓不住的狠戾,上挑的眼角飛紅也一片,格外的妖冶,像絕色的罂粟花。他眼中暗湧疊起,一字一句的說,“你敢動她。”
揪住男人衣領的手又猛然收緊,疾風般的拳頭一下一下落在牆上的人臉上。
站在旁邊的男人見狀開口,“好了,打死了我可負責不起啊。”
見他無動于衷,他上前兩步将人拉開,“好了,再打下去真死了。”
易伯洋甩下他拉着的手,擡眼看他目光森然,冷肅的讓人膽寒,“按責任,往最重的判。”
牆上的男人腿軟的跌下,顫抖的發不出一個字音。
他是慣犯了,專找女老板的青旅住,待客人都不再時,給她們下藥,讓她們動情,所以即使最後發生了事情,她們也只能認栽。
今天他動手腳時被老板娘發現了,嚷嚷着要報警,他把她拖進房間,打暈準備動手,誰想到周海歌回來了。
穿警察制服的男人瞥了眼角落裏的人,嗤笑一聲,“那是肯定。”按他的罪行本就應該。
易伯洋出門時正好撞上劉芯彤。
“你就陪着她吧,今晚我回我哥家睡。”看到易伯洋的行為,劉芯彤也明白了幾分。
“這麽晚了我送你過去吧。”易伯洋低頭抹了下拳頭上的血,聲音有些嘶啞。
“不用。”劉芯彤知道他應該是連夜趕來,不在勞煩,“我哥來接我的,你就幫我好好看着海歌,明天我再來。”
易伯洋有些疲憊沒再說什麽,只囑咐她一句,“一路小心。”
走了幾步劉芯彤回頭,易伯洋已經進了病房,看着他的背影劉芯彤笑了下,周海歌這算是成了。
易伯洋輕輕的走到床邊,将周海歌的手握入掌心,微涼卻柔軟,女孩神色平穩,清淺的呼吸細細的響起,易伯洋露在慘白燈光下的臉慢慢浮上溫軟的笑容。
劉芯彤接到哥哥的電話,說是車禍堵了路,稍微會晚點到。劉芯彤打算先去對面的便利店坐坐。
電梯裏除了她,就只有另外一個握着手機打電話的女生。
“我和你說真的特別帥,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帥的醫生!”
“清冷禁欲的模樣,我要可以了!”
“我下次也要把腿摔斷,讓他來給我治。”
“……”
劉芯彤實在無意聽她打電話,但奈何她的聲音太大,她不想聽也沒辦法,聽到最後一句,劉芯彤眉心跳了下,現在的女孩,真瘋狂……
聽着女生源源不斷的描述着醫生的長相,倒是和記憶中一個人格外的相似,劉芯彤沒什麽情緒的勾了勾唇。
周海歌醒來的時候才早上五點,睡了太久她整個人有點發昏,牽了牽唇角,細碎的疼痛傳來。
她皺皺眉,動了動身體才發現手被握住了,周海歌看過去,易伯洋伏在床邊安靜的垂睫睡着。
她有一瞬間的恍惚,眯眼想了想。
昨天突然接到他的電話,她啜泣着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堆,沒想到他竟然趕了過來。
鼻尖有些泛酸,周海歌睜眼眨了眨,輕輕的想要抽出手。
易伯洋睡得不安穩,她輕輕一動就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周海歌抱歉的撇撇嘴。
易伯洋揉了揉眉心醒神,再擡眼看她時眼神溫柔,“餓不餓。”
“一點點。”
“等我十分鐘。”易伯洋擡手揉揉她的腦袋往門口去。
周海歌頂着滿頭亂毛呆呆的沒反應過來。
她撈起旁邊的手機給劉芯彤發消息。
【易伯洋是什麽情況啊?】
【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我怎麽感覺他今天格外的溫柔?】
周海歌一連甩了幾個問題過去,沒有半天回應,手機上方顯示才五點過八分,劉芯彤大約是還沒醒,周海歌嘆氣,趿拉着拖鞋去衛生間。
嘴角的裂痕跡上了藥,一片微黃,周海歌扯着嘴角笑了笑,一陣撕裂的疼痛,她趕緊繃住臉。
收拾完出來時,易伯洋已經回來,床頭的桌子上擺着豐富的早餐。
“過來吃飯。”
周海歌慢吞吞的走過去,接過一碗粥,軟糯細膩的口感豐盈了她的口腔,只不過張嘴的時候牽到嘴角的傷口,有些許的疼痛。
看她皺眉,易伯洋問,“不好喝嗎?”
“嘴疼。”說出的話帶着不自覺小小的委屈與撒嬌,周海歌都吓了一跳,一有人關心她整個人都放松了,都忘記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媽媽。
她小心翼翼地擡起一只眼看他。
易伯洋盯着她的嘴角,目光幽沉。
周海歌有些不自在,輕咬嘴唇,轉移話題,“你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
連夜趕來的?
“坐飛機?”周海歌小聲又問。
“嗯。”易伯洋笑了笑,“少說點話,嘴疼。”
周海歌垂着眼沉默了一會,而後又擡眼認真的看着他,“謝謝你。”
“小歌兒。”他看着她神色認真,“我說過的,你不必對我客氣。”
周海歌嗯了聲,喝了口粥又想起,“那個人呢?”
“警察已經控制住了,放心,他肯定會往最重的判。”
嘴唇動了動又想道謝,想到剛才的話,她把話給咽了下去。
……
周海歌身體沒有大礙,就是普通的皮外傷,吃完早餐她就辦了出院。
“确定不用再住幾天。”
“不用啦。”周海歌把桌上的東西收拾進來,“一點點皮外傷而已,而且五一我還想出去走走,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呢。”
見她沒被這次事件影響,易伯洋心情也輕快起來。
這時劉芯彤的電話打了進來,周海歌鑽進衛生間接通。
“彤彤。”
劉芯彤挪了挪身體往床頭的牆靠了靠,“怎麽樣了。”
“一會兒就出院了。”
“話說我出院你都不來接我。”
“你這旁邊不是有個人嘛。”
周海歌擡眼看過去,小聲說,“麻煩別人多不好呀。”
輕輕的笑聲隔着聽筒傳來,“馬上就不是喽。”
周海歌:“什麽?”
劉芯彤不語,反說“挂了,我吃早餐去了。”
她挂斷了電話,周海歌捏着手機莫名其妙。
出了醫院大廳,易伯洋招了輛出租車送周海歌去劉芯彤那。
“欸對了,你住哪啊。”周海歌偏頭問和她同坐在後排的易伯洋。
來的匆忙,住宿還沒定,易伯洋随口答了句,酒店。
想到他來這,周海歌特別想問他為什麽來,話到嘴邊就變成了,“你來這,會不會耽誤工作。”
“沒事的。”
“哦……”
見她轉頭将眼神放到了窗外,易伯洋指尖動了動,“明天有空嗎?”
“嗯?”周海歌回身點點頭。
“最近正好是瓊花節,應該會很熱鬧要去看看嗎?”
“好啊。”周海歌興高采烈地。
易伯洋抿唇笑,“那我明天來接你。”
陽歷的五月初是寧城最美的時節,天氣正佳,偶爾下點小雨,煙雨蒙蒙,這種時節出來,與之相伴的游人也是最多的。
周海歌上身穿着霧藍色的印花衛衣,下着白色及踝的半身蛋糕裙,站在挂着雨簾的屋檐下,蹙着眉頭。
原以為能夠看上瓊花,沒想到雨水來的突然,他們硬生生地被逼到了屋檐下躲雨。
大約是大家都沒預想到會下雨,小小的店鋪門口擠滿了躲雨的人。
對面一個男生雙手撐起一件牛仔外套抵着頭頂,女生窩在男孩的撐起的小“屋檐”下,急匆匆的往這邊跑來。
周海歌站在外側,前面剛好一個下陷處蓄了一小池水,男生一個不小心踩進去濺了周海歌一身的污水。
周海歌下意識的往後退去,跌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裏。
“小心。”易伯洋扶着她的腰,提醒她。
周海歌臉上一熱,急急退開。
男生也看到了周海歌裙擺上的污漬,撓着頭連連對她抱歉,旁邊的女生小聲斥責他,很友好的從小包裏翻出紙巾遞給她。
周海歌抿唇笑笑說沒事。
裙子潔白,烏黑的點狀就格外地紮眼,周海歌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幾天真是沒遇上什麽好事。
看着周海歌越撅越高的嘴,易伯洋提起嘴角,“跟我過來。”
“嗯?”
周海歌跟着他往角落裏走,易伯洋拿過她手中攥着的紙巾,取出一張用礦泉水洇濕,而後蹲下來一點一點将她裙擺上的污漬擦除。
周海歌反應過來他在做什麽後,連忙要蹲下來,“我自己來!”
“別動。”
“你裙子太長,蹲下來就都拖到地上了。”
周海歌指尖攥着衣袖,雖然不好意思但沒有再動。
易伯洋蹲在她的身側,從她這裏看只能看到他黑絨絨的腦袋。她将視線投到雨簾上,雨還在不知疲倦的下着,風吹着雨絲往裏面飄來,她思緒飛轉,這一次她總感覺有什麽不一樣了。
污水滲入的深,光靠紙巾只能輕輕擦掉表面的泥沙。
“暫時只能這樣了。”易伯洋站起來将紙巾卷成團,“回去把洗衣液塗在表面放一會兒再洗,這樣會洗的幹淨些。”
周海歌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半晌才反應過來,“……不好意思,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到。”她有些歉意的看着易伯洋。
面前的女孩面容清秀,嘴唇殷紅,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瑕疵像上好的羊脂玉,臉頰上細小的絨毛粘了點雨絲,配着她呆愣的眼神看起來濕漉漉的,唯有嘴角的淤青格外的突兀。
易伯洋瞧着她心頭一漾。
他想吻她。
他緩緩擡眸對上她的眼睛,她眼睫撲了撲,有根細小的睫毛掉落,粘在她的臉頰上。
忽然間讓他想起了那個傳說。
“小歌兒,我可以求個願望嗎?”
“什麽?”周海歌沒反應過來。
易伯洋湊近,灼熱,濕潤的氣息撲在她的鼻尖,眼睛,嘴唇甚至整張臉上。
“我可以吻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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