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笏

熙寧由趙臨川帶着在外野了半天,剛回到府裏便一頭倒在了床上,嘴裏還像在吩咐着什麽。

天邊挂着一帳黑紗,纖月還挂在天幕上,那城南的鐘鼓已然敲響。

清商悄摸着步子探到了熙寧的床邊,隔着杯子去揉熙寧。

“公主,快到寅時了,快些醒醒呀!”

熙寧充耳不聞,只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公主,且是您昨日吩咐過的。“清商繼續咬咬嘴唇,繼續去揉熙寧。

熙寧緊閉着雙眼,雙眉一蹙,哼哼唧唧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昨日夜裏主子是叮囑了自己,叫她務必在寅時之前叫醒她。自己的主子是公主,自然什麽話都要聽熙寧的,可看着公主睡得這樣香,清商也沒了法子。

“公主若再不起來,便沒有機會碰見宋大人了。”

哪曉得自己才剛剛說完這句,就發現剛才還緊閉着眼睛的公主好似大神附身了一般,一下從床上撅做起來,一掀杯子就要把腳塞到鞋裏去。

熙寧瞧見清商瞪大了一雙眼睛望着自己,不好意思紅了紅臉,揉了揉眼睛,對着清商說道:“莫愣着了,給我來梳妝。”

清商笑了笑,急忙迎了上去,又吩咐了其餘伺候在房裏的侍女去點燈打水,自己幫着公主換了衣裳。

她苦苦煩惱了這樣久的事叫趙臨川給她開解了,這下也不再裝什麽嬌女兒,又做回了那個風風火火的熙寧。

林兒和森兒得了清商命令,便離開了公主房間去水房裏打水去了,做仆人的都醒的早,也就是今日裏公主無端起了這樣早,大家也絕沒有比主子晚起的理兒在。

林兒端着公主的洗臉巾往回走,對旁邊的森兒說道:“公主對宋大人上心。”

“怎得,林姐姐敢說自己不喜歡宋大人的麽?”森兒說完這句話便對着林兒一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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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嘴巴可真是惱人!”林兒笑着拿胳膊肘撞了森兒,又說:“倒是看宋大人對咱們公主不殷勤。”

“他有真才實學的,也用不着攀附公主……”森兒原本還想和林兒辯駁,這時已經走到了房間外面,森兒林兒便住了嘴。

二人将洗漱的用具都送進房間裏,接着就退下到一邊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清商伺候着熙寧打理了面容,緊接着就扶着公主坐到了梳妝臺邊上,對着鏡子開始為熙寧描眉畫面,抹上胭脂水粉。

熙寧不愛在自己臉上敷粉,可如今是有了心屬的情郎,特地把收在倉庫裏的女兒飾物都尋了出來,本是皓齒紅唇,清麗臉面,略施粉黛之後瞧來更是驚豔了幾分,少女嬌态總令人動容的很。

那毛筆在自己的臉上撫來撫去,有些癢。熙寧既然下定了決心要起床去與宋衍會面,自然就不會再放棄。趁着着機會又小寐了一瞬。

“公主,女婢畫完了。”清商退到一邊,捧來了銅鏡叫公主看看自己。

熙寧挑眉看了半天,這人一貫的對自己的形貌沒有什麽了解,也覺得自己與平日沒有什麽兩樣,捧着鏡子又看了半天,說道:“本宮見着其他的女子都在嘴角點兩個小圓點的,本宮也想要。”

聽見熙寧這樣說,清商又湊過去在熙寧的嘴角上點了笑靥。

熙寧再照了照鏡子,滿意地點了點頭,便站起身來發號施令說要去大內。今日熙寧穿得是宮裝,于是府裏早備下了車辇。

府裏的下人們不理解公主為何要用府裏馬廄裏的白馬拉車,可跟着熙寧伺候的下人卻是知道其中的緣故。

只瞧見朱雀街上有一個奇異的景像,前面走着一個騎白馬穿紅服戴着烏紗帽的官兒,後面跟着白馬拉着的車轎,轎子上坐着身着紅裳的公主。

後面的人兒跟着前面的人兒亦步亦趨的走。宋衍往前走,熙寧就跟着,宋衍停下,熙寧也就停下。

若是宋大人的胸口上再別上朵紅花,即便是瞎子都曉得這算是個什麽場景。

宋衍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聽到後面傳來格格的笑聲,倏然紅了耳朵尖。倒是現在天還未亮,百姓們還未出門,否則這公主的名譽可是要還是不要?

要命的是周圍都是些同僚,公主此舉實在是折殺了自己,卻又曉得這公主的心性,他不願又能如何。

熙寧隔着珠串幕簾看着前面那人駕馬走着,看見這人停了步子,熙寧便對馬夫說叫他也停下,卻未曾想宋衍會扭轉了馬頭停在了自己身邊。

熙寧比沒事人還要無辜些,說道:“宋大人找本宮可為何事?”

宋衍翻身下馬掀開下裾單膝跪在了地上,這動作是行雲流水,直搗的熙寧花心又亂顫了一回。

宋衍咬碎了銀牙,擠出來了這樣一句話,“恕臣無禮,公主還是回去罷,這……于禮不合。”

熙寧全然曉得宋衍的意思,于是眼睛往天上一望,說道:“不走朱雀街怎樣去大內?本宮再府裏呆的無聊,想去宮裏尋人說話也于禮不合嗎?還是說這街只準你們走着,卻不準本宮走嗎?”

宋衍心裏思量了片刻,如今天還黑着,是哪家的娘娘貴人能起來這樣早的?公主這番話又說得沒有什麽漏洞,宋衍腦子也突然生了鏽,只能又轉身上馬。

清商在旁邊已經是再也憋不住笑,只覺得宋大人真是過于好欺負,明明耳朵紅了面上還叫人看不出來冷暖。待到宋衍離開之後,便拿袖子捂了嘴笑。

當日裏宋大人單憑一張嘴便退了北元那班蠻子,倒是今日輸在了公主的這裏,豈不是說公主是能文會武的絕世枭雄?

“公主……公主實在是欺人太甚!”禦史中丞嘴邊的胡子已經氣得快要翹起來,看着熙寧這般樣子已經是兩眼黑黑。

“猖狂!太猖狂了!”

這件事絕對和工部牽扯不上半分關系,可工部尚書也湊到了對熙寧口誅筆伐的隊伍中去。少說也有五六人了,一行人統一了口徑,一同擠到了宋衍的身邊去。哪怕是以身犯險,也要救宋衍于水火之中。

“前面這群老頭子湊什麽熱鬧,氣煞本宮!”熙寧探頭探了半天也看不見宋衍,全然只能看見一群馬屁股和一批老臣子佝偻的背影。

而那些個沒有湊過去的官員看見了熙寧這般氣急的模樣,還一個個如同急先鋒一般争先沖到了宋衍身邊。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們倒是不能管自己進宮說話,倒是曉得自己不能管他們聚在一起說話。

眼瞧着已經到了宮門口,前來上朝的官員已經排列好了隊伍等宮門開啓。

熙寧撓了半天的腦袋,馬上要與宋衍分別,心裏還有些不舍得。

也不曉得怎麽回事,突然刮起一陣風,那風猖狂,竟然将宋衍腰中攜帶的玉笏吹落在地。

這正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平日裏想拍宋大人馬屁的人,想與宋衍結交的大臣蓄勢待發,正準備一擁而上,而宋衍本人也有了下馬之勢準備拾起玉笏。

熙寧卻仗着自己武力高強,力戰群雄率先拔得頭籌,縱身一躍飛到了宋衍的馬蹄邊,左一拔大臣的頭,右一踹小厮的屁股,高高的舉起了刻有宋衍名字的玉笏。

緊接着又咧開了嘴,露出珍珠般的牙齒,眼睫彎彎,叫了一聲:“宋大人?”

宋衍下馬後跪在了熙寧面前,雙手接過了公主遞給自己的玉笏。

“多謝大長公主殿下恩典,衍感激不盡。”

“宋大人以後且好生看着自己的東西,莫要又掉了,若被他人撿走可就難了。”

熙寧說得倒是振振有詞,還端起了教訓人的模樣,好似宋衍犯了如何天大的錯誤。

“臣定當謹遵公主教誨。”

“還有……“熙寧說道,”你多笑笑,好看。”

宋衍不答。

熙寧又與宋衍稀裏糊塗打了幾輪太極,目的是與他多說些話。這時宮門已經開啓,熙寧自然不能再留下宋衍一個人,于是又轉身由清商扶上了鳳辇。

清商看着公主開心,自己也就開心,目光又定格在了公主嘴角如同紅豆般的原點上。彼時王都裏女子間流行妝畫笑靥,難得公主也知道叫她為自己畫。

可其餘的女子畫這般妝容是為了做出酒窩的模樣,可瞧見公主本就有兩個小酒窩了,由何必再去多餘的畫上一道。只見着公主自己滿意得很,清商便不再說太多。

熙寧滿足了,便要下令回府去。

車夫們摸不清楚公主的路數,分明穿着宮服剛才又和宋大人說自己要進宮去尋人消遣,怎得又還要回府去。

熙寧松懈了挺直的腰板,甚至是都懶得用袖子遮住嘴了,只打了個哈欠,叫車夫們快些往回走。

敢情好這只是個幌子?清商直聽着熙寧喊累了要睡覺,才曉得公主這是好手段,現在是要回去睡回籠覺去了,于是又将布簾拆卸了下來擋住了熙寧的身影,叫公主得機會去小憩一會兒。

熙寧前腳剛走,後腳趙臨川便到了。

趙臨川是明州王的獨子,只留在王都當他的小侯爺,品階是高,卻是個沒實權的,即便是有事也商量不到他的頭上。

也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不找調子浪蕩慣了的人卻叫家裏的下人将自己已經落了灰的朝服給擰了出來,不慎熟練地拿起來了自己的玉笏去了皇城。

原因無二,宋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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