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喜鵲
聽着熙寧這樣說,趙臨川的心裏又是一緊,本想等着她繼續說下去,而對面的人卻再也不說話,只盯着窗外看。
趙臨川也便順着熙寧的目光向外看去。
只看見那大街上走來了一位穿着白衣的公子,雖是走在這市井街道上卻不見得這人身上背着哪怕是一點兒臭氣,只端的是出塵飄揚,遺世獨立。
熙寧見他手上攜着書卷,便知道他是從城東回來的。
宋衍不喜乘轎,也不喜歡帶小厮,如今正要回府去,正走在路上,便只覺得有兩股視線看着自己。擡起來便看見了熙寧與一個陌生男子坐在一起。
微微停步,對着二樓的窗口鞠了一躬以視作行李,便再往前走去了。
“他便是那說書人說的狀元郎?”趙臨川對着熙寧挑了挑眉,說道:“我原來以為那些個能考上狀元的和虞夫子沒有什麽兩樣的,卻沒想到今年的狀元生的這樣與衆不同。”
“我原先也是這樣以為的。”熙寧眨了眨眼睛。
趙臨川收起了扇子拿手敲了敲扇柄,說道:“倒是少年英才,我雖在明州卻聽聞着這人靠着一張嘴巴便把北元的使者給說得敗退了?”
熙寧少見的沉默了一瞬。
趙臨川哪壺不開提哪壺,掰着手指頭算了算,說道:“現在已經是右相了?皇帝很生器重他呢,你又作何感想?”
熙寧知道趙臨川有所指,笑着說:“我還能有何感想呀。”
宋衍,到底是個文官。
趙臨川看不得熙寧這樣苦笑,違心說道:“哪管他文官武官,你喜歡就好。”
熙寧正要答話,卻發現閣間的竹簾外站着一人,又聽見清商叫了聲宋大人好。
“臣宋衍參見大長公主,參見宣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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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命清商将竹簾打開,撞進眼簾的就是宋衍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熙寧心中有些疑惑,可還是問道:“宋大人來做什麽?”
說來也奇,這人懂禮數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見着人便要行禮,可無論是跪着還是彎着腰卻不見得這人有奴态。
宋衍站直了腰板,從袖子裏掏出來了一方帕子,又将帕子打開,露出了那日熙寧掉在了禦花園的珊瑚簪,說道:“恕臣唐突,當日公主落下的珊瑚簪被臣鬥膽收起,一時未能找機會璧還。”
說完之後,宋衍又将手上攜着的書卷遞與熙寧。
雖未說一字,熙寧卻知道他是為何而來,也就叫清商收下。
趙臨川看着熙寧與宋衍這般問答覺得無趣,撚起桌上的桃花糕吃了幾塊。
宋衍擡頭,正好撞見了趙臨川的眼睛,這末又停在了他手上的桃花糕上,對着熙寧說了告辭。熙寧心中正煩悶,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也讓宋衍走了。
趙臨川看着熙寧臉上先是浮現着喜氣,轉而又哭喪了小臉,覺得此人心意未免太過難猜,問道:“你當真是喜歡他?”
熙寧不理趙臨川,只把自己的臉埋在了臂彎裏,只露出小小的一方額角出來。
趙臨川看着熙寧這樣發癡,只在心裏罵了熙寧一句傻子,又想着這人的地位品階是一步一步的往上擡着,心性卻未跟着長進。
原來還是個地位尊貴的傻子。
趙臨川撐起臉頰,調笑道:“你這樣子真是我見猶憐。”
“你還不去宮裏去見皇上麽?”熙寧埋着腦袋悶聲問道:“若是皇侄知道你回來了卻不去請安的話你可沒有好果子吃。”
“我這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皇帝他日理萬機若總是要和我置氣,那可就——”
熙寧擡頭瞪了趙臨川一眼。
趙臨川知道自己這是當着這位聖上的親姑母說錯了話,急忙轉了話鋒,說道:“進城時便已是正午,如今又耽誤許久再去宮裏也怕打攪了皇上和太後,不如明日再去還好些。”
“也是。”熙寧拿着手指在桌子上轉圈圈,說道:“那你便去向叔叔伯伯們去請安去,他們總是思念你的。”
“那倒是,只是越過了大內先去他們府上總有些不好的。”
“況且,本侯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什麽事?”
“哄你開心。”
城郊草場中奔着兩匹丹色馬。
趙臨川偏頭去看熙寧,只看他她臉上紅撲撲,這女孩子總是藏不住心思,心裏想的什麽就能從臉上看出來,她是嬌嬌公主,自然這般不懂事有人寵着。
趙臨川彎起烏濃的笑眼,用手指了指前方的箭靶,說道:“看誰射的準?”
熙寧眼瞧着趙臨川拉了弦射中了十環,她自己也拉了個滿弦,瞄準了靶心,又突然聽見頭上有鳥鳴聲,心下轉了目标。
熙寧擡手松開弓箭,随即便落下了一只鳥兒。那箭力道猛,貫穿了那鳥兒那般小的身子。
熙寧對着趙臨川揚揚下巴,說道:“我厲害不?”
“厲害!”
熙寧下馬将那鳥兒撿起之後卻發現是只喜鵲,一時間牛郎織女的故事在她心裏閃過,看着那喜鵲便想到了鵲橋,把自己比作了織女将宋衍比作了牛郎。
她原本是不信這些事的,可現在總是怕了。
趙臨川下馬之後單膝跪在了熙寧的身邊,看着熙寧捧着那只小喜鵲,安慰道:“這喜鵲不過是個不長心眼的畜牲,你何苦這樣計較?”
熙寧擡起頭來,只因着這人皮膚本就白皙,泛紅便又比尋常人明顯些,此時哪裏還只是鼻頭紅了,連是眼框框也紅了。
臨川抽出衣袖裏的帕子替熙寧擦幹淨了一張花臉,順着熙寧說道:“本說您的騎射|精湛了,這樣小的小鳥都能打下來了,卻不曉得你傷了哪門子心。”
“前日裏我去了月老廟裏去,求了個下下簽——”
“于是你便只篩出了上上簽搖了個痛快?”
趙臨川從小與熙寧一同長大,自然是知道熙寧是個什麽性子。
熙寧被人猜出了下半句話,便不再說這一句,只鼓了鼓腮幫子,雙手托住了臉頰,說道:“今日裏又射死了喜鵲,怎麽老天似乎都不看好我和宋衍呢?”
說罷還嘆了氣,青黛柳葉眉變成了兩條毛毛蟲,一嘆三搖頭,且是沒有了繼續騎禦的興致。
趙臨川是心裏恨恨,他倒想問面前這小女孩,他與宋衍相比該是如何,只是照着她現在的勢頭恐怕是成千上萬個趙臨川也比不上一個宋衍。
臨川心裏雖是不開心,一番話又在肚子裏繞了幾圈才吐了出來,意思是轉到了陽關道去,只想着安慰熙寧。
“我只曉得若是天公不做你的美,你也是有本事将這天翻個面的。”
熙寧看着趙臨川,問道:“他好似真的不中意我呢?”
“北元那般氣勢洶洶都能要你打敗了,如今區區一個宋子仁罷了,怎地就将你困住了?”
趙臨川臉上白了幾道,偏也就是熙寧看不出來。
她倒是與自己這樣的不生分。
自己也不過是離開了王都幾月,就這樣的不留神叫一個不曉得哪裏冒出來的男人鑽了空子,偏又是這人将自己視若珍寶的人不當回事。
趙臨川是憑着一己之力将熙寧哄開心了,可自己心裏堵得成了一團亂麻。前腳踏到了王都裏,後腳就曉得了這樣的噩耗。趙臨川只恨不得将那叫做宋衍的小子塞回到他老娘肚子裏去,最好是也別投胎來這人世裏。
熙寧經點自己老友的開導心裏通透了很多,叫了個随從過來收起了那喜鵲。
熙寧站起後看着趙臨川的腦袋,她快活了,卻不曉得趙臨川心裏想的什麽,縱使有花花腸子也不對着他這位算得上是她表哥的人使,是故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
“宣平侯想在地上做窩?”熙寧看着趙臨川身上穿的黑色武服,上面還挂着些琉璃挂飾,當真是只花孔雀,卻又在心裏思量着若是宋衍穿上這樣的衣服會是怎樣的好風致。
“本侯陪您跪了這樣久。”趙臨川慢慢站起身,對着熙寧眨了眨眼睛,繼續說道:“公主權力竟然這樣大,都不準本侯腳麻嗎?”
總算是看着熙寧眉目舒展開了,自己的臉上也不曉得什麽時候挂上了一個笑。
熙寧張開了自己的雙臂,想着給面前人一個懷抱,哪曉得趙臨川比她更強橫,一把抓過了自己的手,仗着自己男兒身力氣大,将熙寧擁在了懷裏。
熙寧笑着說道:“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