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車平穩地行駛在小道上。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不大,在黑夜裏就着燈光落在擋風玻璃上,一點一點的,又馬上消失,不流一點痕跡,溫柔而随意。
韓铮說:“原來那條大路在修,修了一年了還沒修完,只好繞小路了。”
“哦。”周言點頭,沒再吭聲。
他一路都很沉默。
韓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總之自從他告訴周言這趟路要去少管所,周言整個人就沒了之前那種狀态,連偶爾耍嘴皮子都免了。
四周一片漆黑,車裏閉塞的空間裏兩個大男人相對無言,韓铮覺得怪別扭的,順手打開了電臺廣播。
電臺裏在放一首很老的英文情歌,Whitney Houston的《I will always love you》。昔人已不在人世,但聲音依舊婉轉空靈的在車內回蕩。
韓铮聽着聽着有點走神了,把音量調低了點。
一首歌唱完,正好到了少管所門口。
周言說:“我不進去了,車裏等你。”
“行。我很快出來。”
韓铮下車後還從車的後備箱裏拿了幾大袋東西,看包裝,好像是年貨。
他去了确實不久,周言本想眯着眼睛打個小盹,還沒打成,韓铮就回來了。他頭發上衣服上沾滿了雪花,周言看了看車窗外。
雪下大了。
回去的路上周言精神了點,問他:“你每年都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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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铮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
“猜的。”周言皺眉,“雪天路滑,天黑,你看着點路。”
韓铮沒理他,較勁似的又看了他一眼:“大過年的,我給值班同事送點吃的,有些一起當過兵。還有那些孩子,好多都是我看着進去的,一批一批的……”
周言聞言樂了:“你還管這個?不是教授嗎?”
“早前沒想過會當,以為會一直在邊疆幹到死。後來出了點事。”他話說到這裏就止住了,看起來不想多說,周言也沒興趣問下去。
車開過市區,一路都沒遇到紅燈,很快就到了韓铮家。
大宅子從外面看就燈火通明,周言一下車就被凍到了,不過擡頭看看那棟房子,心裏作用瞬間覺得暖和了不少。
周言第一次見秦飛飛的爺爺,不知道秦飛飛先前是怎麽和秦老爺子介紹他的,總之老爺子一看到他就特別熱情地噓寒問暖,再數落韓铮怎麽這麽晚才把他帶回來。
淩志在旁邊竊竊地笑,對淩影說:“老爺子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周言才是韓铮未婚妻……噢不對,未婚‘夫’……”
淩影拍了一記淩志的腦袋,沒好氣地說:“小王八蛋別胡說八道。”
秦老爺子是過來人,對周言,多餘的話一句都沒問,周言心裏感激,覺得這老人家太可愛了。
他們特意等着韓铮和周言到家才吃晚飯,飯菜有點涼了,汪婆把它們都熱了一遍,幾個人圍着一張桌子熱熱絡絡地吃起飯來,秦飛飛和淩志鬥嘴從頭鬥到尾沒停過,兩人年紀相仿,但總是水火不容。
到最後韓铮看不下去了,把筷子往自己的盤子上大力一拍,餐桌都抖了抖。
“想吃就閉嘴,不想吃滾出去。”
兩人立刻噤聲,大氣都不敢出。
周言偏頭看了看一臉嚴肅的韓铮,差點沒笑出來。
這特麽是想吓唬誰啊……
可到後來他就發現了,韓铮在這個家裏,有絕對的權威,說一不二的,甚至是秦老爺子也對他惟命是從,看了會電視韓铮讓他回房睡覺,縱使千百個不願意,老爺子還是乖乖地回房了。
淩志和周言打了會電玩,韓铮一直在陽臺上,不知和誰打電話,淩影和秦飛飛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個在沙發這端,一個在另一端,沒有什麽交流。
說話的聲音除了電視上的幾乎沒有,但是周言還是覺得……挺熱鬧的。
到十點的時候,韓铮才從陽臺上走進來,外套上全是雪。
周言把手柄放下,和韓铮說:“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淩志一聽第一個不樂意:“別啊哥,今兒我們通宵啊。”
“通宵你個頭,明天人家還要上班,你以為都像你。”韓铮一個冷冷地眼神掃過去,淩志這個氣球立馬癟了。
“啊……”
韓铮把有點濕濕的外套脫下來:“你等我換件衣服,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
“別說蠢話了,這個時間點?這種天氣?這個地方?”
他反問的三個都是關鍵性要素,周言服氣了,嘆氣:“麻煩你了。”
“不麻煩。”
其實一點都不麻煩,尤其是韓铮後來告訴他,送完他後,還準備去喝個酒。
周言問:“酒吧?你們這職業能去嗎?”
“不是,找個老朋友,每年這個時候,慣例了。”
奇奇怪怪的,周言腹诽,多嘴問了句:“不把他一起請到家裏過年?”
“沒法請。”韓铮只說了三個字,臉色冷淡暗沉,周言很識眼色地不再刨根問底。
車子在家前的弄堂停下來,周言下車,才走了幾步路,就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還是車內外溫差把他搞得腦子不正常,好像心裏頭忽然就不怎麽踏實。
他神經質地突然停下腳步,環顧了一下四周。
黑漆漆的一片。
老住宅區,這段路上唯一的一盞路燈都壞了,什麽都看不見。周言拿出手機,想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按了半天都沒開機成功。
他罵了一句“我靠”,摸着黑往前走。
他想着沒幾步就該到了,可越走越迷糊,總覺得走過頭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叫喊。
“喂!”
周言回頭,還沒看清楚什麽,一陣蠻力就把他惡狠狠地推倒在地,緊接着,一記記的悶棍雨點般密集地落在他身上各處。
他想站起來,但是棍子落下的頻率太高,他掙紮着,馬上沒了力氣,只得蜷在一起,雙手抱着護住腦袋。
啪!砰!
他漸漸感覺不到痛處,拼命睜開眼想看清楚眼前。
他們有幾個人,三個?五個?還是八個十個?
自始至終這群人都沒有再說一個別的字,只是死命地揮棍子往死裏打。
周言狠狠地咬緊牙關。
他意識模糊了,一瞬間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面,有些是很久以前的,有些事前不久的,操/蛋的是還想到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比如韓铮、秦飛飛之類……
又一記悶棍達到他的左膀上,周言依稀聽到清脆的一聲,他想着“完了”,骨頭應該是斷了,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內出血。
內出血……比較麻煩。
不過大不了就是一死,活着也麻煩。
他滿腦子胡思亂想,後來手裏也沒了一點力氣,頭也不護着了,想着就這樣吧,該死的總會死。
可等了很久,本該落在頭上的那一下,始終沒下來。
緊接着,他聽見警笛的聲音,還有救護車……
眼前閃過刺眼的白光,他已經分不清是不是幻覺了,就這麽突然失去了知覺。
***
羅羽婧一個人在房間裏,有些局促不安,穿着高跟鞋來回走着。
她房間樓下就是她親哥羅進楓和嫂子夏靜的房間,夏靜懷着身孕,本來早就睡了,這下被她吵醒,大發脾氣,就要和羅進楓吵起來,羅進楓無奈,只得上樓去敲羅羽婧的房門。
羅羽婧本來就心驚膽戰的,突然聽進敲門聲,整個人為之一振,跑過去開門。
看到門外是羅進楓,她愣了愣:“哥?”
“婧婧你幹嗎呢?走來走去的?你嫂子被你吵醒了,發脾氣呢。”羅進楓一臉頭疼,不過他自小疼這個妹妹,不好說狠話,語氣還是相當溫和的。
羅羽婧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高跟鞋,立馬明白過來:“啊,對不起啊哥,我馬上換拖鞋。”
她跑到床邊拿過旁邊的拖鞋,脫掉高跟靴的時候拉鏈卡住了,怎麽都拉不下來,羅羽婧越弄越生氣,煩躁地使蠻力,一邊念叨着:“這破鞋煩死了!”
“你這是怎麽了?晚飯的時候心情還挺好的呢。”羅進楓皺眉,擔憂地看着妹妹,“沒出什麽事吧?”
羅羽婧從小就是個惹事精,就沒讓家裏省心過,以前都是她二哥羅進忱給她收拾爛攤子,後來羅進忱不在了,就換成羅進楓倒黴了。
羅羽婧心虛着呢,眼神躲閃地說了句:“沒有的事……”
“老實說吧。”羅進楓快瘋了,這妹妹和他一起長大,他太了解她了,一見她這樣,心裏就估摸出了七八分,“告訴我,不是什麽大事吧?”
羅羽婧本來心裏就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擔心了一晚上,羅進楓這麽一問,她徹底受不了了,忍不住就撂了。
“我找人……把周言給打了。”
羅進楓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不确定地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再說一遍?你找人把誰打了?”
“周……周言。”她的聲音低低的,終于不再嚣張了。
羅進楓一臉不可思議:“你逗我吧?這人都消失了多久了?!”
“我是認真的!”羅羽婧煩躁地把床上的娃娃扔到一邊,壓低聲音,“我前幾天又看到他了。很生氣。”
聽完羅羽婧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羅進楓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羅羽婧你他媽真行!做事之前用不用腦子思考啊?周言他欠我們家的八輩子都還不了!可我們不能欠他啊!你做這種事,理虧的就是我們!”
羅羽婧一聽這話又不高興了,“嘩啦”一下站了起來:“我們哪裏理虧了?你都說了他欠我們家的太多還不了,我找人打他一頓怎麽了?我沒找車撞他就不錯了!”
“那要是打死了人呢?你找的那夥不三不四的小流氓,下手輕重你知道嗎?萬一一個不小心他死了,我無所謂,可你……就是買/兇殺/人!”
羅進楓最後那四個字把羅羽婧吓到了,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慘白的,顫着嘴唇問:“那……那怎麽辦……我剛才打電話給那夥人,他們……沒一個接電話。”
“繼續打,問情況,要是出事的話,他們必然把你賣了,我們得在警/察查到我們之前去趟醫院。”
羅進楓深吸了口氣,堅定地搖頭:“必須保證,不能說的,周言一句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