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府出邪毒
君昊在容城有數處宅邸,葉凝乘馬車行了近半個時辰,才抵達城郊一處府邸。君昊不負富貴閑人的身份,将這座宅邸建得十分氣派——
府外方圓數裏并無半戶人家,開闊的草地上錯落種植着花草樹木,大片的繁花如錦堆疊,中間留出許多條蜿蜒路徑,恰将花海分割成不同形狀。極目望去,綿延的花海中偶有亭臺,中間房屋鱗次栉比,在晴空下明媚開曠。
馬車穿越花海,直抵朱漆大門外,便有侍女引葉凝入內,穿過九轉回廊,終至廳前。
廳門敞開,內有人語隐約傳來,正閑倚門邊的女子迎上前,柔聲笑道:“實在抱歉,王爺本想請姑娘敘話品茶,誰知欽差突然到訪,還請姑娘随花姬到偏廳暫候。”說罷,含笑引葉凝往偏廳而行。
葉凝自然知道君昊請她來絕非為了品茶,目光掃過曲廊兩側的盆景,随意道:“府裏花都養得很好。”
“我們王爺是出名的挑剔,養花弄草上更是如此。這府裏的花都是我和風雪月三姬親自侍弄的,葉姑娘若喜歡,改日送幾盆到府上?”
葉凝道聲:“不必。”心想君昊此人倒是有趣,侍女取名風花雪月,娈童取名稱心如意,生怕人不知他生性風流沉溺溫柔似的。
到了偏廳,花姬便命人奉上果點。因廳裏擺設有趣,花姬請葉凝随意觀玩後借故告退。
廳外庭院寂寂,檐下風鈴叮鈴作響,夾雜着幾聲鳥鳴,加之庭中綠意深濃,平添幾分清涼。葉凝瞧着一副美人圖正自出神,忽聽身後有人輕聲道:“你也喜歡看美人?”
這聲音出現得突然,又是離身極近,葉凝心下微驚,轉身便見君昊已近在咫尺,依舊眼含輕佻。
葉凝不由微惱,退了半步道:“只是覺得這圖挂在這裏不值,替作畫人惋惜而已。”
君昊躍身而起,将那副圖揭下:“如此,便贈予你吧!”
“王爺客氣了。”葉凝避開他伸近的手,走至桌邊抿了口茶,閑閑坐在椅中:“王爺屈尊找我,是為何事?”
“我若說賞景品茶,你自是不信,可我确是這樣想的。”
葉凝只喝茶不答,君昊便收了那畫卷,自袖中取出個小瓷瓶推到她跟前,順便在她對面坐下:“另外想請葉姑娘幫我看看這毒是什麽。”
“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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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堂的葉神醫,曾以一粒藥丸解了三種奇毒,教人起死回生,怎可能不會識毒?”
葉凝訝然擡頭,但見君昊一手握了茶杯,一手撥弄着椅邊的水仙,正挑眉看她。葉凝心下暗驚,卻還是直視君昊:“王爺既然知道這麽多,可知我的禁忌是什麽?”
“毒藥涉及皇親國戚時絕不沾手,免得卷入是非。”
“那麽,葉凝告辭。”
“我若不讓你走呢?”君昊面上幾分無賴笑意,人影一閃已将她攔在門口。
葉凝本就對君昊心存芥蒂,此時更覺煩心,指尖縮入袖中探出藥粉,随意整理發髻:“王爺倒試試?”
兩人一時沉默對峙。
君昊見她始終面色不驚,心下也是詫異,正要說話,忽覺喉頭滞澀,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葉凝挑眉盯着他,語含威脅:“我現在有好幾種法子能令王爺無力反抗,信不信?”
君昊神色瞬息而變,終是朝外擺了擺手。葉凝見他不再阻攔,回身入內取了那瓷瓶,取出軟塞屏息看了一眼:“這毒似乎來自巫夜?”
提及巫夜二字,君昊面色微異,但他口不能言,便走至案前提筆寫道:“你怎知巫夜?”
“學毒之人怎會不知巫夜。”見君昊面含質疑,葉凝便道:“你還想說巫夜毒術隐秘不外傳,且巫夜這小國早已被你帶兵剿滅,從這世間消失,我是從何處看到?”
君昊雖還是容色不變,眼中卻已翻起巨浪,葉凝心下洞然,轉而道:“那是我師門的珍藏秘笈,否則我如何習得這身毒術。”
握着瓷瓶走至廳門,葉凝暗暗松了口氣,扭頭道:“還想問我師出何門?”
君昊執筆立在案邊,點了點頭。
葉凝揚了揚手中瓷瓶:“王爺消息靈通,手段高明,難道打探不出?”
回到住處,當歸正抱膝坐在檐下,見葉凝安然歸來,自是高興。葉凝簡略提了在君府的事,當歸便有些着急:“萬一他查出你是巫夜人,可怎麽辦?”
“我的身份得瞞着京中的人,但對君昊,不瞞更好些。他這個人心思可有趣得很。”——何況除了慕鴻和師父外,并無旁人知曉她是巫夜公主的事,包括最親密的當歸和木槿。
葉凝突然悵惘,要在何時,她才能以巫夜公主的身份坦然行于世間?不必擔心因這身份牽累別人,還能和族人重新建起家園,回歸那片碧水藍天。
手中的瓷瓶已被握得溫熱,葉凝戴好面紗并手套,挑出些藥末細看,再往石缽中搗弄一時,取些藥液滴在其中看了片刻,登時色變。
在君昊府中她匆匆一瞥,其實并未辨出裏面是何物,只是為試探君昊而诓他。
而今細辨,瓷瓶中的藥末竟真是源自巫夜,且是曾令人聞之色變的邪毒!
藥末是粉白色,透着股淡淡香氣,名字叫“眼兒媚”。聽起來柔情旖旎,用起來卻令人畏怖。
在巫夜建國之初,當時的巫王曾配出此種毒藥,卻險些引起騷亂招致覆國——
毒藥不慎從王室流入民間,凡食入藥粉的人最初只是精神癫狂,很快就連身體都發生了變化,身體變得高壯、力量變強、被刺傷時全然不知疼痛,神智更是消失殆盡,形如野人。
彼時王室尚不知情,有心懷不軌之人暗中以此毒害人,将其集結成軍,進攻王宮。那些野人只聽命于主人,傀儡般只會殺人攻擊,又不懼疼痛,不畏死亡,實在可怖之極。
當初因野人的出現,眼兒媚成了巫夜禁毒,只載于秘典,從不配制,算來已有近兩百年。
可如今,君昊手中怎會有此眼兒媚?是他打算用此毒再造野人,還是別人用毒時被他發現,而他對毒藥的功用毫不知情?
想到這小瓷瓶可能招致的後果,葉凝便不寒而栗。
出行巫夜的計劃暫被擱置,葉凝将自己困在書房,整整閉門兩日。
有些事情,她需要重新梳理。比如眼兒媚如何流出巫夜并到了君昊手中,而看似不思進取的君昊到底意欲何為?再比如巫夜滅國的原因。
當年皇帝征調五十萬大軍入侵巫夜直逼王宮,将王室斬盡殺絕,究竟出于何因?是與這些讓人談之色變的奇毒有關,還是……配在胸前的玉龜明明冰涼,葉凝卻覺得有如烙鐵,讓人想要逃離。
那些秘而不傳的毒藥會流出,那麽,那些久遠而隐秘的傳說,是否也會流出?
葉凝想了兩天,依舊沒有理出頭緒。
走出書房時,外面陽光亮得刺眼,微風讓昏重的頭腦漸漸清醒。
院裏的一樹垂絲海棠開得正好,旁邊竹枝修長,綠蔭深濃,豔麗的春花間有蜂蝶翩然。
這世間明明如此明媚清新,可為何在這明媚之後,要有那麽多陰暗龌龊?只是想想,便讓人覺得疲憊。
葉凝決定出去走一圈。南曲街繁華如舊,葉凝帶着當歸挨個逛過去,品嘗各色小吃,聽聽茶肆閑話,再挑幾件清新精美的衣服首飾,生活似乎又明媚起來。
回到住處時有客造訪,将一封請帖呈給她,葉凝啓而視之,落款是公子清。
扶歸樓今日格外熱鬧,幾十輛風格各異卻都裝飾華貴的馬車停在路邊,幾乎占據了半邊街道,馬車邊三三兩兩的聚着仆從小厮,閑談納涼。
飯菜香氣散逸出來,引人食指大動,樓中熱鬧的歡聲笑語遠處可聞。往來出入的顧客之中,有官宦貴人,亦有平頭百姓。
白掌櫃正送客出門,見了葉凝便熱情招呼:“喲,葉姑娘來啦,快請進!”
葉凝便随他進門,裏面賓客盈滿,夥計們送菜上酒,忙得腳不沾地。她疑惑問道:“今天這是有什麽喜事?”
“也算是喜事。”白掌櫃笑得開懷,引葉凝上樓,“今早北安郡主駕到,包下了整個扶歸樓,不管官家貴人還是小百姓,甚至乞丐痞子,都能進來吃飯,飯錢她全出了!”
“這麽闊氣?”
“還不是沖着公子。北安郡主每回來容城,都得這麽熱鬧一回,這南曲街上可都盼着她多來呢。”。
葉凝聞言覺得有趣:“那北安郡主得花不少吧?”
“哪能真是她一個人出。何況她還有個做王爺的堂兄在這,小意思。”
相較于樓下的繁忙嘈雜,這條走廊顯得清淨些,出入的非富即貴。算起來,即便今天來者不拒,這無形的差距還是無法消弭的——雅間只屬于貴人富商,小百姓終究只可在樓下擁擠。
雅間裏有甜美的笑聲傳來,白掌櫃掀簾,葉凝走進其中,便見裏面一方紅木大圓桌上擺滿珍馔佳肴。
坐在窗邊的公子清擡頭看過來,見了是她便微微一笑。居于正中的華服女子手握酒杯笑得正開懷,她的旁邊,坐着面含春風的君昊。
作者有話要說: 再來個小段子撒~~
清少富才華,言行得宜,詩文精熟。嘗于宮宴作賦,才思敏捷文不加點,人皆為之驚,呼為谪仙。及長,名冠東杞,乃為人忌,讒言诋毀,帝斥讒者。清倦而請辭,寄情山水,松鶴為伴,神仙為友,軒然風姿,絕世無匹,後隐遁山林。人慕其名,尋訪不獲,倦憩林下,見有仙人于缥缈雲間奕棋烹茶,奕者風姿卓然,乃清也!醒時小雨如酥,霧鎖深林,心甚惆悵。
——《盛京雜記之奇聞異錄》
所以說道姑确實瘋癫+花癡+道聽途說啊,公子清才不是這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