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病房裏的燈光,冷冷地充斥着整個房間。
他們三個人沉默着,誰也不想說第一句話。
羅進楓輕輕踢了羅羽婧一腳,羅羽婧煩躁地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恢複了低頭沉思地姿勢。
最後還是周言打破了平靜。他扯了扯嘴角:“心虛什麽?”
羅羽婧猛地擡頭看他:“我……”
“你不心虛?”周言平靜地打斷她,“你不心虛,過來幹什麽?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是不打自招?”
一旁的羅進楓聞言忍不住開口了:“這件事,婧婧已經和我說過了,是她做得不妥,她畢竟還年輕。”
“還年輕……”周言細細琢磨那三個字,玩味一笑,“所以你們今天來,是幹什麽?”
羅進楓皺眉,周言那笑,讓他心裏很不舒服:“我不知道警/察有沒有查到這件事,我怕萬一他們查到什麽,追查到婧婧身上,她的未來,就毀了。”
周言沉默了。
沉默的瞬間腦子裏閃過很多東西,人聲、畫面,漸漸模糊。
羅羽婧滿臉怨念地看着他,大眼睛裏慢慢蓄滿了淚水。
到底還是小姑娘,終究是怕了。
周言在心中嘆氣,說:“你們放心,我不會亂說話的。不過,這是最後一次。我和你們羅家,不再有瓜葛。”
羅羽婧的眼淚瞬間簌簌下落,擡起手背抹了一把,聲音帶着哭腔:“怎麽沒有瓜葛?!沒有你,進忱哥就不會死!你欠我們羅家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這輩子都欠我們!”
“婧婧!”羅進楓低聲呵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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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羽婧瞬間沒了聲音,眼淚還在不停地流。
羅進楓走的時候,給了周言一個厚厚的信封,什麽多餘的話都沒說。
周言打開來,看到裏面的一沓錢,數了數,有五千塊。
整個羅家,羅進楓對他算是可以的了,從以前他進羅家大門起,這個人對他的敵意就最少,後來出了事,他也沒有像羅家其他人一樣,把他往死裏整,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周言知道,原因很簡單,羅進楓本身就不喜歡羅進忱,也不喜歡羅家這個巨大的牢籠。
韓铮似乎是算好時間,等着羅羽婧和羅進楓走後才回來的,正好撞到周言在數錢,一大疊錢,一手拿不住,都散落在被子上,場面甚是壯觀。
周言把錢一張張疊整齊,然後塞回信封,喊了韓铮一聲,伸手給他:“正好五千。”
“神經病。”韓铮沒接,“自己放好。”
“你才神經病。我還你的錢。沒利息,抱歉啊。”
韓铮說:“那等你湊齊利息,一起還我。”
“……我有錢。”
“還得付醫藥費,你沒醫保吧?”
他看周言那副吃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笑了笑說:“我都不急,你急什麽?你這樣子,賴你也跑不掉。”
韓铮如此堅持,周言一句話都沒法反駁,想着這年頭真是難啊,還個錢都還不掉。
才九點的光景,韓铮就熄燈讓睡覺,周言不樂意了:“太早了,睡不着。”
韓铮在對床側卧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不容置喙的語氣:“睡覺。”
周言動不了,手機也被沒收了,閉着眼睛胡思亂想,想了一會覺得這裏也癢,那裏也不舒服,想翻個身也不行,難受的想撞牆。
而旁邊的那張床上,韓铮已經睡着了,呼吸均勻,略微沉重,似乎是有點感冒了。
周言睜開眼睛,朝韓铮那邊望去。在黑暗中,他看不清韓铮的面容,只能看見依稀的面部輪廓,硬朗清晰,有棱有角,一看就是個硬漢。
這幾天發生的種種事情在失眠的夜浮上心頭,周言想,他是個好人。
在周言心裏,對好人壞人沒什麽準确的定義,只是萍水相逢,韓铮幫了他這麽多,很是難得。這世上,很少有人能做到這個份上,仁至義盡。
想想他當時救了秦飛飛也是一時腦袋發熱,要是有第二次,也不一定會奮不顧身跳下河。而且之後收留她,也是為了點錢。
他周言是個被世俗生活困着的俗人,而韓铮不一樣。
雖然表面上冷冰冰的,好像還不近人情,但其實……
周言不知為何嘆了口氣——但其實哪哪都挺好的。
“沒事嘆什麽氣?”
韓铮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周言吓了一跳,一臉懵逼:“你不是睡着了嗎?”
“沒有。感冒了,睡不着。”韓铮坐了起來,打開床頭的夜燈,昏黃的燈光投映出來,房間頓時沒那麽暗了。
他起來倒水,順便問周言:“要不要喝?”
“不要,我怕半夜尿急,麻煩。”主要是,還要把他叫醒。
韓铮看了他三秒,然後自個兒咕咚咕咚灌了一壺水。
喝完水後,他起來披了件外套:“我出去抽根煙。”
韓铮煙瘾挺大的,一直想戒,但一直戒不掉,這個壞毛病是當兵的時候在部隊裏染上的,那裏的生活不得不說有些枯燥、乏味,剛去的時候,他很不習慣,總會想到那個人,只有煙草,才能排解他一點點的寂寞無奈。
久而久之,瘾就越來越大。
他抽完煙回到病房的時候,周言還沒睡,看見他進門,直勾勾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有點怨念地說:“我本來不想抽煙的,一聞到你身上的煙味,瘾就犯上來了。”
“忍着。”韓铮冷淡地說,脫下外套,關了燈,重新到床上去,“睡吧。”
這一睡,周言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病房裏原本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轉為叽叽喳喳的讨論聲。
一群小丫頭片子,吵得要命。
周言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睜開眼睛,果不其然看到秦飛飛在自己床邊,旁邊站着兩個陌生的小姑娘。
周言偶爾有點“偶像包袱”,特別是在陌生人面前,他這副打着石膏架着胳膊腿、鼻青臉腫的樣子估計不會太好看。想到這裏,對秦飛飛這丫頭的怨念就重了點;再想想,好像更應該怨韓铮。
他怎麽以前沒發現這人這麽大嘴巴……
“我朋友,小姣和Tracy。”
秦飛飛熱情地介紹,那兩個姑娘看樣子就和她是一路人,大大方方地和周言打招呼,周言“嗯”啊“嗚”啊的敷衍了兩句,不知道病房裏突然來兩個莫名其妙的人算是哪出。
小姣和Tracy沒有呆多久就走了,秦飛飛還留着,對着周言擠眉弄眼:“你告訴我你喜歡哪個啊?S型身材的Tracy,還是大眼萌妹小姣啊?要不然……還是我死黨召召?!”
靠。周言在心裏頭罵了句,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丫頭有當媒婆的潛質。
“……都不喜歡。”他幹巴巴地答,全身就眼珠子在動,咕嚕地轉了一圈看着她,“合着你來醫院看我就是為了推銷你的朋友?”
他算是看出來了,秦飛飛就是欺負他半身不遂在床上不能動。
“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孤家寡人的,別人來求我給他介紹我都不理吶!”
秦飛飛不滿地嘀咕了一句,然後順手拿過床頭櫃上的被子,咕咚咕咚地往肚子裏灌水。
周言來不及叫住她:“這……我的杯子。”
“你有沒有傳染病?”
他搖頭。
“那不就得了。”她繼續喝水的動作,一飲而盡。
從小,周言身邊的女孩子不多,倒不是他不受歡迎,畢竟一張騙人的臉擺在那,只是他對女孩一直比較冷淡,加之本身比較無聊,一來二去,就沒什麽女性朋友了,後來到了羅家,也就和羅羽婧一個女孩朝夕相處,不過她是極難讨好的女生,和秦飛飛不是同一種驕縱。
秦飛飛和羅羽婧比,簡直是個女漢子。
秦飛飛到中午才磨磨唧唧地回家,說今天大年夜帶爺爺去遙遠的小舅家過年。
說完她拍了拍周言的肩膀:“你放心,韓铮陪着你,不會讓你那麽凄慘一個人過年的。”
周言:“……”
要是秦飛飛沒開玩笑的話,那是相當驚悚。
大過年的,韓铮特麽不回家和家裏人相親相愛和和美美地看着春晚吃餃子嗑瓜子放鞭炮過年,來這陪着他一個沒啥關系的X級殘廢幹什麽?!
周言委婉地提出這個質疑的時候,韓铮面不改色地說:“出于人道主義精神。”
“……你快回去吧。”周言轉頭看着他說,“我沒事。又不是什麽快死的大毛病。別耽擱了你一家團圓。”
“我家天天團圓。”韓铮從報紙裏擡頭,看了他一眼,“別廢話了,我過會回家做飯。就吃大盤□□。”
說雞不說巴,文明你我他。
周言暗念了一句,說:“你要是個女的,我肯定會覺得你愛上我了,還是非我不嫁那種。”
這個笑話可能不是很好笑,韓铮皺了皺眉,合上報紙,看着周言一個人在那邊傻比似的幹笑,什麽話也沒說就走了出去。
過了會,韓铮回來了,左手拎着一袋橙子,右手臂彎裏兜着一個箱子。
他把東西放下來,然後從箱子裏拿出一個榨汁機。
周言問:“這什麽?”
“榨汁機。榨橙汁喝。”
榨出來的橙汁異常苦,周言喝了一口就皺着眉,不想再喝了。
“我還是留着肚子吃你的大盤□□。”周言懷疑韓铮在整他,那苦味在嘴裏久久沒法散去,舌頭愈發幹澀。
韓铮很快喝完一杯:“挺好喝。我喜歡苦的東西。”
他的樣子看上去不像說謊。
奇怪的人。
周言早先聽秦飛飛吹噓過韓铮的手藝一級棒,之前還不相信,直到吃到他做得大盤雞,香氣撲鼻,一聞到那味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大盤雞挺辣,周言平時不怎麽吃辣,可因為味道太好,活生生幹掉了半盤,喝了一缸的水。
“你這水平要是去我們那飯店,刁老板連正眼都不會再給我,直接讓我卷鋪蓋走人。”
周言邊說邊吃,吐掉一塊骨頭。他的面前已經有了一堆骨頭,吃得幹幹淨淨的,一點多餘的肉都不見。
韓铮沒說話,只是笑,這個時候整個醫院都異常安靜,除了聽到外面時不時傳來的煙花爆竹聲,什麽別的聲都沒有。
韓铮還帶了半打啤酒,開了兩罐,一罐給周言。
周言猛喝了一口,兩個人擡頭望着窗外深藍夜空中随時綻放的五彩的煙花,動作驚人一致。
周言喝完一罐,打了個酒嗝,然後嘆了口氣:“哎,你該回去的,大過年的,一家人團聚,多好。”
韓铮不說話,周言有點尴尬,只好繼續沒話找話:“你幹嘛告訴秦飛飛我住院了,還是被打了呢?給我留點面子啊,多丢人。”
“我沒有。”
韓铮斜了他一眼,把手裏的啤酒罐倒空。
“啊?”
“我說我沒有告訴她你被打了。”他笑了笑,“我和她說,你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周言的臉頓時拉成三尺長。
尼瑪這比被打更丢人好嗎?!!