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醫院裏消□□水的味道很濃,這麽多年了,韓铮見過不少流血的場面,多大的血腥氣他都能忍受,可唯獨這種味道,直到現在都受不了,聞到就反胃。
所裏來調查的同事他認識一個,是他帶過的第一批學生裏的一個。
韓铮配合着做完筆錄又談了會,他拍拍小同志的肩膀:“辛苦你了,大過年的。”
那個叫小肖的同志嘆了口氣:“我們倒是沒事,早習慣了,就是铮哥你朋友這……挺嚴重啊。本來好好的過個年,這下人都跑了,短時間內去哪找啊。”
“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當時秦飛飛的mini不好倒車他來來回回倒了好幾趟,最後把車開回去想另外找條路出去,才正好看到周言被打。不過當時,救援的人也剛好到了。
韓铮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透明的封口袋,裏面放着一張駕駛證:“地上撿到的,可能是其中一個落下的。”
小肖接過看了看,說:“行,我回去就查。”
周言醒來時是第二天早上,陽光明媚,他才睜開眼睛又馬上合上,太刺眼了。
而且身上好痛,哪哪都痛。
“你手臂上,肋骨上,腿上多處骨折,不過應該沒有內出血。好好休養一陣。”
韓铮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猝不及防的,周言條件反射似的勉強睜開了眼,立馬看到站在床尾的男人。
黑色大衣,凜然而立。
就是在醫院裏也是器宇不凡。
“呲……”周言想動一動,發現哪都動不了,一動就鑽心地疼。
韓铮神情冷淡地看着他:“別折騰了,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擡手看看手表,“過會有人來給你做筆錄。”
周言沉默了幾秒:“救護車和警車,是你叫的?”
Advertisement
他別的記不清了,只知道自己在昏迷前,聽到兩個種聲音,當時覺得,哎,這回是死不了了。
遺憾啊。
“沒,你鄰居叫的,一個大嬸。”
韓铮這麽一說周言就知道了,估計是對門那個抱着孩子的碎嘴的婦人。
“那夥兔崽子呢?抓到沒?”
“沒。”
周言好像早就料到了,不是很意外的樣子:“哎,我連幾個人都沒看清。”
“我看清了。”韓铮突然說,盯着他的眼睛,眼神犀利,“四個人,平均身高一七五,體型魁梧,年齡不超過四十歲。”
“啧啧,果然,不愧是教授,那個環境下……”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立馬疼得呲牙咧嘴,周言想着完了,估摸着臉上也有傷,鼻青臉腫,說不定這個時候整個像豬頭。
韓铮冷笑一聲,怼他:“笑得真難看。”
“不然怎樣?哭嗎?我這叫微笑面對生活。”
“別貧了。到底怎麽回事,你自己心裏清楚。”
周言和他對視了一會,平靜地挪開眼神:“我不清楚。”
“有什麽話,等會做筆錄的時候你自己和警/察說。”韓铮說,“現場只找到了一張駕駛證,不知道……”
“那張駕駛證是我的!”
周言的音量突然升高,韓铮皺了皺眉:“上面的名字不是你。”
“我知道。是姓羅吧。”他沒有說出那個名字,“我朋友。而且駕駛證早就報廢了,你還給我吧。”
韓铮就這麽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我給了警/察了。你問他們要去。”
“……哦。”他答應了一聲,韓铮敏銳地發現,他那只沒有骨折的手臂上,肌肉崩得緊緊的。
韓铮移開目光:“今早你手機響了,是飯店老板打來的,我幫你請了假,老板說他太忙了,派員工代表來看你。”
周言聞言瞪大了眼睛。
還……員工代表?這老刁,莫不是以為他快挂了,來送花圈吧。
他沒細問韓铮昨晚的情況,也不知道他送自己來醫院後有沒有陪那位老友去喝酒,或者幹脆陪了他一晚上。他很慫得不敢問,怕問了,就點明了,自己欠了他這麽大一個人情。
金錢債、人情債都欠下了,怎麽還……
只要想到這裏,頭就更痛了。
小肖來給他做完筆錄後把駕駛證還給了他,走的時候還是不死心地問:“你真沒和什麽人結仇嗎?下手這麽狠……”
“沒有。”
“好吧。”小肖嘆了口氣,“好好養着吧,想起什麽告訴我們,我們有什麽消息,也會通知你。”
小肖走後,病房裏就只剩周言一個人,護士也半天沒進來,他對着窗戶外面樹上的鳥窩發了會呆,然後刁老板就出現了。
他看到周言這個樣子也吓了一跳,把手上的果籃放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不停驚嘆:“本來想派個員工來看你,結果發現缺了誰都不行,只有我老刁是最閑的。啧啧啧,怎麽一晚上不見,搞成這副德行?”
其實刁老板親自來看他,周言心裏是有憂慮的。他才上班一天就出了這事,說不定人家就把他給辭了呢。
這年頭,找工作難,招工容易多了。
不過刁老板顯然沒藏這心思,護士一進來就逮着人家問周言的傷勢怎麽樣,要多久才能恢複之類的。
等聽到小護士模棱兩可的回答後,皺眉,不滿:“怎麽要這麽久啊,你們就沒什麽法子讓他好的快點嗎?”
小護士默默翻了個白眼:“大叔,他這是多部位骨折,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沒成殘廢已經不錯了。”
周言有點過意不去:“抱歉,刁老板,給你添麻煩了。”
刁老板揮揮手:“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也不容易。這得多疼啊,我想着你要是我兒子……哎不行了不行了,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要老淚縱橫了。”
刁老板還挺幽默的,周言忍不住笑了,一笑扯到了肋骨,痛得他呲牙咧嘴。
周言估摸着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而且躺在這,還浪費錢。
他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盤算着自己還有多少盤纏。要付房租、水電費、醫藥費、欠韓铮的錢,還有……他的日常生活費。
他默默嘆了口氣,怎麽算,都不夠啊。
他拿出手機,翻了翻通訊錄,上面的人很少,如果要借錢的話,也只有找那個人了,可是,他不想找他。至少,不是主動,也不是為了這種事。
晚飯是韓铮來給他送的,蘿蔔骨頭湯和兩個清淡的素菜,香氣撲鼻,周言一只右手殘了,只能用左手吃,勺子動一下,飯盒也動一下。
一來二往,韓铮看不過去了:“要幫忙嗎?”
周言擡頭:“怎麽幫?你喂我不成?”
韓铮冷淡地掃了周言一眼。
他自然不可能喂他吃飯,充其量也是只搭把手,幫他拿好飯盒,或者舀一碗湯而已。
不過有了一個人幫忙,周言吃起來沒那麽費力了,十五分鐘也就吃好了。
可能餓得狠了,雖然卧病在床,他胃口還不錯,帶來的東西都吃完了,連一壺湯都喝完了。
也是因為喝完了一壺湯,尿意自然而然就上來了。
周言糾結了半天,還是說了出口:“我想上廁所。搭把手?”
“大號小號?”
韓铮問起來面不改色,還是那張冰塊臉。
周言說:“小號。”
周言是右手和左腿廢了,扶着也不好弄,幸虧韓铮個高、力氣也大,兩人進了洗手間後,韓铮好像還沒有走的意思。
周言略尴尬:“你要不要先出去?”
“你一個人能行?”韓铮皺着眉頭,懷疑地看着他。
“能行。”
好吧,其實不太行。
韓铮在門口等他,周言哆哆嗦嗦解褲頭,哆哆嗦嗦放水,穿褲子,沖馬桶,洗手,前前後後耗了十分鐘,中間還差點摔個狗吃屎歇菜了。
不過算了,讓韓铮端茶送水照顧他已經夠不好意思的了,難不成還讓他伺候自己一整套吃喝拉撒……
周言要臉的,可韓铮似乎覺得,他是不要臉的。
看到韓铮在旁邊那張床上鋪被褥的時候,周言整個人換上一張驚悚臉,恨不能當場跳起來:“你幹什麽?”
韓铮停下動作,扭頭看他,像看一個神經病:“我今晚睡這。怎麽了?”
周言搖頭:“謝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沒問題。”
韓铮聞言笑了笑:“你半夜要上廁所怎麽辦?就地解決?”
這是個好問題,周言沒法答,他确實需要一個人幫他,可那人,于情于理都不該是韓铮。
“別瞎琢磨了。我以前當兵習慣了各種環境,在哪睡都一樣。”
韓铮鋪好床,又拿起熱水瓶去提水:“沒法洗澡,打點水給你擦擦身上。”
不得不說,韓铮真是個無比良心的看護,要不是知道他那個牛逼的職業,周言都懷疑他以前專門幹這行的,做起事來毫不含糊。
韓铮給他脫病號服的時候,周言有點不自然地扭過頭。
其實他想說他自己來就好,可又怕韓铮說他婆媽。
周言的皮膚很白淨,沒有什麽肌肉,也沒一點贅肉,不過沒表面上那麽瘦,身材還不錯,可觀性很高。就是棍子留下的烏青塊太多,顯得很吓人。
韓铮把毛巾在熱水裏浸濕,擰了擰,很輕地擦上去,周言都痛得咬緊牙關,冷汗岑岑。
這下手……真不帶含糊的。
到脫褲子的時候,周言直接擺手,說:“我這……還是自己來吧。”
出乎意料的是,韓铮也沒拒絕,把毛巾給了他,然後就出去了。
等到回來的時候,周言已經收拾幹淨自己了,連臉也洗了,整個人看上去神清氣爽的。
韓铮拿着那盆水就要出去,結果出門的時候,正巧撞上了進門的羅羽婧和羅進楓。
或許是職業原因,他記人臉很厲害,一下就認出了羅羽婧,雖然那天的她化着濃妝,而今天,素面朝天,判若兩人。
羅羽婧也認出了他,皺了皺眉,然後拉着羅進楓繞過他走了進去。
韓铮的腳步,不自覺緩了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